情翔九天 第二部 第七章
    十二年,人生有幾個十二年?

    你不敢回頭,是怕我傷心,還是怕你自己不忍?

    良久,低啞的聲音響起:“阿宣,我明白了。可是,有一句話,我一定要問清楚……”

    “你……愛我嗎?”

    你愛我嗎?阿宣,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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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文琪身體一僵,那熊熊燃燒的目光燙著他的後背,直灼到心裡……

    沉默,死一樣的寂靜。

    摩雲驟然洩了氣,既已拒絕,再問這個又有什麼意義?愛與不愛,都不能相守終生……

    轉身,一步一步沉重地向外走,無盡的絕望彌漫在心頭。

    腳步聲快要消失了,羅文琪死死咬著牙,喉嚨裡有什麼東西向外躥,怎麼也忍不住……

    是心疼,是害怕,是難捨?

    看到如此受傷的摩雲,心如刀絞。

    那飽含了感情的悠揚歌聲又回旋在耳邊,傾吐出滿腔的深情。

    “我情願一生奉獻在你的腳下, 生生世世永不離……”

    無數往事激蕩在心頭,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一絲低微的聲音在空氣中振動開來,“你在我心裡早已……扎了根……”

    摩雲一下了定住了。

    他聽到了什麼?

    在阿宣心裡扎了根……

    狂喜如潮水般卷過全身。

    阿宣是愛他的,不管從前他的心裡愛著誰,現在,阿宣是愛他的……

    猛然回身,用力一帶,便將今生唯一所愛的人拉入懷中。

    羅文琪踉蹌了一下,望著摩雲異常激動的臉,直覺地後讓。

    來不及了,鷹一般的凶猛狂熱,攫住了他的唇……

    柔軟、光滑、細潤、清涼,混合著木樨花淡淡的味道……

    阿宣的味道清新潔淨,令人迷戀不已……

    感覺摩雲熾熱的唇細細地吮吻著自己,羅文琪腦中轟的一響,眼前的一切都旋轉起來。

    驀然驚覺,在宮中六年,就是在最得寵的時候,慕容翼飛也沒有吻過他。

    他竟然……從未得到過天子一個吻……

    第一個象征著情意纏綿的愛戀之吻,是摩雲給他的……

    羅文琪終於徹徹底底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慕容翼飛從來沒有愛過他!

    甚至,連一個溫柔的吻都吝嗇……

    突然之間,羅文琪心底一直支撐著的信念完全崩潰了。

    十四年的愛戀追隨,都換不來天子一個吻,更不用說得到那顆高高在上的心……

    到如今,他仍然一無所有,就如同當年進宮時一樣……

    心口忽然劇烈疼痛,雙腿失去了力氣,身子不由自主向下墜滑。

    摩雲大吃一驚,連忙就地單腿跪下,將羅文琪橫抱在膝,“阿宣,你怎麼了,阿宣……”

    羅文琪合上眼睛,掩住洶湧而上的熱流。不經意,一滴清淚仍然從眼角悄悄滑下。

    摩雲心中一痛,那慘白的面容是這樣憔悴,隱忍了多少無法承受的過往……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吃了那麼多的苦……

    輕輕吮去那滴眼淚,舌尖縈繞著苦澀的鹹味。

    一股溫暖的氣流湧進身體,緩解了心口的痛楚,不用說,是摩雲輸的真氣……

    幸好,這個世上還有一個五哥,在他最痛苦和最困難的時候,默默守候著他……

    明知拒絕是最明智選擇,可他還是情不自禁洩露了真實的情感。

    後悔嗎?

    不,不後悔……

    微開雙目,凝視著摩雲焦急的臉,那精亮如鷹的眸中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五哥眼中心中,只有一個自己……

    心中泛起了熱浪,難以自制。

    “謝謝你,五哥……”微笑掠過臉龐,柔柔的一個吻,落在摩雲唇上。

    摩雲頓時目瞪口呆。

    阿宣主動吻了他?

    仿佛七彩虹從天垂落,望去皆是五彩斑斕,什麼東西都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第一次得到了羅文琪的回應,摩雲幸福得幾乎以為自己仍在夢中。

    這個夢做得太長了,整整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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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頭含住了羅文琪柔軟的唇,舌尖輕輕地游弋過去,那淡紅的唇上泛起潤澤的光暈,似珍珠般誘人。

    紅暈慢慢在那清麗的臉上浮起,困難地想轉過頭躲避。摩雲溫柔地壓住他,低啞地聲音充滿了激情,“再不會讓你逃開了,阿宣,這一次,我絕不放手……”

    略帶霸道的闖入羅文琪口中,探索著陌生的領域,舌尖蠻橫地翻挑著,卷住了躲閃不及的靈巧軟舌,輕吮慢吸,甜美似甘澧。

    羅文琪欲待掙扎,可是那柔情蜜意的吻似點燃了一把火,一種麻酥酥的電擊感瞬間躥過全身,整個人都不自覺地發軟。

    原來,愛戀的熱吻竟是這樣令人陶醉……

    摩雲的吻越來越深,羅文琪已無法自主,只能任由他深入,呼吸為之窒,不得不費力地推開那家伙喘氣。

    無意識發出的一聲歎息膩軟如綢,嚇得羅文琪捂住了口。

    他居然沉溺在這種溫柔中不可自拔……

    渾身都在發熱,這才發覺摩雲溫厚的手掌撫著他頸間的肌膚,慢慢探入肩頭,回來摸索,漸漸滑向胸口。

    再這樣親熱下去,兩人都會把持不住……

    慌忙挺身站起,退開幾步,努力平復著紊亂的呼吸。

    摩雲眼中閃著熾燒的激情,啞聲道:“阿宣,我懂了,等著我,等我從敕勒回來。我發誓,再不會讓你受任何傷害和痛苦!”

    一回身,大步向外走去。

    拉開緊閉的門,清亮的月光照入,心情已和來時迥然不同,輕快如藍天翱翔的雄鷹。

    背後,有著阿宣柔情似水的目光,那是最強大的力量,支持著他永遠不會疲倦。

    從心底溢出的笑意在羅文琪唇角盛開。

    五哥,即使將來不能在一起,今天,我也會終生難忘……

    是你讓我感受到什麼是真正的愛戀,酸甜如梅……

    雖然我或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慕容翼飛,可是你在我心裡是特別的,像大樹深扎了根……

    我等你回來,如果有可能,我願與你……終生相守……

    摩雲走出將軍府,忽見高靖廷正和一個枯瘦的老者走來,低聲商議著什麼。

    那是呂正德!

    摩雲暗自咬牙,就是這個所謂的監軍御史一直和阿宣過不去,阿宣因為自己被撤職,都是這個混蛋所害!

    高靖廷居然跟呂正德這般接近,肯定有問題,假如他再敢害阿宣,自己絕饒不了他……

    那散發出的凌厲殺氣讓高靖廷一下子繃緊了神經,回過頭,與摩雲的眼神相碰,剎時又是火星點點。

    呂正德忽道:“龍驤將軍竟然私見伊沙可汗,也未通知大將軍,依老朽看,似有不妥。”

    高靖廷回過神來,淡笑道:“大人過慮了,伊沙可汗對協議之事有疑問,前來詢問也是正常。”

    呂正德冷笑連連,“邊城主事的人可是大將軍,伊沙可汗應向大將軍詢問才是吧。”

    高靖廷臉色微沉,“我和羅將軍共同主持邊城,摩雲向何人詢問,我想並無分別。”

    呂正德聽他一意維護羅文琪,笑了笑,“大將軍一番心意,老朽明白,只怕那龍驤將軍並不理解大將軍的苦心。”

    “那是高某人自己的事了,不勞呂大人費心。”

    呂正德斜視著高靖廷,嘿嘿而笑,“聽說大將軍是皇上心目中最佳駙馬人選,而且大將軍為此也花了許多心力,功虧一簣豈不可惜?若是敕勒一事處理不慎,極有可能影響大將軍的大好前途……”

    高靖廷勃然變色,這件事,他幾乎已經忘到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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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出人頭地,為了超越繼承爵位的哥哥,他不僅在疆場拼殺,同時也在朝廷經營。憑著出色的表現和收買朝廷重臣進言,終於引起了慕容翼飛的注意,將之列為駙馬人選。

    本來准備下嫁的七公主不幸早逝,其他的公主又年幼,此事便一直耽擱到現在。否則,早在三年前他便已成為駙馬了。

    這也呂正德極力維護他的原因吧。

    畢竟,未來駙馬爺是不能得罪的。

    高靖廷不禁茫然,駙馬,尚主,似乎已是幾百年前的想法了。自從遇見羅文琪,他的生活便徹底打亂了。

    靜立在龍驤將軍府門前,眼睜睜看著摩雲擦肩而過,那自信的眼神似尖刀一樣深深刺入高靖廷的心口。

    摩雲一定和羅文琪有舊,否則,就憑戰場相識的短短數日,羅文琪根本不可能答應與他單獨會面。

    強烈的嫉妒猛然湧上心頭,極力忍住想揍摩雲的沖動。在議和的關鍵時刻,他絕對不能毀了羅文琪的心血……

    即使如此,眸光仍然追隨著摩雲,射出的寒氣幾欲殺人。

    摩雲只如未覺,大踏步走過去。如今,他心中篤定,已不需要再擔心高靖廷了。

    “可汗,你到哪兒去了,讓我們好找……”一個敕勒隨從領著八名衛兵匆匆趕來,簇擁著摩雲便走。

    就在摩雲轉入巷內的一瞬間,高靖廷恍惚看見幾個衛兵手上冷光疾閃。

    “不好!”高靖廷一聲大吼,飛身猛撲而上。

    霹靂也似的吼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驚人,偷襲的衛兵嚇得手一抖,刀失了准頭,斜砍向摩雲的後背。

    就在此時,前面的衛兵同時轉身,彎刀如月,向摩雲狠劈!

    高靖廷駭得心髒都快停跳了,萬一摩雲在邊城被殺,那就是天朝和敕勒之間的決裂與戰爭!

    拔出佩劍,運轉如風,凌空急旋而下,一招八方風雨,已使出了全力。

    摩雲反應極快,大喝聲中,利刃猛出。

    刀光劍光,如流星飛雨,耀亮了夜空!

    勝負一瞬間!

    光芒乍收,夜又恢復了寧靜。

    八名衛兵直挺挺地站著,停了片刻,忽然四散栽倒。

    落地的刀刃上映出那敕勒隨從驚駭之極的面容。

    摩雲一把死掐住隨從的脖子,暴怒的聲音似狂獅嘶吼:“誰指使你干的?”

    那隨從面如土色,全身亂抖,大叫道:“可汗饒命,是格木爾逼我的,他不願意可汗與天朝議和……這些柔然殺手也是他派來的……”

    這計策極其惡毒,如果摩雲在邊城被殺,格木爾不僅馬上可以奪敕勒可汗之位,而且也可借口天朝故意殘害摩雲,投靠柔然,向天朝開戰。和談既廢,戰亂自此頻發,邊境將永無寧日。

    “格木爾……”摩雲牙咬得格格直響,手指加力,便欲擰斷隨從的脖子。

    “留下活口!”聞訊而來的羅文琪一聲呼叫,及時阻住了摩雲。

    一語提醒了摩雲,這是人證,當然不能殺,冷笑一聲,抬腳狠狠踩下,那隨從慘叫著摔倒,左腿骨已被踩斷。

    飛羽軍的親兵立刻上前捆住了他。

    “可汗,你……你沒事吧……”羅文琪語音發顫,嘴唇都變得灰白,。

    從未感覺如此驚恐,差一點他就失去了摩雲,那深陷入黑暗的暈眩幾乎令他發瘋。

    假如連這世上唯一真心待他的人都被老天奪走,羅文琪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得下去。

    不知從何時開始,摩雲就已讓他牽腸掛肚……

    他再也不能騙自己,如今,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就是五哥……

    摩雲溫柔地笑了,“放心,我沒事,剛才是大將軍……”

    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麼,急一轉身,看向靠在牆上的高靖廷。

    一把雪亮的彎刀深深扎入高靖廷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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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無法格擋的剎那,高靖廷以自己的軀體護住了摩雲的後背!

    呂正德抖抖地從親兵隊後面擠過來,失聲大叫:“大將軍受了重傷……”

    高靖廷額頭上冷汗淋漓,大量的血順著衣裳奔湧,無力的虛弱感越來越強,聽見呂正德的叫聲,強撐著罵道:“閉嘴!老子根本沒事,你嚎叫什麼……”

    劇烈的疼痛讓他再說不下去,人已搖搖欲墜。

    不能在將士們面前倒下,否則會引發軍心不穩……

    一雙手臂及時抱住了他。

    高靖廷費力地睜大眼睛,努力望著羅文琪逐漸模糊的面容。

    每次只有在我受傷的時候,大概你才會看我一眼,而且看的是驃騎大將軍,而不是叫高靖廷的那個人……

    羅文琪心如油煎,什麼都忘了,立刻和幾個親兵架著高靖廷急回將軍府,召隨軍郎中和桑赤松,封鎖所有消息,不准任何人洩露。

    摩雲呆呆站在原地,仍然未從剛才的震驚恢復。

    在生死一瞬間,高靖廷竟然捨身救了他!

    是什麼樣的想法讓這個驕傲的驃騎大將軍做出這樣的選擇?

    也許,他小看了高靖廷。

    能夠獨擋一面,掌領邊關三十萬大軍,本身就必有過人之處!

    不管怎樣,摩雲心中對高靖廷油然生起敬意。

    剛才還近在咫尺的阿宣突然又遠離了他,凝視的目光一直跟隨,可阿宣沒有再回頭。

    這就是阿宣拒絕自己的原因……

    放不下英明天子,放不下萬裡江山,所以,你就犧牲自己的幸福嗎?

    如果你放不下,那麼,我就放下,只要能陪你到天荒地老,我什麼都可以放棄。

    沒有當年你的相救,摩雲早已成一堆枯骨……

    “飛羽軍副將莊嚴、柳星奉命前來保護可汗,請可汗速回驛館。”

    摩雲從沉思中醒來,看著眼前兩人,心頭一熱,阿宣沒有忘了自己……

    最後望了一眼禁衛森嚴的龍驤將軍府,毅然離去。

    一盆盆血水從房間裡端出,親兵們忙亂地來回奔走,撤換下來的血布堆成了小山。

    此刻,桑赤松格外鎮定,一連串下令,“文琪,抱住靖廷上身,壓好他的手,不准他亂動。沙近勇給我壓好他的腿,郎中你去熬好金創藥膏,待我取刀\之後,立刻敷藥。”

    高靖廷面色慘白,神智卻十分清醒,“老舅你快點,治個傷也廢話一大籮……”

    “別再說話……”羅文琪抱緊了他,感覺懷中的身體漸漸變冷,心直向下沉,“老將軍,大將軍他的傷……”

    “比這更重的傷他也負過,還不是一樣挺過來了。放心吧,死不了人的。”

    羅文琪深深吸了口氣,桑赤松平時喜歡咋咋呼呼,遇事大驚小怪。可是真正到關鍵時刻,他反而會表現得十分鎮靜。因為他深知大夫的言行往往在無形中影響到其他人,若大夫先慌,必會引發局面混亂和失控。

    在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中,高靖廷注意到羅文琪焦慮之極的神情,搜刮出最後一點力氣,緩緩抬起手,撫摸著他鐵青的臉,“不要擔心,我……我……不會有事……”

    那手寒冷似冰,指尖都變成了灰青色,全不見平時握戟揮殺時的堅定有力……

    羅文琪用力握住了這只手,仿佛想把所有的力量傳過去,“我相信,你不會有事……”

    高靖廷想笑笑安慰他,可是嘴角只是微微一動,就讓疼痛給扭曲了。

    “答應……我……別走,我有話想……跟你說……”

    從篝火晚會那天就想說的話,一直到今天都沒有機會說出口,要是這樣死了,真是死不瞑目……

    高靖廷那雙燦亮的眼睛慢慢黯淡下去,羅文琪心一下子緊緊揪起,慌亂地道:“放心,我不走,我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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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赤松盯著高靖廷,“死小子,你中的是彎刀,刀尖鉤在腹腔裡了,不能硬拽,我得割開皮肉取出來。給我撐著點,要是一口氣喘不上來,你就得上西天了。”

    高靖廷已沒有力氣說話,只是瞪了桑赤松一眼,咬住了牙關。

    靠在羅文琪懷中,鼻端盡是他淡淡的、微含木樨花的清新氣味,一種安心的感覺在四肢百骸散開。

    猛然腹部一陣強烈的疼痛傳來,下意識地掙扎著,羅文琪和沙近勇死命壓住了他。

    桑赤松額頭盡是冷汗,手上絲毫不放松,小心地用刀劃開腹部,沿著刀刃一點點割下去,直到刀尖完全顯露出來。

    這彎刀非常歹毒,深扎入腹腔,險些勾破了腸胃,幸而高靖廷長年練武,在中刀時本能地避開了最危險的髒腑,否則早已失血過多而亡。

    看著懷中的軀體因疼痛而劇烈痙攣,高傲的眼睛忽而熾亮逼人,忽而陰郁無光,汗如泉湧。羅文琪實在不忍心,俯下身整個擁住了他。

    “再忍忍,馬上就好……”羅文琪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是慌亂地呢喃著。

    高靖廷已經散亂的目光在溫柔的語聲中慢慢重新聚焦,微張了張口,羅文琪連忙俯耳靠近傾聽。

    我喜歡你……

    很想告訴你,我是真的喜歡你……

    可是,話在唇邊縈繞,卻始終沒有勇氣吐出口。

    掙扎良久,吐出的話變成了:“別……別擔心……”

    明明在痛苦的地獄中備受煎熬,卻還想著去安慰別人,羅文琪猛覺一陣心酸,“叫你不要說話,你還白費力氣……”

    高靖廷還想再說,可是喉嚨已經暗啞失聲。

    我只想讓你知道,我是那個叫高靖廷的男子,而不是朝廷的驃騎大將軍……

    你看著我的時候,到底看的是誰?

    現在,我真的非常痛恨驃騎大將軍這個名號……

    刀光驟然凌空一閃,雪亮的彎刀已從腹部拔出,鮮血急噴,周圍的人都染了一身的紅。

    郎中立刻呈上熬好的金創藥膏,桑赤松塗在白布上,按住高靖廷的傷口,一層層急裹,牢牢纏住。

    不知何時,高靖廷的手死死握住了羅文琪的手臂,仿佛從這裡汲取生命的力量,以最後一點體力撐住一口氣。

    時間如此漫長,人人都覺得似受刑一樣難熬。

    生命一點點消失,黑暗籠罩住了眼眸,卻仍然執拗地望著那清俊的面容。

    不,不想合眼,只怕從此再也不能睜開……

    我以為自己天下無敵,叱詫風雲,到頭來,你的一顰一笑便輕易奪走了我的全部驕傲與自負……

    文琪,我該怎樣愛你,才能走入你的心……

    想要抓住什麼,手中卻仍是空空……

    羅文琪忽覺懷中身體一沉,驚得失聲大叫:“大將軍……快,快來看看他……”

    桑赤松抹了把汗,“別窮緊張,只是昏過去而已。該做的我全做了,剩下的就看這小子能不能挺過來。”

    “老將軍,你……”羅文琪被他平淡的語氣驚住了。

    “盡人事,聽天命,他打仗十幾年,又不是第一次遇到生死關頭,急有什麼用?”桑赤松滿是皺紋的臉深沉如刀刻,“從他上戰場那一天起,每次危急時刻,我都當他隨時會離開。至少,事到臨頭時,我不會覺得天崩地裂,無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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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然的言詞裡,卻飽含著難言的滄桑。

    羅文琪默然,接過親兵遞來濕布,擦著高靖廷臉上的汗漬。抹去了一層,又一層豆粒大的汗珠滲出。

    手指撫過他咬破的唇,唇角的鮮血已經凝固了,越發襯得臉色白如冰雪。

    此刻,懷中人只是一個需要呵護的脆弱生命,不管他是不是什麼大將軍……

    用戰場上的凌厲頑強掩飾著曾經受盡了傷害的心,那無盡的風光背後,仍然是一個寂寞靈魂……

    似原野上彪捷的黑豹,懷著無人理解的痛苦,在荊棘路上踽踽獨行……

    羅文琪心緊緊地揪著,一遍遍無聲地道:“堅持下來,我求你,堅持下來,只要你活著,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否則,他將內疚終生……

    每個人都在心裡默默祈禱。

    晨光從窗外透進了微熙。

    柳星悄然走進,微一遲疑,低聲道:“羅大哥,伊汗可汗即將出城,按規矩,必有一名大將要前去送行……”

    羅文琪霍然一省,忙輕輕放下高靖廷,挪身出來。

    才走兩步,柳星便拉住了他,指指他身上的衣裳。羅文琪這才發覺滿身血跡,怔了怔,柳星早拿過一件淨衣,替他換上了。

    疲倦地搖搖頭,忽然瞄到桌上多了一物,忙問:“你拿來了什麼?”

    柳星一拍額頭,“差點忘了,這是伊沙可汗送的百年犀牛角,據說可以起死回生……”

    羅文琪知道,這百年犀牛角是摩雲隨身之物,乃是用來救命護體的。

    握著猶帶體溫的犀牛角,心頭升了希望。

    轉手便遞給桑赤松,“老將軍,交給你了。”

    桑赤松不等羅文琪說完,已經將犀牛角搶在手中,仔細刮粉入藥。

    初夏,清爽的風拂過草原,空氣中帶著青草的鮮香味。

    大隊的人馬在城外等候,靜默無聲。

    一身火紅的摩雲勒馬在隊伍的最前面,旭日照在他身上,如火焰一樣散發出耀眼光芒。

    忽然,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這蹄聲如鼓一樣敲在摩雲心上。

    急回首眺望,但見白衣如雪,人似飛仙,翩然而來。

    是他的阿宣……

    周圍一切都消失了,唯見阿宣的音容笑貌……

    “可汗一路珍重,但願早得佳音,締結下和約,從此兩國永為兄弟。”

    這是自己的心聲……

    凝視著羅文琪俊美的面容,摩雲只說了兩個字,“放心!”

    羌管何方吹幽怨。一聲已斷別離心……

    旌旗招展,長隊蜿蜒向草原深處行去。

    雪光跟了幾十丈遠,終於讓羅文琪勒住了。它納悶地打了幾個響鼻,不明白主人為何要停下。

    送君千裡,終須一別……

    多少難捨難分,盡在羅文琪朦朧的眸光裡,緊緊相隨那高大威武的身影,不忍轉開。

    五哥,我多想放開一切,跟你縱馬馳騁在草原,自由如風……

    你為我守候十二年,我也會為你……守候余生……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遠了遠了,唯有風拂青草,蕭然作響。

    羅文琪獨自一人,靜靜勒馬在前方,凝立如雕像。晨曦中,白衣微揚,一種說不出的寂寥籠罩住了那清麗的身形……

    猛地,馬蹄聲再度狂響起,一騎火紅的戰馬從遠去的隊伍中飛馳而回。

    羅文琪全身一震,是摩雲,為何他去而復返?

    情不自禁縱馬向前迎去。

    深深湛藍天宇,遙遙晴翠碧原,一紅一白似飛箭一般疾速靠近。

    馬蹄聲聲,敲打著所有人的耳鼓,振奮而期待……

    越來越近,就在雙馬擦身而過的一瞬間,兩人同時急勒。

    戰馬人立而起,仰首長嘶。

    摩雲放聲大笑,揮手一指,人人都隨著他指明的方向望去。

    不遠的高坡上,火紅赤影和陽光金影晃花了眼睛。

    “嗷嗚……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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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兒,是金兒……”羅文琪驚喜交集,撥馬便向高坡沖去。

    一聲長嗥,那金影化作一道金光,颯然疾射下來。

    白馬如龍,金光如電,在旭日的映照下,光芒四散,耀眼燦爛!

    不等雪光沖到,羅文琪已飛身躍下,迎著金兒撲去。

    金狼在奔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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