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祖洪武三十一年(西元一三九八年)二月
雙喜、紅燭、彩果、拜堂、合歡酒、喜宴、炮鳴、喧鬧……還有等待……
這些加起來就是成親之喜。
鳳翎坐在紅帳床上,覺得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
「公主,怎麼了?」站在一旁的陪嫁宮女霜兒問道:「是鳳冠戴著不舒服嗎?」
霜兒年約十八,身穿桃紅短衣襦裙,腰間繫著寬大的腰帶,翠黛彎彎似月,杏眼挺鼻,看上去頗有幾分委色。
她這一提,鳳翎倒真覺得頸項有些不適。
她頭上的鳳冠鑲嵌著各式珠翟、珠牡丹、翠雲,中間的鳳含了一顆大珠,珠翠雲三十餘片,大珠花十二枝,每一枝上面有牡丹花兩朵,花蕊兩個,小花十二枝。
除此之外,還有點綴用的各種珠滴,重得幾乎要將她的頸項給壓垮了,若她能選擇,她寧可捨棄華麗的鳳冠,只覆著一方紅巾,摒除這些繁文縟節。
「要不要奴婢去請駙馬入房?」霜兒體貼的又問。
「不用了。」她挺直腰。「我想駙馬應該一時半刻還抽不開身。」
「若是駙馬知道公主喚他,他豈有不來之理。」一旁的桑婆說道。
她年約四十五,原是宮中的一名老婢,因公主下嫁,皇上便派她隨侍在公主身邊,掌管公主房中之事。她有張瘦長的臉蛋,穿著朱紅綢緞,抹著大紅胭脂,腦後插著各式珠花。
雖說公主嫁進索府,是「淮昌侯」的妻子,可是於禮,新郎倌還是得聽公主的,即使是索府的舅姑也得禮讓公主三分。
「我說不用了。」鳳翎淡淡地說。「我已是索府的媳婦兒,這公主的身份、架子以後就別提了。」她豈會不明白桑婆的心思。
桑婆撇了撇嘴,也不再說什麼,可神色間仍有諸多的不滿。
照理說,公主都有自己的府第和管事之人,而且是皇上親賜的,並不需與駙馬同住,可鳳翎公主偏不要,說什麼嫁了淮昌侯,便是索家的媳婦兒,哪有媳婦兒不與夫婿同住之理。
哼!表面上說得是合情合理,可這話呀——聽了還真是臊人呢!一點兒都不懂得節欲自愛。
鳳翎轉個話題問:「瞿溟呢?」同她來的隨從全去飲宴了,可她擔心只有他仍守在外頭。
「瞿統領站在外頭。」霜兒望了一眼映在窗上的身影,他自小姐入洞房後便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地快一刻鐘了。
聽宮女們說,公主七歲那年差點被燒死在宮中,是年僅十五歲的瞿溟自火場裡救了公主與公主的母親宜妃,當時他是宮廷的府軍前衛,經過這事,他便被皇上擢升為錦衣衛。
之後,他深受皇上的賞識,被拔擢為近身侍衛,專門保護公主;一直到公主及笄之年,皇上念他克盡職守,又再次擢升他為錦衣衛,守衛皇宮,一年後,他被升為都指揮使專司統領,掌管所有的侍衛親軍,這次公主下嫁至北平,皇上便命他一路護送公主前來。
鳳翎微鎖眉心。「要他也去堂上同人飲宴吧!別站在那兒了。」幸好她記得問,否則他一個人不知道要在那兒站多久呢!
「是。」霜兒對站在一旁的另一名婢女月環使個眼色。
月環點點頭,走至窗邊,對著外面的人說道:「瞿統領,公主要你到堂上飲宴,不用站在這兒了。」
她年約十六,髮絲在耳邊繞成丫環,臉蛋長得白皙可愛。
「屬下職責所在。」窗外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公主,統領——」
「我聽到了。」鳳翎截斷霜兒的話。「瞿溟,這是命令。」
窗外一片寂靜。
鳳翎微微撩開頭巾,瞧見窗口的剪影依舊在,她稍稍提高音量說:「瞿溟,去用膳吧!」
「屬下不餓。」他簡潔的回答。
鳳翎在心裡歎口氣,算了!她改變初衷,不想再勉強他,與他相處了十一年,她早已摸清他的脾性,雖然後面三年他負責保衛宮城,兩人見面的次數甚少,可他的性子依然沒變,執拗得有時連她都無法撼動。
不知過了多久,鳳翎隱約聽到外頭傳來叫嚷聲,她有一絲疑惑,照理說,廳堂上賓客的喧嘩聲不會傳到這兒來,那這喧鬧聲是……
「公主,似乎有人在外頭吵鬧。」霜兒靜心聆聽。
「發生什麼事了?」鳳翎皺著眉問道。
窗外的瞿溟立刻恭敬的回道:「南院有騷動,屬下這就去查探。」
霜兒走到窗邊,打開窗戶,瞥見瞿統領已飛奔而去,身影消失在院子裡,她隱約能瞧見南院的燈火點點。
「不知發生什麼事了?」月環的眼眸流露著好奇。
瞿溟疾速往南院奔去,右足輕點,縱身上了屋簷,往嘈雜的方向走,最後在一間房上停了下來。
「縈璇、縈璇,你沒事吧?」
屋內聚集了五、六個姑娘,她們圍在一名全身著紅衣的女子身邊,還有其他幾個奴僕也在。
紅衣女子半坐在地上,不住地咳嗽。
瞿溟瞄了一眼樑上的紅綾及翻倒的椅子,心中有了譜。
「做什麼這樣想不開呢?」綠衣女子淺微激動的說。「若是我遲來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為什麼救我……咳……就讓我去了吧!」縈璇痛哭失聲。
「你怎麼這麼傻?」另一女子姍璃罵道。「主子成了親又怎樣?咱還是過咱的日子,只要不貪心的求名分,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吃的喝的用的穿的,主子絕對不會少給咱的。」
「是啊!昨兒個主子不也說了嗎?娶公主是不得已,他不會虧待咱的。」穿著鵝黃短衣的晴娘勸道:「有主子這話,咱還有什麼不安心的?你何苦這樣尋死尋活的,事情鬧大了對你沒半點好處。」
「我……我沒要鬧大什麼事。」縈璇難過的哭泣著。
「沒要鬧事?」姍璃不以為然的說:「那你什麼時候不尋死,竟撿在主子成親的日子,還穿著大紅衣裳,是要向誰喊冤嗎?還是覺得今日的新娘應該是你?」她的語氣相當沖。
「好了,別說了,沒事就好。」淺微揮了一下手,示意婢女們退下,並謹慎的吩咐,「這事別說出去。」
「是。」六名婢女走了出去。
「妹子。」淺微拍了拍仍在哭泣的縈璇。「你這樣不識大體,反而會壞事,若是讓主子知道,咱大伙全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我已經豁出去了。」縈璇嚷嚷著。「他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這兒已沒我容身之處,我……我……」她下意識地撫著肚子。「我可憐的兒……」說著,她又再次放聲大哭。
聞言,眾人皆是一驚。
「你已有身孕?」姍璃忍不住地叫了一聲。
縈璇點點頭,低頭默默拭淚。
「什麼時候知道的?」淺微冷靜的問。
「今兒個早上。」她哽咽著回答。
「那主子知不知道?」晴娘憂心的問。
縈璇搖搖頭。「我想了好久,知道這孩子定是保不住的……」她又忍不住啜泣起來。
瞿溟皺起眉,已不想再聽下去,他轉身離開,心底莫名地湧現一股怒氣。
此時,在新房裡的三人靜心等待著,不到半晌,瞿溟已飛奔而回。
鳳翎聽見聲響,感覺到他的歸來,問道:「何事?」
瞿溟沒有立刻應聲,似在考慮該怎麼啟口。
鳳翎有些納悶,以為是自己猜錯,難道他還未回來嗎?「瞿溟?」她不假思索地掀開頭巾喚道。
他就站在窗前,當鳳翎掀開紅巾的剎那,他整個人震住,原本已到嘴邊的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她白皙無瑕的臉蛋在燭光下似幻似真,嫵媚動人,柳眉淡掃、腮若桃紅、櫻唇鮮艷,與平時素妝的她截然不同,此刻的她嬌媚萬分,美得會讓男人癡醉神迷,忘卻所有……
「瞿溟?」她又喚了一聲,不懂他怎麼會呆若木雞?
他猛地拉回心神,神情顯得有些狼狽,不過立即恢復鎮靜。
「瞿統領,公主在問你話呢!」霜兒提醒道。
「是駙馬的家妓。」他簡單的回了一句,然後就此打住。
「家妓怎麼了?說話不要吞吞吐吐的。」她覺得有一絲不對勁,他從不曾這樣難以啟口過,莫非是出了什麼事?
「屬下在外頭佇足了一會兒,聽得不是很真切……好像是駙馬的一名家妓欲尋死。」他勉強回答。
霜兒與月環因這消息而倒抽了一口氣,桑婆則是一副興致盎然的表情。
尋死?鳳翎皺著眉心起身。「為何?」
瞿溟皺一下眉頭。「屬下未再深究。」
她走上前,淡淡地道:「你什麼時候學會了撒謊?」依他的性子,不可能會這樣沒弄清楚就回來稟告。「照實說來。」他在心裡喟歎一聲,才緩緩的開口。「尋死的家妓叫縈璇,她……有了駙馬的骨肉。」
鳳翎驀地瞪大雙眸,吃驚地往後退一步,像是要承受不住的癱軟過去。
「公主——」霜兒眼明手快地攙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公主。」瞿溟心頭一驚,未多加思索地便縱身入內,伸手扶住她。
「不礙事。」她挺直背脊,已從震驚中恢復冷靜。
「哎呀!這可怎麼得了?」桑婆喳呼著。「咱們到皇上那兒理論去,今天這事簡直是欺人太甚,即使駙馬貴為將軍,有家妓乃平常事,可竟讓那低下之人懷了身孕,辱沒了公主,還在您大喜之日尋死尋活,這……這眼裡還有沒有公主您啊?這是在同咱們下馬威嗎?」
「夠了。」鳳翎冷冷地打斷桑婆的多話,她轉過身,拿下蓋頭紅巾,命令道:「更衣。」
瞿溟立刻躍出新房,順手關上窗子,背過身,聆聽見屋裡傳來交談聲。
「換下這身嫁衣。」鳳翎淡然地吩咐。
「這……」月環有些手足無措,這好像不太妥當……
但霜兒則無半點遲疑,她心裡也氣憤著駙馬的作為,正欲動手解下公主身上的盤扣時,忽然聽見瞿溟的聲音。
「駙馬來了。」
「公主?」霜兒停下動作,詢問她的意思。
鳳翎坐回喜床,霜兒與月環立刻移至她的身側,站在她的兩旁。
「這下好了,讓奴婢同駙馬理論去。」桑婆尖著嗓音說。
「這事我自有主張。」鳳翎顰額,不想讓任何人插手。
「可公主——」
「別說了。」鳳翎打斷桑婆的話。
桑婆只得摸摸鼻子不再吭聲,可心裡其實是想好好地鬧上一場,讓駙馬知道知道分寸。
索冀禮穿著新郎袍,戴著紅禮帽自廊廡的一端走來,身邊還跟了一些賓客,眾人說說笑笑的往新房而來。
大夥兒一瞧見瞿溟,步伐下意識的慢了下來。
「瞿統領怎麼在這兒?怎麼沒去喜宴上飲幾杯?」其中一人問道。
瞿溟瞥了眾人一眼,並未吭聲。
索冀禮上下打量他一會兒,知道他早年曾是鳳翎公主的貼身護衛。
「這兒沒你的事了,下去吧!」他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在這兒站崗,這裡是將軍府,誰敢到這兒來撒野!
「屬下職責所在。」瞿溟淡淡地回了一句。
「本將軍的話你敢不從?」索冀禮不由得火大,瞿溟是什麼身份?竟敢質疑他的話。
此時,屋內傳來霜兒的聲音,打斷索冀禮接下來想發飆的舉動。
「公主請將軍入內,有要事相商。」
眾人一聽,全識趣地說:「那我們就先告辭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妨礙將軍跟公主了。」
新婚之夜哪會有什麼要事啊!定是公主等得不耐煩了,再怎麼說,新娘可是大明王朝的公主,他們怎樣也不敢造次。
索冀禮皺一下眉,不懂鳳翎公主有何事要與他商議。
他走向房門,推開入內,當他走到內室時,眼前的景象讓他一愣,他沒想到公主竟已自行掀開蓋頭,正等待他的到來。
更令他訝異的是鳳翎公主絕美的容貌,她的臉蛋細緻、黑眸動人、雙唇艷紅,肌膚在燭光的照耀下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宛若初升的朝霞。
大紅的新娘嫁服上繡著四鳳四翟,更將她襯托得華麗貴氣,肩上的金色霞帔飾著龍鳳,更顯氣派。
索冀禮一見著她,就覺得她有種能震懾人心的氣勢。
「你們先下去。」鳳翎先開口。
桑婆想抗議,「可是公主——」
「我說下去。」鳳翎蹙緊眉心,加重語調的命令道。
「是。」霜兒和月環先應了聲,桑婆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與她們相繼走出新房。
「公主怎麼會自己掀了蓋頭?」索冀禮微微皺眉,表情顯得有些不悅。
鳳翎抬眼看他,他與父皇所描述的模樣相去不遠,體格健壯、五官俊朗,眉宇之間有股霸氣,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這舉動惹將軍不快嗎?」她淡淡地問。
「公主該等——」
「該等你進來。」她替他接下話。
「理當如此。」他走近桌前,拿了交杯酒後走向她。
鳳翎瞄了一眼他手上綁著紅絲線的酒杯。「駙馬不用如此急迫,我有話要說。」
索冀禮愣了一下,眉心皺攏,心裡有些不高興,自他進來後,她似乎一直沒將他放在眼裡,甚至掌控著一切。
「駙馬可有一名侍妾名喚縈璇?」她冷淡地注視著他詫異的表情。「請駙馬差人喚她過來。」
「為什麼?」她怎麼會知道縈璇的名字?
「請駙馬照做。」
聞言,索冀禮的怒氣陡升。「雖說你貴為公主,可你已嫁入我將軍府,便不由得你發號施令。」他氣憤地幾乎要捏碎手中的酒杯。
她冷冷的瞄他一眼,倒無生氣的跡象。「既然如此,那就請將軍給我一個合理的交代,何以縈璇會懷了將軍的骨肉?」
索冀禮陡地愣住,縈璇懷了他的骨肉?
「公主是打哪兒聽來的?」他一臉狐疑的問。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縈璇是否真的懷了將軍的骨肉?」
「這是不可能的事!」因為他都會要家妓們在固定時日服用「下胎藥」。
「公主為何淨說些莫虛有的事?」他將酒杯放回桌上。
「將軍好有自信。」她語氣平淡的表示。
「府上有家妓乃平常事,公主毋需如此小題大作!」他開始寬衣。
「若是將軍不想談,那就請將軍移駕他處,我累了,想歇息。」她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索冀禮勃然大怒道:「這是本將軍的房間,沒人可以叫我離開!」這女人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她不知道出嫁要從夫嗎?居然敢在新婚之夜對他下逐客令!
他氣呼呼的逼近鳳翎,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似乎想將她大卸八塊。
但鳳翎毫無懼色,只是淡淡地喚了一聲,「瞿溟。」
索冀禮正納悶她在搞什麼鬼時,突然,一抹身影自窗口飛入,擋在他的面前。
「請將軍離開房間。」瞿溟不帶感情地說。
索冀禮這下更是怒火中燒,大吼一聲。「給我滾開——」這簡直是欺人太甚了,就算她貴為公主又如何?他絕對不受這種窩囊氣!於是,他出手襲向瞿溟。
瞿溟接招,兩人你來我往的,須臾間已拆了十幾招。
索冀禮心中微現詫異,他沒想到瞿溟的身手竟是如此了得,不愧是錦衣衛的頭頭。
「區區一個統領竟敢對本將軍如此放肆,想造反嗎?」索冀禮怒聲喝斥。
瞿溟依然面無表情,沒有費事回答他的話,右手迅速扣住他的手臂,欲將他甩出窗外。
索冀禮的反應也快,右腳掃向瞿溟的腰腹,瞿溟側身避開,索冀禮一腳踢翻了桌子,喜糖、各式果品及喜酒全翻落一地。
這漫天的聲響讓站在門外的桑婆、霜兒及月環不假思索地奔了進來。
「公主——」三人同聲喚道。
「將軍想鬧得人盡皆知嗎?」鳳翎冷冷的開口。
桑婆、霜兒及月環見新房亂成一團,心裡不由得大驚。
「那又如何?」索冀禮不可一世地說,這口氣要他如何嚥得下?撇開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不談,光是她這氣焰,他就受不了。
鳳翎緩緩的自床沿起身。「那麼,咱們就鬧得大點吧!」她一反冷淡的厲聲道:「這事就讓父皇做主,將軍意下如何?」她的臉上染了一層怒氣。
索冀禮火冒三丈地欺上前,她竟拿皇上來壓他!但他還未碰著鳳翎,瞿溟已出手將他擊退一步,不讓他近鳳翎的身。
「將軍最好自重。」鳳翎冷然地道:「你雖貴為將軍,但可別忘了你的身份仍在我之下,縈璇有無懷孕一事,將軍自當查個清楚;我尚未與你計較,你反倒把怒氣指向我,若你再相逼,就別怪我不給將軍留臉面了。」
「人說公主跋扈,果然不假,我今日算是見識到了。」索冀禮怒聲道。他連攻數招,招招皆攻向瞿溟的要害,下手毫不留情。
瞿溟身手利落地化解他的每一個招式,這時,將軍府裡的侍衛聽見聲響,連忙趕來,數十個侍衛闖進新房,以為是有了刺客。
「什麼人?」所有的人全都拔出兵刀,各個殺氣騰騰。
當他們瞧見新房裡的一群人時,瞬間愕然。「將……將軍……」
所有的人全都一頭霧水,怎麼將軍和公主的護衛打起來了?
不只他們覺得錯愕,連霜兒與月環都不知該如何是好?桑婆則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就在此時,瞿溟一個快速的平掌打去,正中索冀禮的胸膛,逼得他後退一步。
「將軍——」所有的侍衛全上前一步,以刀刃相向,好似就要衝上前去與瞿溟拚鬥。
「誰敢在我的面前動刀!」鳳翎冷喝一聲,冷眸凌厲地望向眾侍衛。「想掉腦袋嗎?」
侍衛們被她的氣勢震懾住,面面相覷,不敢再上前。
「這兒是將軍府,輪不到公主發號施令。」索冀禮的臉色愈來愈緊繃難看。
鳳翎冷冷地轉向他,正要開口時,十幾個隨從衝了進來,他們全是隨鳳翎來的,在聽見新房傳出的騷動後,立刻疾奔而來。
「公主——」眾人也全抽出兵器,在瞧見新房裡的人及陣仗後,也先是一愣。
「這倒好,公主這是在給咱們下馬威嗎?」索冀禮勃然大怒。「這是我將軍府,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嗎?敢這樣闖進來!」他對進來的隨從們怒斥。「是想殺本將軍嗎?」
「我們……」所有的隨從皆面面相覷,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們是我的人,自然以我的安全為重,將軍不需要對他們發這莫名的脾氣。」鳳翎淡然道。「郭韋。」
「屬下在。」其中一名隨從立即應聲。他年約二十二,五官粗獷、體格結實、皮膚黝黑,左眼下有一道疤。
「請臨國公來見我。」她吩咐道。
「是。」郭韋領命就要出去。
「慢著——」索冀禮大喝一聲。「公主這是什麼意思?」
鳳翎瞥他一眼。「既然將軍執意要鬧下去,那就請索將軍來評評理吧!」她的聲音冷絕似冰。
「你——」一扯出父親,就讓索冀禮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太陽穴上青筋浮現。
「我累了,想歇息。」她一臉冷淡的說。
索冀禮恨恨的一咬牙,隨即喝令一聲,「退下——」
「是。」所有的侍衛急忙退出新房。
索冀禮冷哼一聲,憤怒的環視房內的眾人一眼後,就甩袖揚長而去。
「公主——」桑婆立刻上前。「將軍欺人太甚——」
「別說了。」鳳翎舉起手打斷她的話。「都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霜兒與月環再次步出新房,身後跟著仍是不甘心的桑婆。
瞿涓轉向鳳翎,見她一臉疲憊的模樣,濃眉不禁糾結在一起。
她感覺到他的注視,抬眼看向他。「你覺得我小題大作?」
他搖搖頭,黑眸深邃地凝視著她。「索冀禮配不上公主。」
她微愕。「是嗎?」她有些訝異他會直呼索冀禮的名諱。
他表情嚴肅的頷首。
鳳翎歎口氣幽然地道:「無所謂配與不配,他現下已是我的夫君,我本當做好他的妻子,可如今看來是不成了。」
她再次歎息。「我累了,下去吧!」她轉身往喜床走去,有些事她要好好的想一想。
瞿溟皺攏眉心,沉聲宣誓道:「屬下不會讓駙馬傷害公主分毫。」
她頓一下腳步,嘴角微揚。「我從沒懷疑過這點。」
***
索冀禮怒氣沖沖地往南院而去,他自打娘胎出來,還沒受過這種窩囊氣。
她是公主又如何?她若以為他會如啞巴吃黃連般地忍氣吞聲,那她就錯了,他可不是個軟柿子,若她存心要給他難堪,那他……他……
這句「他」繞在心中千百遍,卻是怎麼樣也接不下話,「他」又能怎麼樣呢?
她可是皇上的愛女,這也是她一直跟他強調的。
索冀禮忿忿不平的握緊雙拳,緊到青筋都浮出了。「欺人太甚!」他怒咆一聲。
她才剛進索府,就對他頤指氣使的,還想請出「父親」,這口惡氣如果不出,著實難消他心頭之恨。
哼!既然她將他趕出新房,那他就成全她,別想他會再踏進去一步,他又不是非要她不可!他怒氣沖沖地跨進南院。
「將軍——」
南院的奴婢們一見他朝這兒走來,立刻福身,心中又忍不住詫異,將軍怎麼會來了?這時,將軍不是該在新房與公主一塊兒嗎?
難不成今晚縈璇鬧的事將軍已有耳聞?
「備酒菜到淺微的房裡。」索冀禮下命令。
奴婢們雖然訝異,可也不敢質疑,連忙答應了一聲,急忙往廚房去。
索冀禮直走到廊廡的最後一間,一腳踹開房門。
原本已打算更衣入睡的淺微讓這聲響嚇了一大跳,轉身正想怒斥來人的無禮,卻在瞧見來人時,詫異地瞪大眼。
「將軍——」她低喊一聲。「您怎麼——」
「別廢話。」索冀禮怒氣沖沖地坐到椅子上,仍是氣憤難消。
淺微是個見過世面的人,也不追問,只是笑臉迎上前。「將軍——」她施展起媚功,唇角勾起,嬌軟地坐上他的大腿。「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值得您氣成這樣啊!」她的柔荑撫上他健壯的胸膛。「若氣壞了身子多划不來。」她親吻著他的頸項。「不過是讓親者痛、仇者快罷了。」
索冀禮沒應聲,臉色雖未和緩下來,不過怒氣已消了些。她說得不無道理,他沒理由為了鳳翎公主氣壞自己。
「這些天您都沒來,可想死奴家了。」她轉個話題。「只怕您是有了新人,便忘了舊人。」
「什麼新人?」他冷哼一聲,再次想起鳳翎公主不可一世的模樣。
他有家妓又如何?朝中官員誰沒家妓?思及此,他不由得再次疑惑,鳳翎公主怎會知道縈璇的名字呢?
淺微見他氣又上來,連忙安撫道:「別說這些了,讓妾身先為將軍彈支曲子解憂吧!」她起身。
「等會兒。」他扣住她的柳腰。「公主可曾私底下見過你們?」
淺微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咱們是什麼身份,公主哪會見我們這等低賤之人?將軍怎麼會這麼問?」她一臉的好奇。
索冀禮攏緊眉心,忽然道:「叫縈璇來見我。」
淺微微愕。「這……哦!縈璇今兒個身子不適,所以已……已歇息了。」她小心翼翼地說。
若是讓將軍瞧見縈璇的模樣,只怕會立刻露餡兒,到時後果不堪設想,說不定連她們這些不相干的人也要遭到池魚之殃。
「身子不適?」他沉下臉。
「是啊……將軍今兒個大喜,咱姐妹們沒一個不難過的。」
她說得合情合理,可索冀禮心裡仍是存著疙瘩,因為鳳翎公主的話已經無形中在他的心底種下懷疑的種子。
「叫她過來。」他放開她。
「將軍,縈璇已睡了——」
「那就叫她起來。」淺微猶疑的態度讓他不悅,臉色整個沉下。
「妾身這就去。」淺微見他已有些不耐煩,便無法再推三阻四,只得去叫人。
她出去的當口,奴婢們正好端了酒菜進屋,索冀禮右手支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當奴婢們擺好酒筵正欲退下時,索冀禮開了口。
「司欄。」
一名二十上下,穿著淺綠短衫、鵝黃懦裙的奴婢上前欠一欠身。「將軍。」她的聲音清脆婉轉,面貌姣好,身材玲瓏有致。
「我要你給她們吃的下胎藥可有按時煎煮?」他的聲音平緩,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司欄心頭一驚,撲通地跪下地。「奴婢……奴婢……」
自索冀禮踏入南院開始,她就懷疑事情已東窗事發,一顆心直忐忑不安,如今聽他問及此事,便知大事不妙了。
「為什麼吞吞吐吐?」索冀禮見她慌張的反應,便知道事有蹊蹺,凌厲的眼神掃了其他在場奴婢一眼。
奴婢們讓他這麼一瞪,全嚇得跪倒在地。「將軍……」
「還不老實說?」他大喝一聲,一掌重擊桌子。
「是……」司欄慌張地開了口。「奴婢有按時……按時熬藥,可……可卻沒留心姐姐們是否真的喝了……」
「你說什麼?」他咆哮一聲,激動地站起來。
「將軍饒命……將軍……」司欄已嚇得全身顫抖,其他的奴婢也嚇得不敢出聲。
「縈璇有孕一事是真的?」他怒聲問。
「將軍饒命……」
「該死!」他氣得一腳踢開司欄,司欄挨了一腳,整個伏趴在地上,淚水湧上眼眶。
「將軍饒命——」其他的奴婢也全驚叫出聲,身子蜷縮在一起。
「是不是真的?」他咆哮著。
「是……是真的。」大夥兒囁嚅地回答。
索冀禮暴怒地一腳踢翻圓桌,桌上的酒菜碗盤鏗鏗鏘鏘地摔落一地。
正欲踏入房內的縈璇,心頭驚顫,知道這一劫……是躲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