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迎情起床時覺得頭有些痛,她打個呵欠、揉揉雙眼,突然打了個噴嚏,感到一些冷意,她這才驚覺自己未著衣衫,只穿了一件紅肚兜。她大驚失色,立刻拉起棉被蓋住自己,臉孔通紅,努力回想昨晚的情景。
她不記得自己曾解下衣裳,昨晚她坐在桌前等相公回來,然後她……她……喝了幾杯酒,又吃了些好吃的乾果,然後……她皺眉努力回想……隨即歎了口氣,宣告放棄。
她大概是睡著了,只是……這衣衫……她的臉更紅了,難道是相公為她褪下的?
一思及此,雙頰又是一陣辣燙,她真不是個好妻子,竟然還勞煩相公為她做這些瑣事。
她輕歎一口氣,下床走到衣櫃前挑了件鵝黃色的襦衣和白色衣裙,心想,相公一定對她很失望,因為新娘竟然在洞房花燭夜睡著了,依照禮法,她應該等他回來才是,結果……唉!果然是貪杯誤事,她不該喝那些酒的。
「小姐?」
冬梅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迎情回神道:「進來。」
冬梅推門而入,雙手捧著一盆水。「小姐,早。」她帶著笑容。
「早。」迎情穿上衣裳。
冬梅將木盆置於架上,上前為迎情著衣。
「不用了,我自個兒來。」迎情拉好衣裳。「相公他……」
冬梅明白她在問什麼,於是回道:「姑爺和易伯都在內廳。」她擰乾布巾遞至迎情面前。
迎情草率的抹了抹臉就要出去,卻讓冬梅拉住,取笑道:「小姐,您還沒梳發。」
「哦!」她只得坐在回鏡前,讓冬梅整理她的髮絲。
冬梅將她的髮絲綰起,不再像從前雲英未嫁時披散著秀髮,迎情望著鏡中的自己,覺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綰著髮髻的她多了份成熟的韻味,似乎正宣告著她已為人妻的事實。
冬梅為她插上翠綠簪子,固定腦後的髮髻;迎情拿起胭脂,沾了些在唇上,更添嬌艷。
「小姐,要不要抹些腮紅?」冬梅打開一隻小木盒。
「不用了。」她起身,深吸口氣,準備到大廳去面對相公。
她希望他不要在意她昨晚醉倒後呼呼大睡,且今早比他還晚起,更不希望他認為她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或是好吃懶做之人。
迎情再次深吸一口氣後才走出房門,冬梅則跟在她身後。
「小姐,您怎麼了?看起來有些緊張。」她從未見小姐為何事忐忑不安過,所以顯得有些不解。
「沒有。」迎情微笑道,但卻壓抑不住內心的慌張,她不想見到相公對她露出失望的表情。
當兩人走進內廳時,顧向揚正坐在食桌旁與易伯討論事情,她聽見他們提到茶樓的地點已選好在南市,等會兒要過去瞧瞧。
顧向揚一見到她便止住話語,眼神直盯著她,瞧見她將頭髮綰起,露出白晰纖細、線條優美的頸項,他的內心不由得泛起一陣激盪。
他的妻子的確很動人,他腦海中忍不住浮現昨晚她慵懶、柔弱的模樣,以及她玲瓏有致、曲線窈窕的身子。
「早,少奶奶。」易伯首先打破沉默。「昨晚睡的還習慣嗎-」
迎情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我睡得很好。」而且是睡得太好了,才會忘記身為妻子該有的責任,她轉向顧向揚。「我能不能和你談談-」
顧向揚微挑眉宇,不過並未說什麼。他起身往外走去,迎情跟在他身後走至廊廡。
他回身,只見她低著首道:「昨晚……我睡著了,很抱歉,我本來在等你,可是後來我覺得很睏,不知不覺就……以後我一定會等你回來。」
他沒說話,只是抬起她的臉。
迎情望著他,鼓起勇氣問道:「昨晚我們洞房了嗎-」
他微微一楞,嘴角揚起,淡淡的說:「沒有。」
她這才如釋重負的暗吁了一口氣。「還好。」見他-異的眼神,她馬上臉蛋暈紅道-「我只是不希望有什麼事是我不曉得的,那種感覺很不好。」
「我懂了。」他放任自己將她攬近,低頭輕吻她的唇。「這點你可以放心,我也不想在你神志不清的時候跟你親熱。」
迎情漲紅臉,但她努力的不讓自己退縮,她閉上眼,雙手勾上他的頸項,青澀的回吻他。
顧向揚訝異於她的熱情,有些受寵若驚,不過,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與她親熱的機會。
他順勢覆上她紅潤小巧的唇,熱情的在她唇間輕咬、吸吮,與她纏綿,迎情喘息不已,渾渾噩噩的感覺再次出現,顧向揚抱高她,順著她的唇下滑至她的頸項,粗喘的氣息拂過她白嫩的肌膚,印出一道濕濡的吻,她的心幾乎要跳出胸口了。
「相公,我是想同你說話,不是親熱。」原本她只想親他一下便作罷,卻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他似乎想將她一口吃下。
顧向揚深吸一口氣試著控制自己,他摟緊她,將臉埋入她的頸項間。「你想和我談什麼?」
「昨天孔姑娘找你,是為了什麼事-」
顧向揚抬起臉。「孔老爺有話跟我說。」
「什麼話?」她一臉疑惑。
他聳聳肩,不在乎的說:「要我休了你。」
迎情心中大驚,臉孔條地發白。「是因為昨天的事……」
他詫異於她的緊張。「我不會休了你的。」他給她保證。
迎情蹙起眉心。「孔爺爺認為我不祥是對嗎?他認定是我害他犯了病,還有昨天的大雷雨,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帶來的。」她歎口氣,她早該想到的。
「你想太多了,這一切都和你沒關係。」
「我知道,可是其它人卻不這麼想。」她又歎了一口氣。
「你不用煩惱這些,而我也不會受他人影響的。」他若在意這些,當初就不會娶她了。
她點點頭,心裡是高興的,看來自己嫁了個好相公。「等會兒我可不可以跟你一塊兒去看看要開張的茶樓的地點。」
他搖頭。「你留在家裡。」
她皺起眉。「可是我想去看看。」
「你不適合去市集。」她柔柔弱弱的模樣,根本不適合去那種龍蛇雜處的地方,她應該待在家裡刺繡賞花,做些大小姐才會做的事。
「我不懂。」她一臉茫然。「市集有規定哪些人不能進入嗎?」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你留在家裡,什麼事都不需要做,我會要人送中飯回來。」他去市集恐怕一時之間不會回來。
「不用這麼麻煩,我和冬梅會自己下廚。」她不要他將她想得這麼無能。
「你不需要做那些事。」他親她一下,堵住她的嘴,表示一切到此為止,不要再和他爭辯。
「相公,我……」
他封住她的唇,索取一個吻,熱烈地讓她為之顫抖,等她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記不清任何事情,更別和他爭論了,她的腦袋彷彿裝滿了漿糊,渾沌不清。
這才驚覺她的相公——好狡猾啊-
※ ※ ※
用完早膳後,顧向揚便和易伯一起去了市集,迎情則留在家中,但她靜不下心,她想和相公一塊兒去,可卻無法成行,所以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刺繡時還不小心紮了好幾次手指,最後終於放棄地放下繡布。
「小姐,您怎麼了?」冬梅問道,她也察覺到她的不專心。
「沒什麼。」迎情望向窗外。「只是靜不下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難以定下心,以前在舅舅家時,她幾乎足不出戶,卻從未有過煩躁的心情,可今天不知怎地,她就是想出去,想去瞧瞧相公將要經營的茶樓。
「小姐在想姑爺?」冬梅掩嘴輕笑。
迎情臊紅了臉,不打自招。
「姑爺對小姐,就像是對捧在手心上的珍寶般呵護,什麼都不讓您做。」
當她今天一早瞧見桌上已擺著煮好的早餐時,不禁暗暗吃了一驚,沒想到姑爺早將一切都打點好了,連她這個下人也不用做什麼家務,姑爺還囑咐她只要好好伺候小姐便行,他會再買一個僕役回來專門打掃家務。
「可我不想這樣,我想替他分憂解勞、操持家務。」迎情低頭瞧著繡布,不知道自己方才到底繡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小姐,其實家事交給奴婢就行了,您只要好好的和姑爺相處,為他生兒育女便成,為何要去做那些下人們的工作呢?姑爺硯在有您帶過來的嫁妝,讓您過好日子是絕對不成問題的,您根本不需要擔心這些。」
「我知道,只是……」她眉心微蹙,不知該怎麼說明心裡的感受,她只是覺得自己好像一無事處。
「小姐,您別想太多,不是有人說過『庸人自擾』嗎-」冬梅說道。
迎情微笑著說:「我明白,沒想到現在倒換你來開導我了。」
冬梅也笑道:「小姐這叫當局者迷,奴婢看得出來,姑爺挺喜歡小姐的呢-」
迎情羞赧地問:「是嗎?」
「嗯!」冬梅肯定的點點頭。
迎情頓時覺得心情愉快不少,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她盯著繡布,說道:「我去看看相公有無需要縫補的衣裳。」
她起身走至木櫃前,審視他的衣裡,突然想到自己可以為他做些衣物、鞋子,頓時覺得精神百倍。
她挑了些需要縫補的衣裡,細心地修補著,冬梅則不時地打個噴嚏,覺得有些發冷,雖然昨天淋雨後喝了不少薑湯,不過,看來她還是受了些風寒。
「要不要請個大夫?」迎情有些擔心地看著她,冬梅自小跟著她,兩人的感情就像姊妹一般。
「不用了,小姐,沒什麼大礙,多喝些熱茶就沒事了。」冬梅吸吸鼻子,在這種大熱天裡感冒是最麻煩的。「奴婢去燒些熱水。」
迎情頷首,暗自為她的身體擔憂。
冬梅拿起桌上的空茶壺,走出房間,迎情則將注意力放回正在縫補的褲子上。
過了一會兒,門外突然響起一聲大叫:「小姐——小姐——您快過來呀!」
迎情嚇了一大跳,手上的針扎進手指內,今她倒抽一口氣,將食指放入嘴裡吸吮了一下。
「小姐——」
冬梅的尖叫聲又響起,迎情連忙放下手中的針線,快步走出門穿過廊廡,卻差點和迎面衝來的冬梅撞上。
「小姐、小姐……」她警慌地叫著,雙手緊抓著迎情的臂膀。
「怎麼了-瞧見老鼠了嗎-」迎情打趣地道,她知道冬梅最怕那種黑不隆咚的小東西。
「不是啊!」她一時之間說不清楚,於是是將迎情拉進廚房,指著灶上的一個銅盆說道:「小姐,那……那東西好邪門……」她聲音顫抖地躲在迎情身後。
迎情想走近看清楚,卻讓冬梅抓住。「小姐,您別過去,那有妖怪呀!咱們還是快離開這兒比較好。」她說著就要拉走迎情。
「到底是怎麼回事?」迎情納悶的問:「你這樣抓著我,我怎麼瞧得清楚!」
她怎麼看都覺得那不過是個普通的盆子,若要真說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只能說它正盛著一盒滿滿的葡萄。
「小姐……它……它能變出東西!」冬梅結結巴巴的說,心中恐懼萬分。「咱們別待在這兒,先出去吧!」和那種邪門的東西在一塊兒讓她寒毛直豎、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迎情一時分心,被她拉出廚房,忍不住蹙眉道:「到底是怎麼了?瞧你臉都白了,身體不舒服嗎?」
冬梅深吸一口氣,鎮定一下自己的心情後才回答,「方纔奴婢來燒水……瞧見灶上……灶上擺著葡萄……因為奴婢記得,今兒個中午用膳時,小姐曾說姑爺買的葡萄又太又好吃,所以奴婢就想拿些到房裡讓小姐嘗嘗,可奴婢又覺得那銅盆很難看,所以想將葡萄裝在盤子裡,就……就拿了些出來……」她口吃得厲害,幾乎說不下去了。
「後來呢?」迎情追問。
「後來……後來那銅盆又滿了。」冬梅顫聲道。
「什麼?」迎情滿臉疑惑,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就是……就是……」冬梅愈急就愈說不清楚。「反正它又滿了,有好多好多的葡萄。」
迎情聽得一知半解,決定自己進去瞧個仔細。
「小姐,您別進去。」冬梅拉著她。「咱們去找人,多一點兒人總是比較好的。」
「這兒就咱們兩個,你想去哪兒找人?」迎情搖搖頭。「你別拉著我,我要進去瞧瞧。」
「可是……」冬梅忐忑不安的猶豫著。
「別可是了。」她拉開冬梅的手,她的手被冬梅抓得都發疼了。「你若不敢進去,就在這兒等我。」
「這怎麼行——」冬梅用力的搖頭。「奴婢是來保護小姐的,怎麼能讓小姐單獨去涉險!」
迎情歎口氣說:「那你就跟在我後面。」她不想再與冬梅爭執,逕自走進廚房。
冬梅躡手躡腳的跟在她身後,緊抓著她的衣裳不放。
迎情走到灶前,觀察了一下銅盆,發覺它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和一般的鋼製品沒什麼兩樣。
暗陳的紅棕色顯示它已年代久遠,甚至還夾雜著些漆黑,它大概和碗公差不多大小,或許比碗公稍大些,不過,它實在是個不起眼的東西,她真不知道它怎麼可能會有冬梅所聲稱的「妖法」!
她試探性地照冬梅所說的拿起一串葡萄,雙眼直盯著銅盆不敢稍離,今人訝異的事就在瞬間發生——
她瞪大眼瞧見原本已騰出的空間,立刻又被葡萄填滿,她沒察覺自己正張大嘴巴,一臉的震驚。
冬梅又歇斯底里地尖叫出聲,「妖法、妖法——」
迎情不假思索地拿出更多的葡萄,發現銅盆在頃刻間又被裝滿,她仍不信邪,只是不停地拿起水果,直到雙手再也拿不下東西為止。
「小姐,咱們快走。」冬梅叫嚷著要拉地出去。
迎情給她這麼一扯,才稍微恢復神志。她將手上的葡萄放在灶上,若不是她親眼所見,她根本不會相信世上會有這等邪門的事情。
她直覺地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感覺到痛楚傳來。這不是夢……她深吸一口氣,試著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小姐,咱們快離開這裡。」冬梅驚慌地道。
「為什麼?」迎情蹙眉深思。
「說不定這兒還有更恐怖的東西。」話畢,她更感覺這兒陰森森的。
「你別自己嚇自己,它不過是會裝滿吃的東西,並不會對咱們怎麼樣!」她盡量理性地去思考,卻發覺腦袋紊亂不堪,根本無法靜下心來。「等相公回來咱們再問個清楚。」這是唯一能弄清事情的方法。
「小姐,咱們不能待在這兒,要趕快離開。」冬梅拉著她出去。「咱們回府去,再也不要回來了。」
「你在說什麼?」迎情匪夷所思地看著她。
「小姐,這一切不是很明白嗎?咱們全讓姑爺給騙了,他根本不是人,他……他是妖怪——」話才說完,她又忍不住尖叫一聲。
迎情笑出聲。「你在胡扯什麼!」她從沒聽過這麼荒謬的事。
「奴婢沒有胡扯,如果他不是妖怪,又怎會有這種邪門的東西?小姐,咱們快走,再慢就來不及了。」各種可怕的想法不停地在她的腦海中打轉,說不定姑爺回來後會將她們全吃了,他……他一定是妖怪變的!
「冬梅,你冷靜點。」迎情拍拍她的臉頰。「這世上哪有妖怪這種東西。」
她根本不相信這種子虛烏有的事,那不過是一些鄉野小民以訛傳訛、加油添醋,沒有真憑實據的傳說罷了。
「小姐,事實就擺在眼前,你清醒一點啊!」冬梅仍是堅持自己的想法,「咱們快走,若是等他們回來,一切就晚了。」她現在可是心急如焚。
迎情歎口氣。「你不要反應過度,我不會離開這兒的,我已經是他的妻子了,怎麼可以說走就走?」
「說不定那是他撿來的,或是買來的銅盆,跟他一點兒關係也沒有。」迎情細細審視,可還是不明白這銅盆為何如此特殊,竟能生出東西!
「小姐,奴婢還是覺得不妥。」冬梅搖搖頭,還是覺得立刻離開才是最好的辦法。
「別再窮緊張了。」迎情下了決定。「我現在就去問相公,省得你胡思亂想。」
「小姐,您別去,萬一姑爺老羞成怒,對咱們不利,那可怎麼辦?」她憂心忡忡地說。
「小姐——冬梅跟在她的身後喊,試著阻止她。「您別去,更何況,您也不曉得那店開在哪兒?」
「你別淨在那兒自己嚇自己。」迎情笑了笑,走出廚房,她相信相公會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知道,它在南市。」她今早曾聽到相公和易伯提及,她相信只要她們去那兒晃一下,必能找到他們。
「小姐——那兒不是咱們該去的地方。」市集裡什麼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不適合小姐這樣的千金之軀前往,萬一發生事情可怎麼辦?
迎情聽而不聞,她已經決定了,雖然相公也反對她到市集去走動,但她現在可是有好理由,她相信他一定不會怪罪於她的。
※ ※ ※
顧向揚站在竹梯上,居高臨下,手扶著寫著「迎來茶館」四個大字的招牌,將之掛在門上。
「少爺,左邊一點。」易怕在一旁指揮。「再左邊一點點,太多了,現在往右邊一點。」
顧向揚瞪他一眼,「到底好了沒?」
「好了,現在的位置剛好。」易伯笑著說:「你別那麼沒耐心。」
顧向揚走下竹梯,往後退了幾步,抬頭看看招牌,覺得仍是有些歪斜,於是又爬上去調整角度。
「少爺,你怎麼不信任老奴。」易伯不是滋味地說:「老奴的眼睛可利得很,連百尺之外的東西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顧向揚沒理他,只是照著自己的意思調整。
「顧大哥,天氣熱,喝點東西再做事吧!」孔蘭馨自茶館中走出,手上端了一碗冰涼沁心的綠豆湯。
「阿蘭,怎麼易伯沒有?」易伯酸溜溜地說。
孔蘭馨笑道:「屋裡還多的是呢-」
「易伯只想喝你手上這碗。」他笑咪咪地搶過她手上的碗。
「唉——那是要給顧大哥喝的。」孔蘭馨叫了一聲。
「這叫先下手為強。」易伯義正辭嚴地說。
「易伯……」孔蘭馨無奈地搖了搖頭,易伯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實在拿他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此時,迎情已來到市集,她的美貌讓一些市井小民看得無法移開視線,他們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所以有些驚訝。
「小姐,咱們不該來的,他們的眼睛全盯著咱們瞧,像蒼蠅似的。」冬梅皺一下眉頭。
「別理他們就成了。」迎情左顧右盼,搜尋著街道兩邊的商店,試著找出相公的身影;就在這時,她瞧見有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不遠處,他高高的站在梯上,格外引人注目。
「找到相公了。」迎情微笑道,在望見他高大的身影時,心跳莫名地加快。
「小姐。」冬梅拉住她。「您確定要過去嗎?」她還是覺得應該立刻回黃府才是明智之舉。
「你別瞎緊張。」迎情往前走,開口喚道:「相公。」
顧向揚在聽到有人叫喚他的名字時楞了一下,這聲音聽起來很像……
「是少奶奶。」易伯叫道,瞧見迎情和冬梅正朝這兒是來。
顧向揚皺一下眉頭。她竟然跑出來,他明明要她待在家裡的。他走下竹梯,有些不高興地看著迎情走到他面前。
「少奶奶,你怎麼來了?」易伯首先開口,察覺冬梅正全身戒備地看著他和少爺,他納悶地問道:「冬梅,你怎麼了?」
「她只是有些反應過度。」迎情代她回答。
「為什麼來這兒?」顧向揚攏緊雙眉。
「你先別對我生氣。」迎情感覺得出他的怒氣。「我有正經事同你說。」她望著他。
「什麼事?」
「這事要私底下說。」迎情小聲地道。這兒這麼多人,她不認為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顧向揚在心裡歎口氣。「那就進去吧!」他拿開竹梯,領她進去。
迎情跟在他身後,這時,她才注意到一直站在旁邊的孔蘭馨。「孔姑娘,你怎麼也在這兒?」
「我來幫顧大哥的忙。」她回答。
「哦!」迎情點點頭,跟在相公身後進屋。
冬梅、易伯和孔蘭馨三人也一起走入屋內。
「什麼事?」顧向揚回身問。
迎情環顧茶館一眼,發現這兒已經佈置得差不多了,桌椅、櫃怡、算盤、價目表都已準備妥當,甚至連桌上的筷筒都已準備好。
這茶館有兩層,樓上以欄杆圍著,坐在上頭可瞧見下面的動靜和外頭的景致,還有防陽的竹簾,感覺還不錯,至少看起來很幽靜。
迎情收回視線,將目光移向相公。「是這樣的,方才冬梅在廚房裡發現了一個銅盆——」
「啊——」易伯突然大叫,瞪大雙眼。
大夥兒讓他嚇了一大跳,尤其是冬梅,她甚至歇斯底里的尖叫了一聲。
易伯笑道:「沒事、沒事,我是想天氣熱,你們走了這麼大一段路,一定口渴了,要不要喝些綠豆湯消消暑?這可是阿蘭特地做的,真的很好吃。」
「不用了。」冬梅立刻拒絕。她可不想吃來歷不明的東西,萬一他們「加了料」,那不是太危險了?她現在已經起了疑心,當然要步步為營。
易伯朝顧向揚擠了擠眼,要他想個辦法。
「要不要到樓上看看?」顧向揚問迎情。
迎情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跟著相公往樓上走。
冬梅也要跟去,卻讓易伯攔住。「他們小倆口有貼心話兒要說,你跟上去不是殺風景嗎?來來來!喝碗綠豆湯。」他拉住她。
「你放開我。」她惱火道,她是絕對不可能讓小姐和姑爺獨處的。
迎情聽見他們的爭吵聲,便自樓梯上回過頭道:「冬梅,你就待在那兒喝綠豆湯,我一會兒就下去。」她心裡明白冬梅是放心不下她,可她真的覺得她是憂心過頭了,相公怎麼可能是妖怪嘛!
「你來問我銅盆的事?」顧向揚將她帶至角落。
她頷首。「易伯似乎有些緊張。」她微笑道。因為她自小看舅媽的臉色長大,所以懂得察言觀色。「冬梅差點讓銅盆嚇死,直嚷著說有妖法,要我離開,所以我來問個清楚,免得她疑神疑鬼。」
「她要你走?」他的聲音隱含著怒氣。
「她是擔心我,可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自然是同你一起。」迎情說道,她不可能離開他的。
他滿意地點點頭。「你不用擔心銅盆,它沒有害處。」
「你怎麼會有那種東西?」迎情疑惑地問道。
「聽說是我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留下的。」當他第一次瞧見時也很震驚,不過,如今已沒什麼感覺了。
迎情覺得很稀奇,她靠近他,小聲問道:「那是『聚寶盆』嗎?」她在書上看過這故事,只道那是人杜撰出來的,沒想到真有這種東西。
他笑著搖頭。「如果那是聚寶盆,我早就富可敵國了,怎麼可能還會在這兒做生意!那個銅盆只能變出吃的,其它的一概不行。」
「是嗎?」她的眸子顯得神采奕奕,這一切似乎很有趣,沒想到竟有這麼奇怪的盆子。「既然這樣,為什麼易伯擔心會讓人聽見?反正那也不是能變出金銀財寶的聚寶盆。」
「那是祖訓,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說道:「有些東西最好還是不露白的好。」除了錢財之外,就是一些能引起覬覦的東西,當然,其中也包括他美麗的妻子。
他轉個話題道:「別再這樣跑出來了。」
「為什麼?」她蹙一下眉心。「我覺得市集並不如你和冬梅說的那樣混雜,文人、儒生不也在酒樓飯館裡談天說地、飲酒作詩嗎?他們並不是什麼地痞流氓啊!」
「他們是男人。」他的意思已說得很明白。
「我的表妹意婕有時也往這兒跑,但從未出過什麼差錯。」她抿了下唇,又道:「更何況,孔姑娘也在這兒,不是嗎?」
為什麼就要她一個人待在家裡?若是在以前,她根本不在乎這些事,但現在她可不這麼想了,她想同他一起努力,夫妻不就是該這樣嗎?
「你和她們不同。」他皺眉。
「哪裡不同?」她也斂起眉問。
「你是我的妻子。」而且還是嬌艷動人的妻子,他不會讓她在這兒拋頭露面的。
她蹙眉,卻沒有應聲,只是緊抿雙唇,聽見他說道:「我送你回去。」他抬手撫了撫她的臉。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她歎口氣,神情有些落寞。「我走了。」她轉身下樓。
「小姐。」冬梅見她下樓來,立即迎上前,一臉戒備地盯著顧向揚。
「我們回去。」她往前走。
「回黃府?」冬梅直覺地道。
顧向揚不悅地瞄了冬梅一眼,伸手抓住走得急匆匆的迎情。「我說我會送你。」
「不用了,你看起來似乎很忙。」迎情淡然地道。
顧向揚感覺得出她在生氣,不過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牢牢地扣住她的手,轉頭對易伯說:「我一會兒就回來。」
孔蘭馨看了兩人一眼,隱約感覺到有一絲不對勁,不過她並未說什麼。
顧向揚握著迎情的手臂往門口走。
迎情細聲道:「我說了我自已會回去。」她發現他似乎聽不懂她的話。
「而我說了我會送你。」他也堅持自己的意見。
「姑爺,由我陪著小姐就行了。」冬梅打圓場道。
顧向揚沒理她,逕自與迎情一起跨出門檻。
就在這時,顧向揚聽見尖叫聲,感覺頭上一陣黑影籠罩而下,他直覺地覆住迎情的身子,將她壓在身下。
迎情還未搞清楚狀況,便被撲倒在地,只聽見「砰!」的一聲,一個東西砸了下來,迎情的心猛地一跳,直覺便喊——
「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