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凰樓算是保住了,而且近乎奇跡地一人未死。
葛金戈許久才自震驚中回神:「公子他——」
「公子,嘿嘿。」肖飛不知是冷笑還是自嘲,「好狠的七公子,千凰樓有了七公子,果真永遠不會倒的。」
別人聽不懂他的言中之意,只有肖飛自己心中明白,也震動無比。
秦倦——果然是如傳說中一般智計絕倫的人物,他深深知曉,這一筆看似荒唐的交易,其中包含了秦倦多少才智心機,又會有怎樣驚人慘烈的結局。
秦倦會讓千凰樓臣伏於蠻龍嶺麼?
不會。
肖飛面上冷笑,秦倦是什麼樣的人?他會甘心讓蠻龍嶺來吸千凰樓的血?樸戾真是太天真了!或者說,也太蠢了!
負手而立,他抬頭望著殿梁,心中冷笑,千凰樓又不是錢莊,哪裡來這許多銀子?樓中一年得利七百萬銀,放眼天下,已無一處有此收益,秦倦一加加了十倍,果然利令智昏,樸戾一下便昏了頭,竟不辨真偽,一口便答應了秦倦,放過了千凰樓。這是樸戾太笨,還是秦倦太聰明?秦倦此去,實有壯士斷腕的味道,再想到之前秦倦說的那一段話,肖飛皺起了眉,心中不知是喜是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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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倦被樸戾關在一輛馬車裡。
他的第一要事,便是求死。
他要不動聲色地求死,死得合情合理。
他在等一個契機。
一個他親手預備的契機。
馬車走了五天。
第五天。
江湖震動,千凰樓生變!龍殿肖飛推翻秦倦千凰樓樓主的、地位,自立為千凰樓樓主,傳言江湖,不再承認秦倦對蠻龍嶺的承諾。
同時,少林覺慧大師,收到秦倦一封親筆信,信裡詳述了千凰樓近日遭逢大變,要他以武林名義,保住千凰樓。信中強調,無論千凰樓發生什麼事,希望覺慧大師對千凰樓承諾不改。自信中看來,似乎秦倦已隱隱察覺千凰樓即將生變。
以秦倦與覺慧的交情,覺慧自是不會拒絕,立刻修書一封,飛鴿傳書,傳往蠻龍嶺。樸戾如何猖狂,也不敢拿蠻龍嶺與少林相抗,又何況千凰樓本身實力亦是不弱?
樸戾對千凰樓的索求自此徹徹底底被打得粉碎,一時間竟然是風雲變色,什麼都得不到了!他非但得不到絲毫好處,而且損兵折將,除了抓到了秦倦,他什麼也沒有得到!
樸戾冷冷地看著秦倦。
秦倦似笑非笑,手中猶自持著茶杯淺呷,一雙眸子竟幽幽透著譏誚的笑意,白衣如雪,卓然有犀利之氣。
「你——」樸戾本來還心中存疑,見他如此神色,登時恍然,一時間驚詫、憤怒、忿恨、不甘統統湧上心來,怒極冷笑,「七公子果然是七公子。」
「這句話我已聽過很多次了。」秦倦輕笑地一口一口淺呷著杯裡的茶,漫不經心地道。
「都是你安排的?」樸戾冷冷地問。
秦倦只是笑笑,並不回答。
「你不怕我把你挫骨揚灰?你莫忘了,我若抓了你去千凰樓,我不信千凰樓不低頭!」樸戾冷笑。
「是麼?」秦倦淺笑,「你打聽清楚了麼?」
樸戾其實心中清楚,肖飛是肖肅侄子,對秦倦獨佔千凰樓十年,早有怨忿之意,要拿秦倦去威協他,豈非天大的笑話?一時間對秦倦恨人骨髓,當頭一掌,便要拍裂秦倦的腦袋。
秦倦不閃不避,淺淺一笑,把茶杯放在桌上。
樸戾心念電轉,倉促間把那一掌向旁一側,「波」的一聲,掌力震斷了秦倦的髮帶,一頭長髮披落了下來。
樸戾見了他淺笑的樣子已是心中存疑,此刻一頭長髮披落下來,一時間更無懷疑,仰天大笑:「哈哈哈!我當在哪裡見過你這一張臉!原來——」他一手托起秦倦的臉,冷笑道:「如此貌美,果然傾國傾城,我見猶憐,難怪——哈哈,也不必我說,說了髒了我的口!他是你什麼人?秦倦啊秦倦,我若把這件事傳揚出去,你猜那些對你推崇倍至的和尚尼姑會是什麼嘴臉?」
秦倦整個臉都蒼白了,他本是等死的,卻突然顯得萬分疲累:「不要,」他緩緩抬頭去看樸戾,「你好歹也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不要如此卑鄙。你傳揚出去,不是傷了我,而是——」他幽幽地道,「傷了他。」,
樸戾與秦倦敵對以來,第一次感覺佔了優勢,心中得意之極:「堂堂千凰樓七公子,哈哈,你不說我也猜得出,那人是你哥哥!」
秦倦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不必否認了,」樸戾冷笑,「三年前,我夜入敬王府,幾乎失手遭擒,我看得很清楚,那天披頭散髮,衣冠不整和敬王爺共處一室的是誰?恐怕全江湖做夢也想不到,堂堂千凰樓七公子,竟然有一個如此敗俗悖德的哥哥!」
「不准這樣說他!」秦倦陡然提高聲音,他似是想說什麼,但面對著樸戾,終是沒有說出口,只是蒼白著一張臉,「與你有怨的是我,與他何干?你枉為武林宗師,行事卑鄙下流,沒有一點宗師的氣度!你敗在我的手上,便想牽連他人,算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
「卑鄙下流?」樸戾見他越是動怒越是幸災樂禍,「不知是誰卑鄙下流?明明是男兒身,仗著一張如花似玉的臉,便想投懷送抱,入主敬王府麼?你哥哥是個瘋子!可惜他再美也是個男人,只會弄得他自己不男不女,不人不妖——令天下人恥笑!」
秦倦清楚樸戾是喜歡看他痛苦,才能稍釋他心裡的不甘與狂怒,但他不是神,無法無心無怒,聽樸戾口出惡言,辱及親生哥哥,仍是忍不住失控:「住嘴!」
「你已不是名震天下的千凰樓主,憑什麼要我住嘴?」樸戾本可以一掌打死秦倦,但他偏偏喜歡慢慢折磨他,「哦,我想明白了,當年假若單折沒有把你劫走,以你的容貌,只怕如今你和你哥一樣,淪為王公貴族的玩物!尊貴的七公子,原來真正的身份,竟是一個孌童!」他斜著眼看秦倦,心中無比暢快。
秦倦聽他這樣說自己,反倒並不生氣,深深呼出一口氣,一字一句地道:「樸戾,以這種方式勝過自己的對手,是一種恥辱。」他看著樸戾目露凶光,反倒淡淡一笑,「你以為你可以借此報復到什麼?我不給敵人留機會的,從不。千凰樓始終是千凰樓,你不必妄想平白得到一分一毫,那是別人的血汗錢,你不配。」他緩緩說完,一口鮮血嘔了出來,竟不可遏止。樸戾愣在當場,看著他不住嘔血,以至最後伏在桌上,不再動彈。
他死了麼?樸戾心中一陣空空蕩蕩,竟只會發愣——不給機會!七公子果然夠狠,他是拿自己的命,來和千凰樓交換啊!他沒有去看秦倦是否真的死了,心中莫名對秦倦生出一種敬意,隱約令他有些輕微的不安。不知是救好,還是不救好,樸戾呆了一呆,走出馬車,不再回頭。
他若再過一頓飯的時間回來,便會發現,秦倦已不見了蹤影。但他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