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無聊……」依人歎口氣,合上書本,決定睡個午覺打發時間。
自從出院之後,已經過了半年。
由於她的身體仍然很虛弱,只好聽從父母的意思辦理休學,乖乖待在家中靜養。
對一個只能躺在床上的病人而言,無聊之余,睡覺就是最好的消遣。
兄長們還經常笑說,一天二十四小時,她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處於睡眠狀態,成了名副其實的「睡美人」。
童話故事中的睡美人,最後會被王子吻醒,兩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至於她這個被冠上「睡美人」封號的病患,雖然天天臥病在床,日子過得窮極無聊,可是每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總會有一個人守在她身旁,耐心的等待她醒來。
他不是王子,他是她四哥。坦白說,他不像白馬王子,也沒有那種風度翩翩的氣質,反倒像是騎著黑龍橫行霸道的魔王,天天在外頭為非作歹,唯有回到家中,全心全意照顧她的時候,才會流露出罕見的柔情。
去年,她從重度昏迷清醒時,張開雙眼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他。
此後半年,幾乎每個夜晚,她總是在他懷中入睡,直到翌日清晨,再從他懷中醒來。
久而久之,她已經習慣了他的陪伴,也漸漸喜歡上在他懷裡安然入睡的感覺。
一想到待會兒醒來,就能看見他守在一旁,依人終於帶著微笑進入夢鄉……
東川浩司推開水湘院的房門,走到床前,坐在床沿,凝望熟睡中的小佳人。
經過半年的調養,他的妹妹清麗如常,柔弱依舊,嬌小纖細的身體仍然弱不禁風,巴掌大的小臉越來越清瘦,吹彈可破的肌膚則是一天比一天蒼白,幾乎比冬雪更白皙,比絲綢更細膩。
修長的手指緩緩滑過她的臉頰,輕輕扣住她不盈一握的頸項,如此微弱的小生命,只要他單手一掐,就能置她於死地,更何況是索命無數的死神。
若非她命不該絕,他早就失去她了,如今失而復得,自然格外珍惜。
她就像是一尊小巧易碎的水晶娃娃,必須捧在手中小心翼翼的呵護,既不能弄壞,又不容傷害。
但他從來就不是個溫柔有耐性的人,沸騰的欲望與日俱增,貪婪的念頭蠢蠢欲動,他無法忍受如此漫長的等待,再不把目標轉移到其他女性身上,只怕遲早有一天他會因為一時沖動,親手毀了她。
到時候,別說喪盡天良了,再喪心病狂的事他都做得出來。
「依人……」低沉的嗓音喃喃輕喚,親密憐惜的細吻,一點一點飄落在她臉上。
被疼惜對待的人悠然睜開眼,迎上一雙情欲濃烈的視線。
以前,他這種狂亂的眼神只會讓她害怕,現在,她已經不再那麼畏懼了。
依人轉頭看看時鍾,下午五點,她該起床准備吃飯了。
她坐起來,一頭長發垂落在床單上,彷佛一道流洩的瀑布,襯著清靈秀麗的容顏,分外的楚楚動人。
光是這樣,也能看得他情生意動。
「想不想出去透透氣?」東川浩司幫她把長發扎成一束麻花辮。
「可是外面好冷。」現在是冬天,她怕冷。
「那還不簡單。」他先拿出羊毛毯裹住她,再將她擁入懷裡,然後抱著她走向庭園,漫步在黃昏夕陽下。
依人從他胸前抬起頭,靜靜的凝視他。
「四哥……」實在很難想像,像他這樣一個狂野不馴的浪蕩子,居然願意捨棄外面的花花世界,一下課便直接回家,晚上也不外出尋歡作樂,幾乎把生活重心放在她身上,天天守著她、陪伴她,長達半年從不間斷,連父母親都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
可是她總覺得他就好像一頭被關在籠子裡的野獸,明明有機會逃出去,卻又為了她而留下,彷佛把他困住的,並不是鐵籠,而是她。
「嗯?」他懶洋洋的應了一聲,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調調。
「其實你……可以不用這個樣子。」她欲言又止。
「什麼樣子?」他狐疑的瞄她一眼。
「我的身體已經好多了,爸爸說,等春天過後,我就能回學校念書了,所以……你可以恢復自由了。」
「什麼意思?」他聽得一頭霧水,這丫頭今天吃錯藥了嗎?為什麼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意思就是說,你不用再為了照顧我,而改變你原本的生活。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拖累你了。」
哦——他終於弄懂了!
搞了半天,原來是早熟的小女孩又在鑽牛角尖了。這小妮子什麼都好,就是愛胡思亂想這點要不得,明明只有十歲大,心智卻像個小大人似的,一點都不可愛。
光長腦袋有什麼用,身體長不大他還不是一樣沒搞頭!看看她,又瘦又小,抱起來一點感覺都沒有,隨便抱只流浪狗都比她有肉。
「我的生活從未改變,你不需要自責。」事實上,他的生活依舊放蕩如常,甚至有變本加厲的趨勢,只是她不曉得而已。
「難道你從不覺得厭煩嗎?」他本來就是一匹脫韁野馬,巴不得成天到晚往外跑,絕不放過任何玩樂的機會,如今被她困在家中,受她牽絆,心情難免會受到影響吧。
「你看我的表現像是很煩的樣子嗎?」他沒好氣的橫睨她。「你身體不好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事,從你進我們家到現在,已經七年了,如果我真的覺得煩,早就把你轟出東川家了。反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大不了再收養一個。」
依人微微一怔,明知道那句「大不了再收養一個」純粹是玩笑話,她還是會難過。
「如果去年……我就這樣走了,你們……還會再收養一個嗎?」
「不會。」
「為什麼?」東川家不是一直最渴望女嗣的嗎?
他抱著她走進一座古色古香的亭子,將她放坐在石桌上,一雙深邃無比的金色瞳眸直勾勾的凝望她。
「有些東西可以汰舊換新,人卻無可取代。你是我們東川一門千挑萬選,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滄海遺珠,誰也無法取代你在東川家的地位。你要記住,入了東川家的族譜,就是東川家的人,無論將來出現什麼人想把你帶走,你都不能離開我……們。」最後這一個「們」聽起來像是勉強加上去的。
「嗯。」依入乖巧的點點頭。
當時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允諾,將會牽涉到未來的命運,於是就這樣傻傻的,把自己送到他手中。
東川浩司坐在她身前的石凳上,伸出一雙大手,包握住她露出毛毯外的一對小腳丫。
「冷不冷?」他抬起頭輕問。
依人搖搖螓首,嫣然一笑,從他掌心傳來的熱度,不僅溫暖了她的小玉足,也溫暖了她的心。
大概就是這樣無微不至的寵愛,讓她不由自主的傾心,對他的好感,也一天比一天強烈。
無奈,當時她還年幼,沒發現隱藏在他溫柔的表面下,竟是一個走火入魔的阿修羅,殘暴、凶悍、冷酷,並以毀滅為樂。
心思單純的她渾然不覺,於是一天天心動,一天天沉淪。
最後,終於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不能自拔……
日久生情,需要長遠的歲月,從動心到死心,卻只需要短短一剎那的光景。
想不到她花了許多年的時間,才慢慢培養出來的感情,竟然會被他毀於一旦。
那一年,她十一歲,某天下午,體育課上到一半,老師忽然交給她一份公文。
「依人,麻煩你跑一趟高中部的保健室,幫老師把這份文件交給龍崎醫生。」
「我們陪你去。」原朝香和千春自願陪她出公差。
她們三個小女生號稱「三劍客」,不管走到哪兒都形影不離。
「你們兩個還沒通過體能測驗,我自己去就行了。」依人漾開笑容,拿著公文夾前往高中部。
保健室門口貼著一張紙條,上頭寫著:外出中,如有緊急事件,請到中學部保健室。
依人站在門外暗忖,反正老師沒有交代她傳話,只要把公文夾放在醫生的辦公桌上,應該就可以了吧!
於是,她推開門,然後,當場愣住。
錯愕的目光,迎上兩雙同樣驚訝的眼神——一個是她四哥,一個是她不認識的學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結靜止,兩人的動作同時僵停下來。
少女坐在辦公桌上,裙擺被撩高,內衣扣環被解開,一只腿纏住東川浩司的腰。
他站在少女的腿間,襯衫被揉亂,長褲拉鏈被扯下,一只手握住她豐滿的胸脯。
狂蜂浪蝶,干柴烈火,兩個人打得正火熱。
還有什麼景象比這一幕更教人觸目驚心?!
「你沒鎖門?」東川浩司寒著一張俊容質問少女。
「我以為你鎖上了。」妖艷的少女嘟著紅唇嬌嗔。
依人簡直不敢置信,他們居然在保健室……
就在這一刻,她的心被他擊碎了,千瘡百孔,四分五裂。
多可悲,好不容易才心動,如今卻落得心碎的下場。
她尚未萌芽的戀情,就這樣凋零了。
一行淚水無聲無息的滑落,沾濕了她清麗的容顏。
依人別開臉,捧著一顆被撕裂的心,默默地掉頭離去。
再不離開,她怕自己會崩潰。
目送她含著淚轉身離去,東川浩司並沒有立刻追上去解釋。
事到如今,任何說明都是多余的。
他做了,而她看到了,事實擺在眼前,還有什麼好說的。
當欲望變得荒唐,又有什麼資格請求原諒?
他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戀上一個年紀如此幼小的女孩。
他們之間相差七歲,他正值血氣方剛、年少輕狂的階段,她還是個黃毛丫頭,就算他再怎麼欲求不滿,也不能對她下手。
他是那麼樣的珍惜她,愛惜她……
沒想到最後卻因為他的放蕩,傷了一顆荏弱的心。
她是他這一生最不想傷害的人,結果,傷她最深最重的人,竟然是他。
「浩,繼續嗎?」少女從身後摟住他的腰,貪戀這副高大勁健的體魄。
「滾。」郁怒的冰焰透過簡單一個字表露無遺。
「什麼?」少女簡直不敢相信,他們才做到一半,他都還沒……
東川浩司把情欲勃發的少女丟在一旁,逕自繞到窗戶前,從長褲口袋掏出香煙點燃。
少女收回愕然不已的神色,強裝出一臉甜笑倚向他身畔,試著力挽狂瀾。
「別生氣嘛!我怎麼知道你妹妹會突然闖進來……」
砰的一聲,少女被一道強悍的氣勢釘在牆面上,一只充滿毀滅性的利爪緊緊掐扣住她的咽喉。
少女嚇得花容慘白,紅熱的眼眶瞬間凝聚出驚恐的淚液。
「滾。」他松開手,退回窗邊,陰沉的語氣依舊駭人。
少女重重咳了幾聲,顧不得衣衫不整的儀容,連忙沒命似的逃出去。
窗外,一抹嬌小的身影慢慢踏出高中部大樓。
他的視線一路追隨她走過中庭,穿越廣場,直到她的背景漸漸變小,消失在遙遠的盡頭。
曾經失而復得,如今卻又離他而去。
這一次,必須靠他自己挽回了。
好。來日方長,他總有辦法讓她回心轉意。
韶光運轉,季節嬗遞,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歲月一年一年流逝。
許多前塵往事,都已成為孩提時代的回憶。
不可否認,她曾經痛苦了好長的一段時間,一再陷入極度混亂的悲傷裡。
直到許久之後,她才強迫自己振作起來,從此專心生活,不再留戀,不再執迷,不再去觸碰心中那道傷痕。
畢竟這條命得來不易,何必為了胡塗不堪的感情事,糟蹋自己的人生。
至於他,那個一手把她推入萬丈深淵的人,她已經徹底絕望了。
動情一場,難擋一次情傷……
今生今世,傷一次就夠了,沒理由一錯再錯。
況且她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了,管他魅力迷人、吸引力誘人、殺傷力驚人,她也不會重蹈覆轍。
「東川浩司」這個名字,早已被她列入拒絕往來戶的榜首,她現在甚至連「四哥」都不屑叫了。
「喂,我的大小姐,今天是你生日,可不可以麻煩你開心一點?」
「對呀!從剛才就一直瞪著蛋糕發呆,一副恨不得將它碎屍萬段的樣子。」
好友們的喧鬧聲將她從沉思中拉回來。
她立刻拋開不愉快的往事,融入歡樂的氣氛中。
「拜托各位善男信女節制一點,我的水湘院都快被你們掀翻了。」
「會嗎?我們已經很低調了耶!」
依人簡直啼笑皆非。他們的吵鬧聲恐怕連大哥的西林院都聽得見,她可以想像大哥現在一定戴上耳塞、蒙著頭在睡覺。
今天是她十五歲生日,出於她的要求,今年並沒有在飯店舉行盛大的慶生宴會,也沒有舉辦生日派對,只邀請了幾個好朋友來家裡吃晚飯,共度一個溫馨愉快的小型餐會。
用完餐後,一群三五好友全聚在她的水湘院瞎鬧,一直玩到盡興才打道回府。
送走一票死黨,已經快半夜了,依人決定先洗個澡,再來收拾凌亂的小客廳。
她打開音響,走進浴室,泡在浴缸裡,讓熱水舒緩精神上的疲累。
頭好暈……早知道就不該偷喝千春帶來的紅酒。
忽然間,門外的音樂聲消失了,顯然有人進入她的臥房,關上她的床頭音響。
耳熟能詳的腳步聲踏過浴室門外,依人立刻提高警覺。
因為,他來了!
東川浩司倚在窗邊抽煙,漫不經心的等著。
她換上睡衣,踏出浴室,無視於他如影隨形的目光,直接走向書桌。
沉穩的步伐尾隨而來,慢慢靠近她身後,一手摟住她的腰,將她輕擁在胸前。
鼓動的心跳聲洩漏她的不安,他漾出滿意的微笑。
依人強迫自己無動於衷,逕自倒了一杯開水,服下醫生開給她的止痛藥。
雖然她的健康狀況已經逐漸好轉,可是偏頭痛的老毛病依舊難以治愈,加上酒精的催化,更是頭昏腦脹,如果他今晚肯放她一馬,她會很感激。
「生日快樂。」他貼近她耳畔輕聲低語,濕熟的氣息吹拂著她的發鬢。
依人別開臉,閃避他充滿挑逗意味的吐息。
「請你以後別再三更半夜到我房裡來了。」
「怎麼,你怕我伸出魔爪,對你亂來?」他逸出嘲弄的低笑聲。
「注意你的用詞,別忘了,我是你妹妹。」她淡淡的提醒。
「妹妹?」他哼出一聲冷笑,突然將她攔腰抱起,放坐在書桌上,把她圍困在兩臂之間,「你明明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兄妹。」
「除了兄妹關系,我不想和你有更進一步的牽扯。」她的語氣平淡而冷漠。
「為什麼?」
明知故問!依人暗惱。
「你知道為什麼。」她一語帶過,不想再提起過往的傷心事。
東川浩司俊容一沉,雖然心知肚明,卻又莫可奈何。
這些年來,她一直把他當成隱形人,刻意忽視他、疏遠他,盡管同住在一座大宅院,也盡量避而不見,他越是緊迫盯人,她越是退避三捨。
他已經費盡心機,和她周旋了整整四年,千方百計接近她,處心積慮討好她,她卻-若無睹,不為所動,徹底將他排拒在她的生活之外,完全不給他挽回的機會。
再這樣下去,他永遠無法解開她的心結。
「都已經四年了,你還是不肯接受我?」精銳的眼直望進她的靈眸深處。
依人別開螓首,回避他咄咄逼人的視線。
她大概醉了,頭昏眼花的暈眩感越來越嚴重,不想再浪費精神聽他解釋,也不想聽他那些自圓其說的辯解。
「我想睡了,你請回吧。」依人推開他,來不及跳下桌面,又被他緊緊鎖回胸前。
「聽我說!」他往前逼近,不讓她閃躲。「當時你還小,我要的,你根本不能給。」
可惡!不說她還不氣,一提到當年那件風流韻事,她就一肚子火。
沒錯,她當時確實還很小,只能給他一顆最純淨的心、一份最真摯的感情,卻不能給他宣洩情欲的性愛。
所以他把心留在她身上,把身體給了其他女人……
當他沉溺在溫柔鄉醉生夢死的時候,她的心、她的感情,他根本不屑一顧!
而他現在居然還有臉跑來跟她解釋?!
依人雙眼一寒,清靈的眸光當場進射出冰冷的敵意,那些日子以來的痛苦、悲傷、愁悶,忽然一古腦的湧上心頭,化成怨,變成恨,瞪向她所憎惡的罪魁禍首。
「好,現在我長大了,也許還構不上成熟女性的標准,至少該懂的也都懂了。那麼,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可以隨時隨地滿足你的性關系?一段細水長流的感情?還是一場短暫卻轟轟烈烈的男歡女愛?很抱歉,如果你貪圖的只是性,請恕我拒絕,本小姐還不想淪落到犧牲身體取悅你的地步,而且我相信,外面應該還有更多千嬌百媚的大美女願意爬上你的床,滿足你貪得無厭的性需求!」她一口氣把積壓多年的怨恨吐盡。
她還真敢說!看來他的小依人真的長大了,若非氣氛如此凝重,他可能會忍不住爆笑出來。
其實他從剛才就發現她似乎有喝醉的現象,她那群青梅竹馬顯然灌了她不少酒,雖然他們已經把罪證帶走了,不過一群青少年私底下歡聚作樂會玩什麼把戲,他這個慣於花天酒地的過來人可是一清二楚。
這樣也好,最起碼她還會酒後吐真言,不再只是一味的逃避。
「如果我要的是第二種呢?」他輕撫盛怒中依然亮麗的容顏。
「第二種?」醺紅的俏臉閃過一抹茫然的神色,「什麼第二種?」
「一段細水長流的感情。」他微笑提醒。
「哦……對,細水長流……」她胡裡胡塗的點點頭,醉得連自己說過什麼話都忘了。
「如果你願意接受我,我們也可以長長久久。」濃烈的目光深深地凝視她。
「不可能……」依人揉著疼痛不已的太陽穴,漾出一抹淒楚的苦笑,「你曾經傷過我一次,害我痛不欲生,心灰意冷,直到現在,我仍無法忘記那種痛……」
「依人……」他迫切的抱住她,在她耳畔喃喃低喚,苦苦相求,「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要放棄我,不要把我推開,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是那麼樣的低聲下氣,一心一意只想喚回她的愛,連一向高高在上的男性尊嚴也棄之不顧。
「太遲了,讓我心動的是你,讓我心痛的也是你……」她的眼淚奪眶而出,沾濕了他的衣襟。「我已經沒有勇氣再愛一次了……」
「為什麼?難道我對你不夠好?難道我這些年的付出還不夠?難道非要我把心掏出來你才肯相信我?」他抓住她柔細的肩頭追問,冷峻的臉孔懊惱地扭曲著。
「你真傻……」她又哭又笑,淒艷的笑容美得令人驚歎。「虧你對女人那麼有一套,居然不懂女人的心最難平撫。當初就是因為你對我太好了,所以我才會無可救藥的喜歡上你。如果是我一相情願,那也就算了,問題是,從我小時候開始,你的言談舉止總是有意無意的對我透露出一種訊息,讓我覺得自己在你心目中是重要的、特別的、獨一無二的,讓我誤以為你也是喜歡我的……害我……害我越陷越深……結果呢?你明知道我的心意,卻還是不改你放浪形骸的本性。」
他不急著插話,任她傾吐壓抑許久的情緒。
依人哽咽了一會兒,才拭去眼角的淚水,淡淡的說:「不要告訴我你的荒唐全是因為耐不住等候,那都是藉口。也許你認為把欲望發洩在其他女人身上就不會傷害到我,可是……我卻因此傷得更重。珍惜我的方式有很多種,你偏偏選了一種最教人難以忍受的方式,而且還無巧不巧被我親眼撞見了……」她覺得既荒謬又可笑,既可悲又無奈。
他仍然沉默,不是有口難辯,而是覆水難收。
「你應該知道,我是一個死心眼的人,一旦被傷害過,就很難再回頭。」她堅決的表示,「如果愛一個人這麼痛苦,必須在不斷的傷害中飽受折磨,那我寧可死心不愛。」
「就算我用盡一生追求,你也不愛?」他的語氣低柔,神情卻漸漸冰冷。
追求?依人不禁失笑。她太了解這個男人了,他的追求意味著不擇手段,侵略性強,占有欲更強,這樣的追求她可不敢領教。
「算了吧!我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你,從小你就有一種劣根性,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對你越有挑戰性,等你得到我以後,也許還會珍惜一段時間,一旦你玩膩了,難保我的下場不會像那些被你糟蹋過的女人一樣,被你始亂終棄一腳踢開。明知道你殘酷善變,我怎麼可能自投羅網,再把愛情奉獻給你,然後又任由你摧毀?」
「看來……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都打動不了你了。」他的耐性逐漸消失。
「到此為止吧!」她已經累了、厭了、倦了,再也沒有多余的心力,陪他一起挽救這段早逝的感情。「反正我們都還年輕,往後干脆各自發展,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生活,從此互不相干。」
「你休想。」他從不曉得「放棄」這兩個字怎麼寫。
依人深深吸口氣,以防止自己失控尖叫。
「總之該說的我都說了,一切都結束了。請你從今以後,不要再來擾亂我的生活。」她率先說出決裂的話。
結束?!東川浩司臉色驟變。
「在我苦苦等待了許多年之後,你現在才說結束?」他冷笑,妖野的眸心閃出火焰般的青光。
不妙!依人從他陰殘的眼神中,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你以為劃清界線,我就會放過你?」霸道的手掌猛然扣住她的頸項,用力頂高她的下顎。
依人閃避不及,蠻橫的吻已經狠狠落下,近乎狂暴的侵入她的唇間。
天……她的大腦嗡嗡作響,事出突然,她完全失去反抗能力。
他的吻由深轉濃,由濃轉烈,幾乎奪去她的呼吸。
慌亂之中,感覺到纏在腰際的手臂將她抱起,下一瞬間,她的背部已經落在床墊上。
睡衣被撕開的那一秒,依人赫然驚醒。
「不……」她奮力抵抗,卻推不開那厚實的胸膛。
他的吻,他的愛撫,像火一樣,燒遍她全身。
怎麼會這樣……依人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懼中。
「住手……」受盡凌辱的不堪,逼出她羞憤的淚水。
他充耳不聞,青銅色的眸光乍放出野蠻的攻擊性。
「你是我的,你的人,你的身體,你的心,全都只能屬於我。」低沉沙啞的嗓音宛如惡魔的咒語,一聲一聲宣告著。
天哪!他怎麼可以……
依人蹙起秀眉,難受的驚喘。
一個口口聲聲珍惜她的男人,竟然如此殘忍的對待她,摧毀她的心還不夠,連她的身體也要一並摧殘。
為什麼……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她?難道非得掏空她的一切,他才肯罷手?
「你瘋了。」她憤恨的指控。
「就算我瘋了,也是你逼的。」他意圖沖破最後一道防線。
不!她聲嘶力竭的哭喊:「不要讓我更恨你!」
他的身體重重一震,動作頓時僵停,理智在瞬間回復冷靜。
當他一松手,她立刻卷起被單坐起來,遮住赤裸裸的嬌軀。
望著差點被他強占的少女,情欲狂亂的臉龐終於閃現懊悔的神色。
「依人……」他試圖抱住她。
「別碰我!」她飛快閃躲到一旁,清靈的容顏淚如雨下,看起來格外的淒美哀艷。
此時此刻,任何安撫都不管用,他干脆丟開溫柔的假面具,恢復專制跋扈的本性。
「你給我聽好,從今以後,不准再提起『結束』這兩個字。」冷酷的嗓音充滿警告的意味,一字一字釘入她的心房。
依人蜷縮在角落低泣,已經無力與他爭論。
體內仍殘留著被他肆虐過的痛楚,身上全是他席卷過的吻痕,宛如烈火焚身,留下難以磨滅的烙印。這種屈辱,她不想再遭受第二次了。
窒息的沉默持續了許久,突然,他又逼上前,她下意識往後退,睜大淚汪汪的雙眼,瞪視他靠近自己。
這一次,他並未做出任何逾越的舉動,抓住她的右手腕,替她戴上一只白金手鐲,然後又握住她纖細的右腳踝,替她戴上一條同系列的腳鏈。
明明是一對精致高雅的手鐲腳鏈,戴在她身上,卻成了不折不扣的手銬腳鐐。
在她十五歲生日那夜,他送她一副昂貴的枷鎖,既是禮物,也是桎梏。
「我不會善罷干休的。」萬籟俱寂中,他信誓旦旦的宣示。「我再給你十年的時間,十年之後,不管你愛不愛,我都一定會得到你。」
十年……
這就是她的刑期嗎?
那十年之後呢?
毫無疑問的,將會是她的無期徒刑。
依人絕望的倒回床上,聽著他遠去的腳步聲,忽然覺得這一生再也逃離不了這個男人,逃不開他的掌控。
她閉上眼眸,放任淚水進流。
偌大的水湘院裡,只剩下她傷心欲絕的悲泣聲,幽幽哀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