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鷹由司機送去機場,霈儀只在門口送行。
看著車子漸漸消失在她的眸子裡,她一點也不覺得傷悲,反倒是小思綺,哭得稀哩嘩啦,這是她第一次這麼久看不到叔叔,當然不習慣了。
白鷹不在的這段期間,小思綺就暫住在霈儀家,雖然叔叔不在,但有兩位大姐姐和兔崽子陪她,讓她還不至於感到寂寞,白鷹才離開兩天,她就恢復正常作息,不再隨便吵著要找叔叔了。
只是,這樣平靜的日子過不了兩天,在週末的夜晚,所有人都聚集在客廳裡看電視時,霈儀突然接到一通電話。
紫柔抱著小思綺,眼角卻偷偷瞄向霈儀,發現她皺眉,表情變得很僵硬,低聲地應了幾句,就走到房間去講了。
如此神秘兮兮的樣子,當然引起了紫柔的注意,她躡手躡腳來到霈儀房門口,悄悄地將耳朵附在門上,當她知道是雷鴻升打來的後,更是上緊發條,猜想一定有什麼重大的事,才會讓霈儀原本愉快的情緒,宛如一片黑雲飄過,瞬間化為陰沉的天空。
她實在佩服白鷹的未卜先知,知道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雷鴻升肯定有所行動,果不其然,他才離開沒兩天,他就開始有動作了。
只是,他們在講些什麼,她根本就聽不到,就算她再專心聆聽,一樣是聽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你在幹什麼?」突然間,門一開,她完全來不及反應,當場被霈儀抓包。
「沒……沒有啦!」真是糗,一時之間都忘了該怎麼反應。
「偷聽就偷聽,還說沒有!」霈儀坐回客廳沙發,把小思綺抱到腿上,繼續看著電視。
紫柔尷尬地苦笑著。她的笨果真是沒話說,天生就沒那個命做壞事!
她挨近霈儀身邊,與她並肩坐在一塊,不斷想著該要怎麼問她才好,就連她最喜歡的偶像劇,也無心觀賞。
霈儀一看就曉得她有心事。
「想知道雷鴻升為什麼打電話給我,對不對?」她用肚臍想也知道。
紫柔五官立即活躍起來。「對,對,你怎麼知道?」
「為什麼想知道?」
「因為……關心你嘛!你也知道,現在譯嫻不在,就剩下我們兩姐妹,不關心你關心誰?」她說得膽戰心驚,臉上神經不停抽動。
「真的是這樣嗎?」她並不覺得如此,過去紫柔從來不會對她的私事這麼有興趣,會偷聽她講電話,恐怕是受人指使。「是白鷹要你這麼做的吧?」
紫柔傻眼,她這誇張的表情,無疑透露出事實的真相,不用說就已經讓霈儀瞧出端倪。
「你們這樣做太過分了!項紫柔,你……吃裡扒外,把我當作什麼了?」
霈儀惱火了,他們兩人竟然聯手,把她當做愛偷腥的女人一樣看待。
「霈儀,你……你誤會了!白鷹是怕……怕雷鴻升會用一些不正當的手段來欺騙你,才會要我替他注意一點,然後……」
「然後再打電話向他報告,對不對?」霈儀越聽越火。
她跟白鷹的感情好不容易穩定下來,沒想到,他會疑神疑鬼到這地步,不但不信任她,還叫紫柔當眼線監視她,怕她會跟雷鴻升搞曖昧,這對她而言,根本就是一種羞辱!
她氣炸了,一旁的小思綺看兩人好端端的,竟然吵起架來,開始嚎啕大哭,頓時,整個客廳亂成一團,就跟菜市場一樣。
「小思綺乖,跟大姐姐到房間去睡覺,明天一早,大姐姐送你到譯嫻姐姐家,你乖乖在那待一天,晚上大姐姐就會接你回來。」霈儀拉起小思綺的手正要回房,紫柔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她面前。
「等等……你剛說什麼?為什麼要把小思綺送薊譯嫻那裡?我可以帶她啊!明天我又沒事。」紫柔越聽越詭異,霈儀到底在搞什麼鬼?她心裡緊張得要命。
「叛徒,我不想跟你說話,請你讓開!」霈儀氣死了,懶得再跟她說話。
「霈儀,請你相信我,我和白大哥都是為了你……」她被霈儀給推開,看著她直接衝到房間,接著,砰地一聲,房門在她鼻前硬生生關上,一點也不給她申訴的機會。
糟了!這下完了!她怎麼這麼笨?連當個間諜都當得這麼矬!這下可好,萬一霈儀真的被雷鴻升怎樣了,那她該怎麼跟白鷹交代?現在她到底該不該跟白鷹說?可是……連發生什麼事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呢?
要命喔!她不停抓頭髮,整個人跟瘋婆子一樣在客廳裡踱步喔!對了,把這艱巨的任務交給譯嫻,她比她聰明很多很多,由她來探霈儀的口風,一定可以問出個所以然來。
二話不說,她馬上拿起手機,從電話簿裡頭,將譯嫻的號碼給叫出來。
幾秒鐘後,手機很快就接通。
「喂,是譯嫻嗎?有件天大的事,你可要幫幫忙啊……」
翌日,霈儀替小思綺將衣服穿好,準備帶她前往譯嫻家。
臨出門前,紫柔還特地起了個大早,為兩人準備早餐。
「吃……吃完再出門嘛!」她有心示好,笑得十分甜美。
豈知霈儀根本不領情,拉起小思綺的手,說道:「我們到譯嫻姐姐家吃。」
小思綺嘟著嘴,頻頻回頭看著紫柔那張可憐兮兮的臉。她很想站在她那邊,不過,懂事的她知道,萬一她吵著要留下來陪紫柔姐姐,到時一定又引起兩人之問的戰火。
她很懂事,不想成為兩人間的導火線,只能含淚看著紫柔,說道:「紫柔姐姐……再見……」她乖乖地坐在穿鞋櫃旁,讓霈儀為她繫好鞋帶。
「走了!」霈儀頭也不回,拉著思綺就走出大門。
紫柔揮揮手,最後很無奈地把手放下。
這霈儀也真是的,明明知道白鷹很擔心她被雷鴻升騙,可她卻仗著自己聰明,不可能被雷鴻升耍弄,怕就怕她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那就慘嘍!
前往譯嫻家的這段路,是雷鴻升開車來接送的。
當小思綺一看到這個討厭的男人時,還一度不想上車,直到霈儀好說歹說、又哄又騙後,她才乖乖坐在後座,但她始終不說一句話,還用斜眼瞪著雷鴻升。
雷鴻升實在不知道哪裡得罪她了,反正小孩子就是這樣,討厭一個人也說不上理由,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或許,是他沒有她的緣吧!他想。
今天的雷鴻升容貌有些憔悴、眼色有些黯淡、髮絲顯得有些凌亂,似乎沒有之前來得容光煥發,好像剛生了一場大病一樣。
「待會到醫院再檢查一遍,我相信應該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今天跟雷鴻升出來,就是要跟他再到醫院重新檢查,她不相信他的病會在這麼短時間內就惡化到這種程度。
昨天接到他的電話,聽他說他已經證實罹患肝癌後,她心裡頭很替他難過。
雷鴻升面露欣喜。「霈儀,我就知道,還是你對我最好。」
「我不過是基於朋友立場,你不要想太多,換成是別人,我也會這麼做。」她板起臉,要他千萬別想歪了。
「是,我當然知道。」
「你說的那家醫院到底行不行?要不要我介紹比較好的醫生?」她怕有些醫生會誤診。
雖然他曾經很可惡、雖然他曾經不告而別,害她心傷,但,這些畢竟都已經過去,而他也深深懺悔,面對一個生命即將到達終點的人,再怎麼說,她都不該對他不聞不問。
「不用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生活作息不正常,又愛喝酒,會得到這種病,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方纔他拿給霈儀的那份假病歷,是他花錢請小診所醫生假造出來的,他會設這圈套,完全是為了想博取霈儀的同情心,再想辦法從她那裡,得到他夢寐以求的屏風,及掛在她脖子上的那條雞心佩。
這些計劃早在他腦子裡兜轉很久,一直等到白鷹出遠門,他才得以實行,從現在起,每個步驟、每個細節,他都必須掌握得當,不容有半點疏失。
「我還是幫你聯絡看看,不要那麼早就失去信心……」拿起手機,她正要撥出號碼,一隻大手及時將她攔住,「不用了,待會我們要去的那家醫院,醫生也是很優秀的,你不相信小診所的醫生,總該相信大醫院的醫生吧?」這也是他事先設計好的,哪能讓她隨隨便便就換掉。
為了取信於霈儀,他不得不砸更多錢賄賂大醫院醫生,只要今天這一回還能唬住霈儀,那他的計劃可說是成功一半了。
「今天我找你出來,除了讓你陪我再做一次檢查外,還希望你能在我過世前,幫我完成一個心願。」
「啥?」她心頭一震,「不管再怎麼樣,也不要老說些不吉祥的話。你的思想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灰色了?人好好的,可不可以別 老說這些聽了不舒服的話?你的心願我沒必要替你完成。「
霈儀的怒火是可想而知的,她很不喜歡那種消極悲傷的人生觀,從一上車就聽到雷鴻升不斷說這些意志消沉的話荼毒她的耳朵,都快把她逼瘋了!
看到霈儀如此反應,晉鴻升暗笑在心裡,就他所瞭解,霈儀是典型的面惡心善,當她開始大發脾氣時,就是心腸開始變軟的時候,只要他再裝可憐些,不管他提出什麼要求,到最後她都會答應的。
雷鴻升鼻頭一酸,眼眶一紅,聲音開始哽咽。
「我這一輩子最遺憾的……就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我想……這是老天給我的報應,我不會怪任何人。」雷鴻升說哭就哭,果真是實力派演員!
「你哭什麼啊?有必要哭成這樣嗎?」霈儀從沒見過他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就連後座的小思綺,也噘著嘴,斜著眼,一副瞧不起他的樣子。
「我連到死之前,最後的心願都無法完成,我能不傷心、能不難過嗎?」
他越哭越大聲。
最後霈儀實在看不下去了,只好妥協答應。「你說吧,有什麼事要我替你完成的?」
哭聲戛然停止。「真的嗎?」
「我曾騙過你嗎?」
雷鴻升差點方向盤抓不準。「霈儀……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他得意忘形地伸出手,緊緊抓住她。
發覺一道凌厲的目光投射而來,這才讓他曉得自己失態,趕緊將手拿開。
「對不起。」
「有什麼心願,你就快說吧!」霈儀有些無力感。
「是這樣的,我是想……再去一次昔日我們去過的日月潭涵碧樓,我記得你老家也在那一帶,那裡有很多我們的美好回憶,在我過世之前,你再陪我去那裡走走看看,好嗎?」
呵呵……回到她老家,就開口要屏風當作紀念,然後再跟她要雞心佩,對於一個將死的人來說,這兩樣在她眼中完全不起眼的東西,霈儀一定很捨得割愛。
「你要去我老家?」
「嗯,這一輩子,我最美好的回憶都在那裡,就讓我完成這個簡單心願,好嗎?」他用哀求的眼光看她。這不過是很簡單的事,相信她不會回絕才對。
就在快到達譯嫻家前,霈儀終於點頭答應。人之將死,最後的遺願,她哪忍心拒絕呢?也不過是陪他回她老家,四處走走看看,這樣的要求,對她來說並不過分。
「好吧!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呢?」
「當然是越快越好,那麼……我明天來接你,可以嗎?」
「明天……」霈儀想了會,應該可以跟學校請個假沒問題。「好,那就明天吧!不過今天還是得好好徹底檢查,你要知道,有很多癌症遺是可以軋意志力存活下來,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我知道,有你這句話,我更有勇氣活下來了。」雷鴻升暗笑。
呵呵……能得到屏風和雞心佩,他才更有活力活下來呢!
當他們將小思綺交到譯嫻手中後,兩人便立即驅車前往雷鴻升所指定的醫院。
而他們要到什麼地方去,霈儀並沒有告知譯爝,這使得譯嫻有些傷腦筋,根本沒有半點線索可以跟紫柔報告。
「紫柔,霈儀神神秘秘的,要去哪裡也沒跟我說,只要我照顧小思綺,唉,我哪曉得他們去做什麼了!」她馬上打手機給紫柔。
這時,小思綺拉拉譯嫻的衣角,說:「譯嫻姐姐,我知道他們要去哪裡,耳朵過來,我告訴你……」
「你說什麼?霈儀要和雷鴻升回日月潭老家門」白鷹從越洋電話中,聽到紫柔急喘喘的報告。
「是啊!這是千真萬確的,幸好有你那機智聰明的侄女,要不然,我們也不可能知道這消息的。」紫柔摸著小思綺的頭,對她讚譽有加。
她將小思綺在雷鴻升的車裡所聽到兩人間的對話,一五一十說給白鷹聽。
所有的事情都在白鷹的掌握之中,他就知道,雷鴻升絕不是簡單的角色,不會輕易就善罷甘休。
這可惡的雷鴻升,竟然撒下漫天大謊,謊稱自己得到癌症,以博取霈儀的同情。
只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他得要想辦法解決才是。
「他們打算什麼時候出發?」他問道。
「明天他們就要前往日月潭了,白哥,你……你有辦法趕得回來嗎?」
我的媽呀!歐洲耶!不是開玩笑的。
紫柔的顧慮,正是白鷹最頭痛的一點。
這回到歐洲來,是要收購巴黎和柏林兩家面臨破產的財團,只要能將這兩家財團以低價買人,將來合併在鷹揚集團裡,便能成為歐洲位於菁華區的幾家大型建設公司分所。
這次還有日本、韓國及大陸幾家大企業主,也虎視眈眈地垂涎收購,在強敵環伺下,他得親力親為,所以,要他短時間內趕回台灣處理事情,有點困難。
可是他絕不能讓雷鴻升趁機佔到便宜,萬一讓他輕而易舉就得到霈儀老家那組屏風,及一直戴在她身上的那塊雞心佩,到時霈儀要是察覺真相,一定會氣他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她,只是……若是他現在就告訴她實情,雷鴻升那傢伙勢必會反咬他一口,將他是為了那塊雞心佩才找機會跟她認識一事,全數說給霈儀聽。
所有事情全被掀開後,霈儀會用什麼眼光、什麼態度看她?他和霈儀的感情還能存在嗎?他們還有辦法繼續走下去嗎?
「你別擔心,這件事我白會處理,紫柔,這幾天小思綺得麻煩你了,至於霈儀的事……我會盡快想出辦法的。」
「白哥,你要怎麼解決啊?你遠在歐洲,遠水是救不了近火,再說……你托我監督霈儀的事,已經被她發現了,她氣得半死,還遷怒於你,真是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才會這樣……」紫柔越說聲音越小聲。她呀!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紫柔原以為她說這些話,白鷹會氣得半死,沒想到他卻出奇冷靜,因為他早預料到,憑霈儀對週遭事情的敏銳度,總有東窗事發的一天,只是沒料到會這麼快而已。
「這不怪你,總之,我不會讓那傢伙得逞的,你放心好了。」白鷹有信心地說道。
與雷鴻升漫步在日月潭邊的山林小徑,霈儀若有所思地走著。
她根本就沒專心聽雷鴻升說些什麼,只是低著頭,腳步沉重,腦海中不停地重複一個問題——
四天了,白鷹怎麼都還不打電話給她?
是不是紫柔告訴他,說她沒有告知他,就私底下和雷鴻升跑到日月潭,所以他不高興了?
她靜靜想了一下,體會出男人的心情,不論是誰聽到自己的女友和前男友出去,心裡頭都會不舒服的。
可是,她是有原則的人啊!他應該曉得她不是那種會亂來的女孩子,況且,他應該相信她,不應該把她當作是那種會紅杏出牆的女人,男友前腳一踏出去,她後腳就會做出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他認識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難道他還要懷疑什麼嗎?如果很信任她,又為何派紫柔監視她的一舉一動,這動作令她氣惱,覺得自尊心受損,她純粹是氣這一點。只是,氣歸氣,她還是很渴望白鷹能主動打電話給他,她可以跟他解釋,把誤會釐清,免得兩人在那你猜我疑,讓誤解的破洞越來越大。
「……所以,我說的就是這樣……」雷鴻升說得口沫橫飛,不過霈儀好像沒很專心在聽他說話。
「霈儀……霈儀,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霈儀瞪他一眼,覺得他好吵喔!
「我當然有聽見,你一直屏風屏風講個不停,我耳朵都快要長繭了,你還講不完,看你的樣子,好像不像個生病的人,你精神很好嘛!」
從回到她老家,他就喋喋不休問個沒完,東一句屏風,西一句屏風,那都是八年前的陳年舊事,不知道他怎麼還那樣興趣濃厚,說什麼很懷念那組屏風,那是他們倆自小的共同回憶,見鬼了,她就沒什麼印象。
「你今天氣色看起來還不錯,吃得挺多的,是不是你的肝病沒那麼嚴重?我這裡有一位很有名的中醫師,你再去讓他詳細檢查看看,好不好?」
她發現當他在說屏風時,那眉飛色舞的樣子,就像是體力充沛的健康寶寶,完全看不出有半點生病的樣子。
雷鴻升連忙斂起笑容,說道:「霈儀,你……你怎麼這麼說呢?我那天不是還跟你到大醫院去檢查過了,證明就是肝癌,你…」你怎麼還跟我開這種玩笑呢?」都是他一時沉不住氣,一直看不到那組屏風,才會激動起來。
「哪有罹患癌症的人,說起話來還這麼中氣十足?而且我看那天那位醫生在替你檢查的時候也馬馬虎虎,一點也不專心,還一直跟你聊天,該問的重點一句也沒問。」她已經懷疑很久了,只是一直沒仔細問。
那位醫生也是在作作戲的,當然沒那麼認真了,這點他自己可是瞎子吃湯圓,心裡有數得很。
「霈儀,你……」你就別再這樣挑我毛病了,說真的,我會這麼高興,是因為我還能在有生之年,跟你重遊舊地,在我們倆初戀的地……」
「夠了!我不想聽這些,再說,你雕剛嘴巴裡說的,都是跟我家那組屏風有關的事,我問你,你究竟想做什麼?那組屏風跟你到底有什麼關連?」
她腦中警鈴大作,不再單純相信他僅僅是想看看她老家這麼簡單而已。
雷鴻升機警地回答:「我就跟你說了,那組屏風是我第一次到你家去,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東西,我是想……能不能讓我帶回去,當作一個紀念?」
到這地步,他也不得不厚著臉皮開口了。
那副嘴臉,就像是古代的貪官污吏,要不然就是那種專門在收受賄賂的小人,才會有的嘴臉。
她記得她老家那組屏風,上頭金漆剝落,底部基座的木頭,好幾處都已腐朽,一點都看不出有什麼價值,而且早在好幾年前,就已經送人了,至於送給誰,這就要問她舅舅。
只是,不管這組屏風現在流落何方,光看雷鴻升的態度,就知道他腦子裡在打什麼主意了。
八成是那組屏風有什麼意義非凡的價值,要不然,他也不會露出那張貪婪的嘴臉,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那組屏風已經送人了,所以你就死了這條心,還有,你如果回味夠了,我打算明天就回台北,我沒請那麼多天假,沒辦法陪你太久。」
她覺得她的善舉已經做夠,不想再繼續和他窮耗下去,另一方面,她漸漸能體會出白鷹不放心她和雷鴻升獨處的用意,倒不是擔心她會和他怎樣,而是這個人骨子本來就賤,跟他接觸久了,就沒什麼好處。
「送人?天啊!你……你為什麼不早說?那組屏風你們送給誰,還有沒有辦法聯絡得到對方?你告訴我好不好?」他一時急了,竟然拉起了霈儀的手。
「放開!」她瞪他,完全不留情面。
雷鴻升知道他這手要是一放開,霈儀就會完全不再管他,而就他對她的瞭解,更別說要把屏風的下落告訴他,到這地步,他……這時,他眼睛突然瞄到她粉頸間的那條雞心佩,那條雞心佩和那組金箔屏風,有著同等價值,這下無魚蝦也好。得不到屏風,拿條雞心佩也算是不無小補。
「霈儀,你……你就看在我不久人世的份上,送樣東西給我當紀念好不好?就……就你脖子上掛的那條雞心佩,送我行不行?」他重施故技,想打動霈儀的心。
「你在幹什麼?叫你放手你沒聽見嗎?」霈儀發現雷鴻升好像變了一個人,一個貪得無饜、可恥下流的無賴。
「霈儀,我這一生沒求過你什麼,看在我快要死的份上,送我一樣你的東西留作紀念,讓我死得瞑目吧!」為了得到想要的珍品,不惜把死字掛在嘴邊,唯有像雷鴻升這樣的人才做得出來。看他一副搖尾乞憐的模樣,霈儀心想,若是能在他離開人世之前,讓他心裡頭舒服些,她就順他的意,了結他一樁心願吧!
「好吧!」她把雙手置於脖子後頭,慢慢將雞心佩解下。
看著目的就快要達成,雷鴻升不禁露出貪婪笑容。
這條雞心佩就連白鷹也渴望得要命,沒想到他卻因不忍傷霈儀的心而作罷。而他呢?哼!他才不擔心這點,拿了這條雞心佩後。他就會用最快的速度回到美國。
就在霈儀準備將雞心佩交到雷鴻升手上時,一記渾厚有力的喝斥聲,阻斷了霈儀的動作。
「慢著!千萬別把東西交給他!」
林子裡,出現一道身影,白鷹英挺高壯的體格,踩著穩健的步伐,朝兩人走來。
「你……你怎麼會在這?」霈儀有些訝異。
咦?他人不是在歐洲嗎?怎麼會突然跑來這裡?
趁著霈儀還未回魂之際,雷鴻升第一時間從她手中,硬是將雞心佩搶了過來,他緊緊抓在手上,緊接著拔腿就跑。
他卯足勁就往林子裡跑了過去,在這雨後濕冷的氣候下,山裡頭大部分泥濘不堪,雷鴻升為了不讓白鷹追到,反而跑向難走的泥巴路,卻不曉得這只是讓自己更陷人絕境,一點實質上的幫助也沒有。
他發現他再怎麼跑,後面還是有一個黑影陰魂不散地跟著,他朝山坡跑去,搞得氣喘吁吁、全身髒亂不堪,不過他還是不能停下來,要是讓自鷹追到,他就功虧一簣,什麼全都沒了。
就在他稍作喘氣,靠在一棵樹上時,白鷹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嚴聲說道:「東西呢?把東西交出來!」
一雙凜冽如鷹,讓人看了不禁發毛的眸子,瞪得他上氣不接下氣,他裝傻,說道:「什……什麼東西?」
白鷹一拳打在他的肚子,疼得他幾乎連胃酸都要吐了出來。
「我不想再問第三次,東西呢?」
「白鷹,你少在那邊裝得一副自命不凡的清高樣,你打這條雞心佩的主意也很久了,你跟我一樣都是為了這條項鏈才接近霈儀,少在那邊裝得道貌岸然的模樣。」雷鴻升在霈儀追上來的同時,扯開喉嚨,乾脆把所有事全抖出來。
哼!他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
這些話,全進了霈儀耳裡,她震撼不已,這時,山區小雨開始落下,好像在回應她的心情。
「閉上你的狗嘴!」一拳落在他的臉上,兩顆牙齒瞬間報銷。
被打得牙落血吞的雷鴻升,無力地跌在地上,他全身被泥巴搞得髒亂不已,就像一隻落荒而逃的流浪狗,可說是狼狽極了。
「你……你的人品也……也比我好不哪裡去!你接近霈儀的動機比我還要可惡,你不單單要得到東西,你……你還騙取霈儀的感情,你……你比我還貪心嘛……」他發現白鷹又準備賞他一記拳頭,嚇得在地上亂爬亂竄,這時,霈儀跑上前來,擋在白鷹面前。
「被人說中心事,惱羞成怒了嗎?」白鷹凜容,想解釋,卻不知從何開口。
「別聽他亂說,我才不在乎你有什麼雞心佩,我……」。
她注視他,眼中充滿仇恨。「你還要再裝嗎?要不是你,雷鴻升哪會知道我有這條雞心佩?事實就在眼前,你還要強辯?」
她心奸寒,沒想到,真正可惡的人是他。
至少雷鴻升想要什麼,他就算厚著臉皮,也會大方說出,不像他,自始自終都沒聽到他說要這條雞心佩,可是,他最初的目的,不就是要這樣東西嗎?
雷聲隆隆,伴著浙瀝雨聲。
三人對峙著,她默默流下淚,臉上的雨和淚一樣多,她不知道,事情怎會變成這樣,她以為的世界,在這一刻全都毀了。看到白鷹和霈儀幾近撕破臉邊緣,雷鴻升暗自竊喜。幸好他留一手,白鷹這傢伙敢壞他好事,他也不會讓他好過。才暗爽沒多久,便見霈儀走到他面前,掌心上攤。「東西還我!」
「霈……霈儀,你……你不是說過,你……你要送給我當紀念?」他臉都綠了。
到嘴的肉,怎可能再吐出來?雷鴻升踉蹌地從地上爬起,怎知他對週遭環境不熟,加上心虛,跑沒幾步,腳下一滑,就整個人像滾雪球般,滾到潭邊的一處人工步道旁。
雖然他們對於雷鴻升都恨之入骨,但人命關天,他們不能袖手旁觀。
「我去看看他。」一個快步,白鷹朝雷鴻升摔落的方向而去。
他快速往下移動,霈儀全身才得以放鬆,她望向白鷹離去的方向,再看看天空紛紛雨絲,一時之問,她思緒亂得一塌糊塗。
一條雞心佩,讓她一度徜徉在愛情的搖籃裡,卻同時讓她看見罪惡的溫床。
霈儀緩慢地在山間走著,不知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