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鄭秀玉包了一輛計程車上台北,雖然位子空得很,但也絕對不可能留給曾逸煌,所以,他並未與她們兩人同道,他是坐火車上去的。
沒想到才上台北,佩嘉卻發現母親對司機說了另一處住址。
「媽,不是要去醫院嗎?你現在--」
鄭秀玉微笑地拍拍女兒的手。「你還記不記得張媽媽?小時候她常來家裡,後來他們一家搬到台北來,我前幾天打電話給她,她好熱心,除了要幫我們介紹醫生外,還要我們去她家做客,這麼多年沒見,不曉得她現在怎麼樣了?」她拿出皮包裡的鏡子,看看自己的裝扮是否得宜,頭髮有沒有亂掉,妝會不會化得太淡。
「你自己去就好了,我不想--」
「你是怎麼回事?陪媽一下都不行?」鄭秀玉蓋上化妝盒。「你現在眼裡只有那個曾逸煌是不是?」
佩嘉歎口氣。「你想哪兒去了,我只是跟張媽媽沒話說。」她們聚在一起無非就是比比兒女,看看對方身上的行頭,再不然就是抱怨丈夫的忙碌,這些話題她一個也不想搭腔,所以實在不知道自己在那兒要做什麼。
「人家問你你都愛理不理的,能有話說嗎?」鄭秀玉不由證數落了她一下。
她擰眉,不過沒應聲,只是轉向窗外,懶得再爭了。一小時後,兩人在一棟大廈前下車,鄭秀玉望著大樓華麗的外觀讚歎,兩人在管理員通報後走進中庭,庭中有座噴水池,水池上是小愛神邱比特的雕像,四周是修剪整齊的草皮,再走過去,有羅馬式的宮廷圓柱,還有維納斯仁立在花卉前。
連小徑上的照明路燈都經過特別設計,有歐洲的古典風味,樹木也修剪成各式形狀,樹下還有白色涼椅供住戶乘涼。
當兩人到達張媽媽的家中,已是十分鐘後的事了。
「歡迎歡迎。」林琦熱烈地招呼她們,示葛菲傭倒茶水。
一進客廳,佩嘉就發現還有其他人在,那人見到她們進屋,便立即自沙發上起身,朝她們點個頭。
「這是我兒子懷旭,剛從外國回來。」林琦介紹道。「不知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也到過你家。」她對佩嘉說。
佩嘉沒應聲,只是禮貌地朝張懷旭點個頭。
「聽說懷旭是美國哈佛大學畢業的,好厲害,真會唸書。」鄭秀玉在一旁笑著。
「沒什麼。」張懷旭微扯嘴角,他有張斯文臉孔,中等身材,穿著講究。
兩人入座後,鄭秀玉開始熱中地與張懷旭交談,佩嘉仍應幾句話,而後聽見母親向張懷旭解釋她生性內向,話不多,非常乖巧之類的話語,再不然就是讚歎他們這兒的環境優美氣派。
十分鐘後,林椅藉故要鄭秀玉到她房裡看珠寶,留下兩人。
「來過台北嗎?」張懷旭問。
佩嘉捺著性子回答,「沒有。」
張懷旭開始說著台北有哪些地方好玩,如果她可以多留幾天的話,他可以帶她四處走走。
她沒有回應他的邀約,反而換了個話題,問他在美國的生活,於是,他開始說著他在美國的日子,她則開始神遊四海。
他不是母親第一個介紹給她的對象,或許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對此,她已從最初的氣憤慢慢趨於和緩,也發展出了一套應付的辦法,通常他們在發現她太過「寡言」後,便會打退堂鼓。
當然,她也碰過還想與她繼續來往,或有進一步關係的男人,但她都無意接受,一來,是她不想聽憑母親的擺佈,再者,她老是會拿認識的人與曾逸煌比較,她並非故意這麼做,但總會在無意間想起他。
「佩嘉?」
她回過神,發現張懷旭正注視著她。「怎麼了?是我說話太無趣了嗎?」他自嘲地說。
「不是。」她搖頭。
「我記得你以前好像沒這麼安靜。」他微笑,雖然跟現在同樣冷漠,但他還記得她偶爾會出聲表示她的不耐煩。
「人都會變。」她簡短地說了一句,無意與他接續這個話題。
他沒被她的軟釘子嚇退,緊接著又說:「我還記得你那時有一票朋友,不過,你媽並不喜歡。」
她頷首,仍是不搭腔。
「聽說你沒考高中?」他揚起眉。「可我記得你的成績很好。」
「我對升學沒興趣。」她淡淡地說。如果她現在是大學身份,母親想必會為她介紹更多對象吧!母親常說有些大戶人家可挑剔了,女方的學歷至少都要大學畢業,才算門當戶對。
她的話讓他很訝異,甚至覺得她有些……「怪」,漸漸地,兩人慢慢沒了話題,幾乎可算相對無言,幸好這時林琦與鄭秀玉出面解圍。
佩嘉能感覺母親一直想撮合她與張懷旭,她只好盡量維持冷淡但禮貌的態度。
「佩嘉這麼漂亮,一定很多人追吧?」林琦忽然說了一句。
「哪兒的話,你們家懷旭一表人才,倒追的人一定更多。」鄭秀玉笑著說。
這一來一往的話語讓佩嘉有些想笑,她聽見林琦繼續說著,「交過男朋友嗎?」
「我們佩嘉——」
「交過。」佩嘉淡淡地截斷母親的話。
鄭秀玉的臉色一僵,只好接著道:「他們是學生時候鬧著玩的,根本不算什麼男朋友女朋友。」
林琦的回憶被勾起。「就是那個……也住在附近的那個小男生……」她擠破頭想著。
「好像姓曾。」張懷旭也搭腔。
「對、對。」林倚點頭。「他現在怎麼樣了?我們搬走的時候你們也才國中吧?」
「他呀!聽說做了警察,吃公家飯,沒什麼大出息--」
「媽。」佩嘉不高興地打斷母親的話,不懂她為什麼一提到曾逸煌就忍不住要貶損他。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現在的警察沒人要當,以前大家是很尊敬警察可現在啊……」鄭秀玉搖搖頭沒再接下去。
「聽說有些警察也欺負人,叫什麼『有執照的流氓』。」林琦有感而發。
怒火開始在佩嘉心底發酵,她克制著不發火,免得把場面弄懂,她很清楚張媽媽沒什麼惡意,只是隨口說說罷了,但她就是覺得生氣。
「他不是這種人。」她冷靜地說。
「我不是說他是那種人,你不要誤會。」林琦笑著安撫她。
「你現在還有跟他聯絡嗎?」張懷旭隨口問道。
「當然沒有。」鄭秀玉插嘴。
佩嘉沉默,眼前開始浮現曾逸煌對她說的一言一語,他溫柔深沉的眼神、他焦急慌張的表情、他努力向她解釋消失五年的原因、他沙啞地說著他愛她……佩嘉握緊拳頭,心湖波動得很厲害。
接下來的對話,她完全心不在焉,只是想著與曾逸煌一起共度的時光,這幾天她總反覆想著這些事,越想心越慌、越亂,她能感覺自己想與他重新開始的渴望,但她……她還是沒法完全原諒他。
理智上,她雖然能接受他離開的理由,但情感上……被拋下的傷痛仍在她心口隱隱泛疼,他離開的那段日子,她壓抑司不去想他,但胸口就是疼,莫名地疼著、痛著,有時心口湧起的酸楚讓她淚水盈眶,怎麼也止不住。
五年了,她以為她的心該死了,卻發現她的心只是冬眠了……她真的好恨他,恨他能這樣影響她,一感覺到鼻間的酸意,她立刻控制自己。
恍恍惚惚地,不知時間過了多久,母親才拉著她起身離開,一到屋外,就被罵了一頓,說她沒禮貌,人家問話也不答一聲,母親的叨念一直到她們上了車仍未停止。
她依舊望著窗外,沒有應聲,直到母親受不了地提高嗓門。
「你看你這魂不守舍的樣子,是不是為了那個曾逸煌?」
「媽,別說了好不好?」佩嘉歎口氣,母親再這樣疲勞轟炸下去,她真的要瘋了,就因為她不停的「挑剔」她,只要她不順她的意思做事,她便會開始不停地在她耳邊說著念著,也因為如此,她才會在踏出校門的第二年便離家至台南。
鄭秀玉聽而不聞,繼續數落她方纔的無禮與不是。
佩嘉忍耐著,最後索性閉上眼睛,將耳朵關上,有時她真的好想逃開這一切,到一個沒有人會打擾她的地方。
***在醫院下了車後,佩嘉提著旅行袋到櫃檯排隊掛號,鄭秀玉則在大廳的空椅上坐下。
「你跑去哪兒了?」
她的手臂突然讓人捏住,佩嘉抬眼,曾逸煌焦急的神情出現在面前,見到他,讓她的心悸動了一下。
「我以為你出了什麼事。」他的聲音嘶啞,這段時間,他不知打了多少通電話要局裡的人幫他查高速公路上是否有意外事故發生。
「等人的滋味很難受吧?」她突然道。
他的臉色倏地有些蒼白,像是讓人開了一槍,胃幾乎要痙攣起來,他痛楚的表情讓佩嘉驚覺自己的殘忍,她的心刺了一下。話語軟了下來。「我媽先去看台北的一個朋友。」
「我……」他說不出話來,再次感受到自己對她造成的傷害有多大。
「你看起來很累,去休息一下。」她放軟聲音,她從沒想調要報復他或傷害他,見他痛苦,她也不好受。
「我不累,只是心裡急。」他接過她手上的行李。「去掛號吧!」
她原想要說什麼,最終卻是沉默下來,兩人靜靜地走到櫃檯邊。」
當兩人辦好手續,安頓好母親的一切後,佩嘉走出醫院,打算在附近旅館訂房,以便就近照顧母親。
「你可以住在我那兒。」他提議。
「不用。」她想也不想的拒絕,他們現在並不適合獨處一室。」
「你擔心我--」
「不是。」佩嘉打斷他的話。「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
他微扯嘴角,沒有逼她,卻突然轉了個話題。「剛剛我……這幾年,我不是故意……」他不知該怎麼說。
「我知道。」她歎口氣,明白他要說什麼。「事情都過去了,我現在不想說這些好嗎?」她覺得很累。
她略帶疲憊的表情讓他的心抽搐著。「好。」他伸出手想可碰觸她,最後卻仍是收了手。
「我打算搬回去。」他換個話題。
她垂下眼瞼。「你不需要告訴我。」
「我想要讓你知道。」他不會再讓她有任何被拋下,或對他不確定的感覺。
她沒說話,只是盯著自己的鞋。
兩人漫步在煩囂的馬路上,夕陽拉長兩人的身影,台北的悶熱讓她的鼻尖微微滲出了汗,他帶她去吃冰,簡略地告訴她這幾年他在台北的生活,但她很少說話,只是聽著。
「我存了一筆錢。」他看著她小口的吃冰,「或許構不上你爸媽的標準,但至少生活沒問題。」這幾年在小組裡出生入死,錢還算優握,再加上同組裡有個朋友有投資頭腦,幫他在股票跟基金上賺了不少錢。
聽見他的話,讓她無法再沉默。「你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她忍不住說了一句。
「我知道。」雖然她還未原諒他,但她不時流露的關心讓他心暖。「我不是在做給你爸媽看,我在乎的是你。」
她沉默。
他也沒再說下去,吃完冰後,他陪她往住宿的旅館走去,一陣鳴按的喇叭聲讓兩人回頭,只見一輛摩托車蛇行地往這邊過來。
「怎麼騎成這樣?」身旁經過的行人忍不住說了一句,雖然他時速不快,可歪來扭去的很危險,路上的車流也因他而漫了下來。
「哇——」
這哭聲讓佩嘉皺眉,她瞧見摩托車前面的小空間站了個小孩。
她還在想著這是怎麼回事時,就見摩托車歪歪斜斜地往人行道衝來,行人吃了一驚,紛紛逃竄。
曾逸煌皺著眉跑向前,佩嘉的心驚跳了一下。「阿煌--」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見他衝向摩托車。
「小心……」她也向前跑。
曾逸煌在摩托車即將撞上人行道上高起的磚面時,伸手穩住車頭。「快出來。」他對前面的小孩說。
小男孩哭著下了車,佩嘉連忙上前安撫他,而後聽見摩托車倒在地上的聲音,她抬眼瞧見曾逸煌鬆開手,讓車上的騎士與摩托車一起摔倒在地上。
小男孩嚇一大跳,回頭叫道:「爸爸--」
騎士倒在地上呻吟,似乎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眼神仍是渙散的。
曾逸煌拉起他,憤怒地一拳揍在他臉上。
「啊--」騎士摔倒在人行道上。
「爸爸--」小男生衝上前。「你不要打我爸爸。」
曾逸煌壓下心中的狂怒,看著小男孩跑到騎士身邊喊叫著,鼻涕淚水在臉上交橫。
佩嘉走上前,聞到騎士身上一股濃濃的酒味,她擰起眉心,望向一旁仍難遏怒氣的曾逸煌,他的拳頭緊握,手臂上的肌肉僨起。
她不自覺地抬手輕撫了一下他的手臂,他低頭注視她,眼神複雜。
「發生什麼事了?」
佩嘉瞧見執勤的警察跑了過來。
曾逸煌簡短地說明發生經過,警察立即將醉漢押回醉漢,小男孩抽噎著跟在警察後面,佩嘉見狀,有些不忍心,她也跟著一起回了警局,在醉漢的家人來之前一直待在小男孩的身邊安撫他。
曾逸煌始終在一旁不發一言,當佩嘉告訴他別繃著臉,他會嚇到小男孩時,他才勉強放鬆自己,而後走出警局,在外頭站著,不願跟醉漢同處一室。
二十分鐘後,小男孩的家人趕來,兩人才離開警局。
佩嘉望著他的側臉,問了一句,「還生氣?」
曾逸煌皺起眉。「我已經在控制自己了,可是每次看到酒醉駕車……」他止住不語。
她明白地頷首。
他低頭注視她。「嚇到你了?」他的聲音有些不自然。
「打架不會嚇到我。」她微勾嘴角,她從小就看楊家兄弟打來打去,更何況上了國、高中後,他們從來沒停止過這項「興趣」。
她的話讓他放鬆,甚至扯出一絲笑,也回想起學生時代的事。
「打架這件事大概是我唯一拿手的。」他露出笑容。
她也漾出笑。「那倒是。」
氣氛在剎那間輕鬆了起來,這是兩人相見後,第一次能如此愉快地說些話,兩人有默契地接續學生時期的話題,不想破壞這樣的氣氛。
走進旅館後,曾逸煌向櫃檯要了紙筆,將他在台北的住址、電話全寫在上頭。
他將紙遞給她。「如果晚上無聊,你可以打電話給我。」
她望著他手上的紙,不知該說什麼,她知道他想盡辦法要讓她安心,讓她隨時能找到他,但她討厭他這樣,他這些舉動總擾得她心神不寧。
他拉起她的手,將紙塞到她手中。「走吧!我陪你上去。」他拿起她的行李。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
「曾……曾逸煌?」
兩人同時轉過頭,佩嘉看見一個穿著紅色緊身上衣、黑色皮短裙、長統靴的女子,她在確定是曾逸煌後,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我還以為認錯人了。」程萍笑著,目光不覺瞥向一旁的女子。「這是……」她不敢相信曾逸煌會跟女孩子來旅館……呃!不對!應該是說她沒料到他請了幾天假後,身旁卻多了個女人。而且這女人長得還真是……套句有點落伍,但還滿符合的說法--秀外慧中,嗯!長得不錯就是了,而且一看就是規規矩矩、教養十分良好的那一種。
曾逸煌轉向佩嘉說道:「一個朋友。」不曉得她是不是在出任務,所以他避開了「同事」這種字眼。
佩嘉禮貌地朝她點個頭。「你好。」
「你好。」程萍也禮貌性地回應,不過,既然曾逸煌沒回答她的問題,她乾脆問本人。「你是……」
「佩嘉。」她報上名。
「你--」曾逸煌遲疑了一下。
程萍明瞭他的暗示。「對,我還有事,先走了。」差點忘了她有要事在身,她甩著手提包,按了電梯上樓,下次再問他這個女人是誰,跟他什麼關係。
佩嘉瞧了曾逸煌一眼,不明白他們兩人說得是什麼暗語,而這著實讓她不悅,連帶地,這想法讓她的心情有些煩躁。
「走吧!」曾逸煌出聲。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不差這幾分鐘。」他明白她要說什麼,雙眸凝視著她。
她則迴避著他的視線。
他也不逼她,只是陪她上樓,將她的行李安置在房中。
「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再來。」
她沒再費事跟他爭辯,因為她明白說了也沒用,他還是會來。等他走出房間後,佩嘉立即癱坐在床上,長歎一聲。
今天實在是漫長的一天,不期然地,她又想起他們以前的快樂時光,也想起他離開的痛苦日子,她花了五年的時間來忘記他,結果,他才出現沒多久,她就動搖了,這證明她根本沒有學到教訓。
她知道他有好理由離開,她並沒有天真到以為他當年留下來的話,他們往後的日子就會一帆風順,或是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現在他們依舊有許多事要克服,更何況當年。只是……她多希望他不是用那樣的方式離開,他可以跟她說,雖然很痛苦,但她會讓他走,只要他們保持聯絡,她一樣可以等他。
佩嘉注視手裡的紙條,不免又長歎起來,如果現在放開他,她做得到嗎?頹然地,她再次坐回床邊,心頭一陣酸澀。
她發呆似的坐在床潤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進浴室梳洗;當她終於疲倦地在床上躺下時,卻發現難以入眠。
突然,床頭的電話響起,嚇了她一大跳。
她遲疑地接起電話。「喂?」
「你睡了嗎?」
他低沉的聲音傳來,讓她心口揪了一下,淚水沖上眼眶。「我睡不著……」
她開始哭泣。
「嘉?你怎麼了?」
她控制自己。「我真的很討厭你這樣……」她低泣。「你為什麼……為什麼總是這樣……每次我要放棄你的時候……你就又讓我放不下,我真的很討厭你這樣……你不能總是傷了我再來補救……」
「嘉……」他的心狂跳。
她氣憤地掛上電話,淚水撲籟籟落下,將這些年的委屈生發洩出來,她邊哭邊到浴室拿衛生紙,生氣地擦著淚水鼻水,直到床上堆滿她製造出來的垃圾,而她的鼻子也讓她擦到要破皮時才停止。
她為什麼還要在意他!她好氣自己,他衝向摩托車時,她為什麼還要擔心他?他痛苦地望著她時,她為什麼狠不下心與他斷絕關係?
她吸吸鼻子,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待她再也哭不出眼淚而停下時,她卻無法停下惱人的噎咯聲,而這讓她更加生氣,他為什麼能這樣影響她!
她更氣自己為什麼總會受他影響,剛剛他們在路上愉快地聊天時,她突然好渴望與他重新開始,她想給他,也給自己一次機會……
「佩嘉……」
她以為她突然出現幻聽,直到敲門聲傳來時,她才驚訝地回過頭,望著顫動的房門。
「佩嘉……」
她走下床,一股怒氣往上竄。「你來做什麼?」
「我聽見你在哭。」他一掛上電話就趕來了。
「這是今天的頭條嗎?」她反問。
他扯出一絲笑。」對我來說是頭條。」
好不容易歇止的淚水再次湧上,她氣憤地拭去。「我要睡了。
「先開門好嗎?」他聽見她濃濃的鼻音。
她走上前,貼著門板。「不要。」
「有人出來了。」他說道。
「那你就快走。」她吸吸鼻子。
「我寧願這樣跟你說話。」
「你以前沒那麼多話的。」
他微笑。「我改了。」他頓了一下才道:「你是我最珍貴、最想保護的人,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從來沒有。」他因蘊含的感情而啞了聲音。
她沒應聲,淚水又掉了下來。
「我不會再把心事悶在心裡了。」
她仍不說話而後聽見他的歎息聲。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
他突然停下話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沒再聽見他的任何話語。斂上眉,她隱約聽見——的交談聲,疑惑地往窺毛孔看去,瞧見一名中年男子正在跟曾逸煌說話。
佩嘉歎口氣,大概是吵到人家了,她正猶疑著要不要開門時,他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每天都在想你,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你的感情要再豐富一點。」
佩嘉疑惑地再次往窺視孔礁去,發現中年男子正在比手劃腳,她看不清曾逸煌的表情,但他似乎有些想笑。
「不用了,我說不出這種話。」
她聽見曾逸煌話語中的笑意。
「嘉你……你……」
「哎喲--怎麼會有人這麼笨?難怪講了老半天人家不開門,「你是我心中的太陽」講不出來,最起碼也說個「我會愛你一萬年」,就算沒看過豬,也該吃過豬肉,電視電影裡演那多,你一個也沒記不住……」
佩嘉勾起笑。
「嘉,快放我進去。」曾逸煌大力敲門。
「哎喲--怎麼這麼笨,這麼好的體格是要幹什麼用的當然是用來撞門的--」
「嘉……」曾逸煌顯然已有些招架不住那人的雞婆了。
佩嘉笑出聲,同情地拉開門。
曾逸煌鬆了一大口氣,連忙閃進房裡,佩嘉還能聽見中年男子說道:「好啦!開門就好,只是那個甜言蜜語要多多練習——」
曾逸煌將門閂落上,低頭瞧著她帶笑的眸子,他頓時顯得有些困窘。「我才還要多練習。」
「你練那些油腔滑調做什麼?」她不以為然的說。
他瞅著她紅腫的雙眼與紅通通的鼻尖。「如果我會說話,就就不會老惹你哭了,我不是傷了你才來補救……」他皺攏屬心,想看該怎麼說。「我不是傷了你才來補救……我根本沒有想傷害你的念頭--」
「別說了。」她搖頭。
「嘉……」他的聲音顯得有些焦急。
「難道你沒想過或許我們並不適合?」她實事求是地問。
他的心在抽痛。「我想過,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會想,分開的時候也會想,我根本配不上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搖首。
「我知道。」他沙啞地說。「但我常這麼想,我一直告訴自己,有更適合你的人,如果我們分開的這幾年你有了新對象,我就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我想了很多,後來我發現我無法再忍受下去,我不想把你讓給別人。」
她低下頭。「或許有比我更適合你的人,你何苦這麼執著……」
「嘉……」他再也忍不住地攬近她。「你不打算給我任何機會嗎?」他激動地抱緊她。
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與緊繃。「如果我說是,你就會放棄了嗎?」
他的雙臂收縮。「不,除非你愛上了另一個人。」
她沒有忽略他雙眸裡赤裸裸的痛苦。「我們這算不算孽緣?」她微扯嘴角。
他不懂她的意思。
「為什麼我們不能像文雁他們一樣,順利沒有痛苦?」她又說了一句。
他急忙保證。「不會再有痛苦——」
她的手指輕覆住他的唇。「不要再讓我傷心了,好嗎?」
「再也不會了。」他沙啞的低語保證。
她歎氣,手臂句上他頸項,臉頰貼在他的頸下。
他的心趕跳,不確定地問;「你……原諒我了?」他的喉嚨開始發疼。
「不,我會氣你一輩子,我真的很恨你。」她再次歎氣。「真的很恨。」
「嘉……」
「我把你送我的東西都丟了。」她仰頭凝視他。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一顆心不安地跳動著,連胃都隱隱泛疼。
他眼底閃爍的焦躁與緊張讓她輕歎口氣,她忽然抬起手。觸摸他臉上的線條,感覺到他肌肉緊繃,連額上也冒出了汗。
他從沒這麼緊張過,就連面對歹徒的時候也不曾,她左右了他所有的知覺,讓他無法思考。
「我們重新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