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洗徵舞 第9章
    中秋

    ——《姑洗徵舞》番外篇

    開封府的長街,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到處都充滿了「冰糖葫蘆——又甜又酸的冰糖葫蘆——」,「上好的胭脂花粉——」,「寫字算命——」等等叫賣吆喝聲。

    長街的一頭是個賣藝的攤子,一個十五六歲梳著長辮子的女孩正在舞刀弄槍,耍得虎虎生風,贏得許多喝彩。

    「好!厲害!」

    「丫頭再來一個!」

    「這是哪家的女娃,長得俊俏,身手也不錯。」

    最後一個說話的是今日閒職的禁軍領班,叫做陸大戶,他自己也有兩下身手,看著這女孩拳打腳踢,連連點頭。

    正在滿堂喝彩的時候,那女孩飛身上了一根搭在三丈來高架子上的竹竿,要在上面表演一個「鷂子翻身」。

    這時,遠遠的有個正在冰糖葫蘆攤子上看得不亦樂乎的人轉過頭來,「哎呀」一聲叫了起來。看這公子哥約莫二十來歲,一身衣裳華貴燦爛,一張精緻漂亮的臉,外加一把折扇在腰,正是聖香大少爺是也!

    正在聖香「哎呀」叫了一聲的時候,那三丈高的架子似乎本來駕得不紮實,被女孩的重量一壓,「咿呀」一下子,整個跨了下來,竹竿亂飛,木片寸寸掉了下來。

    下面圍觀的人嚇得四散奔逃,尖叫之聲四起,賣藝班子的人紛紛驚呼,「四妹!四妹!」

    「哎呀!」聖香左手還拿著一支冰糖葫蘆,右手還提著一大袋子零零碎碎的東西,這個樣子,叫他怎麼救人?他忍不住叫了一聲「哎呀」之後又叫了一聲「哎呀」!

    眼看那「四妹」就要從空中摔下來,摔在一地木片鐵釘之中變成肉餅,突然她似乎被什麼東西推了一下,不但沒有掉下來,反而翻了個觔斗,被向上拋去。

    聖香咬了一個冰糖葫蘆笑瞇瞇地吃著,站在一邊看戲。他看得出那女孩被人用劈空掌力推了一下,有這樣掌力的人,開封之中,就是聿修啦懷過,聖香看著聿修的轎子過去,似乎沒有打算救人救到底。這麼一掌把人推了—上去,就算救完了?他是不是忘了過一會兒人還是會掉下來的?

    四下逃開的人的眼睛隨著「四妹」的身體起伏,只見她往另外一邊的街道掉落。

    那街道原本也是熱鬧,但眼見這裡出了事,路人也是閃避得比什麼都快,不一會兒便只剩下寥寥幾個人在走路,那女孩就筆直地落向其中的一個人。

    那是個很特別的人,雖然只看到個背影,但是他看起來就是比別人乾淨,陽光映在他背上也像月光,有些清冷寂寞,他走過的地方,路人都會若有若無地聞到一股蓮花的香氣。

    聖香這一看可就樂了,原來聿修把麻煩丟給了他!聿修怎麼知道他會救人?聖香心裡和聿修打賭,這個人會讓那女孩直接掉在地上,摔成肉餅,並且——一滴血都不會沾上他的衣袖!

    他還沒有把嘴巴裡的山楂籽吐出來,就哀歎了一聲,他輸了!只見那人連頭也不回,袖子微微向後一揮,那本應該摔成肉餅的「四妹」突然像失去了重量,輕飄飄地掛在路邊的一棵大樹上,已經嚇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好功力!聖香這時才吐出山楂籽,咬著第二個冰糖葫蘆。這是功力加妖法!他嘻嘻一笑,提著他大包小包的東西追了上去。

    這時,旁觀的路人不約而同「啊」地驚呼了一聲,語氣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那四妹慢慢定下神來,驚異至極地看著她自己四周。

    花!

    那棵原本不會開花的樹,突然之間開了一樹粉紅粉白的花,滿樹落英,隨風飄零,一點點的粉白粉紅,一點點悠遠的花香,零落滿地。

    「天啊!」路人不禁又敬又畏。

    「姑娘,你有福遇到神仙了。」

    「什麼神仙?那分明是菩薩!」

    「神仙!一定是呂洞賓!你沒看見?剛才那人明明是個讀書人!」

    「菩薩!你不知道觀世音菩薩本是男身,化為女身是為了普渡眾生?說不定,這次菩薩以男身出現!」

    「真的是菩薩?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菩薩保佑我陞官發財,事事順利,多子多孫……」

    一邊站著的陸大戶卻有些奇怪,那個「菩薩」,怎麼看起來有些眼熟?不是菩薩吧?他在哪裡見過?苦苦思索,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喂!巫師!巫師!」聖香拿著一大堆東西,要在這街道上追人本就困難,而他要追的那個人卻又根本不理他,眼看就要追不到了,聖香索性大叫一聲,「巫婆!」

    叫「巫師」沒有反應,叫「巫婆」,那個人終於回過身來。

    他一回過身來,很容易讓人想起一種水雲山的寂寞,還有著一層孤意如月的蓮花的香氣。那整個的神態,就似他站在人世之外,看著來來往往勞勞碌碌的凡夫俗子,這世上的俗事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不認識他的人,也許真的當他是神仙,是呂洞賓二世,但是聖香卻知道他不是。

    他就是宮中專職觀星相、預測吉凶、祀風祈雨的星官,通微。

    「巫婆,在大街上看到你,就像在大海裡面看見一隻公雞一樣稀奇。」聖香笑瞇瞇地走過去,「不是聿修把人丟給你,我還真沒發現你居然會在這裡。」

    通微只是笑笑,「我只是路過。」

    「我當然知道你路過,難道你還會來買冰糖葫蘆?」聖香順手把袋子遞給他,「幫我拿著。」他專心致志地對付冰糖葫蘆,「真沒想到你會救人,我本來以為你除了躲在西風觀裡面練妖法之外,對什麼都沒興趣。」

    通微有意思地一笑,「妖法?」他替聖香提著袋子,順便往裡頭望了一眼,只見裡面有干豆腐四串,金銀鈴鐺各一個,一個紙風車,居然還有一包八寶雞腿和三兩五香蠶豆。看了那一眼,他搖了搖頭,依然用他點塵不染、孤意如月的眼神看著聖香。

    「當然是妖法,你用袖風把那丫頭掉下來的方位逼偏了,但是她掉下來的勢頭那麼猛,就算本少爺去接,那也可能會讓她掉個頭破血流什麼的。你消去她落下來的力量把她掛在樹上的那些,不是妖法是什麼?」聖香吃完了最後一個冰糖葫蘆,「不過顯然你還沒練到家,否則那棵樹也不會開花了。你知不知道你走了後多少人對著那棵樹磕頭?妖法沒練好就不要拿出來賣弄,害人不淺啊!」

    通微和他並肩走,似笑非笑,「你就不能說得好聽一點?」

    聖香正色道,「不能,巫婆就是巫婆,妖法就是妖法,我看到鬼都不拜,何況你這個假神仙?」

    通微莞爾,他很少和人交往,平時大多數時候都一個人靜靜坐在西風觀裡面,修煉妖法?也許吧,他是偶爾修煉道術,至於是不是「妖法」,他倒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從則寧離開開封,上玄跟著配天出走江湖,六音出去尋找他徒弟,他就沒有什麼朋友,但是開封有了聖香,卻是從來不會寂寞的。「聖香少爺這麼遠追上來,不會就是要通微替你提袋子吧?」

    「聰明!」聖香從通微手裡的袋子裡摸出五香蠶豆,邊吃邊道,「我想請你明天吃飯。」他眨了眨眼睛,神神秘秘地道:「我前天和人打賭,說你也是會吃飯的,可是別人就是不信,一口咬定你已經練成什麼『辟榖』之術,說你會吸取日月精華,所以我一定要證明給人看,你是會吃飯的!」他眨眨眼睛,「只是請你吃飯,不是要你做法,你不會不給面子吧?」

    「吃飯?」通微詫異。

    「對對對,就是吃飯!」聖香像沒有聽見通微這一句是疑問句似的,就當他已經答應了,笑瞇瞇地拿過他的袋子,「明天晚上,從皇城向西三十里,穿過一片樹林有一個不長草的地方,我會在那裡燒一堆火。」

    「聖香——」通微哭笑不得,他什麼時候答應吃飯了?

    「不用擔心,我不會要你一個人付錢的,」聖香一掠而去,遙遙地道:「不過你最好帶銀子來,我雖然請客,但是要大家一起付錢!吃虧的事情我是不幹的——」

    請人吃飯——還要人自帶銀兩?通微啼笑皆非。

    他慢慢往西風觀走去,等他推開觀門的時候,習慣地望了一下月亮,天,已經黑了。

    月圓——

    通微推門的手突然停了一下,明天是中秋。

    明天是中秋,團圓佳節。

    聖香是因為這個才請他的?怕他——寂寞——?

    —→*←—→*←—

    所謂「從皇城向西三十里,穿過一片樹林有一個不長草的地方」,原來就是祭神壇。

    請人吃飯,就在這樣鬼氣森森的地方?通微遠遠看著,心裡那一股荒謬至極的感覺到現在沒有消退。

    祭神壇上燃著一堆篝火,已經有幾個人坐在那裡。

    平日正經八百嚴肅認真的聿修,今夜也換了一身便服坐在火堆邊。不過最令聖香歎服的是,聿修連烤鴨子都那麼嚴肅認真,看鴨子的眼神,和他看什麼無頭冤案的眼神一模一樣!聖香不得不懷疑,日後聿修娶了老婆,他看老婆的眼神,是不是也和看烤鴨子一模一樣?

    岐陽哼著誰也聽不懂的歌,一塊一塊地往火堆裡面丟柴火,他在練準頭。

    守在火堆旁邊的,還有個若有若無的人影,更正,鬼影。降靈在火堆的熱氣上飄來飄去,極度無聊,他已有千年道行,所以並不怕火。

    「來了。」聿修一邊烤鴨子,一邊簡單地吐出兩個字。

    「聿修果然是聿修,好耳力。」火堆外的黑暗中有人輕笑一聲,像踏著清風白雲般走了過來。

    聿修順手把一個東西推給了他,簡單地道:「這個給你。」

    通微一怔,只見遞到手上的是一隻風乾的火腿,他呆了一呆。

    「聿修要你考火腿。」聖香閒閒地躺在地上,兩隻手枕在頭下面,「來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要幹活,不可以偷懶哦。」

    真正最偷懶的不就是正躺在地上休息的這位大少爺?通微苦笑,無可奈何地從地上拾起一支削好的竹籤,開始烤火腿。不過,雖然荒唐,他卻不得不承認,這個鬼氣森森的地方,蕩漾著一股溫暖的味道,比起冰冷的西風觀,是要舒服多了。

    「今天天氣真好,可惜,容容不在,則寧不在,六音也不在,連和我吹鬍子瞪眼的上玄也都走了,好無聊哦,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九個人還可以重新在一起?」聖香躺在地上感慨。

    岐陽聳聳肩,「只要你想,就可以在一起,只怕你懶,不怕你見不到。」

    「難道你要我滿江湖去追他們?」聖香瞪眼,「本少爺有心病的,很容易就死的,你居然出這樣傷天害理的建議?」

    「傷天害理?」岐陽翻白眼,「自己懶就承認,居然還怪得到別人身上去?」

    「不過話又說回來,闖江湖也是挺好玩的,我想到容容啦,則寧啦,六音啦,他們有這麼大的名氣,不借來風光風光好像很可惜——」聖香少爺閉上眼睛開始計劃他的江湖行。

    另一邊,在火上飄來飄去的降靈破例開口和人說話,他好奇地看著通微,「你身上有靈氣。」他告訴通微,「你和他們不一樣。」

    通微微微一笑,「是啊。」他也就答了這兩個字。

    「我是鬼。」降靈繼續告訴他。

    「我知道。」通微停了一下,依然微笑。

    「你被封印了嗎?」降靈繼續問,他不知道要看人的臉色,也不知道他已經問了通微不欲讓人知的秘密,「你身上有很強的靈氣,但是被封印了。」

    通微放下了火腿,揚了揚眉頭,「你還知道什麼?」

    降靈向他靠近了一點,似乎有點畏懼,「花——你身上有花的香味——蓮花?」他搖搖頭,「不,不是蓮花,是很像蓮花的——很像蓮花的——很熟悉的——」降靈陷入了苦苦的回憶,「我活著的時候一定聞過的,不過我已經死得太久了——」

    通微原本目中有殺氣,但是看見這個魂魄毫無惡意的神態,不知不覺狠不下心來,歎了口氣,「你很敏感,」他歎息,「多數的人都以為是蓮花的香氣。」

    「不是蓮花,」降靈搖頭,「蓮花沒有這麼清,也沒有這麼——」他很困惑地才吐出了「殘酷」兩個字,「這麼殘酷的味道。」

    「是婆羅門花。」通微低聲道。

    「婆羅門花?」降靈陡然被駭了一跳,「你不是祀風師,而是詛咒師?」

    通微微笑,笑得惘然,「不錯,我不是祀風師,我是詛咒師。」

    「怪不得你的靈氣被封印了。」降靈也沉默了。傳說,從遙遠的洪荒時期,人還沒有文明開化的時候,有一種特異的人,他們的祖先是氏族的巫師,充滿著神秘,可以和神鬼溝通的巫師。巫師血脈的人,一代一代傳下來,到了最後只剩下詛咒師一脈。所謂詛咒師,就是可以以詛咒奪取人命的巫師。這種詛咒,是一種強烈的兇殺的意念。詛咒師的詛咒,通過血脈相傳,每一個擁有詛咒能力的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因為只有不斷的殺人,才能緩解他們心中那些千百萬年遺傳下來的怨恨和凶殘的殺機。詛咒的本身,其實就是一些人世間最邪惡最不潔的意念。

    但是繼承了詛咒血脈的人,平時卻是看不出他們和常人有什麼不同的,除了身上那一股花香,婆羅門花的花香。婆羅門花,象徵著不同的種族、血脈,和最殘忍,因此,每一個詛咒師,都帶著或濃或淡的婆羅門花的花香,花香越濃,詛咒就越強烈!

    降靈是見過詛咒師的,他也見過他們殺人的樣子,但是一個被封印了的詛咒師他卻從來沒有聽說過,更何況,通微的眼神是如此的清,一點也不像是有可能變成殺人狂的人。「你殺過人嗎?」降靈困惑地問。

    「殺過。」通微沉默了一下,慢慢地回答。

    「你既然已經殺過人,為什麼你還可以是現在這個樣子?」降靈很疑惑,「我看過殺過人的詛咒師,他們會一直詛咒,一直到血流成河,一直到他們發瘋死掉為止,你為什麼還不死?」他很天真、直接地就問,「你為什麼還不死?」

    「因為——甘心被我殺掉的人,她封印了我。」通微幽幽地回答。

    「我明白了,她也是詛咒師,詛咒對詛咒,大凶對大凶的結果,等於大空。」降靈若有所思地點頭,「這的確是一個好辦法。」

    通微微笑,可惜降靈看不出他笑中的僵硬之意——要有多深的感情,一個人才會心甘情願地被另一個人殺死,並以她自己的生命,來挽回另一個人的一生?

    「鴨子。」就在這時,聿修很沒有情調地遞過一隻鴨子,「吃。」

    通微看著手裡突然多出來的鴨腿,他很明白,聿修絕對不是偶然伸過手來,他必然也聽見了他和降靈的談話,但是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就在這時遞了一隻鴨腿給他。

    他是在打斷他的回憶,聿修的關心,體現在他的沉默中。

    通微揚起了眉頭,他這件事十多年來從來沒對人說過,今天在這個鬼氣森森的祭神壇上,對著一個飄蕩在半空的鬼,他居然——覺得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輕鬆舒適,壓在心頭的秘密,非常自然地就說出了口。

    「巫婆,你的火腿已經變成名副其實的火腿了,不要我提醒你。」聖香躺在地上,伸出一隻手。

    「怎麼?」通微這才發現,他一直烤著的火腿已經起火了——烤過頭了!

    「什麼怎麼?賠錢啦!」聖香瞪眼,「你燒掉了一隻火腿難道不要賠錢?那,這支火腿一共一兩三錢銀子,你以為可以隨便當柴燒的?」

    岐陽也一本正經地道:「現錢現付,恕不賒賬。」

    通微笑笑,「我沒錢。」

    「沒錢?沒錢就——」聖香眼珠子轉了轉,「沒錢就變戲法。」

    「變戲法?」通微詫異。

    「變兩朵花出來玩嘛。」聖香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就像那天在街上那樣。」

    聿修也轉過頭來,淡淡一笑,看著通微。

    「我知道你這一輩子肯定沒有想過要變戲法,不過,既然聖香少爺開了口,巫婆你是跑不掉的。」岐陽很大方地拿了兩塊木頭在地上敲,「一、二、三!開始!」

    如果說有人告訴通微,有一天他會用他的道術去給人變戲法,他是一定不信的,但是今天晚上,不知道為什麼——

    通微雙手一拍,花香環繞,一朵朵粉紅粉白的花繞著祭神壇綻放,隨即落蕊、花瓣飛飄,花香滿天,花魂滿天——

    「真漂亮。」聖香讚歎,羨慕得不得了。

    「我也會哦。」呆呆的降靈到現在才反應過來,他伸開雙臂成十字形升到了半空,隨即有些晶亮發光的小東西紛紛掉了下來,像下了一場雨,煞是好看。

    但是下面的聖香連連怪叫,「該死的降靈!我還以為什麼好東西!你這狗改不了吃屎,居然丟死人骨頭下來!」

    原來,那些漂亮的發光的小東西,是一小塊一小塊骨頭,通微忍不住好笑,聿修也似笑非笑。只有降靈依然道,「那不是死人骨頭,是靈貓的骨頭,我覺得它們很漂亮的。」

    「果然死人就是比較變態的,骨頭好看?」聖香苦著臉,「你要看自己收著,我絕對不會和你搶的,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有收集骨頭的癖好!」

    岐陽早就笑倒在一邊,「哎呀,咳咳,哎呀,我打賭,聖香以為你會丟一些什麼金銀珠寶下來——哎呀,笑死我了——」

    那一邊,聿修和通微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

    中秋月圓之夜。

    篝火漸熄。

    幾個人都躺在地上看星星,包括一隻鬼。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麼認真看星星了。」降靈看著幽遠神秘的夜空,「上一次看星星,好像是一千一百六十五年前。」

    「和一個美女一起看?」岐陽調侃。

    降靈困惑地回想了一下,搖搖頭,「太久了,忘記了。」

    「漢月悲風嗚咽在,千古煙雲哭風情。」通微居然會插口,他在歎氣,「紅顏白骨如相親,孤笛吹血獨有音。誰知滄海人如許,玉碎江南月未明。」

    「他在說什麼?」降靈大惑不解。

    岐陽告訴他實事,「他喝醉了,正在傷心。」

    聿修也有些醉了,他望著天空喃喃自語,「永憶江湖歸白髮,欲回天地入扁舟。」

    他也許是在羨慕容隱、羨慕他可以安然放手而去;而他,依然在這個朝廷裡,欲罷而不能。

    「聖香?」岐陽好半天沒有聽見聖香的聲音,「你在哪裡?」

    「噓——」聖香就躺在他旁邊,不知道為什麼卻不出聲,只是打了個噤聲的手勢。

    「你怎麼了?」岐陽狐疑地探過頭去,靠得很近才看到他的臉色不太好,「不舒服?」

    聖香有點累,點了點頭,然後又白了他一眼,「你這麼大聲幹什麼?想讓所有的人都聽見?」他平時是喜歡到處叫苦,說他有病會死啦,什麼身體虛弱啦,所以每個人都要縱容他啦,但是真的病發,他反而是不出聲的,更加不想讓人知道。他只是喜歡被人縱容疼愛,卻不想讓人擔心。

    「你從什麼時候就開始不舒服?到現在才說?」岐陽懷疑地看著他,一邊給他把脈,「從剛才你一直躺在地上不起來的時候就不舒服是不是?你還真能混,要不是我問一聲,連我都給你瞞過去了。」

    「拜託,我已經很不舒服了,你好心一點不要和我說話好不好?」聖香哀號。

    「你這樣躺著會更不舒服的,」岐陽把他拖起來,東張西望,沒找到一個可以靠的東西,只好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坐起來,我說過你那小毛病不會死人的,怕什麼?」

    「你還——真的沒有同情心。」聖香苦笑,無可奈何地靠在岐陽身上閉目休息,「神歆不會和我吃醋吧?呵呵!」他閉著眼睛笑。

    岐陽哼了一聲不說話,省得這多嘴多舌的傢伙接下去說個沒完。等聖香睡去,聿修和通微睜開眼睛投過關切的目光,岐陽一笑,無聲地作口形,「沒事,過一陣就好。」

    通微和聿修都是微微一笑,這嬌生慣養愛玩胡鬧的傢伙,慣會撒嬌賴皮的公子哥,倒真是令人不得不憐愛疼惜,誰叫他當真是一個令人感激的活寶?

    降靈在聖香頭頂飄來飄去,唸唸叨叨,也許在說一些驅邪平安的咒語。

    這樣安寧的夜,令人感到幸福和平靜。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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