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花怒放 第九章
    翠茶坊。

    「好酸喔!」沂馨疲累地捶著自己的肩膀,從早上到現在,她與人泡茶斗茶十幾回,手都要斷了,她從沒一個早上泡這麼多茶過,更別提還得收拾茶具,沒想到在茶店當個茶博士這麼累。

    「過幾天就習慣了。」同樣身為茶博士的方進拍拍她的肩。

    沂馨拚命搖頭,她才不想習慣呢!在這兒好辛苦,她還是喜歡在府裡,偶爾能偷懶打個盹什麼的,可在這兒根本沒有休息的時刻。

    「方進,竹軒來了客人,謝源茶。」夥計頭倪良朝裡叫了聲。

    「知道了。」方進端起茶具,朝沂馨說道:「我上去了。」

    「嗯!」沂馨點點頭,挪了一下頭上的藍色僕巾。「真的好累啊……」她的下巴無力地擱在桌上,雖然三少爺有另付她工資,可錢對她又沒什麼用。

    「小姐給的錢已經夠多了。」她呢喃一句。「娘跟弟弟也都過得很好……」她搔搔頭。「好像都沒缺什麼……」

    「宜興。」

    「啊?」她轉向門口。

    「有客人了,梅三房,武夷茶。」

    「好。」她緩緩起身,伸了伸懶腰後才端起茶盤走出房,由旁邊的木梯上二樓。

    當她經過梅二房的時候,正巧裡頭的人開了拉門出來,兩人險些撞上。

    「做什麼?沒長眼啊!小心點。」漢子不客氣地說了句。

    「是,大爺。」她急忙移到一旁。

    「怎麼了?」梅二房裡的人詢問了一句。

    沂馨好奇地朝裡頭望了一眼。

    「沒事。」漢子關上拉門,朝眼前的人兒說了句,「還愣在這兒做什麼?」

    沂馨回過神。「是。」她點個頭,急忙走進隔壁房去,臉色微微發白,遇上了……遇上仇人了!

    她得趕快回去稟告小姐才行。

    「不曉得事情進行得怎麼樣了?」葵月坐在桌前,右手托腮,望著天上的白雲。「應該能順利找到他們的藏身之處才對。」

    昨天那賣茶的舟卒應該出現在寧國寺了吧!她心不在焉地以手指沾茶水在桌上隨意亂畫。

    「早知道還是不該答應大少爺的。」她煩心地噘起嘴來,因為夫人下了令,要贏瑾蕭三天後陪她回建州,她高興之下,就答應贏瑾蕭將寧國寺舟卒的事全權交給他處理,他會另派人去跟那舟卒接頭。

    其實她也不是一定要插手貢茶的事,可現在坐在這兒無事可做,一顆心被吊得半天高,她就恨不得自己能在現場看著事情的發展,她自小好奇心就強,雖說經過老虎之事後收斂了許多,可有時還是壓不下那種一探究竟的衝動。

    「小姐,奴婢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安將衣物用大方巾包起。「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回建州了。」她還以為要再待上兩個月呢!

    葵月將思緒拉回,對-安說道:「別弄了,我有話跟你說。」

    「什麼事?小姐。」她將包袱放回櫃內,走到小姐面前。

    「這次呢……」葵月頓了一下。「你們不能跟我一塊兒回去。」

    「什麼?」-安一臉驚愕,以為自己聽錯了。

    「人多容易引起注目,所以你們待在這兒等我的消息--」

    「那怎麼行!」-安激動地打斷她的話。「小姐一個人回去太危險了。」

    「哪有什麼危險?」葵月安撫道。「你別自個兒嚇自個兒,再說還有大少爺陪著我--」

    「那更不行,孤男寡女不合禮數,至少讓奴婢跟著。」-安說道。「其它人就留在這兒,我跟小姐回去。」

    「不行,你得留在這兒照看其它人。」葵月搖首。「你年紀最長,遇事能拿主意,你若跟我一塊兒回去,他們若是出了麻煩,找誰商量。」

    「在這兒能有什麼麻煩--」

    「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葵月打斷她的話。

    「小姐--」

    「再說,現在我還是奴婢身份,你們跟我回去於理不合。」她又道-

    安一時語塞,隨即又道:「那就把實情告訴夫人--」

    葵月好笑道:「要不要我貼張公告讓大家都曉得?再說,就算告訴夫人,夫人允了,其它人看在眼裡不覺得奇怪嗎?」

    「可是……」-安煩躁地走來走去。「要奴婢丟下小姐,那是萬萬不行的,萬一出了事……那奴婢……奴婢也活不下去了……」她的眼眶立即泛紅。

    葵月笑出聲。「你看你,又在嚇自己了。」

    「小姐……」她軟下聲來。「您就帶我回去。」只要小姐願意,找個借口不是難事。

    「我再想想。」葵月決定用拖延戰術。

    「小姐--」

    「午膳時間快過了,你也該回茶室了。」她提醒。「萬一讓王嫂瞧見你不在那兒,又要刁難了。」

    「可是……」

    「晚點再說,我又不是今天就要走了。」她再次打斷她的話。

    「好吧!」-安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了聲。「奴婢這就走了,那您再想想。」

    「知道了。」葵月笑著說。

    一等-安離去,她又坐回桌邊,想著在離開揚州前得把幾件事辦妥。

    「總下能這樣就回去見黎京謂,得有準備才行。」她的思緒快速轉動,腦中閃過一個人的模樣。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讓她回神,房門隨即被推開。「小姐。」

    「怎麼了?」見沂馨一臉慌張,葵月急忙起身。

    「小姐,不好了……」沂馨大聲喘氣。

    「發生什麼事了?」葵月受她感染而緊張起來。

    沂馨喘著氣,驚惶道:「我……我看見……他了……」

    「宜興不見了?」贏徑直從算盤上抬起頭來。

    「是啊!他丟下客人跑了。」倪良怪叫道。「人就這樣不見了,不曉得上哪兒去了。」

    「客人那邊呢?」贏徑直站起身。

    「我把老古調過去。」倪良頓了一下。「還上了幾份免費的茶點到梅三房。」

    他點點頭。「他走的時候,有說什麼嗎?」

    「他說他有急事,一會兒就回來,我趕著要攔住他,可他跑得太快,這一回神,他就出茶坊了。」

    「真是膽大包天!」贏徑直捶了下桌子,一臉氣憤。「他若回來,叫他上來見我。」

    「是。」倪良頷首。「少爺……要辭退他嗎?」

    「怎麼?」

    「小的沒資格說什麼,只是他……他煎茶的技術高,這一早上到現在,不少客人稱讚他……」他頓了一下。「要不要再給他一次機會?」

    「我就是看中他的本事才讓他來這兒的,結果他……」贏徑直生氣地又敲了一下桌面,回來非得給他吃頓苦頭不可。

    見主子動怒,倪良連忙轉個話題。「還有件事,大少爺約了梅二房的客人,可臨時有事,所以得晚點到,方才差人過來說要少爺先去打聲招呼。」

    「什麼人?」贏徑直皺起眉頭。

    「不清楚,大少爺說有批舟卒進了衙門,他去瞭解一下。」

    「舟卒?」

    「就是之前運往京師的漕船--」

    「我想起來了。」贏徑直打斷他的話。

    「大少爺說如果一刻鐘後他還沒回來,就讓您告訴客人,讓他們先回去,晚一點他再親自拜訪。」

    「我曉得了。」

    館驛。

    葵月鬼鬼祟祟地在廊道上張望一番,確定沒人後,快步衝進斜對面的客房,隨即將門迅速掩上,背部癱靠在門上,呼吸急促,一顆心七上八下地跳個不停。

    「得快點才行。」她深吸口氣後,開始在房內翻找,櫃子、枕頭下,床鋪下,床底下沒一處放過,可除了幾件換洗的衣物外,沒有其它發現。

    「他下可能什麼都沒帶就來揚州。」她站在屋子中間,精細地打量每個角落,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跟櫃子外,沒有多餘的東西。

    她拿起桌上的花瓶,將插在裡頭的紅杏移開,可瓶內除了水外,沒有任何發現,只得無奈地又將花給插回。

    她再次走到櫃前,將上頭的茶盒拿下觀看,茶盒上寫著朝翠園幾個大字,想必是贏瑾蕭送的。

    「還送這麼好的雙井茶。」她搖搖頭,將茶盒放回去,又拿下另一個來。「這是……紫陽茶,黎大人最愛喝的。」她無趣地又將茶葉放回。

    突然,一個好玩的念頭竄起,她笑著將茶盒又拿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她聽到談話聲,細聽之下:心頭一驚,糟糕,好像是惠文回來了。

    她張望一番,快速躲進床底下,拉好床布,沒想到他這麼快回來!這下糟了,萬一被發現就麻煩了。

    「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惠文推門而入。

    葵月聽見開門聲,她輕輕掀起布的一角,瞧著灰色履鞋後頭跟著一雙黑靴,她猜測穿履鞋的應該是惠文,至於那雙黑靴的主人,她就無從猜起了。

    「一會兒我得給黎大人寫封信,告訴他那批漕卒已經找到,讓他安心。」惠文在桌邊坐下。

    漕卒……葵月在心裡喃唸一聲,莫非贏瑾蕭找到翻船的那群舟卒了?她高興地露出笑,沒想到她給的情報還挺有用的。

    「惠先生不是過兩天就回去了嗎?還要寫信。」黑靴的主人笑問。

    葵月豎起耳朵,可聽不出聲音的主人是誰。

    「用馬遞送信,速度很快。」惠文笑道。「為了漕船翻覆的事,黎大人可說是心神不寧,所以能早一天讓黎大人安心也是好的。」

    「說得也是,那……夏家小姐的事就這麼算了?」

    「恐怕也只能這樣了。」惠爛莫可奈何地說。「夏小姐騙了黎大人是無庸置疑的,可男婚女嫁這東西,也難說誰對誰錯,她因為不想嫁黎大人,編派了與贏公子的婚約,就法理上來講,黎大人是不能入她於罪的,能告她的是贏老闆,可我想贏老闆是不會這麼做的,只是黎大人面子上掛不住……」他歎口氣。「讓一個姑娘家這樣耍了,心裡頭總有不甘。」

    葵月憋著一口氣,心臟跳得飛快。

    「黎大人忍得下這口氣嗎?」

    「我會回去勸勸黎大人。」

    聽到這兒,葵月有鬆口氣的感覺,這惠文還算明事理。

    「前些天贏老闆跟我說了些話,我想他是打算娶夏小姐,這樣也好,雖說繞了一大圈,可最終他們兩人還是湊在一起。」

    一陣火燒上了葵月的臉頰,她在心裡駁斥道:誰說她要嫁給贏瑾蕭,準是贏瑾蕭瞎說一通!一想到他,她的心撲通撲通地愈跳愈快,她抬手覆上胸口,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回事。

    他為什麼會想娶她呢?表哥曾說過,她若不改掉莽撞的個性、有話就說的毛病,是絕對嫁不出去的,她也明白自己有時太任性妄為,每每想著嫁人後要讓丈夫管著,她就渾身不對勁,她自小野慣了,做事憑著自己的喜好,要她去屈就別人,實在困難。

    可他不只一次說要娶她,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他喜歡有人同他鬥嘴嗎?還是他喜歡她?

    葵月掩上熱辣的雙頰。她在胡想什麼!她若真想知道,直接去問他便是,現在不是想這些男女私情的時候,男女私情……她在亂說什麼,他們才沒有男女私情,好了,不要再想了。

    費了好大的勁兒,葵月才又將注意力移回屋裡兩人的談話上,可聽了好一會兒,卻發現沒什麼內容,只是不著邊際的漫談著,過了大約一刻鐘後,穿黑靴的男子起身告辭,葵月在床底下動了動,希望惠文也一塊兒離開,那她就能脫身了。

    可當她聽到腳步聲時,她就知道希望落空了。她掀了角布幔,瞧著惠文在櫃前停

    了一會兒,而後走回桌前,當磨墨聲傳來時,她猜想他應該是要給黎大人寫信。

    「叩叩叩。」

    葵月揚起眉,有人敲門。

    「哪位?」惠文起身走向門口。

    門外之人並未響應,只是又敲了敲門。

    葵月聽見惠文開門的聲音。「請問你是……噢!」

    奇怪的聲音讓葵月皺起眉頭,她疑惑地側耳聆聽。

    「你可別怨我,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葵月心頭一驚,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外頭發生了什麼事了?

    而後她聽見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拖著走進來,她緊張地不敢移動分毫,聽著腳步聲朝她這方向而來,而後是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她奇怪地蹙緊眉頭,聽見腳步聲來回走著,似乎在翻箱倒櫃。

    「嘖!就這些銀兩,還以為能多撈些錢呢!」

    是……是搶劫嗎?葵月雖然好奇,可也不敢亂動,萬一真是搶劫,貿然行動可就不智了,但惠先生呢?怎麼都沒聽見他的聲音?

    「對了,差點忘了。」

    葵月聽見腳步聲朝她這兒靠近,——的聲音讓她無法判定對方在做什麼,又過了一會兒後,才聽見關門的聲音。

    葵月鬆了口氣,看樣子該是走了。她小心地拉開床布,一雙恐懼而瞪大的雙眼回視著她,尖叫聲從她喉嚨擠出,她猛地摀住自己的嘴,驚嚇地全身發抖。

    她慌張地想要逃開,可卻辦不到,床的一邊是牆,另一頭卻有惠文,她急劇喘息,全身開始冒冷汗,她必須出去,她必須出去……

    她啜泣出聲,恐懼地先以右腿探出,雙手撐著地往床尾的方向退出,深怕會碰到惠文的屍體。當她好不容易從床底下爬出時,淚水已濕了雙頰,她虛弱地站起身體,發現惠文倒趴在地上,只有頭接近床鋪,身體與床有些距離,所以她才能由另一頭出來。

    鮮血在他胸膛的地板上蔓延開來,她哽咽出聲,雙腳發軟。「為什麼會這樣……」

    她拖著腳想離開,可發軟的身子讓一切變得困難,當她繞過惠文的屍體時,卻突然發現他右手邊的地板上寫了一個未完成的字。

    她顫抖地靠近,身體在下一秒僵硬,是「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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