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促的電鈴聲響起——「紀秧歌,你快給我開門,聽見沒?」外頭傳來的,是紀秧歌的大姊紀秧歆的聲音。
「秧歌,快去開門,媽媽在廚房忙,走不開。」紀母在廚房裡大喊。沒多久,電鈴聲再度響起。紀母氣得先把瓦斯關掉,然後快步跑向客廳。
這時,紀秧歌突然從房間跑出來,抓住門把說道:「媽,你先不要開,好不好?」
「怎麼了?又惹你大姊生氣了?」
紀秧歌面有難色,咬著嘴唇裝無辜。
「你也真是的,你們姊妹倆都已經二十好幾了,還這麼愛吵架。」紀母搖搖頭,對這兩個寶貝女兒感到頭疼。
門外的紀秧歆仍繼續按著門鈐,大聲說道:「媽,你不要被小妹裝可憐給騙了,我快要被她害死了,偉業也被她給害慘了!」偉業是秧歌的姊夫。
這姊妹倆真是連心,隔著鐵門也能知道彼此在做什麼。
「你姊住在樓上,你不讓她進來,等會她衝上去拿鑰匙,還是進得來。你呀你,就愛給你姊和姊夫找麻煩。」知女莫若母,紀母用肚臍想,也猜得出孰是孰非,於是她打開了鐵門。
紀母將門一開,紀秧歌立刻一溜煙地躲回自己的房間,並且將門給鎖上。
嘿嘿,這下她總有自主權,可以不開門了吧!
紀秧歆一進到屋裡,看到客廳沒有紀秧歌的蹤跡,便一個箭步衝到她房門口,繼續敲門,還因過度氣憤而漲紅了臉。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最好伏首認罪,要不我就守在房門外,就不相信你不用上廁所和吃東西。」紀秧故打算跟她長期抗戰。
「你們倆到底在吵些什麼?早知道你們這麼會吵,就不要答應你結了婚後搬來樓上住,免得我耳根子老是不清靜。」紀母原本以為讓嫁出去的秧歆住在自己樓上,可以彼此有個照應,沒想到,反而是更增加自己的煩惱,
對於母親這番話,紀秧歆可不認同了。
「媽,我才不想跟小妹吵,是她太過分了!我好心請偉業替她介紹男朋友,還是我們百貨公司樓層的主管,她竟然跟人家吃飯吃到一半,說要上廁所,結果就一去不回頭,害得我和偉業都不曉得跟人家怎麼交代!」秧歆忿忿不平地說道。
「什麼?她竟然做出這樣的事,這實在是太過分了!小歌,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快點出來解釋清楚,要不然……」紀母隨便一想,就想到怎麼治她。「等會所有的鹵雞翅,我一支也不幫你留羅!」
「媽,你千萬不能都吃光啊……」果不其然,門應聲而開。
一打開門,秧歌便對上秧歆那雙有如吃人虎的眼神,害她嚇得忙躲到紀母身後,拿她當擋箭牌。
「你別躲在媽後面,看我怎麼好好修理你!」秧飲捲起袖子,打算來個大義滅親。
「姊,我又不是故意的,你都不曉得,那簡經理滿嘴又黃又黑的牙齒,吃東西還會噴口水,我坐在他對面吃飯,實在快要受不了了,叫我怎麼跟他繼續吃下去啊!」秧歌理直氣壯地說道。
「上回給你介紹的石主任,你說他門牙的縫裂得太大、太噁心,這回你又說人家牙齒太黃太黑,我問你,你是在找男朋友,還是在找美齒男啊?」秧歆還是氣憤難平地說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那些嘴巴有異味的男人,根本一點興趣也沒有,可你偏偏介紹那種人給我,你……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她欲哭無淚,怎麼姊姊要替人介紹對象,也不用點心思。
「人家當上經理、主任,難免要交際應酬,抽煙喝酒這是在所難免的,你這樣要求不會太過分了嗎?」秧歆擦腰說道。
秧歌則挺起胸膛,反駁她說:「要是將來有天要接吻,你忍受得了男人嘴巴裡頭,那種可怕的味道嗎?」
接吻?這兩個字讓紀母睜大眼睛,現在的小孩也太前衛了,老媽在場,連這樣敏感的字眼,也能夠輕易地脫口而出。
紀秧歌發覺到氣氛詭異,忙換個語氣說道:「你們都忘了嗎?人家小時候曾經……」說著說著,她的小臉整個沉了下來。
她要讓家裡的人回憶起十一年前,在她九歲那一年,曾經發生過的一件可怕的事。
那時,她才國小三年級,在放學的途中,曾被一位怪叔叔騙到人煙罕至的廢工寮裡,幸好被一位撿破爛的老伯伯發現,才讓她免於被辣手摧花的命運。
雖說在那陰暗的廢棄工寮內,只待上短短的幾分鐘,但已經在她心靈深處,造成極大的陰影。
怪叔叔那咬著檳榔的血紅大嘴,與那難聞思心的氣味,讓她一直都忘不掉,午夜夢迴時,那回憶常會讓她嚇得驚醒過來,坐在床上獨自哭泣到天明。
後來,在經過一段長時間的心理輔導後,她才慢慢從那陰影裡走出來。
從此以後,她對於那些不注重口腔衛生,或者是牙齒太黃、太黑的男人都沒有興趣,即使他有多帥,都會讓她倒足胃口。
相對地,對於那些擁有一口潔白整齊牙齒的男人,她便很有好感。有時,看到電視或雜誌上,哪個男孩子笑出一口潔白的美齒,她就會露出迷戀的眼神,久久難以自已。
「秧歆,這就是你的疏忽了,明明知道你妹妹她……」紀母不想再說下去,秧歌小時候經歷過的那件事,大家都不願回想起。
紀母這麼一說,秧飲當然也不好再繼續責備下去。只是,將來要替妹妹介紹對像時,難道要先給對方來個口腔檢查嗎?這種事她可做不出來。
「好,這件事我可以原諒你,不過,待會你最好上樓去跟你姊夫道個歉,聽見沒有?」
見到秧-的火已經漸漸熄滅,秧歌這下才敢笑出聲來。
她高興地來到秧歆面前,雙手環住她的脖子說道:「姊,你最好了,有你這位姊姊,真是我這做妹妹的榮幸。」
「少在那邊拍馬屁了,我告訴你呀……」
「媽,鹵雞翅你放在哪裡,我怎麼沒看見?」
才要好好向妹妹開釋一番,沒想到她早就一溜煙地跑到廚房卜拿著鹵雞翅大啃特啃起來。
紀母看著秧-,淡淡地笑說道:「叫你老公下來吃飯吧!」
一場家庭紛爭,這下總算平息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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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洛百貨 一樓
十一點鐘,百貨公司開門營業,所有的化妝品專櫃小姐,,又開始她們忙碌的一天。
紀秧歌在擔任百貨公司副理的姊夫的幫忙與推薦下,畢業後,很快地得到這份專櫃小姐的工作。
由於她膚質好,就算是不化妝,也照樣亮麗動人,很多客人都以為她是用了自己專櫃的保養品,皮膚才這麼好,所以紛紛找她購買,也使得她的業績總是比其他專櫃小姐來得好,這點,頗讓她引以為豪。
星期一的上午,百貨公司幾乎沒什麼逛街人潮,只有三三兩兩的菜籃族,這也是她們一星期中,最輕鬆的時候。
然而,就在她擺設化妝品時,一個冒失鬼突然從背後拍了下她的肩,害她嚇了一跳,差點將架上的化妝水給打翻落地。
「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這樣?遲早有天會被你給嚇死。」紀秧歌拍了拍胸口,沒好氣地瞪了同事席敏若一眼。
「聽說……昨天你放了簡經理鴿子?」席敏若好像跑了百米賽跑,一口氣都還沒有喘夠。
天啊!好事傳不遠,壞事傳千里,才一上班,馬上就有人知道了。
「是不是我老姊說的?」她姊姊紀秧歆也在同一家百貨公司工作,職稱是五樓兒童服飾部主任。
「不是,是打掃廁所的李媽媽說的。」她據實以告。
竟然連掃廁所的清潔阿桑都知道了,那肯定全公司的人都曉得了。
這下,她得罪的人可多了。
先是石主任,再來是簡經理,看來,他姊夫就算想再幫她,替她介紹公司的黃金單身漢,也不會有人要理她了。
要不是靠她姊夫一肩扛下,她連放兩位高級主管鴿子,恐怕早就被趕回去吃自己了。
「你真的吃飯吃到一半就溜走?是不是他開黃腔,還是對你毛手毛腳?」席敏若緊接著問道。
「不是啦,你不要亂猜。」她翻了個白眼,真想逃離現場。
「那麼……是不是他一見面就說要娶你,你怕到了?」
「也不是啦!」她真希望趕緊有客人到她專櫃前來,至少,她耳根子可以清靜些。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簡經理人長得還不錯,要是我有個姊夫也在公司做事,我也會請他幫我介紹。喂,你就說嘛,到底他哪裡不對你的眼了?」席敏若緊迫盯人,執意打破砂鍋問到底。
「他……」她有些難以啟齒,「他牙齒太黃太黑,上頭都是煙垢,我受不了,這答案你滿意了吧!」
「你剛說,是因為他……牙齒太黃太黑?」
「沒錯,就是如此。」
「他年薪將近兩百萬,聽說……還買了很多股票,又投資很多房地產,你……」席敏若還沒說完,一記白眼就朝她飛來。
「那又怎樣?要我住在億萬豪宅裡,跟這種人生活,那我寧願窩在小公寓,同樣恰然自得。」
「這又不是什麼大問題,現代科技如此進步,找牙醫把齒垢清乾淨,然後再用雷射美白牙齒,那不就行了?」她認為紀秧歌錯失一個大好良機。
「算了,這種事勉強不來,只要愛抽煙-酒的習慣不改,日子一久,還是會變成一口爛牙,我可不想以後老為這種事跟對方爭吵,那很不值得的。」
席敏若想想也對,要叫她跟一個滿嘴煙味又有口臭的男人接吻,那真是比死還慘,只是……她並沒有紀秧歌那樣誇張,會怕男人不潔的口氣,怕到這種程度。
突然,隔壁櫃的專櫃小姐,急急地跑到紀秧歌面前來。
紀秧歌一看到她,馬上就先說:「你是要問簡經理的事,是不是?」
那位叫王家靜的專櫃小姐,狐疑地看著她。「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你是不是要問我……」
「不可能啊!這簡經理辭職的消息,是他二妹剛才才跟我說的,你們怎麼那麼快就知道了?」簡經理的二妹也在百貨公司工作,和王家靜是姊妹淘,所以這第一手消息,當然是她先知道的。
「你說什麼?簡經理辭職了?」原來她不是要問她和簡經理昨天約會的事,只是,有關辭職這件事,同樣讓紀秧歌感到震撼。
「要不然你們以為我要說什麼?」
「嗯……沒什麼啦,可是……為什麼那麼突然?」紀秧歌心裡頭嘀咕著,最好別跟昨天的事有關。
要是是因為她害得他在公司裡抬不起頭,那麼她勢必要好好地去跟他道個歉,賠個不是。
「聽說……是董事長調了窆降部隊,來接任總經理的位置,簡經理一直以為自己會坐上這個空缺,沒想到卻突然冒出個人,他一時氣不過,便辭職了。」王家靜相當不平地說道。
「那肯定是董事長的親戚。」席敏若隨便想也知道。
「沒錯,他是董事長唯一的侄子,聽說還是牛津畢業的。」王家靜突然把目光轉向紀秧歌。「你可以再叫你姊夫……」
「不用了,你不要以為我老是拜託我姊夫做這種事,那都是他自己主動要幫我的。」她得要趕緊撇清,免得有「公器私用」之嫌。
「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要是我有像你一樣的姊夫,我絕對不會放棄這機會的。」王家靜用帶點羨慕的眼神看著紀秧歌。
「小姐,你櫃上有客人了,還不快點回去,待會被樓管看到了,你就遭殃了。」紀秧歌指了指隔壁的一群客人。
王家靜一看,哪裡還敢多聊,馬上就奔回自己的專櫃前。
一待王家靜走遠,席敏若忙湊到她耳邊,補了一句:「說不定……這位『空降王子』,有著一口潔白整齊又性感迷人的牙齒喔!」
「你很煩耶!補貨單麻煩拿給我看一下,好嗎?」紀秧歌睨她一眼,希望趕緊結束這惱人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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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輕鬆沒幾天,週末的週年慶便緊接著登場,可把紀秧歌累得早忘了有新來的總經理這回事,加上最近又有限時搶購三萬元乳霜的特惠活動,那蜂擁而上的婆婆媽媽們,更是讓她一刻也不得閒。
「小姐,很抱歉,我們今天一人只限購三瓶,因為數量有限,我們不希望客人一下子全部買走,這樣會影響到別的客人的權利。」紀秧歌耐心替客人解釋,就怕有人一下子買太多,會引來其他客人的抱怨。
「可是我要帶到南部去,你不能讓我多買一點嗎?」一名看起來很有錢的中年婦人說道。
「可能沒辦法,這是公司規定,造成你的不便,希望你能多多見諒,」她不厭其煩地再度解釋。
「好吧好吧,那三瓶就三瓶吧!」中年婦人無奈地癟癟嘴,一臉莫可奈何。
這要說經濟不景氣,她是一點也不相信,一大群準備來買乳霜的民眾,都已經排到百貨公司外頭了。
為了要青春永駐,再多錢,還是有人會願意花的。
一袋袋的乳霜依照一瓶、兩瓶及三瓶的包裝方式,分列在玻璃櫃上,有人負責點數現金,有人則負責刷卡,還有的人負責交付貨品,熱鬧擁擠的程度,並不輸給廟會的拜拜。
就在這混亂之際,忽然有名個頭矮小,戴著棒球帽的少年,混到這群婆婆媽媽當中,紀秧歌還以為是顧客的小孩,本來沒太注意,但少年那左顧右盼,鬼鬼祟祟的樣子,實在讓人生疑。
「小朋友,你……」
當她準備告訴那位少年,不要太靠近櫃檯裡頭時,對方好像也發覺到她在注視他,下一秒,就搶下一名歐巴桑的皮包,飛快地朝門口溜了出去。
「喂!快回來,有人搶錢啊!」歐巴桑立刻大叫起來。
聞言,紀秧歌一個快步追上去,曾當過田徑校隊的她,讓她跑起來還不算太慢。
也許是台灣人太過冷漠,當發生這樣的事情時,大多數的人也只是駐足觀看,沒人幫忙將那少年攔住。甚至連保全也都看傻了眼,等到搞清楚狀況要追上去時,兩人早已經不見蹤影。
熱鬧的東區商圈,只見一名專櫃小姐,在追逐一個骨瘦如柴的少年。
「別跑,快給我站住!」
她追進一條巷子,正要拐進另一條巷子時,一名男子忽然從轉角處走了出來,一時煞車不及的秧歌,就這樣正面撞了上去。
「唉喲,你走路都不帶眼睛的啊……」她揉揉右額頭處,還惡人先告狀。
「小姐,你覺得這樣躺在馬路上,很好看嗎?」被壓在下面的男人,冷
冷的出聲。
經他這麼一喊,秧歌才發現,她整個人都躺在這男人身上了,並同時發現到,這厚實的胸膛,還挺好躺的……不對!她在想什麼呀!
「嗯,真對不起,我……」甫一抬頭,她赫然聞到男人嘴裡散發出的氣味,那是一股帶著薄荷味,淡淡的清香。
再仔細看看他的嘴,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在太陽光的照射下,更是閃亮迷人。
更讓她屏息的是他很帥,五官端正,不輸偶像劇男星。
她看得渾然忘我,這男人不只擁有一口美齒,而且唇形也很好看,可惜的是……他嘴角沒有上揚,要是他笑的話,肯定更加迷人……
「喂,你看夠了沒?快點起來聽到沒有!」
顯然地,對方不是個好脾氣的男人。
「哦,真……真不好意思!」她趕緊起身,免得對方真的發火,那可就糟了。
男子站起身後,紀秧歌才看清男子的裝扮——一套深黑色的亞曼尼西裝,讓他看起來挺拔有型,一頭黑髮挑染了些金褐色,更顯時尚。
只不過,那張臉酷得像在冰庫裡待了一整天的僵硬表情,讓她對這男子不免感到有些遺憾。
「下次走路,記得把眼睛帶在身上。」說完,他拍拍身上灰塵,隨即走入一旁的停車場裡頭。
被對方不客氣的責罵,她夢想的泡泡,頓時被吹得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