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 東京
入夜時分,天色混濁在幽冥與澄昏間,狂風暴雨似的暗潮隱沒在暗暗的偌大空間裡,轟隆如雷鳴般的引擎聲成浪而來,不安的氛圍霎時蘢罩著四周。
一排的豪華車隊緩緩駛人高掛「物影流居」牌匾的大拱門內,車門如濤,一波波地接連著開啟,從車隊之首中有人小心取出一隻嬰兒籃,隨即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湧進大屋裡,登時嚇壞了一干僕傭。
今夜適逢蛇塚夫人臨盆,蛇塚繼承人將於今晚誕生,大伙正興高采烈準備慶典之餘,怎麼才不過十多個鐘頭後,所有入院陪產的人一進門,個個面色凝重地直奔祠堂,看得僕傭們心驚膽戰的。
「先生,夫人?!」女僕驚訝地連忙扶住最後進門的蛇塚夫人。 「才剛生產完,怎麼不待在醫院裡修養幾天?」
「帶夫人回房休息。」蛇塚家族的龍頭命令道。
「正和……正和,求求你,說什麼都要保住孩子,他是無辜的啊,答應我……求你……」蛇塚夫人虛弱地拉著夫婿的手,連聲哀求。
蛇塚正和臉色哀愁深凝,柔聲安慰著妻子,「你放心,好好休息,我會保住咱們的孩子。」語畢,睇了女僕一眼,便頭也不回的奔往祠堂。
「夫人,您也該回房休息了。」女僕攙扶住頻頻回首的蛇塚夫人往房間走去。
而在祠堂裡,蛇塚家族裡極具份量的大人物全聚集一堂,平日呼風喚雨的政商界菁英人士們卜全都噤若寒蟬。
「怎麼會這樣?」有人禁不住一室沉悶氣氛,低聲的開口。「當初夫人產檢的結果,不是龍鳳胎嗎?怎麼……一臨盆,才擺這麼大個烏龍,這實在是……唉!」數十年不曾出
現的雙生子竟然出現了。
「擺烏龍的是那個婦產科主任!真該摘下他日本婦產科權威的頭銜,他這個烏龍擺得實在是太大了。當初說什麼龍鳳胎,咱們才得以吃下定心丸,誰知孩子一出世才擺
道,唉!」
「唉!誰救老二的命根子被老大的身體給擋著,難怪產檢時會判斯錯誤。」
大伙在醫院內見著兩個嬰兒相似的五官,以及無法錯認的性別器官時,他們差點集體休克,匆匆忙忙將雙胞胎抱回府,並解決接下來令人頭大的手諭問題。
傳族手諭現在攤在眾人面前,明黃的綢緞在燈光的照射下閃著令人刺目的色澤。
「都什麼年代了,哪還能動用家法私刑,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又有人發表意見。
「我們這一代並不在乎那些禁忌,只是……老太爺還活著啊!」何況還是個曾經親手誅毀自己手足的固執老頭。
「如果我說,這孩子我非留下不可呢?」蛇塚正和沉肅尊傲的聲音響起。
「只怕這孩子注定往後命運乖舛,不過,若不以蛇塚次子之名留下,雙生子的消息我們可以隻手遮天,老太爺不會知情的。」
「他是我兒子,不以蛇家名義留下成何體統!」蛇塚正和聞言,兩道熊熊怒火噴向底下分列兩排的族臣們。
「可是大哥,」有人冒死諫言,「若讓老太爺知悉,事情可就嚴重了,不只你,我們這些親臣也會罪狀相連。當年你不守『胎腹連姻』的族規,執意迎取庶民出身又是英日
混血的嫂子時,跟老頭已經是鬧得水火不容了,如今你實在得再三思量,免得……唉!」那人重歎一聲,轉頭瞥了襁褓中的小侄兒一眼,瞧瞧那對承襲嫂子的藍眼珠,老太爺
肯留下他?難啊,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難道真要我親手殺了我的親骨肉,整個家族就能安享太平?」蛇塚正和痛苦的問著眾人。
「大哥,你言重了。只是有些事咱們不得不預防,萬一將來這小傢伙心懷不軌,又摘出內哄,到時你要我們如何面對小輩們的責難,又怎敢去見黃泉下的列祖列宗?」
「是啊,大哥,你也要為孩子想想。老頭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別忘了,嫂夫人是在何等嚴密的保護下才能存活至今,你以為老頭子會將他們母子倆視若無睹、輕易放過他們嗎?」一個連親弟弟都忍得下心殺掉的人,哪有度量再去包容這對母子。
「想!統統給我動腦筋想,想出個兩全齊美的辦法來。」蛇塚正和沉聲下令道,目光憎恨的看著那早該隨先人一同深埋黃土的手諭。
「不如……把老二送離日本,愈遠愈好,等將來他能獨當一面後,老頭也早歸陰見先了,到時再將他迎回,正式認祖歸宗。」提議的人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確信這是最
好的方法。
「可是送走他,這雙胞胎另一人要拿誰來頂替?啊,最好是找個女嬰,這樣剛好符合了原先的龍鳳胎。」
「還要是今晚出生才行,這才趕得上明早的家族立紋大典。」
「對,這個建議可行,不過計劃要天衣無縫的進行。」
「浩二。」蛇塚正和立即喚來家臣。
「是。」成田浩二恭敬的應了一聲。
「即使要把全日本找遍,也要給我找出個可以替代的女嬰來。」
「是。」成田浩二立刻領命而去。
終於在天將吐白時,成田浩二幸不辱命的帶回了所有人的一線生機。
他輕輕拉開襁褓,裡面是一名全身尚泛著血絲的女嬰,在場眾人個個驚疑不已。
「這……這娃兒是從哪弄來的?」有人疑問道。有哪個做母親的肯將懷胎十月、吃足苦頭才生下來的嬰兒送給他人?」
「有錢好辦事。」成田浩二據實以告。
「不是每個做母親的,都能這麼捨得。」幽幽淒淒的聲音隨著和室門扇的開放飄入祠堂裡。
「你怎麼不在床上休息?」蛇塚正和上前扶著虛弱的嬌妻落坐。
「休息?幸好我早來一步,否則,我豈不是錯失了與我兒子臨別相告的最後機會。」
「嫂子,你就放寬心吧。」
「決定了嗎?要將他送到哪裡?」蛇塚夫人輕聲詢問。
這對眼睛好美,藍得清澈見底。孩子,是媽害了你,偏偏你的命運連我這個做母親的也無權替你擇定。別怪我,孩子,我會等你,等你回來,再讓我看看你這對漂亮的藍色
眸子。
「那名退出我們科技集團的歐德博士,人還在美國吧?」
「歐德?!大哥居然會想到這號人物。」那個視財如命的怪博士早在十年前就退出蛇塚旗下的科技集團。「聽說他當起一名神父來了,不過我想那恐怕是個幌子,背地裡或許還在鑽研掙錢勾當也說不定。」
「就把孩子交給他,多塞點鈔票給他,堵他的口。倘若孩子出了任何差錯,就讓他提著項上人頭來見我,在孩子長大之前,所有的生活概況均得一一回報。」蛇塚正和迅
速下令,「浩二,你跟那傢伙交情不錯,這件事交由你去處理。」
「是。」成田浩二恭敬的領命。
「還有,舉凡族首後嗣的傳人除了女孩外都得在背上紋烙族騰,即使是次子也不得例外,所以我想先替小兒立紋,日後就靠著這族騰回歸蛇塚宗族。」
於是長子起名為「蛇塚冥煌」,是日後正式接掌蛇塚家族一切產業的繼承人。
次子命名為「蛇塚凌皓」。男嬰背部被紋烙上湛藍的家族蛇紋圖騰後,隔日便被密的送出日本國境。
至於那名女嬰,則由蛇塚夫婦倆共同商議,取名為「賀青」。
蛇塚凌皓與賀青兩個人,就這樣身不由己的注定了互補的命運;一個退離,一個代替,命途交錯。
她被帶進本該是蛇塚凌皓生存的世界裡,而他則被無情的家族詛咒驅離,一道傳族手諭同時改變了兩人無從選擇的人生。
日後,蛇塚正和也不諱言地將這段往事明白告知賀青,那年她不過才六歲,便知道自己是個被親生父母捨棄的孩子,耳緣上的青蛇紋在在告誡她必須懂得知恩圖報。於是,十八歲那年,她便自告奮勇願替蛇塚家暗地照顧流落在外的小少爺,直至他有獨當一面的能力時再將其帶回日本認祖歸宗,爾後她與蛇塚家再也不相欠,她不願當個取代的影子,存活在屬於別人的世界裡。
她想做自己!不是一個取代別人地位的千金小姐,不是朵不堪一擊的溫室小花,不是活在別人讓出的幸福裡,她身上流的不是蛇塚家尊貴的血統,何德何能獨佔這原本就不屬於她的疼寵。因此她得擺脫、卸下這一身虛假的名分,回歸真實的本質,而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回她的軀殼……蛇塚凌皓。
唯有軀殼的正主兒回屬這片世界,她才能卸下一身本就不屬於她的光芒,回到平凡卻自在的真實的她。影子永遠只能活在陰暗的角落,附屬光明而生,她不要,賀青要擁有屬於自己的光明!
所以她會找到、並帶回蛇塚凌皓,唯有這個男人的認祖歸宗,才是她擺離虛假世界的解脫。
但在見著了蛇塚凌皓後,賀青才開始覺悟,在她未來的人生裡,不會有太多如意事,「無奈」將會佔據她泰半人生。
除非那只既冷且傲的「銀狐」願意,否則終其一生,她擺脫蛇塚的冀望,只會變成一種虛無的妄想,她的生命只會消耗在這些妄想中,伴同著他的孤傲冷絕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刻為止。
她不認為一個會選擇殺手當職業的男人,對於家庭能產生多大的歸屬感,不過她會盡全力。眼看時間已邁入二十六個年頭,四季更送了二十六次,若再帶不回他,她這道影子遲早會被歲月風化成石。
何況,久病臥榻的蛇塚夫人也沒有多少時間再等下去了。
◇◇◇◇◇◇
二十分鐘過後,銀狐終於等到薩傑「關愛」的眼光。
「抱歉,不會耽誤你登機的時間吧?」才安靜不到一分鐘,薩傑懷中的奶娃又不安分了起來。
「凱凱,不行,那是鋼筆!不是棒棒糖。」薩傑連忙從兒子口中拿出差點「陣亡」的K金鋼筆。
「不會。」銀狐冷眼旁觀被兒子弄得手忙腳亂的主子,絲毫沒有救援的意思。活該,感情用事後總免不了產生累贅,不過依他看,堡裡這票男女似乎正爭先恐後的想擁有
個累贅來刺激兩人生活。
「中東那邊都已經安排妥當,你一下飛機就會有一組部隊接應。據說這票菁英會隨同你住進耶比達將軍官邸。這是伊拉克總理的一片心意,一有狀況,那些彪形大漢可以保護你全身而退。」後面的幾句話,薩傑說得有些不以為然。這個伊國總理究竟清不清楚自己花錢聘請的高手有多大能耐,還需要保護?!
「保護?」銀狐冷冽的聲音裡蘊含著無限譏誚。
薩傑聞言咧嘴一笑,俊朗的笑臉與一臉冷凝的銀狐截然不同。「這裡頭有你的各種新身份資料與證件——美方外援特務大使,上頭還有柯林頓總統親筆核准簽名,相當珍貴,千萬別搞丟。」他邊說邊挽救沉淪兒子手中已久的紙袋,趕緊遞給銀狐。
「很幽默。」銀狐面無表情地接過一袋重要文件,看也不看地塞進外套內袋。
「什麼幽默到你面前都會自動消失。」薩傑咕噥一句整天擺張冷面孔不累嗎?
薩傑常想,銀狐的本質究竟走在哪條軌道上,他不愛說話,更適當的說法是這小子根本不屑將自己的思緒用語言來表達,他自我的感覺全由他在自己的世界裡靜靜消化。長久下來他會不會忘了自己是個人——一個具有生命現象的人,所以才會連帶遺忘了只要是人都該具備的人性。
在這世上少有能讓他花費心思去感覺的人事物,除非與他切身相關,或是任務上的需求,否則即使總統在他面前被暗殺,他可能也只是不以為意的轉身走人。
或許他身上少了一種叫作「刺激神經」的東西,才會讓他的身心不受外力的干擾。但銀狐該是有感覺的吧!只是不願將它與外界分享,才會讓他的外表給人過度沉酷的印象。
坐在薩傑懷中的小娃兒蠢動,陡地打斷他的思緒,他連忙清了清喉嚨說道:「要不要跟其他人打個招呼再走?」明知這無情寡意的小子不會賞臉,但他還是說了出來。
「不用。」銀狐提了行李轉身就走。
「銀狐,試著讓大伙有關心你的機會。」薩傑抱著小娃兒走在他身旁,語重心長的說。
「瞭解就夠。」
薩傑在心裡歎了口氣,轉移話題的問:「直接上飛機?」
「先去個地方。」語畢,銀狐那冷漠的頎長身影便消失在門口。
看來他要去艾德教會。這些年來,銀狐仍跟歐德那隻老狐狸有所聯絡,銀狐供給金錢,歐德進貢槍械。
銀狐啊銀狐,我無意留你,落葉終將歸根,背離多年,也該夠了。薩傑暗忖。
◇◇◇◇◇◇
「我們這裡可不接受殺手級人物的禱告。」歐德奚落的調侃自銀狐身後傳來。
銀狐緩緩轉過身,漠然的臉上找不到絲毫的表情。
慈眉善目的神父手捧聖經,走到他身旁站定。「這回任務的地點?」
「中東。」
「好傢伙,價碼不低吧!」和藹的神父眼睛驀地一亮,「喂,別忘了,還是老規矩,六四分帳,我六你四。」所謂的「老規矩」,全由他一人訂立,長久以來銀狐倒也無任何異議。
二十六年前,蛇塚打探到艾德教會而找上門,原以為他們的科技集團想要他重回組織,想不到那票昏君竟塞給他一個甫出生的男嬰。
「歐德,若你還想活著花那些花花綠綠的鈔票,相信我們小少主寄養在你這裡會相當安全。」
於是短短一夜間,他晉陞為富豪級人物,鈔票幾乎成雪片般飄落他的假聖堂,但前提是,他必須赤手空拳與一名奶娃搏鬥,在不准請保母的情況下,他,一個正值壯年、前途無限的三十歲男子就這麼含辛茹苦的拉拔一個與自己非親非故的傢伙。
不過氣人的是,這小子居然在十四歲那年無故失蹤,事情傳進蛇塚正和耳裡,他差點被剁成肉醬。
「給你兩個星期的時間,若找不回我兒子,你就準備一下吧。」蛇塚正和如是交代。
「准……準備什麼?」他實在不敢看向那對似乎能吞噬自己的鷹眼。
「遺書、棺木,以及一把武士刀。還不給我滾出去找人!」蛇塚正和憤吼道。
就這樣,他被人從美國拎回日本受審,再從日本被踹回美國找人,他真後悔結識了蛇塚這個恐怖的家族。
直到兩個星期的期限將至,他突然收到一封沒貼郵票、沒屬名寄件人的信件,但卻讓他欣喜若狂,因為信上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字跡。
他不敢怠慢,立即將此消息稟明蛇塚正和。
「M盟!這個在短期內以驚人速度崛起的組織帶走了凌皓?」
「那小子……小少爺信中是這麼寫的。」歐德戰戰兢兢的回答。死小子,算他有良心,還知道通報消息,否則……他不敢去想那個要命的「否則」。
四年後,兔崽子不改一臉冷面出現,交代了一些事,丟下一張支票,然後就走人。他看了支票上的數字,差點腦溢血,五百萬美金?!天!
過沒多久,國際間突然出現一名令人聞之喪膽的殺手--冷面殺神,這消息不只令歐德驚訝,同時也令當初決定讓他留在M盟的蛇塚正和震得無以復加,堂堂一個皇族後裔竟成了個職業殺手?!為此,蛇塚夫人一病不起,終日以淚洗臉。
蛇塚正和卻讓他那清艷若冰的影子千金以及她的小侍隨他回美國。哼!就憑她,一個十八歲的小姐就能帶回蛇塚二少爺?
不過現在想想,那小妞還真行,蛇塚家族裡果真是高手如雲,就連一名小侍的功夫也不差。這一主一僕竟打入美國紐約黑道聚集地——死城,並將這間餐廳收歸所有,連裡頭最難纏的火爆廚子都甘敗下風。
這檔事則被列入最高機密,一張巨額支票塞住他的嘴,關於賀青的事,蛇塚家並不想太早讓銀狐知曉,除非時機成熟,他們倆親自對上時再由賀青處理。
就這樣,他被蛇塚家族正式踢出了陣營,仰賴十四年的托孤寄養費就此斷了,最後只賺了一筆遮口費兼遣散費。此後,歐德提供自製的或改造過的槍械給銀狐,而銀狐則會將任務的酬金與他平分。
「我要的東西呢?」銀狐面無表情,一隻冷冽藍瞳閃著不耐煩的看向他。
「等我一會兒。」歐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敢以耶穌之名打包票,全世界沒幾人敢直視銀孤那只藍瞳,漂亮是漂亮,不過就是太陰氣森森。
「喏,這些夠你打下整個伊拉克。」再出現時,歐德手中多了只銀色長箱。
銀狐接過箱子,打開密碼鎖,仔細審視其中排列的槍械。
「噢,差點忘了最重要的寶貝,這是我的得意之作!」
「瑪麗亞。」歐德遞上一本聖經,補充一句,「信主得永生。」
銀狐冷冷地瞅著他,不知這老傢伙又想要什麼花樣!
「打開看看。」歐德等不及讓他的天才發明現世了。
銀狐翻開聖經,只見一柄長不到十公分的黑色短槍密嵌在紙頁裡,旁邊還嵌有一個約兩公分長的彈型瓶,內裝黃色液體。
「可別小看它,這一小瓶東西若是彈射出來,『砰』的一聲,整個伊拉克……不,恐怕是整個波斯灣都得說拜拜。」
原來是生化毒素。銀狐淡然地合上聖經。
「對方是誰?海珊?否則你幹啥要我耗費這麼大工程。」
「你何時變得那麼多事?」冷冷的眼朝多事之人冷冷地一掃。
「沒……沒有,好奇嘛!嘿嘿嘿!」歐德乾笑幾聲,緩和氣氛。
銀狐不再多言,拎起長箱,逕自朝門外走去,絕然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陰冷的身影消失在明亮的陽光下。
這死傢伙!人才走,歐德立刻犯嘀咕。他究竟是倒了什麼楣?才會教他碰上這一號世紀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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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島地阿拉伯 利雅德
中東,一個自古以來始終動盪不安的地區,各國之間的紛爭十分頻繁,今日這場集中東各國的元首高峰會,最主要商討的議題是一場即將上演的內亂紛爭。
雖然波斯灣戰爭方休,但野心勃勃的軍事家仍對波斯灣這塊富饒的土地虎視眈眈,其中以伊拉克的三軍將領——耶比達將軍最有野心。伊拉克境內不停傳出他以私人名義向俄國採購新式武器,並加強各類軍事攻擊演習的消息。
伊拉克自波斯灣戰爭後,元氣大傷。耶比達將軍意圖政變的消息一傳出,當下震政府高層官員。因為一旦戰火又起,中東境內各國必遭受不小的牽連,而首當其衝的是臨近的波斯灣四國。
伊國總理立即邀請各個鄰國,召開高峰會議商論對策。
由於中東是個極為敏感的戰亂區,因而各國均希望在不發動戰爭、動用武力下,平息伊國內部正在醞釀的叛變。
而最便捷的方式就是暗殺!
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耶比達及其同謀,此提案一致贏得各國的熱烈喝采,最後他們找上銀狐--一個自出道以來未失過手的殺手。
根據搜集而來的資料記載,銀狐隸屬於美國境內富可敵國的財團組織——M盟。他的工作是負責攫齊資料證據,然後伺機暗殺。
肯花巨額酬金聘請銀狐的,不外乎各國政府高層官員、商界人士以及黑道組織。
銀狐將僱主所需的各項資料搜齊完畢,證據確鑿後,便展開追殺行動。待大功告成後,不需他費神善後,也不需顧及警政單位的調查,僱主自然會壓下一切與湮滅證據。
總之,他只負責搜殺——搜齊、暗殺。
若是任務需要掩護身份時,美國華府自會無條件提供相關方面的支援,例如此次,銀狐受雇中東公司各國聯盟,美方給足了M盟面子,美方外援特務大使,多麼響叮噹的名號。
召開此次高峰會的會議廳是一幢富麗堂皇的回教式殿堂,莊嚴而肅穆,會議桌上鮮花、美食、醇酒一應俱全。
十一國高層官員,個個身著傳統素白的中東袍服,耐著酷暑炎夏的午後,齊聚在殿堂的二樓。四周烈日光芒透過窗戶,射入偌大的廳堂內,刺得人人睜不開雙眼,午後的舒懶烘熱,惹得人昏昏欲睡。
當沙國主席隆重介紹足足遲到了兩小時才出現的貴客時,一群政界大老除了陪笑外,還得裝出熱情大力的掌聲與笑容,實屬不易。
接著主席便向銀狐一一提報關於整個中東當前局勢,以及罪魁禍首——耶比達的相關資料。只見一臉深沉冷凝的銀狐始終不發一言,沉默地聽著。
另一方面,其他各國的代表們一雙眼可也沒閒著,打量,探究、分析著這位國際級殺手究竟有幾斤幾兩重。
「怎麼也有不穿黑色風衣的殺手嗎?」的交頭接耳聲在最角落處發表觀後感。
「你電影看太多了。」
「是啊,我怎麼看都覺得不像,這小伙子不去當什麼模特兒豈不浪費阿拉的美意。」
銀狐身穿一件淺灰色襯衫,一條同色系長褲以及同是出自亞曼尼晶牌的西裝外套,一點也看不出他具有國際級殺手的身份,就只有那張冷峻的肅顏,流露著殺手具備的沉穆氣息。
不過銀狐那雙眼眸令所有人望而生畏。不必刻意展現冷酷與無情,那雙眼瞳根本就不曾有熱度存在其中,目前為止,尚無一人有足夠的膽量與他對望。
「根據以上資料,可以明白顯示耶比達將軍叛亂的圖謀野心,不過礙於證據不足,因而這次高峰會議最終目的便是想以暗殺解決這號麻煩人物。各位代表如還有異議煩請提出。」主席朗聲說道。
伊拉克代表立刻發言道:「我代表敝國總理補述重要發言。」
主席聞言當下臉色有些難看,他剛才最後那句話只不過是客套的場面話,這傢伙竟真的發言。「我以為之前我們各國已做好決策了。」他邊說邊不自在地偷覷銀狐一眼,還好,沒有任何不耐煩神色攀上冷臉。
「當然,只是敝國總理與各部大臣後來才發現,耶比達將軍買通各方重要國防機密,更與敝國境內一票恐怖組織部隊暗中來往,若他在一夕間猝死,敝國重要機密文件勢必會外流,屆時,人死證毀,敝國負擔不起如此慘重隕失。因此敝國願再支付十分之一的酬金,勞煩銀狐先生追回各項證物、機要文件與國庫公款,並將耶比達將軍逮捕交由敝國自行審理。」
敘利亞代表不滿的開口說:「之前我們各國召開會議時,為何貴國不事先講明?」這下可好,各國花了大把鈔票卻只為了替伊拉克追回機密文件,且耶比達那混球還得交由伊拉克審判,那他們豈不是當了冤大頭!
「莫非貴國早打好如意算盤,想借由我們資助撥款,所以才留這一手?」伊朗代表不悅的接口質問。
「肯定是這樣的。也不想想當初海珊併吞科威特時,把我們這些鄰國都拖下水,現在還敢誆我們錢財,整我們冤枉,真是太過分!」約旦代表也忿忿的發言。
「各位,請稍安勿躁。事實上,耶比達將軍所買通的機密中屬於在場某些國家的就佔了半數。」伊拉克代表最後一句話成功地堵住了所有的指責聲音。
「你是說,那個蠻頭將軍若死了,我們也不會太好過?」
「沒錯。」
簡短的兩個字霎時令現場一片沉寂。
此時主席的臉色可用「鐵青」兩字來形容。「關於這個問題,哪國代表願意先發一言?」花錢請個殺手來,竟只為了追回機要文件與逮捕現行犯歸案?!這事若傳了出去,肯定會貽笑世界政壇。
「那就投票表決,贊成者請舉牌。」敘利亞代表提議道。
各國代表們默契極佳地舉出代表牌,當定冤大頭的國家們只能一臉不情願地接受這樣一個烏龍結果。
「全數贊成。」主席宣佈表決結果,接著看向一臉冷凝的銀狐道:「銀狐先生,既然伊國願意再多付一筆酬金,那麼尋回各國機密文件的差事就勞煩您了。」
「無妨。只要你們已取得共識。」差事輕鬆,又有大筆鈔票入帳,他有什麼好推的。
普天之下,有誰在得知一筆天價美金即將進帳時,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只除了銀狐;更何況他從頭到尾就只開這麼一次金口,短短一句「金玉良言」就賺進一大筆酬金。各國代表愈想愈不甘心,卻又莫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