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絹捂著胸口,覺得她的心快要跳到喉頭來了。
他會娶她嗎?
經過昨晚熱烈的纏綿,她本來已經非常肯定他會選擇結婚的路,但是,從剛剛到觀在,他的態度與神情變得如此怪異……她又不確定了!
為了不讓自己難堪,她故意說反話去測試他。
「想當然,你一定會放我走羅!」她故意以輕鬆自在的語氣說著。
易霈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他的聲音緩緩而平靜。
「在這種情況之下,我勢必要放你走。」
他不娶她?她不敢置信地問:
「你要放我走?」
「你應該明白,我別無選擇。」他語氣淡然地說。
他別無選擇?難道娶她不是一個選擇嗎?那昨晚的一切又算什麼?也許,他得了健忘症,她應該要提醒他。
「你知道的……我一向沒吃什麼東西……」
「我知道,你吃的不多。」
「我不是說這個。」
龐絹羞於啟齒地說:「我是說……每次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沒吃那個,你也沒戴那個。」
易霈過了好半晌,才恍然大悟地點頭。
「哦,你指的是避孕藥嗎?所以呢?」
龐絹皺著眉頭說:「所以,我們可能會有小孩的。」
「如果有小孩,我會知道,不過,機率也不高,畢竟,只有昨天晚上而已。」
他說得雲談風輕,好像將昨晚的一切都歸於偶發事件,對他毫無意義一樣。
難道,這一切也都是在他復仇的計劃中?
龐絹直到此時,才真正領悟到他要送她回日本的事實,她如遭雷擊般地捉住桌角穩住身體,微微牽動泛白的唇角強顏歡笑,不讓自己丟臉。
「這樣也好,我會在哥哥面前替你求饒。」
「不用麻煩了,你叫他如果要替你報仇的話,最好等我離開台灣。在這裡,他休想動我。」
他的眼睛審視著她慘白的小臉及眼眸裡的痛苦,他知道這樣做會傷害她,可是,這也是他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了
龐絹感到椎心的痛楚,她將所有的愛轉化為恨,恨他將她玩弄於股掌之中。「易霈,你最好不要離開台灣一步,否則,飛龍堂千萬個弟兄絕不會放過你的。」
「謝謝你的關心,我會銘記在心。」他平靜地接受她狀似威脅的道別。
龐絹猛眨著眼睛,將淚水硬是忍在眼眶內,她的嘴角掛著一抹淒涼的笑,哀怨欲絕地望著他。
「就像你說的,除非你玩完了才會放我走。現在你放我走,表示你玩夠了嗎?告訴我真話,讓我可以恨你一輩子。」
他不忍見到她的悲痛,便趨前拉著她的手,往門口走。
「相信我,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車子已經準備好了,司機會載你去機場。」
「再見!」他關起門,將她扔在書房外。
龐絹淌下淚,憤恨地捶打著門板。
「易霈,你這個殺千刀的王人混蛋,你就這樣趕我回去,我這輩子都不會饒了稱的。」
她無力地哭倒在門口,低聲啜泣著。
「易霈,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車子繞了好久的路才抵達機場,龐絹在車內已經哭到筋疲力竭而陷入昏睡,直到司機將她喚醒她。「從這個門走過去就行了。」他交給她一疊資料後,就開車離開。
龐絹渾渾噩噩地走入出境室,通過檢查,拖著疲憊的身心朝登機門走去。一路上和她相同方向的旅客並不多,等到過了第十五號登機門之後,只剩下她一個人。
沒有多少人要去日本嗎?也許不是旅遊旺季吧!走在空曠的走道上,她愈發感覺到孤獨。
當她接近登機室時,看見兩排日航的空服員列隊在走道上等待,等到看見了她,一位女空服員便帶著笑容走過來。
「龐小姐,我們等你很久了,飛機起飛有一定的時間,所以,儀式將會縮短一點。」
龐絹皺著眉頭,不解地問:「什麼儀式?」
「結婚的儀式呀!」裝飾成如夢幻殷的情景,粉紅色的玫瑰花與綵帶形成一條走道。
走道盡頭的唐媽與龐朔一看到她,便急奔了過來。
「小絹,這是怎麼回事?易霈通知我要趕到台灣機場來接你回日本,結果我一到這裡,空服人員就告訴我,飛機起飛前會先舉行婚禮。」
龐朔一邊說,一邊仔細端詳著妹妹,察看她是否有被虐待的情況。
龐絹張著嘴巴,吃驚地巡視四周,撲鼻的花香令她有點神志不清。
「事實上,我也搞混了。易霈剛剛才清楚的表明,他情願放我走,也不願意娶我,我不知道這是誰的婚禮?」
「是你和我的。」
易霈從走道的盡頭出現,手裡拿著一束百合組成的新娘捧花,而老城則跟在他的身後,手上捧著一件白色絲綢的新娘禮服,長長的裙子從他的手臂垂到地面,禮服上還放置著一串百合花編織成的頭紗。
老城朝龐絹擠了個眉、雙手一攤,手上的禮服就直洩而下。那高貴亮麗的剪裁是每個女人都嚮往的白紗禮服。
「我早就跟你說了,復仇的結局是在床上落幕,而化解仇恨的最好方法。不外乎就是結婚羅!」老城對龐絹眨眨限後,才說道。
「什麼?你敢上我妹妹?我不是警告過你,不准動她一根頭髮嗎?」
龐朔聽到「床上」兩個字,握起拳頭就朝易霈怒吼。
「你只說不准動她的頭髮,又沒說不能上床。」易霈也不甘示弱地回應。
兩個高壯的男人立刻怒目相向,龐絹只好趕緊跑到中間,推開兩人。
「哥,算了!這件事不是重點。」
「對我來說卻是重點。如果他動了你,就要對你負責,不然,我就要剁了他。」龐絹一臉怒氣的說著。當然,臉上還是掛著職業性的笑容。
龐絹一把推開哥哥,仰頭質問易霈。「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嫁給你?」
「憑你幾個小時前捨不得離開我的樣子。」他的話中夾雜著些許的得意。
龐絹想起剛才受辱的情況,還有椎心的痛楚。原來這一切都只是他的遊戲!
「你那樣無情的傷害我,只是為了要測試我的反應?」
易霈收起嘴角的笑紋,正色地說:「龐絹,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太多了,我必須確定你是真的想嫁給我,而不是因為飛龍堂的壓力,或是因為我強迫你。」
「然後呢?你以為只要這樣,我就會嫁給你嗎?」龐絹面無表情的說。
他微微皺眉,暗忖著,這個女人還真是難搞,一般女人看到華麗的排場早就哭倒在他的懷裡了,哪像她這樣,還問東問西的!
「我們沒有理由不結婚。」他試著捺著性子說。
「為什麼?」龐絹一副不認同的樣子。
「因為……你有可能懷了我的小孩。」他只好擠出一個理由。
「套句你說的話,『概率很小!』縱使有,我也可以自己撫養他。」
易霈的身體僵住了。他原本以為只要自己一現身,就可以將她拖到機長面前,花個五分鐘就能舉行結婚儀式,誰知道這麼麻煩?
「你就是不知道要怎麼求婚嗎?」她挑著眉看他。
「我怎麼會知道?結婚就結婚,還求什麼婚?」他沒好氣的回答。
什麼嘛!沒誠意到極點,龐絹小臉板的緊緊的,轉頭就要離開。
易霈趕忙捉住她的手臂,稍微低聲下氣。
「龐絹,你願意嫁給我嗎?」他從懷中掏出一隻鑽戒,伸長手臂擋住她的
龐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手中,嘴巴卻硬是不放過他,她雙手環胸地道:「不夠好。」
易霈作了個深呼吸,忍著怒氣,雙眼一閉,單腿跪地,
「嫁給我吧!」
龐絹,心裡仍在躊躇著,不確定要不要繼續擺要態?
易霈等了三秒鐘沒有聽到回音,就倏地起身,將戒指放回口袋內。
「不要就算了。」
龐絹知道玩得過火了,趕忙將禮服從老城手上搶過來,轉身往化妝室跑去,邊跑還邊回頭喊:
「我換一下禮服就出來,誰都不許離開。」
眾人詫異地望著她飛快奔跑的背影,只有易霈自然且愉悅地笑著,他本來就不期待一場平淡的婚禮,尤其新娘子還是個從小在黑道中長大的女孩。
老城呆愣地望著空蕩的雙手,喃喃地說:「總算圓滿落幕了,今天忙著張羅婚禮佈置和婚紗,害我的風濕痛又開始了!」
當龐絹從化妝室走出來時,眾人都傻眼了。
很少人看過這麼時髦亮麗的新娘,削肩緊身的禮眼緊裹住她的上身,將她渾圓佈滿的身材展露無遺,裙擺的前方剪出一個圓弧,後面則順著弧形拖曳出長長的尾巴,一圈百合戴在她的頭上,襯托出她無邪的氣質。
龐朔走到龐絹的面前,握住她的雙手,低聲地問:「小絹,你確定嗎?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黑道人物……」
「和你一樣,不是嗎?」她的眼睛瞟向她未來的夫婿,即使背著光,她還是可以感覺到他眼底的溫柔。「你放心好了,他只是長得比較凶狠一點,其實,他還挺溫柔的。」
看見妹妹眼裡的柔情,龐朔也不再多說,他伸手將薄紗覆住她的臉,將她帶到易霈的面前:
「我現在把龐絹交給你,如果你不好好……」
對於龐朔的恐嚇,易霈理都不理,他挽住龐絹的手,就走向等待已久的機長。
婚禮進行時,龐絹偷偷地看著身旁的易霈,只見他一臉肅穆地挺直地站著,彷彿這是他人生中最聖潔的一刻。
她突然想起——他從來沒有說過愛她。
這很重要嗎?她想了老半天之後,便釋懷地笑了。
黑道人自有黑道人示愛的方法,她會慢慢知道他是如何表達愛意的。
這是婚後第九百九十八次他說愛她了!龐絹在心裡數著。
午後陽光斜照的角度變大,易霈離開座椅,傾身調整龐絹頭頂的遮陽傘,直到陽光只能照到她的腳踝,他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細心調整陽傘的動作,令她感動不已,每次這種時刻,她都認為是他愛她的方式。
結婚兩年了,平均每天都有這麼一次感動的時刻,好比他專注地親吻她的鼻尖、幫她按摩腳趾頭、叮囑廚師準備她喜歡的菜、替她的咖啡加奶加糖到她喜歡的甜度……
雖然從沒聽他說「我愛你」,但她知道他每天都用不同的方式在對她表達愛意。
「怎麼?神秘兮兮地笑!」易霜揚著眉,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美麗的妻子,她笑得好燦爛、好開心的樣子。
龐絹揚著手上的信紙.決定保留自己的秘密,也許,等她數到一千次的時候,她再告訴他。
「哥哥的信。」
易霈聽到龐朔的名字,像是受不了似的,翻了一記白眼。
「沒看過感情好到這種程度的兄妹,他不是前幾個月才來台灣嗎?現在又寫信給你?」
「這次有好玩的,我念給你聽。」她打開信,慢慢念著。
飛龍堂的長老們決定仿照古時的習俗,舉辦一次比武招親,為我物色捨通納新娘。我無法抗拒,因為,他們太閒了,必須找件事情讓他們玩玩。
「比武招親?哈!龐朔,沒想到你也有這一天,哈哈!」易霈不懷好意地揚聲大笑。雖然私底下他還頗為欣賞龐朔。但是,表面上他必須裝作很厭惡增恨的樣子,讓彼此處於水火不容的情況。
不為什麼,只是為了面子罷了!龐朔從來沒有原諒他綁架龐絹的事,而他當然也不能率先對他示好。
「想不想回日本看好戲?」龐絹慫惠著丈夫。
他搖女頭。「你忘了?我說過不再回日本的。」
「我怎麼會忘記?」龐絹張大雙眼瞪著他。「結婚儀式後,你就放我一個人孤伶伶地回日本打包衣物,說什麼也不肯上飛機。」
「我才不要和龐朔搭同一台飛機哩。」他說得彷彿那是天經地義的事。
「易霈,和我一起回去嘛!」她將腳丫子抬到他的膝蓋,撒嬌地搖晃著他。「你已經離開日本五年多了,也該是回去的時候。」
他自然地捉住她光裸的腳,開始按摩她的腳板。
第九百九十九次!她高興地在心裡加上這一筆。
「我說過,沒有成就前,我絕不回去。」他堅定的搖頭。
「你現在還不算有成就?你幫竹春堂在這裡打下台灣一半面積的地盤,還經營了十家餐廳、兩家工程公司、六家KTV酒店、一家租車公司。這樣還不算有成就。」
「這只能算是小有成就而已。」他謙虛地說。
她緊盯著他半晌,才輕聲地說:「易霈,你是個膽小鬼。」
他馬上從椅子上躍身而起,暴跳如雷。
「我不是膽小鬼,世界上沒有人敢說我是膽小鬼,只有你這個!」他低下頭與她怒目相視。
「我這個什麼?」她仰起小臉瞪著他。「說什麼沒有成就?你根本就是在找借口不回日本,怕黑道上的人會提起五年前的那檔事,會嘲笑你娶了害你入獄的女人,對不對?」
「才不是。」他低吼著。
「就是。」她也跳了起來.更大聲地吼回去差點就震破了他的耳膜。
他以雙手摀住耳朵,緊鎖著眉頭,他的腦子正在轟隆地鳴叫。
龐絹蹙著小巧的鼻子,努力將淚水擠出來,她撇著嘴委屈地說:「所有的朋友裡面,就我嫁得最遠,每次回去,她們都問我丈夫長得如何,我都只能拿照片給她們看。」
「可是,你又很不上相,她們每個人都以為我嫁給一個凶巴巴的人,沒有人知道你對我很好,也沒有人和我一起分享我的幸福。」
她的淚水軟化了他的心,他從背後樓住她,頭靠在她的頭頂上。
「你覺得自己很幸福嗎?」
「幾乎。」她吸吸鼻子。「如果你和我回日本,我就是完完全全幸福的女人了廠
易霈的眼裡泛起一層霧光,她這番幸福的告白令他快樂得想哭,從懂事以來,他第一次覺得鼻頭酸酸的,而原因居然是——他的妻子覺得很幸福。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自己在這一刻最像個真正的男子漢,一個能給妻子幸福的男人。
「你不怕別人又提起往事來嘲笑我們?」他悶悶地問。
「沒犯過錯的男人,不會成為英雄的。」她溫柔地說。
他沉思了好久,嗓音略為沙啞地說:「你想什麼時候回去?我請老城訂兩張機票。」
龐絹高興地捧著他的臉,猛烈地親他:
「謝謝你,你為什麼會改變心意?」
他微笑著凝視她。「因為我……」
話說到一半,他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閉上嘴巴,害她沒有聽見他原本要說出口的話——但她知道,一定是「我愛你」三個字。
第一千次了!她在心裡登錄最新的統計數字。
「因為我需要你為我暖床。」他改了口,低頭親吻著她的唇。「還有,我想看看龐朔的蠢樣。」
龐絹張開嘴,深情地吻他,用她所有的愛篙細細地吻他。
這是她對他表達愛意的方式,是婚後第八百七十九次,不曉得他知不知道?
她決定將這個秘密保留,直到兩人白髮蒼蒼的時候,她才會一次一次地與他一起回憶細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