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堇菱坐在梳妝台前,眉心微蹙,想著待會兒要去向奶奶請安,她就覺得一陣煩躁。每天早上都是相同的模式,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止。
奶奶的訓話沒有一天改變過,說什麼女孩兒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能有怨言,要識大體,家「和」為重,不能任性……
她在心裡歎回氣,有些無奈,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難道除了回到仕溪身邊,她就沒有第二條路嗎?
「小姐,又煩心了?」阿娥關心道。她熟練地盤起趙堇菱烏亮的髮絲,「您到了老夫人那兒,就把耳朵關起來,不聽便不煩。」
趙堇菱沒有應聲,仍是眉頭深鎖,阿娥見狀,連忙轉移話題道:「小姐,昨幾個晚上聽說有小偷闖進府裡。」
「我知道。」
「小姐知道?」阿娥詫異地睜大眼。
「昨晚古常順到這兒來看我是否無恙,要我小心點。」
「又是他那個癩蛤蟆,小姐,你別理他。」阿娥不悅地道。那個古常順真是不要臉,老是纏著小姐,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別這樣說人家,他沒有惡意。」趙堇菱不以為意地說。他只是默默地在她身邊守著她,並未希冀什麼。
「小姐——」
「別說了。」趙堇菱打斷她的話。
阿娥只得將到口的話又吞回去,拿起珠花別在小姐的腦後,繼續之前的話題:「結果那偷兒沒抓到,卻發現二少爺和婢女在湖邊幽會。」她的語氣有著難以置信的意味。
「承陽?」趙堇菱微揚眉宇,「怎麼會?」他的個性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是啊!我們大夥兒也都很訝異。」她拿起簪子插入髮髻,「不過,聽說二少爺對那個奴婢很特別,除了破例收她入房外——還為了她公然和三夫人作對。」
趙堇菱這下更不解了,若是已收她入房,又為何會在三更半夜特地跑到湖邊幽會?這事有點蹊蹺。
「聽說那奴婢氣焰很高,仗著二少爺寵她,便目中無人,還敢頂撞三夫人。」她又說,這種小道消息在奴僕間傳得很快,「真不知道二少爺看上她哪一點。」
趙堇菱沒有評論,只是起身離開梳妝台,她也該去向奶奶請安了。
阿娥送她到門口,突然道:「小姐,有些話奴婢不知道該不該說?」
「什麼事?」
「就是……」她輕咬下唇,「今天姑爺若是再來,小姐要不要考慮和姑爺一塊兒回去?」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趙堇美的反應,深怕她發火。
趙堇菱微蹙眉心,看了阿娥一眼,喟歎出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轉身離去。
她漫步往拂清齋前進,早晨清爽的空氣讓她精神為之一振。她深吸口氣,讓思緒沉澱下來,和奶奶談話需要耐心和沉靜,雖然奶奶晚年茹素念佛,但她的個性仍是嚴厲且難以親近,在這個家做主的雖然是父親,但卻還是奶奶的話最有份量,她的話就代表了權威和家法,沒有人有膽量反抗她,就像……仕溪的母親一樣。
趙堇菱輕輕甩一甩頭,她不想再想這些事,現在她惟一想做的就是念完大學,如果可能的話,她想做一名老師,而不是被困在這個囚籠裡。
她往竹林走,瞧見前方有兩個身影,一男一女,由背影來看,男的應該是承陽,而女的應該就是他收入房的奴婢。她放慢腳步,並沒有追上去,他們也是來向奶奶請安的吧,那女孩似乎滿活潑的,她隱約能聽見她說話的聲音……
「我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跟著你一起來請安,你奶奶又不喜歡我,她每次見到我就不高興。」阿滿抱怨道。
趙承陽沒理她,腳步加快。阿滿小跑地追上去:「你走那麼快做什麼?」
「遠離你。」他言簡意賅地說,她一路上吵個不停。
「那最好,你自己進去,我在這裡等你。」她沒好氣地說。
「那就小心有人打昏你,再把你投到古井裡去。」他不在乎地說。
她瞪他,他又在威脅她了。「總有一天我會離開這裡,不再受你的威脅。」她喃喃自語地說著。
兩人一進拂清齋,就瞧見大夫人和三夫人全在那兒,她們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兩人身上。阿滿一見這場面,就直覺不妙,三夫人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碎屍萬段似的,而老夫人則是一臉怒氣,完了!她今天是不是走不出去了?
「聽說你們昨晚在枕玉湖幽會?」老夫人的聲音還算冷靜,只是眼中閃著怒火。
「因為睡不著,所以去那兒走走。」趙承陽不疾不徐地回答。
「三更半夜睡不著?」她一個字也不相信,「怎麼?她已經讓你收入房還不夠,你還帶著她到處晃,想弄得人盡皆知嗎?現在府裡全在說這件事,下人們嚼著舌根,想看好戲,你想把這事鬧大是嗎?」她重重地拍了椅子扶手一下,怒斥道。
「娘,身子要緊。」大夫人苗雁蘿勸道,她轉向趙承陽,「聽你娘說,你要娶阿滿?」
「是。」趙承陽點頭。
阿滿站在他身後,只見老夫人的臉色鐵青一片。
「這事我不會答應的。」三夫人楊靜雙搶著回道。
苗雁蘿望著趙承陽,微笑道:「大娘並不認為這是你的真心話,是不是因為最近逼你成親逼得緊,你不高興,所以想法子來拖延?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婚事只要你不點頭,奶奶便不會貿然做主,你可以慢慢看、慢慢選。」
阿滿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原來這就是他的意圖,他想借她來拖延婚事,難怪他會說幫她就是幫自己,她總算明白了。
「大娘多心了。」趙承陽皮笑肉不笑地說,「我是真心想娶阿滿。」
騙子!說謊還臉不紅氣不喘!她氣憤地以手指戳他的背,騙子、騙子、大騙子……
「阿滿她有話想對你們說。」趙承陽突然道。
阿滿睜大眼,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將她從身後抓出來;她惶恐地望著他,她哪有話要說?
「快說!」他的眼神閃著幸災樂禍的意味。
他……他是故意的,這個小人,她真想打他、捶他。揍他、踢他……
「你有什麼資格說話?你根本不配。」楊靜雙語帶鄙視,「你以為你能飛上枝頭當鳳凰嗎?做你的春秋大夢!烏鴉一輩子都是烏鴉,當不了鳳凰。」
阿滿一聽,整個火氣全冒了上來……
「你這是什麼眼神?」楊靜雙用手指著她的鼻子,「認清你的身份,別癡心妄想了,一個下賤的奴婢也想進我趙府?門都沒有——」
「你說夠了沒?」阿滿朝她大吼,「誰稀罕進這個吃人、勢利、自以為了不起的趙府大門,就算用八人大轎來抬我,我也不屑坐!這是什麼時代了,你以為還是清朝嗎?現在是民國,民國耶!你聽清楚了沒?這可是民主時代,皇帝都被轟下台了,你以為你還能這樣隨便罵人、打人,或是把人拖出去斬了嗎?哈!我告訴你,我才不怕你。」她雙手叉腰,對楊靜雙怒目而視。
室內一片安靜,大夥兒全被她的大吼聲震得頭暈目眩,只有趙承陽一個人掏掏耳朵,翻翻白眼,心想:這心直口快的蠢女人又要闖禍了!他考慮趁大家還在愕然中時,一拳打昏她,扛出去,然後……或許埋了她,以絕後患。
「你……」楊靜雙指著她,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老夫人氣得站起身:「反了,這世界反了……」
「這世界本來就反了,已經從皇帝時代整個轉到民主時代——」
「閉嘴!」趙承陽瞪她,都什麼時候了,她還在高談闊論。
「是你叫我說的,我為什麼要閉嘴?」她回瞪他。
他將她扯到身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你不知道府裡有個地牢?若將你關在那兒,包準沒人找得到。」他俯身在她耳邊低語。
阿滿瞪大眼,地牢?這地方有地牢?
兩人狀似親呢的姿勢,引得老夫人更是怒火中燒:「原本你大娘還替你說話,說最下策不過就是讓你娶這丫頭做妾。現在我告訴你,妾都不可能,咱們趙府不要這忤逆長上、目無尊長的女人做媳婦!她今天非得給我滾出這府邸不可。」她氣得晃了一下。
「老夫人,小心。」身旁的兩名貼身奴婢攙住她。
「還不。快把這禍水給我趕出去,你要氣死你奶奶是不是?」楊靜雙怒道。
阿滿正想說話,趙承陽便示意她閉嘴,將她拉到一旁:「如果你們要趕阿滿,就連我一起趕出去吧!」他平靜地宣佈。
「你……」老夫人跌坐回椅子上。
「你瘋了是不是?」楊靜雙一巴掌甩上兒子的臉。
趙承陽沒有閃躲,結結實實挨了一耳光。阿滿驚愕地瞪大眼,天啊!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趙承陽連眼都沒眨:「我說了,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他眼神堅定。
阿滿困惑地望著他。在這一刻,她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演戲,他難道不知道他一離開趙府,就什麼也不是了嗎?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這個不肖子……」楊靜雙氣得聲音顫抖。/ 「承陽,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可得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別將事情鬧得沒有轉圜的餘地。」苗雁蘿忽然開口,她是惟一仍能保持平靜的人。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多謝大娘關心。」趙承陽的表情不變,並未改變初衷。
阿滿這下緊張了,老天,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萬一弄假成真怎麼辦?
「很好。」老夫人終於大發雷霆,「別以為你能這樣威脅我——」
「等一下。」阿滿大叫,「我出府就是,不需要連二少爺一起趕。」她不能讓他真的為了她被掃地出門,這根本沒道理,不過是要她離開嘛!她還求之不得呢!至於大哥……唉!現在她也管不了那麼多,大哥不像她那麼衝動,在府裡應該沒問題。
她瞧見三夫人明顯地鬆了一口氣,似乎只要她肯離開,一切就會歸於平靜。
「我和阿滿一起走。」趙承陽沒有提高一絲聲音,只是重申自己的立場。
「你瘋了是不是?」
這回是阿滿先大叫出聲。他到底想怎麼樣?
「為了你,我不在乎丟棄少爺的身份。」他親呢地環上她的肩,但力道之大讓她吃痛,他以眼神給予警告,示意她閉嘴。
「好,你有骨氣,我倒要看看你能熬多久!你若走出趙府大門,就永遠別回來!」老夫人氣得撂下狠話。
「等一下,噢——」阿滿痛得哀叫一聲,他捏得她好痛,她正要罵人,卻被他往門外拖。
「你……」老夫人沒想到他竟當真,說走就走,她憤怒得站起來,正欲開口,一股氣卻卡在胸口,逆血上衝,她癱了下來……
「娘——」
「老夫人——」
大夥兒全圍上前,趙承陽回頭,瞧見奶奶癱坐在椅子上,他蹙眉猶豫了一下。
阿滿大吃一驚,拉著他的袍子:「喂!別鬧了,快去看看你奶奶。」她緊張地道。
趙承陽又往前踏了一步,老夫人喘道:「給我滾,我就……就當沒你這個孫子……」她氣得全身發抖。
趙承陽轉身,終於毅然決然地踏出拂清齋。
阿滿愣在當場,看看老夫人,又看看趙承陽離去的身影,她抓抓頭,一跺腳,往外追去。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 * *
「喂——」
阿滿一跑出拂清齋,便對他喊叫,可他卻無動於衷,恍若未聞地往前走。阿滿一火大,彎腰撿起石子,用力丟向他。
「噢!」他撫上後腦勺。痛死人了!他惱火地轉身。眼神佈滿危險。
阿滿見他彎身撿起一塊巴掌大的石頭,嚇得尖叫一聲,衝進竹林裡,想拿那麼大的石頭砸她,分明是要置她於死地嘛!
「出來!」他怒道,並未追上去,他沒興致和她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不要!」她躲在一株竹子後頭,這兒竹子多,才能擋住那顆致命的石頭。「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你不過是想利用我拖延婚事,既然大夫人都說這事可以商量了,你為什麼還要鬧成這樣?這根本沒道理。」
「不關你的事。」他冷冷地道。
「你利用了我,當然就關我的事,我不能看你做出這種蠢事,你若離開這裡,要以什麼維生?你到底有沒有想清楚?」她朝他喊。
他挑眉:「既然你說關你的事,那就住你家吧!」
「啊?」她張大嘴,「你別再開玩笑了!」
「誰說我在開玩笑?」他瞄她一眼。
這下她完全被搞迷糊了,難不成他真的要和她一起離開這兒?
「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麼。」她挫敗地說。
「哪就別想。」他丟下石頭,沒興致再和她耗下去,轉身離去。
「喂——」阿滿追來,「你是說真的嗎?你要離開這裡,為什麼?」阿滿的聲音漸行漸遠。
竹林裡緩緩走出一人,她的臉上有著未退的震驚。方才在門外,她聽到了屋裡所發生的一切,她不敢相信承間竟為了一名婢女而甘願被逐出府。
而在她還未完全消化這件事時,竟又聽到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原來承陽對阿滿沒感情,他只是在利用她,起初她以為他只是用此來拖延婚事,但聽承陽的語氣,他對被趕出府一事似乎一點都不驚訝,難道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趙堇菱一僵。老天,她從來沒想過,其實她也可以這麼做,如此一來,她就脫離這個家了……
趙堇菱突然覺得一股希望注入她的體內,露出一抹笑容,她不假思索地跑了起來,卻不是進入拂清齋,而是往棲鸞居的方向奔去。現在奶奶那兒亂成一團,她去不去請安,奶奶應該都不會注意到了。
她氣喘吁吁地跑出竹林,雖然腰測因這突如其來的劇烈運動而開始發疼,但她一點也不在意,她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她就要展開她的新生活了!
出了竹林右轉,她仍是繼續奔跑,直到她瞧見一抹身影自旁邊的樹叢竄出……
「啊——」她輕喊出聲。
「是我,小姐,你沒事吧?」古常順站在她面前,一臉焦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他從沒見她這樣跑過。
她直喘氣,雙眼定定地凝視他,瞧見他黝黑的臉龐上覆著一層汗珠,他方才應該是在修剪樹叢吧!
「我……我在找你。」她喘氣道。
古常順一時間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找他?小姐在找他?
「你願意……」她深吸日氣,試著緩和呼吸,「你願意帶我走嗎?」
他瞪大眼,仿若被人敲了一記,只能僵在原地。她說帶她走……
「你願意嗎?」趙堇菱又問,聲音有了一絲焦急。
「我……我不懂……」他結結巴巴地說,聲音有絲激動沙啞。
「我……」她深吸回氣,試圖回復冷靜,她必須……必須靜下來。他說得沒錯,她這樣冒冒失失的必定將他弄得一頭霧水,而她欠他一個解釋。
「你一定被我弄糊塗了。」她輕歎口氣,不知該從哪裡說起,「我想離開這裡,但卻找不到方法,所以必須請你幫我。」
他大吃一驚:「但……如果你離開這裡,你要去哪裡?怎麼生活?」
「我還沒想到那麼遠,但我想,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唯一能想的就是離開這裡,或許……」她沒再說下去,或許……她會到別的省,遠離這個地方。
古常順凝視她略帶憂愁的雙眼,瞭解道:「你在這個家過得很辛苦。」他曾無意間聽到二夫人的叫罵聲,心裡為她難過,卻無法真正幫她什麼。
趙堇菱有些詫異,接觸到他溫柔的眼神,她匆匆避開。對於他的感情,她明白,卻只能說抱歉,愛情對她而言是太沉重的負擔,而她累了,再也承受不起。
「我該怎麼幫你?」他問道。
「你願意?」她有絲激動,見他堅定地頷首,她內心很感動,「謝謝。」他可能是惟一願意幫她的人了。
「嗯……那……」
她見他吞吞吐吐,立刻道:「你想說什麼?」
「小姐……真的決定不和彭少爺復合?」他小心翼翼地問。
「我和他已經結束了。」她堅定地搖頭,眼神望向遠方,但隨即拉回思緒,「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我知道。我再也不提他。」古常順立刻道,心裡是喜悅的。
「方纔承陽的事給我靈感,或許可以同他做的一樣,讓奶奶趕我們出去。」她蹙眉沉思。
「承陽?」古常順呢喃道。這名字好熟,他好像聽過。
「他大我一歲,是三娘的兒子。」趙堇菱解釋。
古常順恍然大悟,他想起來了,就是阿滿伺候的那個少爺,阿滿曾跟他提過。他聽其他人說,昨晚二少爺和阿滿在湖邊幽會,他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因為阿滿曾說她討厭那個二少爺,狐假虎威的,若不是救了她幾次,她連話都懶得跟他說,所以他想這中間一定有誤會。
「二少爺發生了什麼事?」古常順問道。他有些擔心,希望不是和阿滿有關,他知道他這個妹妹的性子,每次一衝動就管不住嘴巴。從小到大,她在市場不知惹了多少麻煩,如果不是他護著她,她的小命早就沒了。
「他被奶奶趕出府了。」她簡短地道。
「什麼?」他驚愕道,那阿滿呢?「他身邊有個奴婢,小姐有沒有聽到任何有關她的事?」
趙堇菱見他一臉緊張,有些不解:「她和承陽一樣,得一起出府。」
「天啊!為什麼?她沒怎麼樣吧?」他激動地握住她的肩膀,隨即又猛地放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漲紅臉,他怎麼失態了?!
「沒關係,那個奴婢和你……」
「她是我妹妹。」他急忙道。
趙堇菱恍然大悟,難怪他這麼緊張。「她沒事,你放心,有承陽護著她,她毫髮無傷。」
一說到這兒,她的臉色突然蒼白起來。天啊!她怎麼能如此天真,絲毫沒想到這點,她和承陽不同,她不能倣傚他的做法,因為承陽護得了阿滿,但她卻保不了古常順,她可能會害死他。
古常順聽到妹妹安然無恙,這才放下一顆心,正想細問時,卻突然察覺到她蒼白虛弱的模樣。
「小姐,你怎麼了?」他伸手護在她四周,深怕她會忽然暈倒。
「我沒事。」她閉上眼,一陣絕望襲上心頭。
他見她搖搖欲墜,慌張道:「小姐,冒犯了。」他當機立斷地抱起她。
趙堇菱立刻睜開眼:「你——」
「小姐還是到樹下休息的好。」他急忙將她抱到大榕樹下,而後小心翼翼地放下她,深怕摔著她。
「我不要緊。」她背靠著樹幹,長歎出聲,「對不起,你忘了我方纔的話吧,就當我沒提過。」
方纔的話?「是阿滿的事,還是幫小姐的事?」她突如其來的話語讓他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
「幫我的事。」她的語氣中帶著失望。
「為什麼?」她原本還那麼高興、那麼積極,怎麼現在卻黯然神傷?
「因為我沒有能力讓你全身而退、毫髮無傷,我恐怕會害了你。」她不能拿他的生命冒險,「我該回去了。」到頭來她只是空歡喜一場。
「為什麼會害了我?」他追問。
她歎口氣,明白自己不說清楚,他定是不會罷休的。「承陽告訴奶奶他想娶阿滿,你不用緊張,這只是承陽計劃中的一部分。」她示意他不用為阿滿擔心,「奶奶自然是不答應,最後鬧了一場,一氣之下就將承陽趕了出去,後來我在竹林裡又聽見承陽和阿滿的爭執,才知道原來承陽是在利用阿滿想離開府邸。所以,那時我想我也能故技重施,讓奶奶把我逐出家門,但我方才發現,我想得太簡單了,因為承陽能不讓任何人傷害阿滿,但我卻沒這個能力,我無法讓你全身而退。」她手無縛雞之力,只要兩個女僕就能制住她,到時家丁們恐怕會將古常順打得半死不活,而她根本救不了他。
古常順現在終於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心灰意冷,放棄了這個計劃,原來是因為她擔心他!他的內心一陣激動,立即道:「小姐不用擔心我,我不會有事的,我們現在就去告訴老夫人,我喜歡你,我要娶你。」
趙堇菱瞪大眼,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會沒命的。
「如果真能帶小姐出去,那我……我會好好待小姐的,雖然不像在府裡吃得好、穿得好,但溫飽絕對沒有問題。」他信誓巳旦地說。
趙堇菱疑惑地看著他,不確定真的明白他的意思。「你要我和你住在一起?」
「是。」古常順紅了臉,「小姐不要誤會,我沒其他的意思和企圖,只是希望能照顧小姐,你一個人在外頭沒有人照料是不行的。」
趙堇菱望著他真摯的眼神,不知該有何反應。
「小姐若是擔心流言,那我幫小姐就近找一間房子,至於錢的事,小姐不用煩心——」
「不。」她打斷他的話,「我不能這樣麻煩你。」
「一點都不麻煩——」
「現在先別說這些。」她阻止他,「我不能拿你的生命開玩笑,所以別再提了。」
「可是……」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主意,「若是小姐覺得不妥,我還有一個辦法,再過二十幾天我便約滿,到時可以偷偷帶小姐離開。」
趙堇菱搖頭:「不管再怎麼小心,一定都會有人瞧見,到時不曉得爹娘會對你採取什麼行動。他們可能毒打你一頓,聲稱是你強行帶走我或是綁架我,甚至說你誘拐我。」她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在他身上,他是個好人。
古常順皺起眉。這件事還真是棘手,似乎不管哪個辦法都不完美,他並不怕挨打什麼的,只是擔心他即使挨了揍也救不了她,她仍得被禁錮在這兒。
「你還是先去見你妹妹吧!她一定也想告訴你這件事,只是分不開身。」趙堇美直起身子。
他也站起:「小姐,你別灰心,我一定會想出法子的,我先去找阿滿,待會兒再去看小姐。」
他眸中有著堅定的信心,讓趙堇菱原本已消退的希望又開始萌芽。其實她已沒有什麼信心了,但她願意再和他一起努力,想其他可行的辦法。
她不想如此輕易就被擊敗,事情還不到完全絕望的時候。
「謝謝你。」她誠摯地說。
古常順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感覺兩人之間似乎又跨近了一大步,因為至少她有困難時會想到他,對此,他已經很高興了。
* * *
趙承陽一回到房裡,立刻打開衣櫥,從底下抽出一隻皮箱;阿滿衝進來時,就見他在裝衣物,她立刻上前阻止他。
「你不可以走。」她將他的衣物又丟進衣櫥。
「你再囉嗦,我就把你綁起來。」他厲聲道。
「你把我綁起來我還是要說!你不能走,你這樣會傷透你奶奶還有老爺、夫人的心。」她對他怒目而視,「你要做個不孝子嗎?」
「沒錯。」他回答得簡潔有力。
她為之氣結:「我真不懂你在想什麼,你到底打算怎麼樣?」
他瞄她一眼:「你管得未免太多了,你以為你是誰?」他將衣物全塞入箱裡。
「我是在阻止你做傻事。」她理直氣壯地回答,伸手又將他的衣物丟回去。
他瞇起眼,火冒了上來:「來人啊——」
「哈!你看。」他話未說完,已被她打斷,「你根本就是個公子哥兒,還想離開府邸?你知不知道,一到外頭,可沒有僕人伺候你,你也不能動不動就說:來人啊——你再也不能擺你的臭架子,這是你想要的嗎?」她瞪他。
這時,兩名丫環跑了進來,趙承陽轉向她們:「等會兒不管聽到任何聲音,都不准入內。」他揮手示意她們出去。原本他是要叫她們拿繩索來,不過,他現在決定自己對付她。他自衣櫥裡抽出一條腰巾,向她走近。
阿滿後退一步:「你想做什麼?」她盯著他手中的白色腰巾。
「我決定照你的話做,凡事親力親為。」他揚起眉,扣住她的左手。
阿滿尖叫,另一隻手打向他,他順勢抓住,將她的兩手扭到她身後,以最快的速度綁住。
「你做什麼?!放開我。」阿滿用力地扭動手臂,「放開我——」她叫嚷。
趙承陽不理會她的抗議,在她手腕上打個死結,這才滿意。
「你若再妨礙我,或多說一句話,我立刻把你綁在床柱上。我說到做到,別以為我是在開玩笑。」他扯一下她的辮子,示意他是說真的。
她張嘴想說話,卻在看到他凌厲的眼神後,只好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她可不想真的被綁在床柱上,因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收拾衣物。她偷偷地往外移動,打算叫人來攔住他。
「你做什麼?」他突然轉過身。
「沒有,呵……」她尷尬地笑了幾聲,他背後有長眼睛嗎?否則怎麼知道她的一舉一動?
他合上蓋子,提起皮箱往外走。再不快點,等會兒一大堆人聞聲趕來阻止,那他就脫不了身了。
「喂!你還沒解開我。」阿滿大叫著跟在他身後。
「出府後我自會解開。」他可不想她又來阻撓他。
「你現在就解開我!」她叫道。雙手被捆在身後讓她很不舒服,而且走起路來有點不穩。
他沒理她,逕自走下廊廡的階梯,外頭的婢女詫異地望著兩人。
阿滿叫道:「快攔下啊——」她話還沒說完,已讓他拉著往前走。她顛跛著,差點跌倒在地。
「你別走那麼快。」她生氣地叫著。
趙承陽還是沒理她,拖著她在園子裡穿梭,一直到走出靜瀾園後,他才放慢步伐。
「你為什麼要走那麼快,像在逃命似的?又沒人在追趕我們。」她忿忿不平地道,有好幾次她都差一點跌倒。
「是你腿短走得慢。」他繼續往樹林走去,丟下她一個人。
腿短?可惡!阿滿朝他大叫:「你才腿短呢!」她真想拿石子砸他,可偏偏她的手又動不了,氣死人了。「你還不解開我?」
「我說了,等出了府再說。」他頭也沒回地說。
「你憑什麼這樣對我?我已經不是你的奴婢了。」他簡直是欺人太甚。
他仍沒睬她,她的怒火已升高到足以讓火山爆發,她失去控制、不假思索地往前衝,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把他撞倒。
她全速衝刺,但才沒跑幾步,身子已失去平衡,腳下一個踉蹌,只來得及尖叫一聲,整個人狠狠地撞上石子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