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文琪倏然變了臉色,一種深沉的痛楚在眸中掠過,「這次糧草被燒,錯全在我……」
「不是的,當時你停職,管不了事,怎麼能算到你頭上?再說,柔然人燒糧是意外,要追究責任,也是守城的將官失職……」
「要是我幫著提前分了糧,糧草就不會被燒……」羅文琪的聲音漸漸低沉。
柳星心中一陣刺痛,「羅大哥,那你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這份飯算我的,我們分著吃,好不好?」
羅文琪一揚眉,「不好,你是將,我是卒,我不跟你分吃,免得別人說我高攀……」
「你……」柳星哭笑不得,「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我快給你急死了。」
「不開玩笑,我餓了,去吃飯。」羅文琪撥開柳星便走。
柳星看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心中酸楚難當。
外表的輕鬆掩蓋不了羅大哥心中的沉重,只是,他不想別人為他擔心,總是顯得那樣若無其事……
他的心事藏得太深,除了自己,幾乎沒有人能看到。就算是自己,也只能窺得一點而已……
心疼他的付出與犧牲,卻又幫不了他。唯一能為他做的,便是努力照顧好他的身體。可現在,就連這點飯菜他也不肯吃……
「羅大哥……」喃喃地念著,眼淚一滴滴落在飯菜中。
良久,柳星收拾了食盒,沒精打采地走回自己的住處,在門前冷不丁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氣惱地揮手打開,「彭」的一物撞在門板上,抬頭看時,卻是掛在門頭的一個乾糧袋。
奇怪,誰把乾糧袋掛在這兒?
柳星摘下糧袋,打開一看,居然裝了滿滿乾肉脯,有牛肉、雞肉和豬肉等,煙熏風乾透的香氣直是撲鼻。
在邊城極度缺糧的時刻,誰送來這些上等的肉脯給他?
愣了一會兒,忽然高興地跳了起來。不管是誰送的,反正不是軍中糧,羅大哥該沒有借口拒絕了吧?
一道煙向外跑去,只想早些將肉脯送到羅文琪手中。他身負如此重擔,辛苦勞累,怎麼捨得再讓他吃那種粗劣的食物?
半路上正好遇到吃完飯回來的羅文琪,柳星連忙把乾糧袋遞過,「快嘗嘗,這是別人送我的。我送你,不算是違反你的規矩吧?」
羅文琪打開一看,微微一驚,「誰這麼有心送你?現在真算是一份大禮了,我可……」
不等說完柳星便搶著道:「你一定要收,不然……」
「我當然收……」羅文琪笑意盈盈,「飛羽軍不少士卒燒傷了,如今正缺補身的東西,送過去太及時了……」
柳星正被羅文琪顛倒眾生的笑容迷得暈乎乎,好半天才聽懂了羅文琪的話,「啊」的大叫:「你你……我是給你的……」
「給我的就是我的了,隨便我怎麼處置都可以吧?哈哈哈……」羅文琪大笑而去。
柳星氣得跳腳,誰說羅文琪溫柔可親脾氣好?這傢伙簡直氣死人不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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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邊城糧草被燒一事,慕容翼飛終於下了聖旨,高靖廷和羅文琪罪在失職,罰俸一年,並和邊城其他三品以上官員共同降爵一級,其餘人等則不予追究。
接完了旨,高靖廷反覆玩味,看向羅文琪的眼神多了幾分瞭然。
待眾將退去,兩人對視一眼,彼此都知道對方有話要說,便一前一後進了後堂。
後堂的桃花已經全部盛開了,灼灼其華,紅艷嬌媚,一樹芳菲,獨立邊庭。
高靖廷凝視著桃花,半晌,伸手去摘。
一隻手溫柔地擋住了,「集一年之精華才開得這麼幾朵,大將軍何不作個惜花人?」
「有心惜花又如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微微的歎息在風中流散。
羅文琪一怔,避開了那灼灼的目光,望向那高遠的天空。
高靖廷驚覺失言,一絲苦笑浮上了唇角,「這次皇上從輕發落,我想大概是因為你的建議。」
「何以見得?」
「聽說你和呂正德同時都上了奏章,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在奏章中一定歸罪自己。可是你早已停職,燒糧之事根本與你無關,皇上看了之後當然會奇怪。以皇上的睿智,自然會想到,你自攬責任還有更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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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ALIGN=LEFT羅文琪有點意外,高靖廷心思比他想像中要敏銳得多,難道他當真看出了其中的玄妙?
花光流笑,綠影婆娑,院靜春深,微風輕拂衣衫,此時此景,喁喁談心,別有一番滋味。
「邊城失糧,已然導致軍心不穩,如果皇上按律嚴罰,勢必引發震動。可是燒糧是實,不罰又不能申明軍紀,加上呂正德的奏章必是義正辭嚴要求查處此事,令皇上左右為難。」高靖廷深深地看著羅文琪,「你在此時上奏章自攬責任,就是暗示皇上:薄懲大將,安撫軍心!」
羅文琪眸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微笑起來,「大將軍罰俸一年,降爵一級,還算薄懲?」
「失糧是軍機重大失誤,輕則削職棄用,重則治罪抄家,這都是你求下的情……」
羅文琪搖頭道:「大將軍文韜武略出眾,是朝中可擔當邊防大任的重臣,皇上心裡對此清楚得很。再說,皇上是多麼睿智決毅的人,任何人都休想改變他的主張。」
心頭忽然一震,原來,他對慕容翼飛的瞭解是如此之深,隨口便能說出其本質來……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雖然傷感,卻是事實……
高靖廷歎道:「此事分明是我的失職,你這不相干的人倒跟著認錯受罰……」
「不知真相的人定然以為又你是刁難我……」羅文琪的笑意頗有幾分狡黠。
高靖廷心頭刺痛,低聲道:「從前我確實刁難過你,也難怪別人會這樣想。」
羅文琪一怔,想不到他對當初刁難自己之事耿耿於懷,倒不好再開玩笑,正色道:「大將軍如今待文琪信任有加,情同手足,邊城上下有目共睹,以前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萬語千言齊赴心頭,卻不知說哪一句,半晌,高靖廷才長歎一聲,「文琪,你心胸寬廣,待人隱惡揚善,以德報怨,真正有大將風度……認識你,是我一生的幸運……」最後一句已低不可聞。
羅文琪知道高靖廷此時的心情,便轉開了話題,「我在奏章裡呈報皇上,春糧之事我們自己解決,朝廷不必再調撥糧草。此事我未曾和你商議,擅作主張……」
高靖廷打斷了他的話,「就算你請求撥糧,我也不會要!堂堂驃騎大將軍,燒了這點糧草便向朝廷哭窮,實在面目無光。柔然人剛燒我糧草,認定我軍短期內糧草短缺,無力再戰,而且他們大勝之後也必會鬆懈大意,我軍趁此良機突襲,打他個措手不及,再奪走柔然邊關儲存的糧草!」
話語中透出一股傲睨天下的氣概,眉宇間神采煥發,彷彿已置身疆場,指揮千軍萬馬衝向敵陣!
羅文琪暗自讚歎,高靖廷雖有衝動的毛病,卻頗具軍事天分,既能勇猛善戰,獨擋一面,又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慕容翼飛在眾多的青年將領中,最終選定高靖廷為驃騎大將軍,鎮守邊城,果然眼光獨到。
「大將軍說的不錯,要打就得趁現在。我已派人偵探清楚,柔然邊關朱口鎮存有二十餘萬頭牛羊,也是待發放的春糧。只是朱口鎮屯軍較多,若是大軍行動,必定引起柔然的注意,小股隊伍又怕寡不敵眾。咱們須得好好商議,制定計劃,務必使突襲一舉成功……」
高靖廷凝視著羅文琪俊逸出眾的面容,心中第一次起了一種念頭,願將世上一切美好都歸與他,願他幸福快樂,願他笑容長存……
「這次奪糧我一定要親自出馬,你不准跟我爭。」
口氣近乎霸道,卻掩飾不住包含的愛惜……
羅文琪先是聽了那矛盾的語氣和含義想笑,再細一體會,不覺為之感動,心底溫暖似春天……
「文琪自當以大將軍馬首是瞻……」
一語未落,沙近勇滿面驚奇地衝入,叫道:「二位將軍,伊沙可汗親自前來送糧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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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雲……來了?
一瞬間,羅文琪有點恍惚,消息來得太快,快得近乎不真實……
摩雲英武的身影驀然兜上心頭,爽朗的笑容,深情的凝望,與十二年前的青年重疊在一起……
看到羅文琪的失神,高靖廷心情立時變得低落。
除了慕容翼飛之外,唯一能讓羅文琪舉止失常的人就是這個摩雲!
隱隱覺得,摩雲與羅文琪的關係非比尋常,似乎有著極深的感情……
不知怎的,一種難以言述的惶恐佔據了身心。好不容易消除誤會,走近了羅文琪,如今又要失去他的關注……
高靖廷突然被自己的想法所震驚,他這是……在乎羅文琪嗎?
沙近勇一個勁兒納悶,怎麼一聽到摩雲來了,英明神武的大將軍和機敏過人的羅將軍全發呆?
忍不住興奮的心情,連忙提醒,「伊沙可汗送了五萬頭羊、兩萬頭牛給我們,這下春糧不愁了……」
「什麼?」高靖廷和羅文琪同時叫出了聲。
五萬頭羊、兩萬頭牛,足夠讓大軍吃一個月,熬過春季三個月,等到夏收,糧食便能接濟上來。
「太好了……」羅文琪大喜欲狂,拔足急奔,竟忘了招呼高靖廷。
「文琪……」高靖廷喚到一半便嚥住了,眼看羅文琪輕捷的背影風一般地消失在門外,從未有過的失落湧滿心田,酸楚難當。
沒等奔到露天糧棧,就聽見牛羊的鳴叫聲。羅文琪興奮得幾乎跳起來,衝進剛修好糧棧內,只見滿地肥碩的牛羊亂跑,士卒們個個喜氣洋洋,忙著打樁釘圍欄,將牛羊分批圈養,準備按日食用。
懸念多日的缺糧大事就這樣解決了,羅文琪幾疑身在夢中,不敢相信,便用力咬住嘴唇,疼痛分明,這才確信。
眾人都被這天大的喜事弄昏了頭,只顧捉牛逮羊,誰也沒注意龍驤將軍的到來。
可是有一雙銳利的眼睛一直在四處搜尋,自羅文琪一現身,便牢牢地盯住了他。
那俊美的面容比沙漠初見時清瘦了許多,身形卻越發勁拔,氣度凌雲……
幾日不見,阿宣出落更加標緻,渾身散發出一種迷人的魅力,神清骨秀,宛如雲中仙鶴……
再也奈不住相思渴望,快步搶至,輕聲喚道:「阿宣……」
低沉熱切的呼喚令羅文琪心頭大震,無數往事紛至沓來,直到亂了心緒……
高大英武的身形擋住了春天照耀的陽光,投射下來的陰影正好罩住了羅文琪。
目光猛然碰撞在一起,絲絲無法說出的東西在流動……
羅文琪微微張口,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有什麼東西從層層包固的心底破出,直衝上頭腦……
是喜是悲?是恩是怨?都已分辨不清……
失態也只是一剎那的事,極強的自制力使羅文琪立刻清醒過來,鎮定沉靜的笑容重又浮現在唇角,躬身行禮,「文琪參見伊沙可汗,感謝可汗雪中送炭,贈給我邊城糧食。」
凝視著最心愛的人,摩雲臉上慢慢泛起了意味深長的笑容,「羅將軍錯了,這群牛羊不是敕勒送給邊城大軍的,是我摩雲送給你龍驤將軍的,以謝將軍釋放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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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ALIGN=LEFT羅文琪愕然,立時明白了摩雲的用意:和談是公事,贈糧是私情!
心頭又窘又氣,這要讓人看破實情,落了笑柄事小,有礙兩國和談可就事大了。
這個傢伙行事毫無顧忌,大大咧咧的。看他那喜氣洋洋的神情,顯然正在為自己的主意得意,氣得羅文琪恨不能上前踹他兩腳!
那羞怒交集的神情變幻萬端,襯著白裡染紅的臉龐,越發清俊如畫,摩雲不禁看直了眼。
「可汗不必客氣,不管送的是誰,邊城上下都非常感謝可汗贈糧之德。」羅文琪輕輕巧巧撥開了話題。
摩雲也是聰明人,一點既透,嘿嘿而笑,目光只是不捨地在羅文琪身上流連。他不肯去邊城的驛館等待,卻在露天糧棧徘徊,就是為了早些見到心愛的阿宣,多看一眼也好。
忽然,一個修長的身影橫插進來,擋住了摩雲的目光。
「伊沙可汗親自前來和談,實乃兩國之大幸。此處簡陋,不是迎接可汗之地,請去驛館休息,我和羅將軍隨後就到。」
這番話分明是趕人,摩雲心頭火起,正欲發作,一轉念,兩家此時不可傷和氣,否則阿宣面上不好看。
也不理會高靖廷,只看著羅文琪笑道:「摩雲恭候大駕。」帶著屬下逕自離開。
高靖廷臉色鐵青,冷冷道:「看來邊城三軍都不及羅將軍面子大……」
一語出口,立刻就後悔了,這是摩雲傲慢無禮,又怎能怪到羅文琪頭上?
當著眾人面,不好認錯,惱恨之下,反而賭上了氣,「這牛羊留給飛羽軍就是,我不會要!」
羅文琪哭笑不得,「不管是送誰的,正好可解邊城糧荒。難道大將軍要三軍有糧不吃,偏去挨餓嗎?」
「憑黑豹軍的實力,我就不信弄不來糧食!」
羅文琪忍無可忍,「大將軍,你理智一點好不好?明明有糧,你卻非要去奪,犧牲士卒的性命賭這口氣,是你一城之帥應做的事嗎?」
氣頭上,也未思話之輕重,只覺得一腔憤火直衝心肺,不願爭吵,掉頭就走。
P ALIGN=LEFT高靖廷愕然,自從認識羅文琪以來,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發脾氣,想來真的氣壞了。可摩雲的用心險惡,分明是在挑釁,無論如何他也忍不下這口氣。
內心深處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彷彿有螞蟻在不停地啃咬,尤其看到摩雲輕易能接近羅文琪,而羅文琪並無反感的表示,就更加惱怒,甚至羅文琪僅僅注意到摩雲都無法忍受,強自壓抑才沒有衝上去拆開兩人。
他究竟是怎麼了?處處不對勁,盡做些連自己也莫名其妙的事……
心中懊惱,可又不知該怎麼辦才好,迷茫之極。
和談之事並無太多的商議,敕勒要求與天朝和平相處,互結盟好,通商貿易,共抗柔然。慕容翼飛先前的邊疆大計也是同樣的內容,自是一談就成。
摩雲當即便寫了和表,呈上禮物,單等慕容翼飛回復。
解決了議和大事,邊城軍民都歡天喜地,城中名紳耆老聯合奏請,設宴歡慶。高靖廷雖然心中不快,可也不能拂逆大家的好意,點頭答應。
夜色降臨,邊城日常聚會的廣場上一溜點起了十幾處篝火,男女老幼穿上節日盛裝,興高采烈前來,載歌載舞,歡慶敕勒與天朝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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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雲和高靖廷坐了上席,原本羅文琪應該也在上席相陪,可是他職位未復,不願惹來非議,便與沙近勇、柳星和莊嚴等坐在了次席。
邊城人狂獷豪放熱情,遇到這種場合,大碗酒大碗肉,喝得豪氣沖天。敕勒人更加善飲,一個勁兒逗人拼酒,眾將不甘落人後,能喝得全衝上陣去。許多人喝著喝著,已從陌生人成了意氣相投的朋友。
只有摩雲與高靖廷相對冷眼,觀之生厭。兩人又是首領身份,除了各人偶爾來敬酒之後,無人敢來鬧酒,越加冷清無聊。
羅文琪不大喝酒,隱在暗影中,望著那兩個橫眉立目的人,不禁好笑。都是三十而立的人,竟然個個都鬧小孩脾氣……
一名少女忽然走到羅文琪面前,蘋果似的臉兒漲得通紅,「羅將軍,這是我親手做的香袋,送給你……」也不管答應不答應,硬塞在他手裡,含羞跑開。
羅文琪哭笑不得,自他來邊城之後,常常遇到大膽的姑娘向他示愛,誰知在這種場合居然也有,真是麻煩。
左右的將領們笑著起哄,「咱們羅將軍就是受歡迎,快讓我們看看香袋裝了什麼好東西?」
愛慕羅文琪的姑娘們一看有人帶頭,紛紛跑過來,送上早已準備好的各色禮物,鬧得羅文琪手忙腳亂,連拒絕都來不及。
上席的兩人一下子變了臉,姑娘們越多,臉變得越黑,眼看羅文琪幾乎埋進了脂粉堆裡,忍無可忍,同時搶到近前,硬生生將羅文琪自人叢中拔出。
「這次全是你的大功,文琪你該陪伊沙可汗喝兩杯才是,躲著可不行……」
「是啊,高將軍羅將軍都是我摩雲的朋友,怎麼能分開?一起坐,咱們喝個痛快。」
兩人口不應心地敷衍,行動卻極為一致地拉著羅文琪坐到了上座,殺氣騰騰的,嚇得眾多癡情少女退避三舍,望著英俊溫柔的龍驤將軍,心都要碎了。
「來,吃一點烤羊肉,很鮮嫩的……」摩雲忙著切最好的羊腿肉。
「羊肉有什麼好吃的?還是蘇州風味的雪蒸糕好吃,快嘗嘗……」高靖廷恨不能將一碟糕全讓羅文琪吃光。
兩人同時遞過來,手差點碰在一處,各自惡狠狠瞪著對方,滿臉敵意。
大人廣庭之下,如此爭鬥也實在太難看了,羅文琪氣得半死,當著眾人的面不好發作,又不便說高靖廷什麼,於是轉頭橫了摩雲一眼。
摩雲見他生氣,訕訕地收回手。先還有些傷心,轉念一想,以羅文琪的脾氣,對外人非常客氣,若非是極親近的人,斷不會發火。想到這裡,又開心起來。
柳星看在眼裡,憋了一肚子氣,面如冷霜,憤憤地撕扯著羊肉,也不吃,矮几上扔的到處都是。
他這邊扔著,旁邊的莊嚴就默默替他收拾。自從那日吵架之後,柳星就再不肯理他,除了迫不得已談公事,平時眼也不瞥他一下。
歌舞過後,便是最吸引人的格鬥,將士們各顯本領,下場一試身手。敕勒人擅長摔跤,看得心癢,也跳出來挑戰,格鬥漸漸變成了敕勒與邊城將士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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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邊一對一格鬥,雙方各替自家人加油,呼喊聲驚天動地,贏的一方歡呼雀躍,輸的一方垂頭喪氣,不肯服輸,換對手再戰。
敕勒人終究身強體壯,七場中贏了五場,摩雲大為高興,「果然還是草原多英雄……」語氣頗為自負。
高靖廷哼了一聲,「的確是英雄,大漠一戰,文琪體會最深……」
摩雲知道他是譏諷自己被俘一事,淡淡而笑,「所以我摩雲平生只服羅將軍一人,如有可能,情願追隨左右,至死不悔。」
「你……」高靖廷險些氣炸了肺,立即還擊,「可惜你再怎樣還是敕勒的可汗,我們文琪忠君愛國,恐怕你要失望了。」
摩雲拖長了聲音,「可汗可以不做,英雄不可不追隨……」
高靖廷大怒,「豈有此理,你是一國可汗,怎能這般胡言亂語?」
羅文琪實在忍不住,手裡的酒碗猛然重重頓在案几上,剎時間面沉似水,神情異常嚴峻。
眾將全嚇了一跳,一起向上座看來。
摩雲見機不妙,忽然哈哈大笑,「好好,想見識我的身手,沒問題。」起身步入場中,雙手一攤,「你們誰想來試試?」
邊城將領們久聞摩雲英名,個個躍躍欲試,反正摩雲的實力有目共睹,贏了添光彩,輸了不丟人。
高靖廷拍案而起,「既然伊沙可汗這樣有興,我奉陪就是!」
羅文琪大吃一驚,「大將軍,不可。」
雖然只是尋常比武,可是在議和的關鍵時刻,稍有不慎都會導致和談破裂。更何況柔然人得知敕勒與天朝議和之事,必然前來窺伺,如若借此機會搗亂,後果不堪設想。高靖廷行此冒險之舉,實屬不智。
高靖廷知道自己過於魯莽了,再看羅文琪責怪的神情,更是不安,一時又收不回說出的話,僵在了當場。
瞧他歉疚的神情,羅文琪又不忍心,歎了口氣,只有自己出面應戰了……
哪知摩雲大笑道:「好極了,能與高大將軍一戰,這是摩雲的榮幸,來來來,請!」伸手相邀。
如此一來,高靖廷再也推脫不得,看著摩雲一臉得意狀,心頭火起,也不理會羅文琪的眼色,大步走到摩雲面前,「能和草原第一英雄一戰,高某三生有幸。」
兩人曾經在疆場交手,都知道對方實力如何,當時是為了國家,這次卻是另有目的,各自心照不宣,恨不能一拳打倒對方。
羅文琪趕到場邊,此時已無法阻止比武,只得在旁邊壓陣,如有意外,立時上前解開。
摩雲是摔跤高手,勁大力沉。高靖廷擅長擒拿,靈活敏捷。摩雲憋足了勁想把高靖廷摔倒,一沾上身便扭、扳、盤、帶、-、拐、絞,高靖廷沉著應戰,一一化解,伺機反攻。
兩邊人發狂也似替自己的首領吶喊鼓勁,唯有羅文琪心急如焚,生怕兩人一個不留神傷了對方。這個時刻,誰出事都將引發大亂。
突然間,摩雲雙手一擰,架住高靖廷的雙臂,用力一抖,高靖廷運力向下猛壓,兩人的手臂絞在一處。兩人連續加力,可力道相當,竟自拆解不開。
「別費力氣了,高將軍,你不可能贏的。」摩雲話裡有話,一語雙關。
高靖廷自然聽得出,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少得意了,天時地利人和,我一定會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