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無聊死了!
蝶兒坐在床上歎氣,她已經在床上躺了五天,衛疆要她好好休養,都不肯讓她下床;每天她只能刺繡、刺繡,一大塊的幃幕在她日以繼夜的努力下,都快繡好了。
最近幾天,小春和小余常在她身邊陪她聊天,和她一起刺繡,可是她不希望她們兩個因而荒廢習字,所以她請韓伏邦、韓伏慶有空時教教她們。
她這麼做當然是有原因的。自從小春因擔憂韓伏慶而尖叫,她才知道小春喜歡韓伏慶;可是這幾天因為小余都在一旁,所以她一直找不到機會單獨問小春,她希望小春和韓伏慶能共結連理,這樣她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小余也讓她擔心。原本以為五天前大叫一聲後,小余就可以開口說話,沒想到還是毫無進展。或許她該設計個狀況,逼小余開口說話,不過她確信,如果自己再繼續待在床上,她什麼事也不能做。
蝶兒下床來回地走動,思考要怎麼做才好,當務之急就是說服衛疆,她已經完全康復,不需要再待在床上。
「小姐,你怎麼下床了?姑爺會不高興的。」小春捧著几案站在蝶兒背後。
蝶兒被她的聲音嚇得一跳,撫著心口道:「你怎麼突然站在我背後?嚇我一跳。」
「我進來時看小姐走來走去,所以才出聲。小姐,你還是趕快躺回去。」小春上前想扶蝶兒回榻歇著。
蝶兒搖頭,「我已經痊癒,不需要再休息,我正打算告訴衛哥。」
小春蹙眉道:「姑爺會不高興的,他希望小姐好好休養。」
「再躺下去,我才會生病。」蝶兒皺皺鼻子。「對了,你和韓伏慶進展如何?」
小春雙頰頓時緋紅,「小姐──」
蝶兒微笑,「別光是害臊,快告訴我。」
「沒有怎麼樣,只是偶爾說說話。」小春害羞的低著頭。
「你想不想嫁他啊?」蝶兒調侃道。
小春搖頭,哀傷地說:「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
「我們身份不配;我是婢女,而他官居校尉。」小春眼眶中瞬時已蓄滿淚水。
「可是你五年約期已滿,不再是婢女了。」蝶兒道。
「可我身世不顯赫,門不當戶不對,無法與他匹配。」小春說著說著眼淚奪眶而出,她知道自己若嫁予韓伏慶必定只能當個妾,不可能成為正室;而如果正室不喜歡她,她可能會一輩子鬱鬱寡歡;與其這樣,不如不嫁。
她想起自己的娘也是員外的妾,但始終不討元配歡喜,因此元配找個名義要員外把她娘休了;當時她年紀尚小,娘出外賺錢養家,積勞成疾,她才會被賣至柳府當婢女,不過她始終不後悔,因為蝶兒待她情同姊妹。
蝶兒無奈的歎口氣,她知道小春的顧慮,可是她相信天無絕人之路,看來她得找衛哥好好商量商量。
「你別難過,我一定會盡力幫你。」蝶兒承諾道。
「不用了,小姐。我知道這是我的命。」
「別說這些喪氣話。」蝶兒拍拍她的肩膀,「小余呢?」
小春打起精神應道:「剛剛一路走來時,不巧小余手上的線又斷了,正巧韓伏邦經過,他帶小余去換線。」
「他們兩個好像挺有緣的。」
「是啊!」小春拿起碗遞給蝶兒,「該吃藥了。」
蝶兒皺緊鼻頭,「不吃!苦死人了,一喝下去,我一個時辰都笑不出來,整張臉像苦瓜一樣。」
小春被她的話逗笑,「可是小姐不喝,姑爺會生氣的。」
「我不喝他怎麼知道?」
「誰說我不知道?」衛疆道。他一進門剛好聽見她們的談話,他就曉得不回來盯著她吃藥,她一定不吃。前天他碰巧回房,就看到她偷偷的倒掉藥汁,自此以後他都會回來盯著。
「你嚇我一跳。」蝶兒指控著,他常常默不吭聲的出現在她面前,她都快被嚇破膽了。
衛疆對小春道:「你先下去。」
「是。」小春走出房間,順手帶上房門。
「我不是告訴過你,不准下床嗎?」他皺眉道。
「我已經──」蝶兒身體突地懸空,她喊道:「你放我下來!」
衛疆不理蝶兒抗議,抱她坐回床上,伸手拿起碗道:「把藥喝了。」
「不要。」她把臉埋在他的胸膛,死都不看那碗藥,再喝下去,她一定會變成苦瓜臉,再也變不回來。
「你不喝,病怎麼會好?」他勸道。
「我已經好了,不需要再喝。」
「蝶兒──」
「不管,不管,我會被苦死!」她拚命搖頭。「我真的完全康復了,不然你可以請齊叔來診斷。」
衛疆知道她說的句句實話,可是他就是希望她待在床上好好歇著,這樣至少不會發生什麼意外,他比較安心。
看衛疆沒有說話,蝶兒馬上乘勝追擊,「更何況,身體也要多活動活動,整天躺在床上覺得更累。」
衛疆歎口氣,把碗放回几案。他是習武之人,當然知道身體多勞動有益無害,但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他就是會擔心她。
「你得答應我不許太勞累,還有,不准再碰那個該死的鞦韆。」他早命人把鞦韆拆了,只怕她再建一個,遂先警告她。
「好。」蝶兒高興的親他一下,只要他讓她下床,她什麼都答應。「對了,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什麼事?」
「小春和韓伏慶的事。」
他挑眉道:「怎麼了?」
她嘰哩呱啦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告訴他。
「你覺得怎樣?」她喘口氣道。
他伸手拿杯水遞給她才道:「什麼怎樣?」
「小春可不可能嫁入韓府?」
「元配不可能,妾倒是比較容易。」
「難道不能由你出面,將小春許配給韓伏慶?」衛疆訝異的表情,使蝶兒又補充一句:「畢竟你是將軍。」
「將軍不管這種事。」衛疆心想,如果連這種事都得插一手,那他寧可不當將軍;月下老人這種差事,他不感興趣。
「那怎麼辦?」蝶兒苦惱的叫。
「別人的婚姻事別插手,他們自有造化。」
「別人的事我才不管呢!」她嗽嘴道,「小春伺候我這麼久,我們就像姊妹一樣,怎麼能不管?原本想明年給她找個好歸宿,可是……都是你的錯啦!」
「關我什麼事?」他挑眉道。
「原本小春十四歲時,爹替她說了一門親事,可是小春說要等我嫁了之後她才嫁;誰曉得你拖了這麼久才來娶我,結果那戶人家另娶一房媳婦,害得小春今年都十七了還嫁不出去。」她埋怨道。
奇怪了,連小春嫁不出去都變成他的錯,她降罪的本領可真大!衛疆搖頭道:「蝶兒,別無理取鬧。」
「你幫幫忙嘛!」她撒嬌道。
衛疆認命的歎口氣,他就是不忍心拒絕她。「我只能說,這件事得看伏慶自己的意思。」
「怎麼說?」她摟著他的腰,舒服地偎在他身上。
「伏邦、伏慶兩兄弟,雙親很早就過世,因此他們兩人被送到伯父那兒寄養,韓伯父並不是刻薄之人,因此應當不會有身份不配的問題,而且韓伯父自己有五個兒子,因此有些男丁必須出來獨立門戶、成家立業,所以他們兩兄弟最近想搬出來;再者,他們家族以農出身,不會有階級觀念,只要伏慶真喜歡小春,這些都不是問題,他會設法解決的。」
她點點頭,心想改天得探採韓伏慶的口風,看他心裡到底怎麼想。
「衛哥,如果我今天發生什麼事,你千萬不要來救我。」蝶兒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衛疆聞言全身一僵,他抬高他的下顎吼道:「你該死的在說什麼?」
他暴怒的語氣讓她嚇一跳,她急忙安撫道:「我不會有事,你別緊張。」
「那為何說你會出事,還要我別救你?」他咆哮。
蝶兒摀住耳朵,以隔絕他的吼叫,遲早有一天她會被他吼得耳聾。
「你聽我說嘛!」她也叫道。
只見蝶兒眉飛色舞地說著,而衛疆卻頻頻皺眉。
★ ★ ★ 在後院,蝶兒愉快地教小春和小余習字,幾乎都快把石頭寫滿了,兩人孜孜不倦的態度,讓蝶兒很高興。
「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我們提幾桶水洗掉這些字。」她抹去額上的汗說。
三人走到一旁的水井汲水洗字,嘻嘻哈哈的擦洗石頭,突然蝶兒打個噴嚏,覺得有些冷。
「小姐,你著涼了。」小春緊張道。
「我沒事,你別窮緊張,你到我房裡拿件披風。」
小春趕快跑去拿衣裳。
「來,繼續努力。」蝶兒笑著對小余說。
小余笑著點頭,兩人拚命地擦著石上的字。蝶兒拿起水桶走向井邊汲水,走著走著,腳底一個踉蹌,蝶兒低呼一聲。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她已經往前栽去,撞上井欄,暈了過去。
小余聽到聲音回頭一看,只見蝶兒癱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她跑到蝶兒身旁輕搖著,可是蝶兒卻沒有任何反應。
小余開始放聲尖叫,她一直一直叫,可是卻沒有任何人出現,她急得哭了,為什麼人都不見了呢?她不要蝶兒死,不要蝶兒像娘一樣離開她,她不要,不要,不要……
「來……來人呀!」小余衝口而出,拚命喊著:「救命──」
原本空蕩的院子,霎時站滿了人,令小余錯愕;奇怪,剛才怎麼嘶喊都沒人,怎麼突然一下子就冒出這麼多人?她正準備解釋情況,卻看見蝶兒突然站起來,對著她笑。
「你開口說話了。」蝶兒笑道。
「我──」小余愣了一下,這才想到自己可以說話了。
蝶兒很高興自己的計劃生效。當初她是想,只要她一出事小余就會尖叫,所以才想姑且一試,可是她怕小余一叫就會有人趕來,功虧一簣,所以事前先和衛疆溝通過,不要讓任何人出現在她們身旁。
「可是夫人,你怎麼……」小余到現在還是一臉迷惑。
「我裝的。」蝶兒開心地跳著,心想自己實在太聰明了,卻沒料到這會兒真的腳底一滑,她低叫一聲,衛疆已一個箭步扶住她。
「別得意忘形。」他微笑。
蝶兒聽見士兵竊竊她笑著,低聲道:「你幹嘛帶那麼多士兵來?」她這會兒又出糗了。
衛宗在一旁笑道:「他們好奇嫂子要用什麼方法讓小余出聲,所以全跑來看看。」
「謝謝夫人。」小余感激道。
蝶兒揮揮手,要她不用客氣。
衛疆倏地抓住蝶兒雙手,她的手掌擦破皮,血開始滲出,老天!他就知道她會出錯,果然,又受傷了。
「跌倒在地,難免會破皮,你別擔心。」她試著抽回手,可是徒勞無功。
他拉著她回房,蝶兒轉頭對小余說:「我待會兒找你。」她瞪了衛宗一眼,因為他愈笑愈誇張;真是太無禮了。
衛疆和蝶兒走後,其它的士兵才敢笑出聲,當然也包括小余清亮的笑聲。
★ ★ ★ 「這點小傷不用敷藥。」蝶兒把手藏在身後,不肯伸手。
「蝶兒──」衛疆沉聲命令。
「好嘛!」蝶兒心不甘情不願地把手伸出去,「你不要敷太多。」
原來這小妮子是怕疼!衛疆握住她的手,以防她突然抽回,他灑些藥粉在她的傷口上,她畏縮了一下,「會痛嗎?」他間。
「一點點。」她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那麼怕疼。
他幫她吹吹傷口,「有沒有好點?」
「嗯!」他的體貼讓她窩心,「衛哥,你覺得我怎麼樣?」她靦腆的問。
他愣了一下,「什麼怎麼樣?」
她跺腳,「哎呀!就是──我是不是個好妻子?」
衛疆挑眉,「從你最近惹出的事情來看,距離還很遠。」他很難置信短短的時間內,她發生的事簡直比他一輩子發生的還多。
「那又不是我的錯!你明明知道所有的始末還這麼說。」蝶兒急急辯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事情發展到最後都和她預期的不合。
衛疆戲謔道:「就是知道來龍去脈我才這麼說,不然你早就被我打屁股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能這樣對我。」蝶兒氣鼓鼓地說,連爹都沒打過她呢!
「為什麼不能?」
他閃爍的眼神讓她不安,蝶兒急忙後退一步,可是人遲了,下一秒,她還來不及尖叫,整個人已掛在衛疆肩上,面部朝下。
她死命的掙扎。「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當然是真的,應該給你個教訓才是。」衛疆盡量隱藏聲音中的笑意。偶爾捉弄他的妻子也不錯,是該讓她害怕一下,免得她仗著他會保護她,做事情不知天高地厚。
他坐在床緣,讓她趴在他膝上,看她一副努力掙扎的樣子,讓他覺得好笑。「你再亂動,我會打得更用力。」
她快哭了!他明明知道她怕痛,還故意懲罰她,她捶著他的大腿叫:「你應該珍惜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他快笑出來了,連忙一個使勁,讓她坐正在他腿上,「我說笑的。」他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蝶兒瞪大眼睛,微張著嘴,「你──」她喊道:「你騙我,可惡!」她開始捶打他。
他卻笑得更大聲,原來她這麼好捉弄。
她氣得要站起來,他把她摟在胸前不讓她移動,她的頭貼著他的胸,感覺自己的耳朵快被他的笑聲震聾了。起先她還在生氣,後來想想算了,反正他難得這麼高興。
「你到底笑夠了沒?」她嘟嘴道。
他低頭親一下她噘著的嘴,本想淺嘗即止,可她的味道太迷人,讓他捨不得離開。
當他開始解她的衣服時,她才呢喃道:「現在是白天。」
「嗯。」他輕吻她白嫩的肩膀。
「這樣不合禮教。」她的手卻不聽指揮地解開他的上衣,小手滑進去輕撫他健壯的胸膛。
他倒抽一口氣,解開床幔,讓兩人的世界與外界隔離── ★ ★ ★ 蝶兒醒來時,已經酉時,她低呼一聲:「真糟糕!」她快錯過晚膳了,怎麼沒有人來叫她?她趕緊著裝,準備到大廳去。
「小姐,你醒了嗎?」小春在門外喊道。
「進來。」蝶兒一邊整理頭髮,一邊喊。
小春身後跟著小余,兩人手上都拿著几案,上頭擺了好多食物和水果。
小春見蝶兒匆忙的樣子,遂道:「姑爺說小姐在這兒用膳就行了。」
蝶兒停下手中的動作。「為什麼?」
「姑爺說,小姐身體還很虛弱,正在午寐,吩咐我們不許吵你,端著飯菜過來就好。」
小春的話讓蝶兒滿臉通紅,他怎麼這麼說!
「夫人,你沒事吧!臉怎麼紅紅的!」小余道。
「我沒事。」她的臉更紅了,「來,我們坐著一塊兒吃。」
三人圉著矮几而坐,蝶兒道:「小余,你和小春一樣叫我小姐就行了,不用那麼大禮。」
「是,小姐。」小余微笑。
蝶兒問她:「你今天下午在做什麼?」
「她呀!一下午徑講個不停,以乎要把以前沒說的話,一股作氣的全講出來。」小春取笑道。
小余一臉羞澀,「小春姊,別取笑我了。」
三人開心地東聊西聊,嘴裡還不忘塞些食物充飢。
蝶兒看時機差不多了,遂道:「小余,你以前為何說不出話?」
小余原本帶笑的臉,瞬時黯淡無光,「娘要我這麼做的。」
「為什麼?」蝶兒不解。
「我家本來是務農的,可是兩年前收成不好,再加上爹愛喝酒,家裡的錢都給他花光了,他就把娘賣到青樓去──」小余說著說著已經泣不成聲。
「真是太可惡了!」蝶兒氣憤地嚷著。「他怎麼可以把你娘賣到那種地方?」
小余含淚道:「娘說那是合法的,丈夫若無法維持生計,可以賣妻鬻子。」
「怎麼會有這種律法?」小春皺眉。
蝶兒愈聽愈氣憤,這簡直太不合理了。
「去年冬天,我生病了,娘曾回來看過我,她變得好瘦、好蒼白。她告訴我,她恐怕過不了這個冬天,她怕萬一她死後,爹就沒錢可買酒,可能也會把我慢賣給青樓──」
小余哽咽道:「所以,娘要我病好後,假裝啞巴,這樣至少青樓不會有人想收留我。」
蝶兒安慰泣不成聲的心余,小春也在一旁拭淚,感歎她和小余都是苦命人,只是她很幸運,遇到個好主子。
「你娘呢?」蝶兒詢問。
小余抽泣道:「她沒熬過那年冬天。後來我開始不說話,爹以為是感冒所引起,也莫可奈何;可不知怎地,後來我想說話卻不行了。」
「別哭,一切都過去了。」蝶兒勸道。
「是啊!別難過了。」小春也在一旁安慰。
「嗯。」小餘點頭,她很高興能夠遇到小姐,來到衛府,這兒的人都對她很好。
蝶兒趕緊緩和氣氛道:「你們覺得我今兒個下午表演得怎樣?」
「小姐演得很逼真,我在一旁真以為你昏過去了呢!」小春笑道。
「是啊!」小余也笑,「害我緊張死了。」
蝶兒不禁有些得意,換了個話題道:「你有沒有和韓伏邦說話?」
小餘點頭,「有,我謝謝他上次幫我拾墜子,還幫我找了條繩子繫上。」
「韓伏邦遠有些不好意思呢!」小春在一旁打岔。
「是嗎?」蝶兒想起上回韓伏邦臉紅的樣子,不禁覺得有趣。
「韓大哥人很好,只是不擅言辭。」小余辯解。
蝶兒和小春聞言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而小余則是一副不解的模樣,更使得兩人不可遏止地笑著。
三人邊吃東西邊聊著,不知不覺夜已深,小春和小余遂起身離去。
蝶兒沐浴後,坐在床上等衛疆回來,她伸手拿起幃幔,開始繡著,她已經快繡好了,打算完成後掛在大廳,一定很好看。
不一會兒,她疲倦地打個哈欠,身體愈往棉被裡鑽,幃幔還正在床上來不及收,她卻已經睡著了。
衛疆進來時,就看見蝶兒手裡還拿著針線,可是人已經睡著,他搖頭歎氣,她就是不會照顧自己,如果細針刺到她,鐵定又多個傷口。拿起針,衛疆才注意到布幔上繡的景物,那是草原的景色,天空裡還有兩隻遨翔的鷹。
他不自覺地露出笑容,蝶兒一定是想到小時候看到的那只孤鷹,所以才繡了一對老鷹;他的妻子就是喜歡一切美好,連鷹都幫它配對。
衛疆拿開幃幔時,驚醒了蝶兒,她睡眼惺忪地喃道:「衛哥?」
「乖乖睡覺。」他嗄聲道,脫下衣裳上床摟著她。
她挨近他,慵懶地打著哈欠,突然想起要問他的問題:「衛哥,如果以後你沒錢了,會不會賣掉我?」
他錯愕道:「你在胡說什麼?」
「會不會嘛?」她堅持道。
「不會。你這麼說等於在侮辱我。」他不悅地答。
她就知道他不可能這麼做!蝶兒高興地想,她貼近他,腳跨過他的身子。「小余的爹窮途末路時,竟然把她娘賣了。」
他皺眉,「你以為我是這種人?」
她聽出他的怒氣,安撫道:「不是,我只是隨便問問。我愛你,當然信任你。」
她的話安撫了他的情緒,他喜歡聽她說愛他。「以後別問我這種問題。」
「嗯。」她輕撫他結實的臂膀,思考怎麼讓他承認愛她。「衛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不會很難過?」
他拉高她,怒道:「你該死的在說什麼?」
他蒼白的臉嚇了蝶兒一跳,她抱著他喃道:「我沒事,隨便問問,你別擔心。」
他圈緊她,在她耳邊低吟道:「以後別亂說。」
她趴在他身上,只手托著臉頰,「你喜歡蝶兒嗎?」
「你今天怎麼回事?淨問我一些奇怪的問題。」
「你只管回答我嘛!」
衛疆歎口氣,如果不喜歡她,他怎麼會老是為她窮擔心?這樁婚姻已和他原先想的有所出入;原本以為多個妻子,只是共享一張床罷了,但是沒想到她卻盤據他的心思,令他成天為她掛心。他想不通,為何一向冷靜的自己只要遇上和她有關的事,就會亂了分寸?而她現在竟然還問他喜不喜歡她?如果不喜歡,會為她牽腸掛肚?
他不只喜歡她,他根本是愛上她了!衛疆被自己的念頭嚇到,等著脆弱感湧上心頭,可是什麼都沒有,似乎他的心早就接受這種感情,只是他一直不願承認罷了。
看著蝶兒嬌嫩的臉龐,衛疆想起她的固執、好辯、愛生氣、凡事認真……一切的一切他都喜歡,他真的是陷入其中,無法自拔了。
蝶兒見他沒回答,又問了一次。
他忍不住想調侃她,「你總是喜歡和我爭辯──」
「那是因為你的命令不合理,我才會據理力爭。」蝶兒打岔。
「又愛闖禍,」他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似的,繼繼數落著她的缺點,「喜歡管閒事,心腸軟,事情喜歡攬著做──」
蝶兒捶著他的胸膛道:「那是因為……」
衛疆一個翻身把她壓在下面,看見他無賴的笑容,蝶兒才知道他又在捉弄她。
「你到底喜──」
他的唇貼著她的,阻斷她的問話,在她唇邊低喃道:「我愛你。」
她睜大眼睛,心想自己沒有聽錯吧?「你──」
他封住她的唇,以防她又開始問問題。
蝶兒也不在意,她的心已被喜悅填得滿滿的。他愛她,真的愛她!
★ ★ ★ 這些天,蝶兒都帶著幸福的笑容,因為衛疆終於承認他愛她,她好高興。
最近她總喜歡膩在他身邊,對他撒嬌,還要求他帶她去草原上看落日,像他們小時候一樣。她告訴他,說不定他們還可以看到那只鷹,他卻笑著說,已經過了那麼多年,那只鷹恐怕早已仙歸。
但她才不管那麼多呢!他拗不過她,只好帶她去,雖然沒有看到那只孤鷹,可是卻看到一對老鷹遨翔在天上,一起飛向落日,她覺得好感動,他只是笑著搖頭。
昨天,她把繡好的幃幔掛在大廳的屏風上,士兵們都對她微笑,還指指點點的討論,她知道他們只是想稱讚,可是基於北方人粗獷的個性,他們說不出讚美的話語。
這幾天她除了仍繼續教導小春、小余習字外,她們還一起去馬廄餵馬,當作消遣;自從衛疆拆了鞦韆,她們只好另找事情娛樂。
當然,她最常喂的是衛疆專屬的黑馬,偶爾她也會騎馬在後院逛,因為衛疆不放心讓她到外面騎馬,他說依照她闖禍的本領來看,她一定會出事。對於這點,她當然是非常不能苟同,總有一天她會讓他刮目相看的。
這天,在衛疆的書房,蝶兒正提筆寫家書,她已經離家快一個月了,可是還沒捎個訊息回去,想必爹娘一定都很期盼她的消息。
「好了。」蝶兒放下筆,「待會兒再麻煩衛哥送到驛站。」
「小姐,你是不是也該給宋老爺捎個訊息?」小春提醒道。
「是呀!我怎麼忘了?」蝶兒趕緊再寫。
宋老爺就是十年前,蝶兒一家北上投靠的親戚,他是柳夫人的哥哥,也就是蝶兒的大舅,在朝為官。當年南方局勢亂,所以他們一家人北上投靠,這幾年也陸續去住過幾次。
說起來也好笑,大舅有四個妻子、七個女兒、一個兒子;因為想生個壯丁,所以他連討三倜妾,生了七個女兒後,總算生了個男孩。
蝶兒想到,她每次去舅舅家時,就會聽到他抱怨生不出男孩,女孩不也一樣好嗎?
像大表姊──宋雲,又懂事、又嫻淑,而且不失俏皮,不也很好嗎?她最喜歡大表姊,因為兩人同齡,也最談得來。
沒想到她來到衛府一個月,都忘了捎個訊息給舅舅;說不定還可以邀表姊來客幾天,敘敘舊呢!
寫好後,蝶兒伸個懶腰,動動筋骨,小余跑過來幫她捶肩。
「謝謝。」蝶兒拍拍她的手,很高興陰霾已經離小余遠去,她現在是個十三歲的快樂女孩。
「待會兒我們上街溜。」蝶兒提議,她們已經好久沒出門了。
「好啊!」小餘興奮地拍手。
「姑爺會答應嗎?」小春不樂觀地道。
「我同他說去。」蝶兒拍胸脯道,雖然她也沒多大把握,可總得試試。
蝶兒拿起竹簡,三人一同往大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