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兒擰乾濕布,擦拭羅炎的臉和胸瞠,他已經昏迷三天了,仍不見起色,讓她好心急。
這使她想起她來山莊時,發的那場高燒,當時是炎哥哥日夜守著她,如今卻變成她在照顧他,她歎口氣,吸吸鼻子,淚水無法遏抑的奪眶而出,滴落在他胸前。
「你要快點好起來。」她揉揉眼睛,試著振作,卻無法克制地趴在他胸前啜泣。
「不要丟下惜兒,你答應過的,我們打了勾勾,打了勾勾……」
她在他頸邊哭泣,她討厭這種孤單的感覺,他們一個個都離她而去,她再也無法承受,如果失去他,她會崩潰。她不懂他為什麼會中毒?沒有人肯告訴她,他們都瞞著她。
「惜兒。」
影澄的聲音讓惜兒抬起頭,她拭去淚水,替羅炎蓋好被子才去開門。
「影澄姊姊。」惜兒請她入內,這三天,影澄經常來探望炎哥哥。
「羅炎好點了嗎?」她走到床畔,注視他,散亂的發披散在他臉旁,更顯出他的狂野不羈,似乎每多看他一次,她便陷得更深,無法自拔。
她自動地擰乾濕布,替羅炎擦汗,惜兒站在一旁,已見怪不怪,從這兩天影澄的行徑,她已約略知道影澄的心思,但她不知該如何處理這種事,她擔心影澄會愈陷愈深。
「炎哥哥還是在發燒。」惜兒回答。
「你要不要去歇會兒?這兒我來就行了。」
惜兒搖頭。「我睡不著,而且我怕炎哥哥醒來找不到我,他會著急的。」
影澄停下手中的動作,對於她的話有些不是滋味。「如果他要找你,我會去叫你。」
惜兒仍是搖頭,她根本放心不下羅炎,叫她如何離開呢?
羅炎擺動頭部,囈語幾聲,惜兒立刻倒了杯水,走回床邊。
「我來。」影澄接過水杯。
惜兒連忙扶起羅炎,在他背後撐著他,影澄將水靠近羅炎的嘴邊,倒入他嘴中,但他沒有吞嚥下去。
「不是的,要先叫他一下。」惜兒拭去自羅炎口中流出的水。「炎哥哥,喝水。」她拍拍他的臉,叫了幾聲,羅炎才有反應。
他努力睜眼,影澄趕緊將茶水灌入他口中,羅炎眨眼,試著對準焦距,而後奇怪地望著眼前的人。「惜兒?」
「我在這兒。」惜兒握著他的手。
羅炎轉頭看著身後的惜兒,這才閉上雙眼,再度沉沉睡去。
影澄起身,蹙著眉宇,將茶杯放回桌上。惜兒讓羅炎躺好,擦拭他不斷冒出的汗水。
「我回去了。」影澄說道,這裡根本不需要她,每來一次就難堪一次,即使與他面對面,他仍不叫她的名字。
「再坐一會兒。」惜兒挽留她。
「不用了。」
惜兒起身。「你能不能告訴我炎哥哥到底去做什麼?為什麼會中毒?」她絞緊雙手,她已問了很多次了。
影澄瞄了她一眼,冷淡道:「我看你還是自己問他,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是因你而受傷的。」
惜兒怔住。「什麼?」她追問。
影澄冷淡一笑,沒有答話。
「為什麼是因為我?」她無法理解。
「你問他吧!」影澄轉身就要離去。
「麻煩你告訴我。」惜兒快步走到她面前。
「可是我不想告訴你。」影澄覺得自己卑劣,但她無法控制內心對惜兒的厭惡,如果她比惜兒早認識羅炎,那現在羅炎口中喊的就是她的名字,她覺得她只是輸在時間的順序上。
惜兒不知該如何反應,現在她明瞭影澄對她的敵意,但她卻不知如何改善?
影澄傲然地走出房,惜兒歎口氣,坐回床沿,上身伏在羅炎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聲。
「你要快點好起來。」她難過地閉上雙眼,緊緊抱著他的頸項,這樣,她才覺得他不會遠離她,而她需要如此的保證。
過了兩天,羅炎才真正的清醒過來,他蹙著眉頭睜開眼,覺得全身虛弱,他試著撐起自己,不太清楚為何會躺在床上?
而後,他發現惜兒倚著床柱入睡,他半撐起自己,卻花去他剩下無幾的氣力。
「惜兒。」他輕觸她的臉,她瘦了許多,眼眶下有些許的暗黑,她看來累壞了。
惜兒眨眼,當她瞧見羅炎時,不由得睜大雙眼。「炎哥哥──」淚水盈滿她的眼眶,她哭泣出聲,抱緊他。「你……醒了……」她揉著雙眼想證明這不是夢境。
「怎麼哭了?」他撫著她的背。
惜兒痛哭出聲,無法停止,淚水沾濕了他的頸肩,她抽搐著身體。「我好想你。」她哭泣,「我以為……你要丟下我……一個人……」
「不會的。」他撫著她的發,環緊她。「別哭。」他抱著她好一會兒才道:「你照顧我幾天了?」
「五天。」她抽噎道。
他歎口氣,這幾天她一定很擔心,他心疼地親吻她的額頭。「我在這兒,別哭。」他輕聲地安慰她。
惜兒飲泣著,這幾天她都在擔心害怕,怕他再也不張開雙眼和她說話、陪伴著她、溫柔地撫她的發,她都快崩潰了。
「惜兒,惜兒。」他柔聲低喃,輕輕地吻去她臉上的淚珠。
她哽咽著想控制自己,讓她的心接受他無恙的事實,她撫著他瘦削的臉。「你餓不餓?」她打個嗝。
他搖頭,他只想靜靜地抱著她。惜兒枕在他肩上,閉上雙眼。
「你再也不要這樣嚇惜兒了。」她吸吸鼻。
「不會了。」他撫著她的背,低頭輕吻她的額際、眼角,想讓她安心。
惜兒賴在他懷中,瘦削的肩膀仍不時顫抖著,羅炎輕拍她的背,心中滿是對她的憐惜。
片刻後,她才止住淚水。「你覺得好點了嗎?」她仰頭撫著他冒出的鬍髭。
「我很好,我記得我中毒……你幫我療的傷?」他的腦中是些零散的片段。
她點頭。「你差點發瘋,還拿劍要殺鄧老。」
他大吃一驚,完全沒有印象。「我有傷了他嗎?」他憂心的問。
「皮肉之傷。」她歎口氣。「等你恢復體力,我們一起去向他道謝。」
他頷首。「我有沒有傷……」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拉起她的手,只見她的手指傷痕纍纍。「我傷了你。」他皺眉。
她搖頭。「沒有,不是你的錯。」
羅炎撫著她的小手。「對不起,傷了你。」他緊鎖眉頭,他從沒想過她會因他而受傷,從小到大,他總是盡力想保護她,她是他最珍惜呵護的人,可是他卻傷了她。
「你別想那麼多,這些傷不礙事。」她撫平他深鎖的眉心。「我寧願代你受傷,分擔你的痛苦。」
他喟歎出聲,輕吻她受傷的柔荑,惜兒暈紅了臉。「現在你醒了,一切就都好了。」她蜷伏在他胸前,甜甜地微笑。
他低頭瞧見胸前的紗布,驀地露出一抹淺笑,紗布上依舊是死結。
這讓他想起當初他背部受傷時,她幫他上藥,在他胸膛捆了好幾圈紗帶,而且全打上死結,差點讓他在睡夢中窒息。
他撫著她的發,驀地,想起一件事,腦中浮現母親的臉孔,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表示母親還活著……
「炎哥哥。」惜兒仰頭,打斷他的思緒。「你快躺好,才會好的快。」她離開他的懷抱,示意他躺下。
羅炎搖頭,他拉開被單想下床,他必須快點恢復體力,才能去求證母親是否尚在人間。
惜兒壓住他的肩,不讓他起來。「你要什麼?我去拿,你才剛醒來不能太勞累。」
他扶著床柱,站起身來。「我好多了。」
惜兒撐在他腋下,深怕他倒下去。「炎哥哥,你得躺著──」
「沒關係。」他搭著她的肩,覺得雙腿無力,身體虛軟,他深吸口氣,一步步走到桌旁坐下,他喘口氣,惜兒倒杯水給他,小臉上是憂心忡忡的。
羅炎輕撫她柔嫩的手,示意她放心,他知道她擔心他的身體。「下來走走會好的快些。」
「可是──」
「我肚子餓了。」他輕聲說。
惜兒綻出一抹笑容。「你等我。」她快步走到門口,隨即又想到一件事,急急走回來,拿起衣裳替他穿上,天氣很冷,他赤裸著胸膛,會著涼的。
羅炎沒有說話,只是任她擺佈,他明白她想照顧他,他拂去垂在她臉龐的髮絲,凝視她專注的神情。
「好了。」惜兒高興的微笑。「你坐在這兒別亂動,我一會兒就回來。」
羅炎頷首後,她才放心地走出房,往庖廚而去,他支手托著額際,覺得仍有些暈眩,濃眉蹙起,不習慣處於軟弱的狀態。
他決定明日身體狀態若好些,他便前往劉知府邸,若證明屬實,那麼,也是他和惜兒該離開「隱月山莊」的時候了。
他並不想將母親接至山莊,畢竟這兒不是他們歸屬的地方,當初若不是他和惜兒尚小,加上他無能力保護惜兒,更不知何去何從,他也不會留在這兒。其實,若不是莊主一再慰留,他會在惜兒被詹翠櫻弄傷腳背時毅然離去。想到那時惜兒痛苦的模樣,他的眉宇鎖得更深。
一陣——聲引起他的注意。「什麼人?」
「是我。」影澄急急走進來,當她瞧見羅炎清醒地坐在桌旁時,不由得鬆了口氣,嘴角露出笑意。
羅炎訝異地看著她,影澄解釋道:「方纔我聽見廊道有人走動,便開門瞧瞧,看到惜兒往廚房過去,所以向她問一下你的狀況。」
其實她這幾天都睡不好,所以才會在如此深夜還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知道他清醒的消息,讓她無法不過來看看。
羅炎則不知該說些什麼,在深夜裡,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讓他覺得不妥。
影澄見他沒有說話,倍覺尷尬。「你身體好些了嗎n?怎麼不在床上躺著?」
「好多了。」他回答。
影澄走到他身邊。「需要我扶你回床嗎?」她關心的說。
「不用。」
影澄輕咬下唇。「那我回去了。」她澀聲道。
羅炎微點個頭,她不自覺地絞緊裙子,邁步離去,走了幾步後,她深吸口氣,回頭道:「對了,這些天惜兒常問你中毒一事,我想先告訴你,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當她瞥見羅炎皺起眉頭時,她又道:「惜兒這幾天不眠不休地照顧你,身體不堪負荷,昨天還差點暈倒,現在你醒了,我想她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暈倒。」他的臉色顯得凝重。
「幸好擎山抱住她,也多虧了他。這五天,他常來陪伴惜兒,他說你算救了他一命,他有責任照顧惜兒。」
羅炎因她的話,眉心糾結在一起。
影澄不由自主地撥一下頭髮。「擎山還說若你再不醒來,他可要架著惜兒休息了。」她乾笑一聲。「不過,他只是說笑的,要惜兒離開自小照顧她的『大哥』是不可能的,她對你可有份責任。」
羅炎仍是不說話,只是看了她一眼。他從沒想到影澄會在他面前說這些有挑撥意味的話,對影澄他向來以禮待之,客氣疏遠,因為對他而言,除了惜兒外,所有女子在他眼中都沒有區別,但這並不表示他不明白影澄對他特別的態度,正因為如此,他更是客氣對她,不希望她有所遐想、誤會,但沒想到她會在他面前說這些。
影澄見他不語,有些尷尬道:「我好像話太多了,那我回房了,你也早點休息。」話畢,她便離去。
羅炎喝口茶揉揉眉心,片刻後,惜兒端著托盤進屋,一臉笑意。
「吃些粥。」她放下托盤,在羅炎面前坐下,見他皺著眉,憂心道:「怎麼了?不舒服嗎?」她覆上他的手背。
羅炎握著她的手搖頭。「沒事。」他凝視著她,而後歎口氣,傾身親吻她的額頭。「吃飯吧!」他又吻她一下,才放手。
惜兒端粥給他,自己也拿了一碗,夾些清淡的小菜到他碗中,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左右張望。
「影澄姊姊沒來嗎?方纔我遇到她,她說要過來看看。」
「她走了。」
「噢!」她喝口粥,「影澄姊姊擔心你的傷,她每天都會來看你。」
羅炎只是點個頭。「這幾天你一定累壞了。」他看著她瘦削的臉龐。
她搖頭。「不累,我是害怕。」她小聲道:「怕你不醒來。」她粉頸低垂,聲音有些哭意。
他撫著她的頭頂。「不會的。」他永遠都不會棄她不顧的。
惜兒深吸口氣。「嗯。」對他燦爛一笑。「你多吃些。」她又夾了些菜給他。
「祥雲的傷?」
「他昨天醒了,你放心。」她微笑。「顧哥哥昨天跑來告訴我的,阿嫻這四天也累壞了,都是她不眠不休地在照顧唐哥哥。」
原本詹翠櫻想親自照顧唐祥雲,但她實在沒那個耐心,也不懂得如何照顧病人,因此,重擔全落在阿嫻一個人身上。
「擎山常來?」
「嗯,他很熱心,常和影澄姊姊一道兒來。」昨天她體力不支,差點暈倒,若不是他扶住她,恐怕她就癱在地上了。為了避免炎哥哥憂心她的身體,因此她省略了這一段。
羅炎頷首,靜靜地吃粥。膳後,惜兒攙著他走回床畔,雖然他的體力已恢復不少,但她堅持幫忙。
「你好好休息,我一會兒就回來。」她得把餐具放回庖廚。
「不用了,你也回房妤好歇著,你累壞了。」
「不會,我要陪你。」她堅持的說。
「惜兒──」
「我要陪你。」她的眼眶泛紅。「我要陪你,我要知道你在身邊。」
他歎口氣,拉她坐在他腿上,惜兒環抱著他,臉蛋偎在他的肩窩。「我知道我太任性,可是,我還是害怕你會不見,你別趕惜兒回房好不好?」她楚楚可憐地瞅著他,淚水在眼眶打轉。
「別哭。」他柔聲道,俯身輕吻她的眼角,無法自己地吻著她粉嫩的臉。
他粗糙的手撫著她細緻的臉龐,深邃的眸子凝睇著她,垂落在他額際的髮絲,使他看起來更粗獷,惜兒粉臉通紅地拂去他垂下的發,害羞地低垂著眼,他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讓她心跳加速。
「炎哥哥……」
羅炎覆上她柔軟的紅唇,吞沒她的話語,他發現惜兒愈來愈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兩人青澀地探索著,惜兒覺得渾身輕飄飄的,她閉上眼,心跳得愈來愈快,她喜歡這份親匿,她不自覺地圈上他的頸項,貼緊著他。
羅炎汲取屬於他的甜蜜,雙手箍緊她,氣息變得粗重,她又香又軟,讓他想就此沉淪。
良久,事情快失去控制了,羅炎才喘著氣離開她的唇。惜兒眨眨雙眼,迷濛地看著他,不懂他怎麼停下來了?羅炎快速地啄一下她紅腫的唇,將她壓在胸前,一直注視她會讓他想吻她。
半晌,他自覺冷靜多了,才道:「想和我一起睡嗎?」
惜兒展開笑靨。「嗯。」她咯笑地摩挲他的頸項。
羅炎摟著她一塊兒上床,他記起以前剛到山莊時,惜兒總擔心他會消失不見,因此他們兩人有好長一段時間相伴入眠,後來他們分房睡時,他常半夜爬起來,到她房中看她是否安在,其實在他的內心深處,他也擔心她會突然消失。
惜兒枕著他的肩,安心地偎著他,突然,她想到一件事還沒問他。
「炎哥哥,你為什麼會中毒?」她撫著他胸前的紗布。
「不小心被盜匪傷到。」
惜兒蹙眉。「你騙我,盜匪不可能傷得了你,你有事瞞著我,對不對?」見羅炎沒有回答,她撐起自己,俯視著他的臉。「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只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裡,我不喜歡這樣。」
羅炎拉下她,貼著自己,在心底歎口氣。「惜兒,給我一點時間,我們離開山莊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那要多久?」
「快了。」
「我們還沒找到梅姨,怎麼離開?」他們明明約定好要找到梅姨才走的。
「我已經探聽到一些消息了。」
惜兒睜大眼。「真的?」她興奮地看著他。「在哪兒?」
「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如果確定了,我們就走。」
她點頭。「那你瞞著我的事……」
「給我點時間,惜兒。」他抱緊她。
惜兒輕蹙眉宇,隨後歎口氣。「好。」若他不想告訴她,她現在逼他也沒用。「我不喜歡你有事瞞我。」
「我知道。」
「我們一起去接梅姨。」她興奮地說。
「惜兒。」他抬起她的下巴。「現在還不是很確定,不要抱太大的期望。」他不想讓她失望,他們已有多次落空的經驗。「等我確切確定了,我們一起去接她。」
「嗯。」她點頭,心裡很高興。「我還是想多一份期望,說不定這樣才會成真。」
他莞爾地摟著她。惜兒卻又擔心道:「可是你瞞著我的事,我──」
「惜兒。」
「我討厭這樣。」她低喃。「我討厭這樣。」
他在心裡重重歎口氣,無法回話。
惜兒的心情則有些難以調適,她為羅炎瞞她之事生氣,但卻又為梅姨的下落感到高興,現在她不知道自己是該難過,還是該快樂?
於是她將自己的心情告訴羅炎,只見他微笑而寵溺地親她一下,沒有說話。
惜兒歎口氣,閉上雙眼,偎著他入睡,嘴角帶著甜甜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