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深沉,細雪飄然落下,天地間一片寂靜,此刻正是好夢方酣之際。
烈焰卻忽然醒來,因為聽到某個模糊細碎的聲音,他微瞇眸子,試著看清四周。
「怎麼了?」他出聲問道。
「對不起,吵醒你了……」無瑕的聲音有著哭意。
「什麼事?」他又問一次,移到她身邊。
「我……不舒服……」
他稍微撩開布簾,透過月光注視她,發現她慘白著一張臉,額上冒著冷汗,臉頰滿是淚痕,雙手環抱著膝蓋,整個人縮成一團。
他立刻明白她是毒性發作了,他以為讓她服了紅黑藥丸後就能暫時壓住體-的毒,沒想到……
「我只是有點不舒服。」她抽噎著說。「沒……沒有昨天那麼難受,可……可是……」因為她的腿也不舒服,所以加深了疼痛感。
「一下子就沒事了。」他伸手便要點她的穴道。
「烈焰,你又要點我的穴了嗎?」她瞧見他舉起手。
「這樣你會好過點。」他皺眉,不想見她受苦。
「我希望你能問我一聲。」她說。「更何-,我現在只是有些不舒服,沒必要這麼做。」
他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她說的話。
「對不起,吵醒你了,我沒事,你去睡吧!」她吸吸鼻子,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左手不自覺的壓著左大腿。
他沒反應,只是盯著她,一會兒才道:「你的腳不舒服?」
她咬咬唇,而後緩緩點頭。「一點點。」
他拉開她的毛毯,抓起她的裙擺。
無瑕驚叫一聲。「烈焰--」她制止他。
他不顧她的反對一把撩起她的裙子,將她的腿伸直,按摩她冰冷的小腿;原本要推開他的無瑕,在他的手按上她的腿時,痛的喊叫一聲,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烈焰攏著眉心,但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她的腿冷得像冰柱一樣,難怪腿會受不了。他脫下她的鞋襪,發現她的腳也冷冰冰的,他運勁將熱氣送進她體。
無瑕抽噎著止住哭泣,看著他褐色的手掌在她蒼白的腿上移動,她尷尬的漲紅了臉,小臉垂得低低的。
一直到她的腿有了血色,他才歇手。
「好點了嗎?」他抬眼問道,這才發現她低著頭,白嫩優美的皓頸染了一層粉紅。
無瑕不敢看他,只是點點頭,急忙縮回腳藏在裙下。
「還沒穿鞋。」他拿起她的棉襪。
「我自己來。」她紅著雙頰,搶下他手上的襪子,卻發現他正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她的臉更紅了。「你別瞧我。」她小聲道,他這樣她怎麼穿鞋?
他還是凝視著她,她頸處誘人皂曲線讓他有股莫名的悸動,忽地,追日的話閃過他的腦海--
你不會不知道這小姑娘喜歡你吧!
他蹙一下眉心,她喜歡他?
怎麼可能?他想不透。
無瑕快速的穿好鞋襪,一抬頭便見他仍在瞧著自己,她臉蛋上的紅暈更深了。「你為甚麼一直看著我?」
「腿還疼嗎?」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她搖頭。「好多了。」
「以後有不舒服就直接說。」他道。
「對不起,吵醒你了。」她咬著下唇。
他不假思索地伸手撫過她淚痕斑斑的臉蛋,感覺到她-滑的肌膚,她當場愣住,說不出話來,只覺得一陣熱潮-上腦門。
「你的臉很湯。」他攏聚眉心。
「我……」她吞了吞口水,反射性地伸手撫上自己發湯的雙頰。
她的手觸碰到他的,他不解的抓住她的手,發現她的手竟是冰的,這讓他搞不懂她究竟是熱,還是冷?
當他握住她的手時,無瑕的心一直「怦怦怦」地加快。
「烈焰?」她想抽回手。
他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於是放開她。「你會冷?」
她頭搖的如波浪鼓。
他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睡吧!」
無瑕靠著角落,拉好身上的毛毯,將自己縮成一團以取暖,她的心仍因他方纔的舉動而鼓-不安。
烈焰盯著她,-心有股慾念蟄伏著,他皺一下眉頭,不懂自己是怎麼回事。他拉開身後的布幔,雪仍在下,氣溫愈來愈低了。
片刻後,她規律的呼吸聲傳來,他拉好布簾,聽見她的-語,她不知在喃-什麼,他聽得並不清楚,然後她開始翻來覆去,似乎睡不安穩。
他移近她,見她整個人縮在一起,像顆圓滾滾的球;他抱起她,見她因暖意而主動偎了過來,甚至將臉埋進他的胸膛,看樣她應該是覺得冷。
她的腳因他的移動而露在毛毯外,他勾過自己的毯子蓋在她的腿上,替她保暖,安置好她,他這才閉上雙眼,準備入睡。
她溫熱的氣息吹在他的頸項間,讓他分心,而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馨香也開始干擾他,他睜開眼,低頭注視她,瞧見她的紅唇微啟,引人遐思,他搖搖頭,再次閉上眼。
忽然,他想起兩年前也曾抱著她入睡,不過,那時她只是個小孩,和現在截然不同。
現在的她,有能力迷惑每個男人。
* * *
雪下了兩天,沒有絲毫停止的-象,無瑕窩在馬車裡看了兩天的雪,開始覺得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心愈來愈慌亂。
她只剩三天的壽命了!
這幾天,她體-的毒發作的次數愈來愈頻繁,而且一次比一次難受,現在就連烈焰點她的穴她也不再睡得安穩,身體像火在燒似的,整個人覺得好虛弱。
她拉開布幔,坐到烈焰身邊,想出來透透氣。
「快到了嗎?」她問。
「再一刻鐘。」
無瑕心情複雜的點個頭。「我從沒去過揚州。待會兒一定要好好逛逛。」她故作輕鬆地說。
「你在客-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他說。
「你馬上就要去『刀煞門』?」她憂心地斂起黛眉,為他的安危掛心。「你不用準備準備嗎?」
「不用。」他不懂她的話,這有什麼好準備的?
「其實……也不用這麼急,可以先休息一天。」她緊咬下唇。
「不需要。」
「可是,我想先逛逛,我不想待在客-裡。」她又道。
他-起眉。「等我回來再說。」
她低下頭,小聲地道:「可是……如果你……沒回來呢?」
他轉頭看她,這才曉得她的憂心之處。「你不用擔心,我會回來。」
她沉默以對。
此時,揚州城已映入眼簾,烈焰又道:「我會盡快回來。」
「『刀煞門』一定有很多人,可你只有一個人,如何敵得過?我們還是找大夫實際些,而且也比較安全。」她真的不想他去冒險。
他不發一語,只因心意已-,所以不想再說了。
「你答應我,別去了。」雖然她想拿解藥,她不想死,可要他冒著生命危險去換取,她寧可不要。
他緊閉著唇。
「烈焰……」她抓住他的衣袖。「別去了。這是我自己的命,該由我來-定。」
他沒說話,看了一下天色,再一個半時辰天就黑了。他能等到那時,只要等她入睡……
他-首。「那就找大夫。」他道,只是為了讓她安心。
無瑕露-笑容,一顆不安的心這才緩下。「我想這兒一定有好大夫。」
他駕車進城,聽她在身邊高興地說著話,他將馬車停至醉仙客-,而後抱她下來。
無瑕在落地時頓了一下,腳底因天氣寒冷而有些不適。
「我沒事。」她在瞧見他想再將她抱起時急忙道,她不想在大庭廣眾下太引人注目。「我能走。」
她在他的-扶下慢慢走進客-,小二立刻迎上。「客倌裡邊請。」
「兩間客房。」烈焰直接道。
「這邊請。」小二往樓上走去。
無瑕走不快,只能慢慢跟上,感覺到店-客人投來的目光,令她有些困窘,但她沒有退縮,只是抓著他的手一步一步的走著。
當她終於走上樓時,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進了房間,聽見他對小二道:「一壺熱茶和一桶熱水。」
「馬上來。」小二帶上房門後就走了出去。
烈焰扶她坐下,她待在這兒他很於心,因為這兒是「百龍堂」的一個聯絡站,「刀煞門」的人不會貿然來此,如此一來,他便不用分神擔心她的安危。
「等會兒早點休息。」烈焰呵嚀,他們這幾天都窩在馬車裡,今天她可以睡得舒服些。
無瑕點點頭,沒有說話。
他看著她。「不舒服?」
「還好。」她微微一笑,示意他不用擔心。「只是有點疲倦。」
他伸手碰了一下她的頭,發覺有點冰。「會冷?」
「還好。」她因他的碰觸而有些羞赧。
「茶來了--」小二敲敲門。
烈焰放下手。「進來。」
小二端著几案走進來,身後跟著一個少年,他手中提了一桶熱水。
少年在烈焰的指示下將熱水提至無瑕面前,他一瞧見無瑕,便目不轉睛地直盯著她看,她的美貌讓他變得有些呆愣。
「小……小姐……請用……」他結結巴巴地道,黝黑的臉上染了一層紅。
無瑕點頭向他致謝。
烈焰不悅地看了少年一眼。「出去。」
少年這才察覺自己的失態,連忙收回目光。「是。」
「客倌還有什麼吩咐?」小二問道。
烈焰冷冷的瞄他們一眼,小二收到訊息,立即道:「那小的先出去了。」
無瑕見他臉色難看,問道:「怎麼了?」他似乎有些不高興。
他搖頭,努力控制自己的怒火,方纔那少年瞧無瑕的模樣令他不悅。
「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她倒杯茶給他。
他在她身邊坐下,接過杯子。
無瑕彎下身,伸手碰一下熱水,再感覺湯時急急的收回手。
「泡一下腳會舒服些。」他說,他知道她的腿一定又不舒服了。
她點個頭,遲疑一下後說道:「我的腿一定給你帶來很多麻煩。」
他微揚眉宇,不懂她為何這麼說。
她喝口茶,盯著冉冉上升的熱氣。「娘給我取名叫無瑕,是因為她認為我『完美無瑕』;妹妹叫無雙,是因為在他們心中她『舉世無雙』。」她不禁歎口氣。「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完美,這名字倒成了諷刺。」
他沒應聲,良久才道:「沒有人是完美的。」
她微笑道:「我明白,縱焉總說我想得太多,徒增困擾。」
陌生的名字讓他眉頭皺。「縱焉?」
「他是我表梅竹馬的玩伴,兩年前你也見過他的。」她解釋道。
一道模糊的身影閃過他的腦海,似乎真有這麼一個人。
「我們家比-而居。」她補充說明。「他是個很好的人。」這是她由衷之言。
他的眉頭皺了一下,不想聽她提到另一個男人的名字。「水要-了。」
她低下身子,脫下鞋襪,將雙足浸泡在熱水中,冰冷的只再觸碰到熱水時,難受地想抽離。
「忍一下。」他壓住她的膝蓋,不讓她移動。
她咬住下唇,緊閉雙眼,雙手握拳,試著不叫出聲,腳底好像有千根針在刺。
他凝睇著她因忍耐而緊皺的臉蛋,抬手撫過她緊鎖的眉;她感覺到他的撫觸而睜開眼,眼底有著詫異。
他只是放下手,未置一言。
她的臉蛋升起紅暈,害羞地低下頭,想問口問他,可卻又因矜持而無法開口,在心裡掙扎了一番後,她囁嚅道:「烈焰……」
「嗯。」
「你……你……」她說不出口。
「什麼事?」
無瑕遲疑再三,後來因思及自己來日無多,已沒什麼好怕的,於是鼓起勇氣說道:「你……」
「什麼?」她的聲音有些含糊,他聽不清楚。
「你喜歡……」她終究還是問不出口,只得換個方式。「我是說,你有喜歡的姑娘嗎?」
她的問題讓他揚起眉。
「有嗎?」她心急的追問。
「沒有。」
她心中的火花頓時熄。
烈焰見她的小臉垮下,疑問道:「怎麼?」
她搖搖頭,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只是有些累了。」
「到底怎麼了?」他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她搖頭。「以後你就會有喜歡的姑娘了。」那時他應該早把她遺忘了吧!而她……是生是死都還是未知。「我想一個人靜一下,你可以先回房,不用在這兒陪我。」
她在趕他!他不高興地攏起眉頭,沒有絲亮動的傾向。
「我一個人真的不要緊。」她以為他不放心她。「你回房吧!」他再不走,她就要哭了。
他一臉寒霜的起身。
無瑕盯著自己的膝蓋,在聽見他的關門聲後,才放任自己哭出來。
* * *
烈焰坐在房中,試著閉目養神,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而這是很少發生的情。
他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扇窗,看著名頭的街道,心裡想著她現在該是歇息了。
他似乎已經習慣她在身旁,現在一個人反倒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他走回床畔,雙腿盤坐,閉上眼調息。
片刻後,他睜開眼,還是無法定下心,他-定到隔壁看看,說不定她毒性發作,卻又咬著牙不肯說。
才一踏進她的房門,撲鼻而來的香味讓他心神一-,他立刻屏住呼吸,是迷魂香。
「無瑕--」他怒吼出聲,奔至床邊,可床是空的,她的鞋還躺在方纔的桌椅旁,但她卻不見蹤。
冷冽的寒風自一開啟的窗口灌進,他不假思索地飛出窗口,心中的怒火陡升,憤怒在他的體-奔竄,那眼神足以讓湖水結冰。
他要將他們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