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魁是憤怒的,他看見殷榮抓住暖暖的手臂,他和星夜立刻上前。
當他衝上前時,他看到了他永生難忘的一幕——暖暖吐在那個渾球身上。
殷榮的表情混合著錯愕、不可置信,他盯著自己昂貴的衣服,又看看暖暖,來回數次。
冷魁慢慢扯開嘴角,令人訝異地,他開始大笑,他渾厚的笑聲充滿整個前院,晨煜也笑得好大聲,星夜則嫌惡地看了殷榮一眼。
「對不起。」暖暖向殷榮道歉,不過,她覺得舒服多了。
冷魁將暖暖拉至懷中,「吐得好。」他仍在笑。
廳內的人全跑了出來,長老們不可置信地揉揉雙眼,他們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領主在笑,對不對?」桑乾詢問登利。
「是啊!」登利道,他們從沒看過冷魁大笑。
「那人身上是什麼東西?」頡索看著殷榮。
「那人怎麼連吐的時候都不知道彎身?難怪吐自己一身。」科羅下結論。
他輕輕踢開門,抱她進去。
她的房間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香味,桌上擺了一瓶鮮花,牆壁的四周擺了許多矮櫃,桌後是木製屏風,屏風後就是床,房間的陳設很簡單,但窗明几淨,很整潔。
他將她抱上床,替她脫下鞋。
「謝謝。」她模糊地低喃。
他靜靜地凝視她,彎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好好睡。」他柔聲道。
暖暖帶著笑容人睡,冷魁則坐在床畔看著她,片刻後,他才起身離開。
※ ※ ※
暖暖……暖暖……弄錯了……弄錯了……
暖暖倏地睜開雙眼,打個呵欠,她的頭不太舒服,她揉揉太陽穴。
「老天!」她吁口氣,掙扎著起身。
她雙手捧著頭,臉色有些蒼白,她慢慢起身,深吸口氣。
「再也不喝那麼多酒了。」她緩緩邁出步伐,走到櫃子前,拉出抽屜,拿出一瓶藥水將它灌入口中,再慢慢坐在桌前,倒了杯茶水。
片刻後,她才從宿醉中醒來,沒想到做給爹的醒酒藥,自己也有用上的一天。
她想起方纔的夢,「怎麼會這樣呢?」她蹙著眉頭,決定要親自去查證。
華雲罔和芷梅則是望著擁著暖暖的冷魁。
「他就是暖暖的……」華雲罔似乎有些明白地詢問道。
「嗯。」芷梅頷首道。
「進去吧!我們再喝。」華雲罔朗聲道。
長老們一致點頭,又走了進去。
暖暖環著冷魁的腰,她打個呵欠,好想睡覺。
冷魁攔腰抱起暖暖,她的臉埋在他頸邊,雙手圈著他的頸項,「我好睏。」她呢哺道。
冷魁詢問晨煜暖暖的房間在哪,晨煜指個方位,在南面的苑子。
他抱暖暖回房,暖暖打個呵欠,說:「領主大人,你是對的。」她含糊不清地說。
「什麼?」他以為她已經睡著了。
「我喝醉了,這酒的後勁果然強烈。」她磨蹭他的頸項。
他微笑地咕噥一聲。
「還有——」她頓了一下,「我很高興不是吐在你身上。」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她偎緊他,「你該常笑的。」
冷魁俯身吻一下暖暖的額頭,她奮力地睜開雙眼,迷迷糊糊地望著他。
「這是你的房間嗎?」他低聲問。
暖暖轉頭看著門扉,「嗯。」她又打個呵欠。
暖暖匆匆梳洗後,隨即走出門外;沒想到她竟睡了這麼久,已經快晌午了。
到了後院,她在芷蘭阿姨墓旁蹲下,開始挖開松土,一會兒後,她拿出昨天埋下的骨灰罈。
她拍拍骨灰罈的泥土,打開壇口,將裡面的骨灰倒出。
「太可惡了!」她怒聲道。
其實,壇裡根本沒有骨灰,只是一堆沙而已。
她氣憤地握緊雙拳,她要找長老們理論,為何騙她?而且還讓阿姨空歡喜一場!
她立刻起身跑到馬房。
「又要出去了,小姐。」福伯道。
「麻煩你跟娘說,我不回來用膳了。」暖暖翻身上馬,急馳而去。
奔馳一段距離後,暖暖原本憤怒的心,才漸漸平息下來,她思考著為何狼族要欺騙她?
「為什麼呢?我不懂,他們明明答應了,不可能出爾反爾。」她沉思地自言自語著。突然,她張大眼眸,「或許是……薩滿」
她想起雪姬冷漠的臉,她必須去求證,於是她掉轉馬頭,往另一個方向奔去。
※ ※ ※
「翁朱。」暖暖走進穹帳後,立刻喊道。
在矮桌前用膳的翁朱,抬起頭道:「小姑娘,怎麼來了?」他喜歡稱曖暖為「小姑娘」。
她走到氈墊上坐下,「我想問您一些事。」
「什麼事?」他抓抓滿頭的灰髮,偏頭想了一下,「昨幾個不是芷蘭姑娘和冷敖領主合葬的日子嗎?」暖暖曾告訴他這件事。
「我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成功了?」翁朱驚喜地道。
「不,不是,那骨灰罈裡裝的是細沙。」她氣憤地說。
「細沙?」他提高音量,「怎麼會?」
「我想問您,骨灰罈是由薩滿保管的嗎?」
翁朱蹙眉道:「這我不大清楚,狼族是火葬,但鷹族是土葬,不過,理論上應該是,祖先的任何東西都是由薩滿掌管的。」
「果然。」暖暖呢哺道。
「狼族的薩滿應該是雪姬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翁朱問道。
暖暖點點頭,「嗯。您見過她?」
「見過幾次。」他撫著額上的皺紋,回憶道,「印象不大清晰了,人老了!不過,我倒記得她冷冰冰的,不大愛搭理人。」
「就是她。」暖暖一手托著臉頰沉思。
「你懷疑是她拿了假罈子?」翁朱問。
「嗯。」她歎口氣,「我不懂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當初也是她一人極力反對,可我沒想到她會欺騙大家,而且,她好像很討厭我。」
翁朱喝杯酒,突然道:「或許是因為——」
「什麼?」
「我曾聽芷蘭姑娘提過,雪姬以前也很痛恨她,而你又和芷蘭姑娘長得很像,所以……」
「但是為什麼呢?她沒理由討厭阿姨,長老們都很喜歡阿姨的。」她蹙額道。
「有理由的。」他又喝口酒,「芷蘭姑娘曾說過,冷敖領主和雪姬有過婚約。」
暖暖愕然道:「怎麼會?」阿姨從沒向她提過。
「或許你該問問你娘,或狼族長老,他們應該很清楚。」翁朱突然歎了口氣。
暖暖的思緒立刻被轉移,「怎麼了?」
「或許咱們以後不能再見了。」他拍拍暖暖的手。
「誰說的,我會常來看你——」
「戰事恐怕要爆發了。」
暖暖沉默不語。
「如果寒莫領主還在的話,或許還有一線希望,但自從領主去世後,大夥兒的心就散了。」他搖頭。
暖暖不知該說什麼話安慰翁朱,鷹族自從寒莫領主去世後,內部就發生了問題,有些族人不服寒修札,導致繼承出現了問題。
因為寒莫死得匆促,根本來不及指定下一位領主,所以迸出了許多紛爭;如果寒莫的兒子寒展沒有死於同一場戰役,就不會有這些問題了。
翁朱告訴暖暖許多族裡的事,所以她蠻瞭解鷹族的情形,只是,又能如何呢?她是個外人,根本沒有資格管這些事。
「可是,有件事很奇怪。」翁朱不解地低哺。
「怎麼了?」
「昨天我占卜戰事,竟出現怪異的訊息,而且訊息紊亂,好奇怪!」翁朱搖搖頭。
暖暖樂觀地道:「或許兩族根本不會作戰。」
「不可能,後天就會開戰了,領主宣佈過,所以我才會事前占卜吉凶,可是卻沒有結果。」翁朱困惑地說。
「後天,這麼快?」她擔心地低喃,「可是若兩族起紛爭,鐵勒族不就坐收漁翁之利了?」
「是啊!可是,我想這不會是阻止戰爭的原因。」他拿塊羊肉遞給暖暖,「一起用膳,小姑娘。」
「不了,我的胃不太舒服。」暖暖婉拒道。
「怎麼了?」
「昨晚喝醉,吐得胃很難受。」暖暖說。她這才憶起昨天吐了殷榮一身,對他真是抱歉;她也想起冷魁溫柔地抱她回房的情景,雙頰不由自主地泛紅了。
他好像吻了她,她反射性地摸摸額頭。
「怎麼,發燒了?」翁朱關心地道,她的臉紅得像是可以燙人。
「沒有。」暖暖滿臉通紅。
「那就好,喝杯牛奶吧!壓壓胃也好。」翁朱建議,他將面前的牛奶推到暖暖手邊。
「嗯。」她心不在焉地說。她一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一邊想著昨天發生的事,她喝醉時沒做什麼丟臉的事吧?
除了嘔吐事件外,似乎都還好,她還記得領主的笑聲,好溫暖,她的唇邊不自主地泛起一抹笑容,他是個溫柔的人,雖然他總是一副冷酷又不可親近的模樣,但他昨天的行徑卻又如此體貼。
「小姑娘,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翁朱頑皮地在她面前揮手。
暖暖這才回神、「對不起。」她漲紅臉,「您說什麼?」
「你有心事?」
「不,沒有。」她搖頭。
翁朱這才說道:「昨天我除了占卜了戰事外,我還順便占卜另外一件事。」
「什麼事?」她又喝口牛奶。
「其實,我已經好久沒想到這件事,還以為自己早忘了,畢竟已過了二十幾年,可是,昨天忽然心血來潮,於是卜了一下,沒想到……算了……這是不可能的。」翁朱搖搖頭。
「您到底在說什麼?」暖暖摸不著頭緒。
「我曾經跟你提過,寒莫領主有個……」他頓了一下,又說,「算了,只是我在胡思亂想。」
「別吞吞吐吐的嘛!」暖暖說。
翁朱搖搖頭,道:「你今兒個來,就是為了詢問骨灰罈的事?」
「嗯。」暖暖思忖。既然翁朱不想講,那她就不便勉強他,「我打算向冷領主說明這件事。」
「這樣好嗎?如此一來,就會造成領主與薩滿的不愉快。」
「也對,那我直接去找雪姬。」暖暖決定道。
兩人又聊了片刻後,暖暖才離去,她答應翁朱,只要一有好消息,便馬上來告訴他。
暖暖希望事情真能如此順利,但只要一想起雪姬冷漠的臉,她就不由得歎口氣,恐怕她與雪姬有一場硬仗要打。
※ ※ ※
暖暖到達狼族的營地後,正準備找人詢問雪姬的穹帳時,正巧看見雪嫣和一名男子在談話。
她走到兩人身邊,「雪嫣姑娘?」
雪嫣轉頭看她,疑惑地道:「你是?」
「我是暖暖,請問薩滿的穹帳在哪?」暖曖訝異於雪嫣如此年輕,她大概只有十四五歲,有股稚氣的感覺,但仍是那麼冷艷。
他身邊的男子的莫二十出頭,面容和善,比暖暖高出一個頭,身形碩壯,臉孔有些稚氣。
雪嫣有些吃驚,「你找我娘?」
「是的。」暖暖頷首道。
「雪嫣,你先帶她去。」男子說道。
雪嫣聽話地點點頭,「我等會兒再來。」
暖暖瞧見雪嫣似乎有些羞怯,不曉得兩人是什麼關係?
雪嫣領先走去,暖暖跟在她身旁,「你找我娘有什麼事嗎?」雪嫣淡淡地說。
暖暖遲疑了一下,才道:「有些事想請問她。」
「我聽娘提起過你。」雪嫣頓了一下,「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當然可以。」暖暖向她微笑,雖然雪嫣外表一副冷冷的樣子,但她至少很有禮貌,而且不會像雪姬一樣渾身帶刺,或用怨恨的眼光看人。
原本以為和雪嫣見面時,心裡會怪怪的,畢竟雪姬想將女兒許配給冷魁,但會面後,她卻沒有任何不舒坦,只覺得雪嫣像個小妹妹。
「我聽娘說——」她忽然中斷,不再說話。
「怎麼了?」
「娘在前面。」
雪姬正從烏蘇長老的穹帳裡走出,臉上的表情陰森,似乎非常不高興。
「我先走了。」雪嫣道。不待暖暖回話,她已轉身離去。
暖暖無法理解她怪異的行徑,她甚至沒和雪姬打招呼,這對母女真是奇怪。
「薩滿。」暖暖叫住雪姬。
雪姬回過身子,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算她覺得驚訝,或許也不會表現出來,暖暖如此想著。
待暖暖走近後,雪姬才冷聲道:「什麼事?」
「我想和你談一談。」暖暖說。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雪姬不客氣地說。
暖暖壓下漸起的怒火,冷靜地道:「我們的確沒什麼好談的,只要你拿出冷敖領主的骨灰罈,我甚至不會再說一個字。」
「骨灰罈不就在你家後院嗎?」雪姬冷笑道。
「如果你以為拿個假骨灰罈就能了事,那你就錯了。」暖暖怒聲道。
雪姬的臉色變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當然知道。」她氣憤地說,「我想,你不希望我告訴領主吧!」暖暖的音量愈揚愈高,引起四周人的側目。
雪姬瞪視著暖暖,良久,才吐出一句,「到我的穹帳。」
她逕自往前走,暖暖跟在她身後,一路上,兩人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進了穹帳後,暖暖注意到後半部用布幕隔出一個空間,不曉得幕後放了些什麼,或許是歷代領主的骨灰罈。
「現在能將冷敖領主的骨灰罈給我了吧?」暖暖問。
雪姬冷笑道:「辦不到。」
暖暖的怒氣湧了上來,「明明已經說定的事,你為何如此?難不成你真要我去向領主說嗎?」
「請便。」雪姬漠然道,「你覺得領主會相信誰的話?如果我硬是不承認呢?我甚至可以說你是無理取鬧。」
「領主會相信我的。」暖暖揚起下巴。
「如果你裝得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想領主是會相信,這不是你慣用的伎倆嗎?」她惡聲道,「或許再加些淚水更有用。」
「我從來沒在他面前耍過手段,你說這話太侮辱人了。」暖暖大聲道,「你到底交不交出骨灰罈?」
「辦不到。」雪姬斷然拒絕。
「那我看你如何向領主交代。」暖暖語出威脅。
「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麼樣?我是薩滿,與他有相同的權力和地位。」雪姬不在乎地說。
暖曖為之氣結,但又莫可奈何,薩滿在族裡的地位是很崇高的,她脫口而出,「我終於知道為何冷敖領主會與阿姨在一起而捨棄你,因為你冷酷得不近人情。」
「誰告訴你的?」雪姬尖聲道,「若不是你,冷敖也不會如此。」
暖暖知道雪姬一定又把她當成阿姨,於是道:「我是暖暖,不是芷蘭阿姨。」
「哼!你們都一樣,我死都不會讓那賤人如意。」她尖聲笑道。
「什麼賤人?」
「林芷蘭。」雪姬惡毒地笑道,「她以為死了就能如願嗎?她想得美。」
暖暖震驚地看著她,「是你下的咒?」
雪姬仰頭大笑,「連死了都不能在一起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好狠毒。」暖暖叫道,罪魁禍首竟然是她?
「狠毒?」雪姬挑眉,「誰狠毒?若不是那賤人,冷敖會拋下我,讓我成為族人的笑柄?」她咬牙道。她死都不會忘記這份屈辱。
「就算冷敖領主對不起你,可是,他都去世了——」
「他死了我就該原諒他嗎?」她的雙眸進出恨意,「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們兩人,我要他們生生世世隔城相望,永遠碰觸不到對方。」
暖暖因她惡毒的話語而渾身不舒服,「你好可怕,我不會認輸的,我一定會想出辦法。」她堅決道。
「除非有骨灰罈,否則,他們只好永世如此,這不是很有趣嗎?」雪姬笑得好刺耳。
「我真的受夠你了。」暖暖勃然大怒,她實在很想摑她一巴掌,可是她不能這麼做,於是,她轉身準備離去,至少她可以選擇去留。
「我也不會讓你們如願的,你和那個賤人一模一樣,一出現就勾引領主,裝出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雪姬冷冷地說。
暖暖轉過身子,瞪視著她。
「你的仇恨太可怕了,它蒙蔽你的心智,讓你醜陋不堪,縱然冷敖領主對你萬分抱歉,但若讓他再次選擇,或許他寧可一死,和阿姨隔城相望,也不會與你共結白首。」暖暖冷冷地說出這些話後,立刻轉身離去,她實在無法再待下去了。
她走出穹帳後,只覺得很想吐,雪姬狠毒的話語和表情在她的腦中揮之不去,雖然外面如此溫暖,但她卻打了個冷顫。
「阿姨,對不起。」暖暖呢喃道。
她慢慢地走著,不曉得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冷魁,但是,她又不想因為這件事徒增冷魁的困擾,她該自己想辦法的,冷魁要煩的事已經夠多了。
後天他們真的就要打仗了嗎?她總覺得很不安,她害怕冷魁會出事,但這種想法一點道理也沒有,他有能力照顧自己的,不是嗎?唉!為什麼兩族就不能共存呢?
她突然覺得好累,一定是方才可怕的談話讓她覺得疲倦,她好想回家。
「暖暖,你怎麼來了?」
她抬頭,看見冷魁站在她面前,「領主大人。」她投進他的懷抱。
「怎麼了?」他柔聲道。
她在他懷中搖搖頭,靠在他胸前讓她覺得溫暖又安全,方纔的冷意已全數退去。冷魁也沒說什麼,只是靜靜地抱著她。
過了一會兒,暖暖才抬起頭,對他微笑,「謝謝。」
「謝什麼?」他挑眉道。
「很多。」她俏皮地道,隨後發現他們已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天啊!她竟忘了這兒還有其他人,她滿臉通紅地離開他的懷抱,「我忘形了。」她靦腆地說。
「沒關係,我不介意。」他微笑。
她的臉更紅了,為了躲開其他人的注視,她故意邊說邊向離人群較遠的地方走去。「謝謝你昨天送我回房,我從來沒喝醉過,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他搖頭,想起她喝醉時的可愛模樣,「那混蛋還來找你嗎?」
混蛋?暖暖想了一下,說:「殷榮嗎?我還沒向他道歉,我吐了他一身。」
「不需要向他道歉。」他搖頭,他不喜歡暖暖和那混蛋再有任何瓜葛。
暖暖不曉得他為什麼皺著眉頭,「領主討厭殷榮?」
「他是個愚蠢的男人。」他聳肩道。
「愚蠢?」暖暖不解地搖頭,她從沒把愚蠢和殷榮聯想在一起。
「他不值得討論。你怎麼會來這兒?」冷魁問。
「我……」暖暖頓了一下,她該告訴他嗎?「我聽說後天將有戰爭,是嗎?」骨灰罈的事她不該再麻煩他,她會想出辦法的。
「是的。」他頷首。
暖暖跟在他身旁,「領主不怕鐵勒族趁此攻打狼族?」她憂心忡仲地問。
「我會留人防守。」他簡短地回答。
「領主,我真的覺得你該三思而後行。」她蹩眉道。
「你認為我是衝動行事?」他挑眉。
「是的。」她大膽地說。
「為什麼?」他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只是好奇。
「領主曾說過,兩族會起戰事,是因為無法在草原共存,對嗎?」待冷魁點頭後,她又說,「可我覺得不是,你們的仇恨其實是在內心的,兩族歷代的祖先從以前就開始征伐,所以久而久之,仇恨似乎是必然的,當然,這是愚蠢的——」
「愚蠢?」他揚聲道,扣住她的下顎,「我不喜歡聽到這個字眼。」
她拍下他的手,「你聽我說完。」
他搖頭,「我們不愚蠢。」
她有些火大了,「你一定要這麼彆扭嗎?」她戳他的胸膛。
他覺得有些好笑,「你在生氣?」
「沒有。」她大聲道,「你到底要不要聽我說?」
他微笑道:「你喊那麼大聲,我不聽見都很難。」
「我沒有。」她繼續說道,「我方才說到哪兒?」
「仇恨。」他提醒。
「喔!對了,其實,你們也不知道自己在恨什麼——」
「我們知道,鷹族。」
她對他怒目而視,「你一定要這樣嗎?不要打斷我的話。」
他又好氣又好笑。「不許命令我。」他嚴厲地說。
暖暖深吸口氣,「你讓我想尖叫,領主。『請你』不要打斷我的話,好嗎?」
冷魁忍笑地點點頭,和她談話很有意思。
「你們只是從小被教導怨恨和復仇,鷹族的人也一樣,但事實上,這只不過是盲目的仇恨。」
「他們殺了我們的族人。」他不帶感情地說。
「你們也殺死鷹族的戰士,這完全是冤冤相報。」她注視他,「小時候長老們教你仇恨嗎?」
他的眼神有些遙遠,「不完全是,他們對我有恩。」
「我不懂。」她搖頭。
他凝視著她,「你怕我嗎?暖暖。」
她搖頭,「我說過我不怕。」
「大部分的人都會畏懼我。」他伸手撫著她的咽喉,她的肌膚好柔嫩。
他親暱的動作使她紅霞滿面,「我不是大部分的人,而且,你對我很溫柔。」
溫柔?他搖頭,她總是有奇怪的想法,如果她知道他生性殘暴,她還會如此對他嗎?想到這,他不覺有些暴躁,突然攬她入懷,他需要平靜。
「怎麼了?」她似乎也感受到他的不安,自然地環著他的腰。
他搖頭,雙手箍緊她的腰,慢慢地,他的心穩定下來,她對他有不可思議的影響力。
她在他懷中仰頭,「你沒事吧?領主。」她直覺地伸手輕撫他的頸側,像在安撫星夜一樣。
他金色的眸子閃著光芒,咕噥一聲,整個人鬆懈下來。暖暖露出一抹笑容,他連反應都和星夜一樣,她這才發覺冷魁和星夜真的有許多相似的地方,為了證明她的論調,她將小手移向他的咽喉處,冷魁立刻眨一下雙眼,眼神有些慵懶,他又歎口氣,咕噥一聲。
暖暖在心裡微笑。老天!一模一樣,這真是個大發現,她怎麼從來沒想到過呢?這樣她就知道要如何對待他了,她情不自禁地綻開笑容。
冷魁發覺他的心思很難集中,這個動作明顯地干擾他,他眨眨雙眼,試著集中精神,卻發現效果不彰。
他拉下她的手,「你在做什麼?」他沙啞地道。
「摸摸你啊!」她含笑道,舉起另一隻手撫著他的右頸。
他再次咕噥一聲,俯身吻她的額頭,沿著她的髮際吻至她的耳垂,他喜歡她的香味,他的鼻子摩挲她的頸項,手臂圈緊她。
暖暖羞怯地偎著他,「領主。」
「嗯。」他親吻她的下巴。
「我方才見到雪嫣姑娘,你喜歡她嗎?」她紅著雙頰道。
「不喜歡。」他毫不猶豫地說。
暖暖高興地咧嘴微笑,冷魁吻著她的嘴角,隨即覆上她的唇,火熱地索求;他可以感覺到她的顫抖和不知所措,他緊抱著她,試著溫柔些。
暖暖被他嚇了一跳,嘗試後退,但他緊摟著她,讓她動彈不得,他的熾熱開始籠罩她,使她呼吸急促,她抓緊他的肩,頭開始昏昏沉沉,無法思考。
良久,冷魁強迫自己中止這個熱情的吻,再發展下去,他會失去自制,他抽身而退,將她壓回胸膛。
暖暖聽著他急促的心跳,一邊喘息,試著平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冷魁說道:「我沒有嚇著你吧?」他也不知道為何會突然吻她,她似乎蠱惑他了。
「沒有。」她羞赧道,「為什麼你總愛說你會嚇著我呢?我沒有你認為的那麼嬌弱。」
「你是很柔弱。」他肯定地道,她在他懷中就像朵脆弱的花,風一吹就可以把她吹走了。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兒得來的想法。」她望著他,她除了三歲時生過一場大病外,就再也沒有生病過,她看不出她哪裡弱不禁風。
「我就是知道。」他蹙眉。
她伸手撫平他的眉頭,「我不喜歡你皺眉,我喜歡你的笑聲。」她低喃。
他不自主地咧出一抹笑容。
「因為你認為我柔弱,所以擔心會嚇到我?」她詢問。
他頷首道:「的確。」
「我比你想像中堅強多了。」看見他不相信的眼神,她莫可奈何地道,「如果我高得像竹竿,或壯得像頭牛,胖得像只獵;你是否就不覺得我柔弱呢?」
他笑道:「或許。」他撫弄著她的髮絲。
「堅強和高矮胖瘦一點關係也沒有。」她不平地說。
「我知道。」他微笑。
「那你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憂慮?」她不解。
他搖頭。「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
「哪一天呢?領主。」她追問。
「總有一天。」
「你在敷衍我,領主,我現在就想知道。」她不悅地對他皺眉。
他搖頭道:「等你比較瞭解、習慣我的時候,我會告訴你,否則,你會被嚇到。」
「領主認為這要多久呢?」暖暖無法苟同他的論調,她絕不可能被他的事嚇著。
「或許幾年後。」他考慮道。
她蹙眉,「這太荒謬了。」
他俯身吻她的眉心,「星夜怎麼沒和你一塊兒來?」他改變話題,反正他現在不可能和她提狼群的事,等她比較習慣他之後,或許他會考慮告訴她。
「我起床的時候沒見著它,它可能和晨煜一塊兒到賽會遊玩。明天你有空嗎?」她詢問,見他點頭後,她又道,「明天你能到賽會嗎?」
「怎麼?」他牽起她的手,往前邁去,和她一塊兒走在草原上。
「我參加弓法比賽。」看見他詫異的表情,她不禁微笑起來,「我說過,我對弓箭很在行。」
現在他才相信她說的話,不過,真的讓他很驚訝,她看起來瘦小得似乎連弓都拉不開。
「我會去。」他說。
「說不定我會拿冠軍。」她吹噓道。
他咧嘴笑說:「對你來說,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吧!」
「嗯。」她熱切地點頭,「只要肯用心,一切都有可能成真。」
「至少你達成了你阿姨的願望。」冷魁道。
我沒有,暖暖在心裡歎道。「領主仍然不相信阿姨和冷敖首領的事,對嗎?」
他頷首道:「那倒是。」
基本上,他是比較務實的,他不大相信鬼魂之說,而暖暖看起來就是愛幻想的人。
她捏捏他的手,「總有一天你會相信的。」和他漫步草原,看著遠處的牛群和灰鶴,心裡覺得好寧靜。
「這些年,你們都在哪兒呢?領主。」暖暖好奇地問。
「西北,那兒寒冷多了。」冷魁想起北方的冰天雪地,「長老說你是百靈城的城主?」
「娘才是城主,不過她不管事,爹也對城中事物沒興趣,所以我就接下來管理,其實並不忙,改天我帶你去城裡逛逛。」她仰頭道。
他點點頭,「等戰爭結柬。」
等戰爭結束?暖曖突然有些害怕,冷敖領主也是這麼對阿姨說的,可是,戰爭結束的同時,冷敖領主卻中箭身亡,阿姨也傷悲而死。
十五年後,同樣的戰爭,同樣的話語,是否也是同樣的結局?暖暖不由自主地打個冷顫。
「怎麼?」冷魁瞧見她泛白的臉。
「我怕。」她擔心地說。
「怕什麼?」他不解。
「你一定要答應我平安歸來,平安。」她抓緊他的手臂。
「我會沒事的,你別擔心。」冷魁無法理解她為何會突然憂心忡忡的。
「我真希望你別那麼自信。」她歎口氣。
「難道你希望我一副畏畏縮縮的態度?」他挑眉。
「當然不是,我無意無禮,只是,『溺者常是善游者』,也就是說,溺水之人常是對自己太有自信的善游者,所以我會擔心。」她蹙眉。
「你的憂慮一點道理也沒有。」他搖頭。
「我應該想個辦法。」暖暖喃喃自語著。
「什麼辦法?」
她搖頭,沒回答他,不過,她一定要想個法子防範未然。
「你到底在擔心什麼?別心不在焉的,暖暖。」他的語調聽起來不大高興。
她安撫地拍拍他的頸側,「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他拒絕被敷衍,於是,伸手抓住她的手,「想什麼?」
她舉起另一隻手撫摸他的右頸,「我在想如何使你安全,領主。」
「我很安全。」她的動作擾亂他的心思,使他慵懶而放鬆。
「你當然很安全。」當我想到保護你的方法後,暖暖在心中忖道。
冷魁摟著她,心中從未感到如此滿足過,她關心他,而且是毫無條件的,從很久以前,他就不再奢望有人會如此關心他;長老們的關心是因為他是領主,而暖暖的關懷則是出自她的內心,對他而言,這是特別而又令人感動的。
等戰爭結束,他要將她留在身旁,冷魁微笑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