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報仇。
一定、絕對要報仇!
蓮灩兒瞪著眼前忙裡忙外,指揮人佈置房間忙個不休的韓允文,恨恨地想。
大壞蛋!強把她帶到京城韓府來,以為弄個漂漂亮亮的房間給她,她就會原諒他?哼!瞧這破房子,窗簾的顏色那麼暗淡、桌椅那麼冷硬,她才不喜歡呢!
她忿忿地嘟著小嘴。
「嘴巴可以掛油瓶子了。」
一聲輕笑,一隻大手從旁邊伸過來,碰碰她高高噘起的小嘴,收回去時又順便捏了捏她的小臉。
「不要又捏我啦!」她啪地一掌打向他的大手,可惜他收得快,沒打中。
蓮灩兒撇撇嘴。
韓允文哈哈大笑起來。
「好了,你的房間收拾好了,以後你就住在這裡了。」他滿意地環顧房間,問道:「喜歡嗎?」
「不喜歡!」蓮灩兒存心和他作對,故意把頭扭到一邊去。「又沒有我們池塘好。」
嗯,雖然書架上的小擺設好精緻可愛,地毯也柔柔的,感覺好舒服……哼,但她還是不喜歡!
「唉!」
韓允文拍著頭歎氣,誇張地嚷。「枉費我對你這麼好。你看,我一回來第一件事就是佈置你的房間,花了這麼大的心力,你居然還不領情。」
哼,又不是她要他這麼做的。
蓮灩兒扭著頭,噘著嘴。半晌,不情不願地說:「好啦!看你這麼辛苦的分上,就算我有一點點喜歡好了,不過只有一點點哦!」
她豎起小指頭,強調著那一點點是多麼的小。
韓允文一呆,捧腹笑了起來。
「你呀!小灩兒,你可真是……」
他笑得太誇張了,氣得蓮灩兒直用白眼瞪他,他趕快止住笑。
「好吧,不笑了,咱們談正事。小灩兒,我休息了好幾天回來,壓了一大堆的事沒有處理,現在必須去做了。韓府裡地方大,人事雜亂,你剛來,要乖乖待在這裡,別一個人出去亂走,知道嗎?」
他說不出去就不出去呀?越管越多了!
蓮灩兒從鼻子裡「哼」一聲,給他含糊過去。
韓允文以為她答應了,笑了笑,拍拍她的頭走了。
「什麼嘛!」
房間裡只剩蓮灩兒一個人生著悶氣。
「強把我帶過來,又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還不許我出去走動走動,太討厭了,大壞蛋!」
「砰」地一聲,小拳頭捶在桌子上。
「哎喲!好痛——」
蓮艷兒捧著手慘叫起來。
*****
一個人獨自在房裡生悶氣,究竟氣不了多久,不一會兒,蓮灩兒就把心頭的不快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從窗子裡向外看。外面是藍藍的天、白白的雲、紅紅的花、綠綠的樹……嗯,不得不承認,這裡的景致比起綠雲山莊,另有一番風味。
「偷偷溜出去看看吧?就一小會兒。」
蓮灩兒很快跑了出去。
外面的風景很美麗,韓府的花兒蝶兒們也很熱情,蓮灩兒很快就和小花仙們打成一片。
「你就是韓大哥帶回來的那個丫鬟?」
一個嬌脆中帶著點驕傲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把蓮灩兒嚇了一跳。
小花仙們呼啦啦都不見了。
真討厭!打擾到我和新姐妹們玩耍啦!蓮灩兒不快地嘟起小嘴。
回頭看,是一個穿著杏黃色繡花緞裙的小姑娘,年紀和她相仿,驕傲的小臉蛋高高地仰起。
「你是誰?」蓮灩兒好奇地反問。
「大膽!」黃衣服的小姑娘嬌叱,又道:「本宮的名諱,是你能問的嗎?哼!還不快回答本宮的話,你是不是韓大哥帶回來的那個丫鬟?」
好凶哦!
蓮灩兒嚇得退後一步,摸著胸口看那小姑娘。本宮是什麼東西?聽不懂耶!不過,她問她是不是韓大哥帶回來的丫鬟……嗯,韓允文是曾經說過要她當他的丫鬟,所以應該算是吧?
她不確定地點點頭。「算是吧。」
穿黃衣服的小姑娘——風梅公主的眉頭皺了起來。
不悅地瞪著她,小公主嬌聲問;「他幹嘛要特地把你帶回來?韓府裡有那麼多丫鬟,又不差你一個。他喜歡你嗎?」
喜歡?
蓮灩兒皺了皺眉頭,他有喜歡過她嗎?沒錯,他是喜歡她,不過是喜歡欺負她而已!
下意識地揉揉臉頰,蓮灩兒不高興地道:「關我什麼事,你去問他呀,你這麼凶,我不和你說話了。」轉身便走。
風梅公主愣了一下。
「你——你竟敢無視本宮的存在,太放肆了!快給我回來,快回來呀,小丫鬟!」
她叫蓮灩兒,又不叫小丫鬟。
蓮灩兒當沒聽見,走遠一點兒,再去找其他花兒姐妹們玩。嗯,這次一定要記得把身子隱藏起來。
*****
隱身玩耍的結果是,蓮灩兒一連三天都沒有出現在韓允文的面前,這可把他急壞了。
三天後,蓮灩兒總算記得回去了。
才一回到房間,她不由嚇了一跳。
「咦!你……你怎麼在我的房間裡?」下意識裡,她已經把這裡當成是她的房間了。
「我在等你。」韓允文冷冷地望著她,臉色很不好看。
蓮灩兒有些膽怯地往後縮了縮身子。
「等我幹什麼?天色好晚,我好困好睏,要去睡覺了。嗯,你是不是後悔把這個房間讓給我睡覺了?你要是後悔也沒關係,這裡給你,我回花裡去睡。」
她強笑著悄悄往後退,退了幾步,轉身就想逃。
「別走!」
一個有力的懷抱緊緊地箍住了她,她嚇得全身都僵硬了起來,想要掙扎,身子卻一動也不能動。
「別走!灩兒,你知不知道我這三天來有多擔心?」他埋頭在她耳邊低語。
他好想她啊,雖然才相識不過數日,卻沒來由地牽住了他的心。
「你啊,」他歎氣。「一個小姑娘家,又是剛到這裡,怎麼就敢到處亂跑?聽風梅說她碰見了你,我擔心是不是她說了什麼過分的話,把你氣跑了。風梅她只是出身皇室,平素驕縱慣了,其實她本性不壞的,而且她已經回宮了……」
「她壞不壞跟我有什麼關係?」蓮灩兒小聲嘟囔著。
韓允文的懷抱好緊,緊得她都喘不過氣來了,胸口好悶,有一種莫名的憂傷情緒,漸漸蔓生於心中。
「你抱得我好難過。」她開始大聲嚷嚷起來。
韓允文趕緊鬆開手,怔了怔,笑道:「是我失態了。」拉著她在椅子上坐下。
「你好像玩得很開心?」他仔細地看看她的表情,肯定地說。
「當然開心啊!」她笑盈盈的。
「不過,你也不能老是玩。」他說。「你在名義上畢竟是我的丫鬟,天天跑出去玩,什麼事也不做,會惹來非議的,從明天起,我會分派給你一點活兒,你做完後才可以去玩。」
蓮灩兒苦著臉。
「要幹活啊?可是……人家不會耶!」
「不會沒關係,可以慢慢學,我也能教你。」韓允文的心情忽然好了起來。「我可是個好師父哦!除了吹竹簫,我也可以教你其他的,一樣樣來,不久後你就會成為才德兼備的小淑女了。」
「我才不要做小淑女。」
哼!他要她做什麼,她偏不讓他如願,一定要把他氣得七竅生煙才行!
*****
蓮灩兒就這樣在韓府當起了丫鬟。
她的房間在韓允文的書房旁,韓允文因為還沒娶妻,平時一向住在書房中,兩人的居所可以說是只有一牆之隔。
白天,韓允文總是有許多事要忙,常常不在府裡,但是他每次出去前,總會交代蓮灩兒許多工作,例如打掃書房啦,把古玩瓷器的灰塵擦拭乾淨啦……等等。
「匡當!」
一聲脆響,又一件珍貴的鈞瓷花瓶掉到地上,碎了。
蓮灩兒看著滿地的碎片,呆怔良久,「哇」地一聲哭起來。
這已經是她這幾天打碎的第十三件古玩瓷器了!
嗚嗚……她根本就不用故意氣他,她現在拚命不想讓他生氣都辦不到呀!最可憐的是,每次他生氣時她想開溜,都溜不掉!
嗚嗚……她真是天底下最最可憐的小花仙了,被一個凡人欺負得毫無反擊之力。雖然她這個小花仙不過是仙界中最最末等的一種,法力微小得幾乎等於沒有,可說到底她也是一個仙啊,居然這麼沒出息!
青青姐姐要是在這裡的話,一定會責備她只會哭了吧!可是……她被那大壞蛋給強行擄到這裡,再也見不到青青姐姐了,嗚嗚……
蓮灩兒哭得天昏地暗,完全沒注意到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韓允文看看書房內的一地狼藉,再看看哭得一塌糊塗的蓮灩兒,無奈地歎了口氣。
「好了,別哭了,碎就碎了,不過是個花瓶而已,不這什麼的。」
他拍著蓮灩兒的香肩安慰。
「哇啊!」
蓮灩兒突地被拍了一下肩膀,嚇得往旁邊一跳——
「匡當!」又是一聲巨響。
書架上陳列的價值連城的翡翠古佛掉到了地上,步上鈞瓷花瓶的後塵,碎成一地。
韓允文哀嚎一聲,臉色沉了下去。
老天!別的碎了也就罷了,這古佛可是他母親最心愛的東西,專門放在他這裡,說是要菩薩保佑他的。現在這佛碎了,母親豈不是要慈顏大怒?
「嗚哇……」
他還沒說話呢,蓮灩兒已放聲大哭起來。
「我不是有意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人家真的不是有意的,誰教你忽然冒出來,也不打聲招呼……」
說來說去又都怪他了!唉!每次都這樣,明明是她做錯事,可是他才一沉下臉,她就立刻放聲大哭,好像他狠狠欺負了她似的。
他歎了口氣。「別再哭啦!你放心,我不會怪你,也不會責備你的。」
她的淚馬上就止住了。
「真的?你不怪我,也不會責備我?」
她仰起小臉,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他扯動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她看見他笑,也跟著笑了。
「那就好,我真怕你又欺負我。你這個大壞蛋。」
「好好好,我是大壞蛋。小灩兒不哭。」
他摟過她,抱著她輕聲安慰。
蓮灩兒「噗哧」一聲笑了。
「你終於承認自己是大壞蛋了吧!哼,我打你、打你……」
她揮起小拳頭打在他的肩膀上,對他而言像是在捶肩。
門外有人哈地一聲,笑了出來。
「誰!」韓允文厲喝:「鬼鬼祟祟的,是哪個傢伙?!」
「韓兄此話差矣,小弟是光明正大走進來的,怎能罵我鬼祟?」
門外那人揮著折扇走了進來。
蓮灩兒好奇地打量來人。是一個和韓允文年紀相仿的白衣書生,神情舉止風流瀟灑。
韓允文看見來人,臉色奇差無比,只因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死對頭——九門提督鞏雲!
「原來是鞏兄,不知鞏兄前來我這裡有何貴幹?」
鞏雲揮揮折扇,饒富興味地看著被韓允文摟在懷裡的蓮灩兒。
「我知道韓兄不想見到我,同樣的,若無必要之事,我也不想見到韓兄你啊……韓兄,這位小姑娘是誰呀?」
韓允文皺了皺眉頭,推開蓮灩兒。
「她是我的丫鬟。小灩兒,去沏杯茶來!」而後轉向鞏雲。「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鞏兄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聽見韓允文毫不客氣的話語,鞏雲搖了搖頭。
「別老是板著臉嘛!小弟此次前來,其實是奉皇命而來。韓兄,皇上有一道聖旨,是同時給你我兩人的。韓允文接旨———」
*****
「唔,總算沏好了!」
一個時辰後,蓮灩兒得意地端著茶水重新回到書房。
「真是的!人家不過是擦東西不在行嘛!那麼重的古玩玉器,又一點兒都不結實,不小心碰碎了也沒辦法啊!反正它們也沒什麼用處。哼!人家沏茶什麼的還是學得很快的嘛,廚房裡的張大嬸都誇我學得好快……」
笑吟吟地端著茶水,蓮灩兒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回書房。
推開門時,看見兩人正從座位上站起身,相互舉手道別。
「別走啊!我沏的茶水很香呢,你們先喝一杯吧!」蓮灩兒一見客人要走,緊張不已。
韓允文和鞏雲同時一愣。
鞏雲看了蓮灩兒一眼,折扇輕合,調笑道:「小姑娘親自為我沏的茶,在下豈能不飲了再走?韓兄,美人親手沏的茶,必定也是極好喝,你說是不是?」
韓允文臉色有些難看,低哼一聲,沒有回答。
小丫頭也真是糊塗!他說要她去沏茶,不過是支開她而已,她還真的跑去沏茶了?居然一沏就沏了整整一個時辰。既然沏得那麼慢,索性再慢一會兒也好,偏又不早不晚,在鞏雲打算告辭時跑來了!
真是笨丫頭!
蓮灩兒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喜滋滋地捧上茶水,遞給兩個人喝,然後眼巴巴地望著兩個人,就盼從兩人口中聽到幾句誇獎的話。
「好茶!觀其色,聞其香,就知道小姑娘必定是茶道高手。」鞏雲端著茶杯,不負蓮灩兒所望地,笑吟吟地誇了她兩句,然後舉杯就口。
同一時間,另一杯茶也已被韓允文端至唇邊。
兩杯茶,同時進入兩個人的喉嚨。
然後——
「噗哧」兩聲,才剛人喉的茶水又被兩個人一齊吐出,噴在彼此的衣服上,濺得兩人胸前都是水漬斑斑。
「咳咳咳!」鞏雲不住咳嗽。
韓允文看看胸前水漬,再看看手中茶杯,無奈地苦笑。
「小灩兒,你居然能沏出這麼難喝的茶?把廬山雲霧給沏成這樣,我也真服了你了!」他無奈地搖頭。
蓮灩兒顯然也被這忽來的變故給愣住了,聽見韓允文的話,這才猛然醒悟過來,慌張地叫道:「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啊!你的衣服濕了,我給你擦擦。」
她跳了起來,急忙拿起桌上一塊帕子,就住韓允文胸前的水漬拭去。
「不必擦了。」韓允文搖頭苦笑。「不過是一件衣服而已,等下換一件就是了。鞏兄,也委屈你先換穿一下我的衣服吧!」
鞏雲卻不回答。
他的目光如箭,緊緊逼視著蓮灩兒。
「鞏兄?」韓允文皺眉,再次喚他。
「呵呵!」鞏雲收回目光,冷冷地笑。「韓兄的好丫鬟呀!居然敢拿聖旨當抹布用,佩服,佩服!」
聖旨?!
韓允文大駭,急跳起來,一把抓住還在努力為他擦拭水漬的蓮灩兒的手,奪過她手中用來擦拭的帕子——哪是什麼帕子啊,是兩人暫時供放在書桌上的聖旨呀!
這一定是噩夢!
韓允文心狂跳,猛地一把拉住蓮艷兒的手,怒吼:「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什麼東西不好拿,居然敢拿聖旨當抹布用,你知不知道褻瀆聖旨可是殺頭的大罪啊!你你……」
他急怒交加,一下子氣得說不出話來,忽又想起什麼似的,急忙鬆開緊握住蓮灩兒的手,嘩啦一下,把聖旨抖了開來
代表著朝廷無上威嚴的聖旨,此刻已髒污不堪,其上由皇上御筆寫下的旨令,已經被水漬暈開,模糊成一片了!
韓允文的心一涼,轉目望著蓮灩兒,望見她一臉無辜的神惰,臉色一下子慘白如紙。
顫抖著伸出手去,他緊握住蓮灩兒的手,看著她歎道:「小灩兒,你闖下大禍了!」
「我?闖禍?」蓮灩兒呆呆地反問。
她不明白,為什麼只是用帕子擦了一下他衣服上的茶水,就會闖下大禍?
「是啊,闖禍。」
韓允文蒼白地笑。
他知道這一下,連他也無力救她了,因為她不但毀了聖旨,而且是在鞏雲的面前所毀!
「呵呵!」
恍惚間,聽見身前的鞏雲大聲笑了起來,笑恣意倡狂,似在嘲笑他的無能為力。
笑聲中,鞏雲猛然大喝:「來人!」
鞏雲的手下聞聲而入,一瞬間就把蓮灩兒綁了起來。
蓮灩兒還不知道自己到底闖了什麼大禍,嚇得哭叫起來,邊哭邊掙扎。
那哭聲刺得韓允文的心好痛,可是,鞏雲的銳利目光直射過來,他渾身冷汗涔涔,卻動也不敢動。
頭一次,他嘗到了心如刀割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