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明珠一衝至廓廡,便忍不住「笑」出聲。
沒想到她還真有演戲細胞呢?
「明珠——」
聞聲,她立刻止住笑意,轉身面對急奔過來的大哥,他喘氣地在她面前站定。
「你沒事吧?」他仔細觀察她臉上的表情。
「沒事。」她咧嘴而笑。
他這才恍然大悟。「你是故意——」
「噓——」她地摀住他的嘴。「別這麼大聲。」雖然在這兒談話是不可能傳至大廳,但還是小心點為妙。
他拉下小妹的手。「我就說嘛!你何時變得如此多愁善感、愛哭了。」從小到大,除了母親過世外,他沒見她在人前哭過,怎麼今天卻走了樣,原來是故意的。
「我心裡正覺得煩,不知該如何脫身,剛好那個無禮的石公子講出那樣一句話,找便順水惟舟,跑了出米。」她微笑,說來還真該感謝石宗淵。
「石公子他並不是存心無禮——」
「我明白,大哥。」她不以為意地笑道;「我的樣子本來就很可怕,這是實情,說起來,他該算是席問最誠實的人。」
龐財麟頓首。「石公子是心直口快,為人不拘小節,但不是個惹是生非,存心不良之人。」
「大哥不用為他說話,小妹又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是他有些行為仍屬無禮,方纔之事也算給他個小懲罰。」她拿出繡帕抹去唇上的胭脂,她不習慣擦這些東西.老覺得怪怪的。
對於小妹的說辭,龐財麟也只能笑著搖頭。「對了,你何時能飲酒了?」
她淺笑。「連兄長也讓我騙了。」她掀開左手寬長的衣袖,在她的手臂之下綁了一個裝水的皮囊。
龐財麟笑道:「原來你……這還真叫『袖裡乾坤』。」
「是啊!雖是老套之法,但挺管用的。」她早猜到有可能會喝酒,所以事前先做了準備。
「只是你一飲而盡可有些誇張,別人會為你是個酒鬼。」
「這不正好,如此一來,便沒入會看上小妹了。」她不在乎地說。
龐財麟搖搖頭,「你總不能一輩子都待在府裡,要嫁人的。」
「我知道,」她歎口氣,爹根本不會去答應她獨身的。「別說這這些了,你同我提過的初雪姑娘怎麼今天沒來?」
他的神色立刻黯淡下來。「她來過了。但又和石二公子先回去了。」
「怎麼先走了?」龐叫珠不解道。
龐財麟沉默下來,沒有說話,表情沮喪,龐明珠見狀立刻道;「大哥,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她知道哥哥一直鍾情於石二公子的奴婢初雪姑娘,但除了這之外,什麼也沒再提,所以她不清楚其他的細節,因此即使想幫忙,也不知該從何幫起。
「這一切都只是我的癡心妄想罷。」龐財麟歎口氣,不願再多提,因為說也沒用。
「怎麼會是癡心妄想,或許我能幫你出個主意。」
「不用了。」他搖頭。「大哥自己的事該自己想辦法,你不用替大哥擔心。」他拍拍她的肩。「倒是你自己,若有中意的人選,趕緊告訴爹,否則若由爹全權作主,只怕……」他沒再說什麼,可若是由父親作主,小妹的婚姻恐伯無法美滿幸福。
「沒關係,小妹已經想開了,頂多就和娘親一樣。」絕望向田園的花草,輕歎一聲:「若是得丈夫寵愛,便白首共渡,倘若所嫁非人,或一棟小築,撫琴自強,安然度過下半生。」
龐財麟皺眉,「別這麼悲現。」
她倏饒地轉身,笑容燦爛。「這是聽天由命。」她勾住他的手臂。」咱們兄妹別在這兒說喪氣話,到別院去,我泡壺茶給你。」
他微笑,「小妹泡茶,大哥是一定要喝的,但首先得把妝卸了。」
龐明珠開朗大笑,龐財麟也笑,一掃心中的陰霾,和小妹談話總是如此快樂,他真的希望她能有個幸福的歸宿,他絕不會允許任何人欺負她的。
☆☆☆
龐明珠原以為自己在宴席上的表現必定令人倒是胃口,不曾有任何人對她產生興趣,但沒想別第二天午,她由父親口中得到—個的消息。
「明珠,你知不知道爹叫你來這兒有什麼事?」龐大通眉開眼笑。他坐在椅上,旁邊的茶几放著一隻錢箱,裡頭儘是亮閃閃的黃金,只見他拿出一錠金子,放在嘴前哈口熱氣,而後用絲布擦乾淨。
「這是龐大通的私人房間,裡頭擺滿各式的骨董花瓶,還有整櫃的綠玉、珍珠,不過當然全都上了鎖,除此之外,空空蕩蕩的,甚至連傢俱都有陳舊之感。
「女兒猜不出來。」龐明珠回答,瞧見父親將擦乾淨的黃金放人另一隻箱子。
「方纔萬公子來咱們家,你還記得他叫?」見女兒頜首後,他才又繼續道:「剛才他帶著財麟回來,說到這兒,我就有氣,這財麟為了個女人喝得醉薰薰的——」
「大哥喝醉酒?」龐明珠詫異地打斷父親的話,大哥從不曾醉酒過,怎麼會……
「不管他了。」龐大通用力地擦著金子,一臉憤然的表情-「不過是個婢女,他就這樣要死不活。」
「我去瞧瞧大哥。」她說著就要轉身。
「別理他,而且我話還沒完。」
龐明珠只得回身。「是,父親。」
「他方才向我提親。」龐大通平淡地說。
她瞪大眼,一臉錯愕。這是怎麼回事?提親?
「為什麼?怎麼可能?」她失聲呢喃道。
「你在說什麼?什麼叫怎麼可能?」龐人通抬頭看了一眼站在身前的女兒,她今天就像平常—樣穿得樸實簡單,脂粉不施,連頭髮都披散下來。
「你也裝扮一下,打扮打扮,爹就知道你一定穿得像乞丐,所以剛才萬公子想見你,爹還故意推掉,就怕他見到你這模佯。」他大搖其頭。
龐明珠只覺得荒謬,她不相信那種「歌仔戲」的裝扮萬公子真會喜歡,可是事實擺在面前,他竟來提親!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你覺得怎麼樣?」不待她回答,他又道:「雖然不如我意,不過也算差強人意啦!原本我是屬意石二公子,推曉得他連你都沒見過。」
萬府原本是城裡的首富,但現在已易位到石府手上,若是能和石府結為親家,那麼他的財富必能更快速累積!雖然他現在和石府正在談一筆生意,但遲遲未能定案,雙方—直未談妥價碼,所以他有些著急,因此心中希望能以結親攀上關係,那麼兩家的關係就牢不可破了。
「爹答應婚事了嗎?」她有些緊張。
「還沒,我告訴他要來問你的意思,過幾天會給他答案。」他決定過幾天再去探探石二公子的口風,先看看他的反應,再來思考該怎麼做。
「這兒天萬公子可能會來府上藉故想見你,你可得給人留下好印象;還有,不准穿白的、淺色的,得穿鮮艷一點,知道嗎?」他吩咐,又將拭淨的金子放人箱內。
「是,爹。」她完全汲有爭論,徽微欠身行禮後,便走了出去。
一到外頭,她便喘了口氣,看來她是一點作主的權力也沒有,阿爹根本沒有想徵詢她的意思,對萬公子說的話不過是拖延之辭,只是設想到爹中意的女婿竟是石二公子,她一直以為是石三公子。
她搖搖頭,甩掉這份思緒,她得先去看看大哥怎麼了?希望他沒事才好。
☆☆☆
「醉夢肪」是城裡最具盛名的青樓,除了美女如雲外,它建築在水面之上也是一大特色,白天可見水岸風光,楊柳斜倚,波光數額;水盡之處,青山相依,浮雲點綴,恍若仙居。
夜暮低垂時,水面之上,畫肪點點,如幻如幻、如夢如醉,撫箏撩琴、吟詩作樂,豈不快哉?
因此風雅之士,詩人墨客也喜到此飲灑作樂,忘煩解憂,正應溫柔鄉乃英雄累之名言。
「三公子,怎麼這幾天都沒見到你?」
雲仙為他斟上一杯清酒,兩人坐在木襤邊,眺望這滿江風采,午後的陽光輕灑屋內,映在兩人身上。
「還以為公子忘了妾身。」她含笑道。
石宗淵飲下她為他斟的酒,心情愉快地望著江景,輕風吹來,帶著一絲的水氣。
他頭也沒回地道:「這兩天我二哥管得緊,好不容易他今天有事出門,所以才偷得浮生半日。」
「沒想到三公子也有怕的人。」雲仙取笑邁。她穿著紅短衣和一襲鵝黃長裙,烏黑的秀髮組成花髻,輕輕地以一支髮簪定位,看來妖媚動人。
醉夢肪中個個是窈爽佳人,雲仙又居其中之首,肌膚柔激似水,白裡透紅,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紅,雙眸黑白分明,撫媚勾入,可謂京城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石宗淵偏頭看了她一眼才道:「妖魔鬼怪都沒我二哥可怕。」
「是嗎?」雲仙掩嘴輕笑,抬飲一小口「我道三公子是天不怕地不怕呢!」
石宗淵笑道:「那是我二哥,不是我,改天你真該見見他,包準你嚇死。」
「聽說二公子對一名奴婢傾心,不知是否為真?」
他頷首道:「是啊!可她不是什麼奴嬸。」他從來沒將初雪當下人過。
「你怎麼突然對這些蜚短流長感興趣起來了?」
她微笑。「都是從來這兒的公子那兒聽來的,還聽說你們昨幾個參加龐府千金的生口宴席,大伙都嚇了一跳。」
一想起龐明珠的裝扮,石宗淵便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她的樣子挺嚇人的。」
「不過琴藝很好。」雲仙替他接話。
「那倒是實話。」石宗淵點頭。
「與我比之又如何?」雲仙媚笑問。
石宗淵聳聳肩。「這我可不清楚,我的耳朵沒那麼敏銳。」
雲仙但笑不答,她最欣貸的便是他的坦率誠實:不像其他人只會對她奉承阿諛。
「雖然你覺得龐小姐嚇人,但可有人覺得她挺好的,還準備跟龐老爺提親呢!」
石慷淵瞪大眼,一臉無法置信,隨即大笑「天呀!那個人是瘋了,還是瞎了?」
雲仙含笑道:「那人是萬公子,他不久前說的。」
「萬勝夫?」他失聲叫道,這怎麼可能?
萬勝夫可是城理有名的「色狼」,非美女佳人不愛,怎麼會看上龐明珠?
雲仙知他心中的心思,於是道:「我在想,或許原因沒那麼單純,我推算了一下子,大概是為了龐員外城內的那塊地,如果他娶了龐小姐,那麼萬府不用花一毛錢,便能得到那塊地了。」
石宗淵頓首。「那倒是。」
現在他們石府一直在和龐員外接治那塊地,但條件始終未談妥,沒想到現在半途殺出個程咬金萬勝夫,若是龐萬兩府結成親家,那麼城南那塊地自然就落人萬府的口袋。
「我得回去告訴二哥—聲才是。」石宗淵作勢要起身,讓雲仙拉住手臂。
「何必這麼急呢?」雲仙柔媚地望著他。「既然來了,用過膳再走吧!」
「不用了,我也出來很久了,再晚回去,我二哥可又要發火了。」石宗淵起身,對於雲仙的挽留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覺得雲仙最近對他似乎頗具情意,讓他有些難以消受,他不想讓她誤會。
雲仙在心底歎口氣才起身。「三公子最近對雲仙似乎頗多不滿,她望著他。「是妾身哪裡伺候不周?」
「沒這回事。」他輕攏眉宇,或許有些主事該趁現在說清楚。「我——」
他話未說完,便讓她摀住口,「什麼都不用說。」她的眼神有些哀怨。
「若是不好的活,雲仙寧願不聽。」
他拉下她的手,輕搔一下頭,而後歎口氣。「我這人向來直來直往,有什麼說什麼,所以我還是得講出來——別在我身上浪費感情。」
他的直言讓她震懾在當場。「公子……嫌棄我?」她顫抖著問。
「不是……唉!」他又歎口氣。「你別那麼——」
「妾身知道,我出身青樓,哪有資格進你石府大門。」她黯然一笑。
「我沒有輕視你之意。」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事,真是麻煩!剛剛還有說有笑的,結果現在變成這樣,早知道就不說了,頂多以後別再進醉夢航。
雲仙搖頭。「三公子不必多言,妾身明白。」
「你明白?」他有些狐疑。
她頓首,「公子不過是逢場作戲,是嗎?」她的表情有些哀戚。「誰會對歡場女子動心呢?」
「你想太多了,我根本沒那意思,該怎麼說呢?我對你沒有那種感情,像大哥對大嫂,或二哥對初雪那般,感情之事無法勉強。」他盡可能的將自己的感覺表達出來。
「是妾身不夠好——」
「不是。」他打斷她的話。「這不是你好不好的問題,是我根本——」
「別再說了。」她深吸口氣。「三公子請吧!」
他瞄她一眼。「你沒事吧?」
她無意識地點了點頭。「妾身不送了。」她轉身走回內室,步伐顯得有些遲緩無力。
石宗淵原本想追上去,但最後還是歎口氣,走出她的閨房。
雲仙一聽見關門聲,淚水立刻湧上眼眶。她癱跌在床上,指甲抓著床單,幾乎使了全身的氣力。
「原來他根本不是真心的。」她落淚。
半年前,自他為了她與一名執褲子弟打架後,她便傾心於他,因為他是這十八年來,第一個為她打抱不平、站出來說話的人。
她原以為他對她是不同的,因為他為了怕王蒙這無賴會再來找她麻煩,甚至將氣發洩在她身上,於是自事之後,他便天天到醉夢肪來,為的就是保護她,怕王蒙對她不利。
本想他救她或許是對她有所圖,但沒想到他始終以禮相待,未曾因為她是青樓女子面對她輕薄放肆,所以她……她才會以為他對她是……有意的!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對他放下感情,產生愛意,甚至為了他而不再讓任何人碰她的身子,妄想著有一天能與他……
她撲在床被上痛哭失聲,原來……這一切……都是她在癡人說夢……
而她方才竟又在他面前那樣赤裸裸的表白,她還有何顏面再面對他……他現在一定在心裡笑她吧!笑一個青樓女子竟然也會動情……
「為什麼?」她哭著捶打棉被。「為什麼……」
她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
☆☆☆
—連幾天,石宗淵未再踏入醉夢肪,雲仙漸漸心死,容顏憔悴,雙眸黯然失色,神采不再,身子消瘦,終日癡望著江水。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呢哺道,微風揚起她的秀髮。「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終不侮……終不悔?是嗎?是嗎?」她苦笑一聲。
「我說雲仙,別靠著欄杆,若是有個萬一,那可怎麼辦?」老鴻李鳳一進門便瞧見她倚著木欄,急忙上前將她往後拉,若是掉下去,豈不成了江水上的一名女水鬼?那可不行,雲仙可是醉夢肪的招牌,不能有任何閃失的。
李鳳是個四十開外的中年婦女,頗具姿色,豐臀纖腰,雖已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一襲金綠色的長袍在陽光下楚楚動人。
「聽媽一句勸,男人是靠不住的,凡事只能靠自己,別再為那石三公子傷心了。」
雲仙沒有說話,但背脊挺得僵直。
只見李鳳又繼續道:「若你想從良嫁人,也不見得非石三公子不可,以你的姿色,只怕外頭的那些老爺公子都擠破頭想要呢!」
「他們擠破頭關我何事?」雲仙冷淡地道。
「這……話不能這麼說,媽媽是說句良心話,你若想從良,使得趁年輕貌美之時,再過個幾年,可就人老珠黃了。」李鳳拍拍她的手,「再不然,趁這幾年存夠老本,到時就算一個人,也足以聊慰下半生。」
雲仙冷冷地睨視她。「你要我再下海?」
「是,是——」李鳳忙不迭的應和。
「辦不到。」她冷然拒絕。
李鳳讓她一口回絕,帶笑的臉立即僵住,隨即惱羞成怒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賤成這樣——」
「我欠你什麼了?」雲仙怨聲打斷她的話,「這半年來,我雖無賣身,但客人可曾斷過?白吃你了,白住你了嗎?再說,你逼我賣身了三年,為你賺進多少銀兩,這醉夢肪的一磚一瓦都是我的血汗錢,還不夠嗎?」她氣憤的握緊拳頭。
「你……」李鳳一時語塞。「你……好利的一張嘴!你以為自個兒是什麼。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嗎?沒錯,這醉夢肪是靠你打出名聲的,但媽媽可曾虧待過你?半年前你說不再賣身,只賣藝,我可曾放過半個屁堵你的嘴?怎麼!我還不夠仁至義盡嗎?今兒個的話有逼你了嗎?不過是要你考慮,我逼過你什麼?你說話總這樣無情!」她氣得雙肩顫抖。
雲仙平靜地注視她。「你逼我又豈是在現今,自你三年前逼我就範,我心裡便這樣冷酷無情了。」
李鳳忍不住大笑,「三年前?是,我記得你的眼神幾乎想把我殺死!雲仙,你進了妓院,就該知後果如何,一個人一種命,你既是這種命,又何來怨我?要怨就去怨老天爺!有哪個女人是自願想人這火坑的,都為了生活不是嗎?比起來,你已算幸運的了,又何苦這樣想不開,你若是遇到一個疼你的爺,一切不都苦盡首來嗎?可你偏不肯,眼光高,看上了三公於,為他守身,盼他能知你情意,偏又——」
「別說了。」她的指甲陷入掌心裡。「是我傻又如何?不用你費心了,請出去吧!」
李鳳見她咬緊牙根,只得歎道:「你自己想想吧!」她轉身走出房間。
雲仙吸吸鼻子,她好恨,好恨。為什麼她是這種命?她從不求自己出身在富貴之家,但求平淡一生,可連這小小的願望也難達成。
進了這煙花之地,只願遇個知心人,而後從良嫁人、恪守婦道,相夫教子,可希望卻又這樣破滅,老天為何沒睜開眼看看她?她深吸口氣,難道她真要老死在這裡?
她環顧室內,金碧輝煌,雕樑畫棟,她知這一切不過是過往雲煙,全不是她的,待下一個花魁出現,她便要拱手讓坐,而後漸瀝為人淡忘;這些她都不怕,只怕何去何從,天地之大,她又要往何處而去?
難不成真如李媽媽所說,找個爺嫁了?除石三公子,她什麼人也不想!她長歎口氣,到底該怎麼辦?她完全沒了主張.誰來告訴她?
☆☆☆
而這時,龐府內,龐大通也在歎氣。已經好幾天了,不見石二公子有何動靜,但萬勝夫卻幾乎是天天登門造訪,真教他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爹,你怎麼了?」龐明珠關心地注視父親垮下的臉。
「龐老爺,不舒服叫?」萬勝夫問道。這些天他都固定到這兒來看龐明珠,只是,中間總會夾個龐大通,讓他有些不快,但不好意思說什麼。
「我沒事。」龐大通擺手示意他們兩人不用反應過度,他望著滿庭春色,卻總覺不入眼,於是下決心道:「明珠爹子有事要出去一下,你陪萬公子在亭子聊聊坐坐。」他決定到石府探探口風。
萬勝夫立刻喜形於色,看來龐員外終於開竅了,願意讓他和龐明珠單獨相處。
「這……」龐明珠顯得有些遲疑。
「爹走了。」龐員外沒留意到女兒面有難色,他起身向萬勝夫道:「老夫招待不周,有事兒走一步。」
「員外儘管去。」萬勝大連忙道。
龐大通笑著離開涼亭。
萬勝夫一見他走遠,馬上對龐明珠道:「小姐想不想到園子走走?」
龐明珠只能額首,「公子請。」她自椅上起身。
兩人一起步下階梯,沫浴在午後的陽光下,萬勝夫抖開手中的白玉扇,瀟灑地扇動著,他今人穿著一身蘭色的外袍,腳下則是黑色的長筒靴子,腰間掛著翠綠的玉珮。龐明珠輕移步伐,與他並肩而走。今天晚卜她臉上的妝淡一些,反倒描繪出她清秀精緻的五官。萬勝夫在心中讚歎。他的眼光果然沒錯,而且一襲鵝黃糯裙,更襯得她柔美文靜。
「公子平常作何消遣?」
萬勝夫咧嘴笑道:「在下平日不喜亂跑,偶爾去自家的米行、布行巡視,或是和三五朋友到茶館喝茶,大部份時間都在府邸唸書吟詩,聊以自娛。」
「沒想到萬公子是如此文雅之士,我還以為萬公子喜歡灑酒青樓。」她淺笑。
「絕對沒這回事。」他立刻予以否認.突然想到一件事,連忙說道:「那天是……財麟兄心情不好,所以我才帶他去喝酒解悶,小姐千萬誤會。」
「我明白。」龐叫珠附和道,只是心裡也不知他說的有幾分真假,她曾問過大哥有關萬勝夫之事,他卻支吾其詞,說不出個所以然,因此,她也不知萬勝大的人品到底如何。
只是,對於他帶大哥出去,還讓大哥喝得爛醉,心裡便覺有些不高興;但想他也是一片好心想幫大哥的忙,所以她也不好有微詞。
兩人轉過一園花叢,來到經過設計的小瀑布之前勝夫說道:「那日聽得小姐彈奏一曲,至今仍念念不忘知今天還有此榮幸除聆聽?」
龐明珠微笑。「蒙公子不嫌棄,若公子喜歡,隨時賜教,不知公子可會什麼樂器?」
萬勝夫笑道:「在下資質駑鈍,雖學了幾年笙蕭,可不登大雅之堂,恐會讓姑娘笑話。」
「公子過謙了,四日說不定可與公子合賽一曲。」龐明珠望了他一眼。
萬勝夫頷首道:「若是姑娘不嫌棄,在下也只有大膽獻醜。」
龐明珠別過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注視池塘裡的魚兒.沒再說什麼。
萬勝夫凝視她低垂的臉龐、長翹的睫毛和頰邊的桃紅、紅艷的唇,不覺有些抨然心動,雖然她不屬美艷尤物,但也有股迷人的氣質,而且他想抱她,卻又不敢造次,怕將事情搞砸。
「龐小姐,關於婚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他斗膽一問。
龐明珠面對他。「這事由爹作主。」她也只能這樣回答,這件事根本沒她作主的份,一切全操在父親手上。
「但員外說只要你肯點頭,那……他沒再說下去,若是這件婚事能成,那城南的地便盡數落人他手裡,阿爹也會對他另眼相看。
雖然龐明珠不是絕美之人,但又有何關係,娶了她之後,他仍可娶妾,過著左擁右抱的日子,一想到這兒,他又不禁有些得意。
龐明珠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問道:「為何公子至今仍未娶妻?」她有些好奇,畢竟他已二十七,家世還算不錯,為何仍未有婚配?
他大歎口氣。「小姐有歷不知,在下不想像一般世人庸庸碌碌、渾渾噩噩的隨便和一個女人結婚,我一直在找能與之心意相通的妨擅,好長相廝守、共伯白頭。」
言下之意,便是龐明珠即為其多年來尋覓之對象。
龐明珠又豈會不知他的意思,只是他話中渾渾噩噩之人卻是自己,而她連自己的婚事都作不了主……唉!她在心裡歎口氣,娘,若是你仍在世,今日的局面是否會有所不同呢?
「公子之意,小女子愧不敢當。」她禮貌性地敷衍,覺得心中有些煩躁,她假裝揉揉太陽穴。「公子,我覺得有些不舒服——」
「哪裡不舒服?」他藉故握住她的手,審視她的臉龐。
龐明珠笑得有些勉強。「不礙事,歇會兒就好。」她想抽回手,卻怕兩人尷尬。「小女子恐不能再招待萬公子,真是抱歉。」
「哪裡、哪裡,在下造訪太久了。」他輕撫她的手背。「我明天再來看你。」
她笑得有些牽強,只覺全身雞皮疙瘩全豎了起來。「那就不送了。」
萬勝夫這才依依不捨的放開她的手。「小姐保重,在下告辭……
她欠身回禮。他又注視她好一會兒後,才轉身離開,他一走,龐明珠不由得抖了一下,彎身汲水搓一下手背,方纔他摸她時,她只覺得有種無法形容的怪不舒服的感覺。
怎麼會這樣?到底是她有問題,還是他有問題?
說真的,他的舉動真把她嚇了一跳,沒想到他這麼大膽!
她搖搖頭,不願再去想了,反正她已經下了決心聽天由命,這一切便是多想也無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