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即將結束,眼看著炎熱的夏季就要來臨了。
窗外正下著毛毛細雨,煙雨濛濛,整座園區看起來格外的迷濛。
「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想要飛呀飛,卻怎麼樣也飛不高……」飛寶站在風生辦公桌的鳥架上,扯著嗓子引吭高歌。
「求求你,別唱了!」東川御司煩躁地丟開鋼筆,從筆筒拿出修正筆上下猛搖。
臭鳥!害他又寫錯一個字!
「我尋尋覓覓、尋尋覓覓,一個溫暖的懷抱,這樣的要求,算不算太高……」飛寶依然陶醉故我。
「閉嘴。」他快瘋了,自從這只臭肥寶佔領他的地盤、入侵他的研究室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一天平靜的日子好過。
校長天天用廣播召見它過去談心,每個學系的系主任都成了它的忘年之交,獸醫學的穗波教授把它當成百鳥之王,每日定時向它膜拜請安,學生問候它的次數比問候師長還頻繁,從醫學院到研究所,人人皆惜它如實,疼愛有加,呵護備至。
當全校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在為這隻鳥讚歎不已時,他只覺得身心俱疲,好想回家。
他已經受夠了每天都要被人追問它撲朔迷離的身世,受夠了它伶牙俐齒的口才,受夠了它賣弄風騷的行徑,受夠了它收買人心的速度。
偏偏想把它趕回去又不行。身為一名企業負責人,他明白眾怒難犯的道理,他的權位終究比不上它的魅力,若是他一意孤行,只會招來眾叛親離的下場。
唉!堂堂一個位高權重的理事長竟然不是一隻鳥的對手,傳出去恐怕會被家裡的一幫兄弟笑掉大牙。
「教授不喜歡流行音樂嗎?」飛寶飛到他的桌面上,歪著頭詢問。
「不喜歡。」他又拿起修正筆塗改錯字,整篇文書草稿上處處可見修正液的塗抹痕跡。
「不然,我唱聲樂給你聽。」
「拜託,不要!」他急忙阻止。
但,來不及了,莎拉布萊曼的成名曲已經緩緩流洩。
「天啊……」東川御司無力呻吟。再讓它唱下去,他這篇研究摘要恐怕是趕不出來了。
風生在一旁偷笑,絲毫沒有出面制止的打算。
看一個冷靜嚴肅的男人情緒失控實在挺好玩的,每當他一抓狂,那張冷硬死板的撲克臉就會變化出許多精采豐富的表情,教人看得是又驚又喜,捨不得移開目光。
風生單手撐著下巴,手肘頂著桌面,微笑欣賞他被飛寶搞得一團混亂的模樣。
敲門聲響起,未等室內的教授響應,來人主動推門而人。
「教授,興致真好,一早就在聽聲樂啊?」南宮翔嘻皮笑臉的登堂入室。
「喜歡的話送你,它還會唱歌劇呢!」東川御司沒好氣的瞟了門徒一眼。
「翔。」飛寶揮舞著雙翅,開開心心的降落在新朋友肩上。
南宮翔拍拍它的小腦袋當作招呼,暫時沒空搭理這只風頭頗健的校園新寵。
「教授,我想……」他支支吾吾的摸到教授身旁,一副難以啟齒的窘樣。
「有話快說。」東川御司板著臉催促。
「那個……下週三就是期中考了,可是我……你也知道,這陣子我都在忙醫學研考會的事,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準備……所以……」南宮翔帶著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神色瞄他,希望他能心領神會。
「這我救不了你。」他殘酷的搖頭,「誰教你不撥出一點時間溫習課業,現在才臨時抱佛腳已經太遲了,你準備受死吧!」
「不!」南宮翔當場聲淚俱下的跪下來,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求饒,「拜託您行行好,請念在徒兒替咱們醫學院奪下了首獎的份上,再給徒兒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
「你想怎樣?」東川御司雙手盤胸,挑高眉冷睨著腳邊的可憐蟲。
「求求您大發慈悲,幫我複習考題。」南宮翔搖尾乞憐的哀求。
「免談。」這對其他人不公平,他辦不到。
「教授,你明知道我出賽前一天都在準備研考會的東西,剛好有一堂概論課沒上,你叫我怎麼應考?」南宮翔賴在他腳邊死纏爛打。
「去跟你那幫哥兒們要筆記看不就得了。」他提供弟子另一個救援管道。「憑你南宮翔智勇雙全、神通廣大的本領,區區一堂概論課豈難得倒你?」
「要不然,你幫我補上那堂概論課的重點。」南宮翔只好退而求其次的要求。
「你作夢,我這幾天忙著趕學會用的摘要,沒空理你。」他拒絕。
「那我怎麼辦?」
「求老天爺保佑吧。」
「偉大的教授,請賜給我神奇的力量!」南宮翔死皮賴臉地抱住他的腿。
煩死人了!東川御司恨不得一腳把他踹開。
唉……也罷,就念在他這次替醫學院出賽功不可沒的份上,幫他一次好了。
「力量沒有,神奇的講義倒是有一本,要不要?」他把自己上課用的資料貢獻出來。
「要、要,當然要!」南宮翔忙不迭地猛點頭,喜出望外的接過御賜「聖經」。
「好了,你滾吧!」他打發掉煩人精。
風生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南宮翔這只紙老虎就只會在眾人面前逞威風,一旦落在東川御司手上,再卑躬屈膝的事他都幹得出來。
「你也有今天。」她快意的冷笑。
「今天的事你若是敢洩漏出去,我就宰了你!」南宮翔惡狠狠地恐嚇。
「要是他洩漏出去呢?」她指著東川御司反問。
「我照樣拿你開刀!」
風生咋了咋舌頭,「你真是通情達理。」
「知道就好!」南宮翔揚高下巴睥睨她,耀武揚威的嘴臉與方才低聲下氣的模樣判若兩人。
「你還不滾?」東川御司下逐客令轟人。
「謝謝教授,教授再見。」南宮翔捧著考試秘笈,開開心心的揮手告退。
「像個小孩子似的。」風生莞爾失笑。
「你還不是一樣。」他抬頭瞄她一眼,嘴角不自覺的揚起微笑。
「你拿我跟他比?」她拉高嗓門抗議,「我是天真無邪,他是頑強幼稚,根本不能相提並諭好不好!」
「都一樣,半斤八兩。」他繼續振筆疾書。
鈴鈴鈴……電話響了。
「東川教授研究室,你好。」風生接起電話。
聆聽了一會兒,她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是,好的,我請他馬上出發。」風生神色嚴肅的掛斷電話。「教授,有人在崎玉山區的河川附近發現一具棄屍,警方請你立刻動身。」
奧迪一路駛向東京遠郊的一座蒼鬱森林,此時,天空仍下著毛毛細雨,由於天雨路滑,行車危險,加上又是坡道蜿蜒的山路,因此風生並沒有如願登上駕駛座。
一個半小時之後,他們終於抵達深山中的棄屍地點。
空曠的河岸腹地上停放了好幾輛警車、黑色轎車,還有一部運屍車,陳屍現場的四周拉起了黃色封鎖帶,幾名鑒識小組成員正在封鎖線附近進行採集工作。
除了鑒識小組,現場還有警方、檢察官以及數名法醫等辦案人員,光看這種陣仗就知道情況非比尋常,通常只有在確定是刑事案件的情形下,警視廳的鑒識小組才會全員出動。
阿彌陀佛……但願那具棄屍的死狀不會太難看。
她不敢奢望一具曝屍在荒郊野外的遣骸能有多美觀,畢竟在歷經長時間的腐化過程後,屍體的外表難免會「變形走樣」,無論死者生前多麼英俊瀟灑,也擋不住風霜的摧殘,不過最起碼也要留個全屍,至少看起來比較順眼一點。
風生深呼一口氣壯膽,跟在東川御司身後下了車。
「東川教授來了!」一名身穿白袍的男法醫向眾人高呼一聲。
當他們跨過封鎖線,風生馬上在人群中瞥見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一聽見大名鼎鼎的特約法醫駕到,一位短髮高挑、容貌冷艷的絕色美女立刻轉過頭來,並且快步走向他們。
同一時間,一名身穿西裝、高大俊朗的男子也從另一個方向匆匆趕來。
先抵達的絕色美人掏出證件,率先向東川御司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負責這起案件的刑警嵐海生,我--」
「姊。」風生在一旁揮手輕喚。
「小風?」嵐海生這才發現自己的小妹也在場。
「教授,這位美女就是我大姊。」風生笑道。
「你好。」東川御司點個頭致意。
「教授,是這樣的,這起案件我們警方已經調查了很久,死者極有可能是--」
嵐海生急躁的開場白還沒說完,那名高大俊朗的男子已經走到他們面前。
「御司。」男子帶著笑容與東川御司打招呼,同時也打斷了嵐海生的話。
「怎麼,這案子也是你負責的?」東川御司轉頭望向男子,兩人當場聊了起來。
「這位插隊的先生,請問你是哪位?」嵐海生不太爽快的瞪著男子。
「這位莽撞的小姐,你又是哪位?」男子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警視廳偵察一課刑事部隊長,嵐海生。」她冷傲的揚起英眉,「你呢?」
「檢察廳重案部搜查組檢察官,東川令司。」
兩個氣勢不相上下的俊男美女分別道出自己的職屬頭銜,頗有相互較勁的意味。
「好濃的火藥味啊!」風生嗅出一絲絲戰事將起的烽煙。
「別理他們,我們先去看看屍體的情況。」東川御司逕自走向陳屍地點。
「教授,那位檢察官也姓東川耶,是你親兄弟嗎?」風生跟在他身後輕問。
「不,是我堂兄弟。」他漫不經心的回答。
長滿荒草的河道旁,屍體被藍色防水布覆蓋著。
「東川教授,麻煩你了。」一名法醫向他點個頭。「我們剛才進行過初步檢驗,卻無法推斷出死亡時間,光是針對屍體的外觀,也不能確定是溺斃或者他殺,總之……這具屍體實在是……」
「身份呢?」東川御司沉著臉詢問。
「死者是在三年前離奇失蹤古田良一,男性,二十四歲,黑道幫派的分堂成員。」
嵐海生詳細的報告。「我們懷疑死者跟一宗軍火走私案有關,殺人滅口的兇嫌應該是幫派幕後的高層首腦,如今只有查出死因,我們才可以展開緝捕行動。這是搜索票,請你們務必在今天內進行司法解剖,協助我們調查。」
所謂司法解剖便是懷疑死因與犯罪有重大關聯時所進行的解剖,須經由法院許可。
「很抱歉,嵐大隊長。」東川令司連忙出面干涉,「我們檢方單位也在密切追查這宗刑案,而且上級已經發佈緊急搜查令,指派我方成立掃黑項目小組全力偵辦,請你們警視廳稍安勿躁,以免打草驚蛇壞了大事。還有,這是特搜令,現在這裡由我們地檢署重案部全權負責,請你們配合。」
勢如水火的俊男美女再度槓上了,不知道他們兩個會不會當場打起來?風生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
而東川御司與另外三名法醫蹲在屍體旁,當他掀開防水布之後,在場幾名刑警的臉色都很凝重,唯獨風生一臉茫然,她甚至來不及害怕。
因為眼前這具所謂的屍體,在她看來,只是一團模糊難辨的物體而已。
最後,屍體被運往關東法醫務院進行司法解剖。
執刀法醫由東川御司擔任,法醫務院的天野部長從旁協助,法醫長月山小姐記錄報告,風生則負責助理工作。
全程參與解剖調查的當然還有檢、警雙方代表--東川令司和嵐海生。
「哇,這麼詭異的屍體還真少見。」月山小姐嘖嘖稱奇。
「這具屍體已經蠟化了。」東川御司從容的告知眾人。
「蠟化?」嵐海生頓時一愣,連忙轉頭詢問妹妹,「小風,什麼是蠟化?」
「簡單說,就是永久死屍的意思。」
「永久死屍?是指木乃伊嗎?」嵐海生望著她尋求進一步的解答。
「哈!木乃伊?也只有你嵐大隊長想得出來。」東川令司嘲諷的道。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嵐海生實在很想痛扁他一頓。
「你告訴他們兩個什麼是蠟化。」東川御司把解釋專業術語的工作交給風生。
「是,長官。」她盡職的說明,「所謂的蠟化,是指屍體長期被置放在缺乏空氣的濕冷場所,以至於體內的脂肪和水或土壤中的鹼性物質起了化學變化,因而變成像肥皂般可以保存的狀態。」
「可以推斷出死亡時間嗎?」嵐海生立即舉手發問。
「要在水中完全蠟化的話,至少得花上三年的時間。」風生肯定的答覆。
「死因呢?」東川令司提出疑問。
「槍殺。」東川御司把兩顆子彈從屍體的心臟裡取出來。
「死者的肺部沒有積水跡象,所以不是生前溺斃。」天野部長隨之補充。
「媽的,那群喪盡天良的混蛋最好不要被我逮到,否則我見一個揍一個!」嵐海生破口大罵。
從一個美女口中聽到如此狠毒的詛咒,大伙都有點錯愕。
「嵐隊長,暴力並不能解決問題。」東川令司潑了她一頭冷水。
「是嗎?我一向以暴制暴,而且樂此不疲。」嵐海生神氣飛揚的挑了挑眉。
「我姊好威風哦!真希望我也能像她一樣,又強悍又英勇。」充滿英雄氣概的大姊一直是她崇拜的對象。
「千萬不要。」東川御司第一個反對。
「為什麼?」風生不解。
別問他為什麼,總之,他不喜歡就對了!
一想到她變成嵐海生那副盛氣凌人的德行,他就覺得頭皮發麻。
「好,證據確鑿,我現在就回總署調動人馬,部署追緝行動,告辭。」說罷,嵐海生像旋風刮離現場。
「慢著!我不是告訴過你,這起案件已經由我們檢方接手了……」東川令司氣惱的追了過去。
司法解剖告一段落,兩個人同時消失,少了他們的吵鬧聲,場面頓時寧靜許多。
「你留下來幫月山小姐整理解剖室,我跟天野部長還有要事商討。」東川御司一邊卸下手套一邊交代。
「我的天哪!好可怕……」風生瞄了血肉模糊的蠟化屍一眼,整張臉全皺成一塊,直到此刻才開始覺得害怕。方才尚未解剖前,看起來沒那麼恐怖,如今開膛剖腹後,皮開肚爛的,委實教人不忍目睹。
「怕什麼,它又不會跳起來咬你。」東川御司酷酷的瞪她。這麼膽小,以後怎麼帶她出來混?
「它光是這樣靜靜躺著就夠嚇人的了。」她畏畏縮縮的嘀咕。
「叫你整理就整理,哪來這麼多廢話!」他板著臉教訓她。「發什麼愣!還不快點收拾!」
「是。」風生鼓起最大的勇氣面對遺體。
「我在辦公室等你。」他邁闊步伐踏出解剖室。
自始至終,月山小姐一直帶著饒富興味的眼光,來來回回掃視他們。
整理完解剖室,風生來到法醫務院的辦公室跟東川御司會合。
他們臨走之前,月山小姐把幾顆拳頭大的蘋果裝在袋子裡,連同一盒蘋果餅,笑吟吟的送給風生。
「我前幾天從娘家休假回來,帶了好幾箱蘋果和蘋果餅回東京,你拿一些去吃,我們家鄉出產的紅玉蘋果很有名哦!」
「耶,我最喜歡吃蘋果了!」風生歡天喜地的接過,「謝謝月山小姐。」
月山小姐打量了她好一會兒,忽然問道:「小風,你有沒有男朋友?」
風生害羞的搖搖頭,「沒有。」
「是嗎?那太好了,你覺得坐在窗戶旁邊的那位江上法醫怎麼樣?」月山小姐拉著她追問。
「不錯啊,外表挺斯文的,一看就知道是個忠厚老實的人。」風生微笑表示。
「糟糕,我老婆的老毛病又犯了,一見到年輕貌美的漂亮姑娘就想替人家做媒。」天野部長對著東川御司抱怨。
「小風,在座幾個小伙子都是單身漢,看你喜歡哪一個,儘管跟我說,大姊我幫你出面搞定。」月山小姐自願充當紅娘牽線,幫她搭起友誼的橋樑。
「美紀,你別鬧了!」天野部長白了妻子一眼,暗示她最好適可而止,因為他已經感受到一股寒氣正在凝聚中。
「走吧,該回去了。」東川御司的臉色確實不怎麼好看。
「嵐小姐!」斯文老實的江上法醫忽然喚住她,捧著四顆大蘋果走過來,「假如你不嫌棄的話,我這裡還有幾顆月山小姐送的紅玉,請你吃。」
「啊?」風生怔了一下,不好意思當面拒絕人家,只好笑咪咪的收下贈禮。「謝謝你,江上先生。」
「來來來,我這裡也有幾顆紅玉,你喜歡的話,全送你。」另一位年輕法醫眼見同事已經展開行動,連忙從置物櫃裡翻出自己的存糧,興匆匆的轉贈佳人。
「謝謝。」既然人家都把東西送到面前來了,她也不好推辭,只能照單全收。
「敝姓豐,豐井裕。」他指著自己胸前的名牌,大方的自我介紹。
「呃……我的紅玉已經吃完了……不過,我還有一盒蘋果餅,請你笑納。」另一個戴眼鏡的法醫也加入了競爭行列。
「真是不好意思,收了你們這麼多東西。」風生頻頻向眾人道謝。
甜蜜蜜的笑靨當場把一票男士迷得暈頭轉向。
「收拾一下,該走了。」東川御司橫了她一眼,表情比語氣還冷。
然而,十幾顆大蘋果的重量加上兩盒餅乾,她一個人絕對拿不動,光是沉重的袋子就讓她提得有些吃力。風生一手捧著餅乾盒,一手拎著袋子,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亟需善心人士伸出援手。
這個時候,就是風度翩翩的紳士們表現自己的機會了。
「來,我幫你拿。」豐井裕眼明手快地跳出來獻慇勤,讓其它慢半拍的對手扼腕不已。
「麻煩你了。」風生綻開如釋重負的微笑。
「哪裡,別這麼見外,我--」一道冷若冰霜的視線橫掃過來,中斷了他的告白。
豐井裕不自在的頓了一頓,滿腔熱血全被冷銳的目光凍住。
風生眼看情勢不對,趕緊趨前一步,「還是我自己提好了,不用麻煩了。」
「沒關係,我幫你拿到車上。」豐井裕強作冷靜的跨出步伐。
「這點小事不勞費心。」東川御司把袋子攔截到自己手中,冷冽的眼神依舊鋒利無比。
「那……我幫你開門。」
既然沒有轉圜的餘地,至少也該送佳人到門口,在眾目睽睽之下,好歹也要挽回一點顏面,可是,東川御司並不給他這個機會。
「請留步,不用送了。」
「是,教授,你慢走。」在一雙猶如零下三十度的寒眸瞪視下,豐井裕只好打消念頭,當然,也嚇出了一身冷汗。
假如他還想在法醫界混下去的話,還是識相一點比較好。
「今天真是滿載而歸。」風生從袋裡拿出一顆蘋果啃了一大口。
駕駛座上的男人依舊板著一張俊臉,悶聲不響地開車。
「嗯……好吃,又香又脆。」她讚不絕口的猛點頭,不到幾分鐘,整顆蘋果已經被她啃得一乾二淨。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東川御司的心中忽然竄起一把無明火。
「教授,你要不要吃?」風生拿出一顆蘋果遞到他眼前。
東川御司撇開俊首,無言的拒絕。
「吃一個看看嘛!又香又脆又爽口,真的很好吃哦!」風生再接再厲的邀請。
好吧!吃個水果也不錯,順便替自己降降火。他接過蘋果啃了一口,眉頭當場皺成死結。
「我不吃酸的東西,你知道的。」他把蘋果塞回她手裡。
「還好啊!只有一點點酸……」
「一點點也不行!」他凶巴巴的低吼。這下火氣沒降成,反而越燒越旺。
「你這個人實在太挑剔了。」風生被他吼得很委屈。
「我挑剔?你今天才認識我嗎?你明知道我一吃酸的東西就會反胃,你還……」
「算了、算了!你不吃,我自己吃。」她拿起蘋果賭氣似的猛啃,完全沒意識到上頭已經有了一道被他咬過痕跡。
當然,他注意到了,不過,並沒有出聲阻止的打算。
「這麼多蘋果你一個人吃得完嗎?」他的心情忽然轉好,終於肯跟她閒話家常了。
風生瞄著腳邊的袋子,開始思索著該如何處置那十幾顆大紅玉。
「我可以帶回去跟飛寶、姊姊一起分享,剩下的就拿來烤蘋果派……對呀!我怎麼沒想到,烤成蘋果派你總願意吃了吧?」
「如果你能把酸味掩蓋掉我就吃。」
「沒問題!我今晚回家立刻烘焙,明天一早你就有新鮮的蘋果派當早餐了!」她笑吟吟的允諾,開始拿出紙筆記下必須張羅的材料。「下班後先去超市一趟,買麵粉……奶油、砂糖……」
東川御司漸漸露出微笑。啊,不知道怎麼搞的,心情越來越好了!
「對了!順便多烤幾份送給月山小姐,還有江上法醫他們,就當是禮尚往來的謝禮。」風生登時想起施惠給她的人們。
奧迪房車突然煞住停在十字路口,驟停的衝力顯得有些唐突,充分反應出駕駛的不悅。
風生被急猛的煞車頓力震回椅背上,抬頭一瞄。
紅燈!幸好!她驚魂甫定的按住胸口,還以為發生了什麼意外事故呢。
他又是哪根筋不對勁了?一路上陰陽怪氣的!風生偷瞟他一眼,隱約感覺到一絲無形的慍火從他身上燃放出來。嗯,還是少惹他為妙,免得掃到颱風尾。
趁車子未激活,她把蘋果核丟進小垃圾桶,從後座撈出一盒蘋果餅拆封。
「你一份,月山小姐跟天野部長一份,還有江上法醫他們……烤個六、七份應該夠了。」風生一邊啃餅乾,一邊在紙上記下分配數量。
「何必這麼大費周章,你下次去的時候,多帶幾瓶飲料答謝他們不就得了!」他冷淡地開口,嚴峻的神情依舊繃得死緊。
「那多沒誠意啊!光是準備你那一份的話,材料也一定還有剩,剛好可以多烤幾份蘋果派回贈他們。況且,今天第一次見面就收了人家那麼多東西,我也很不好意思。」
「你也會不好意思?我看你還挺樂在其中的嘛!」他並未察覺自己的口氣有些酸溜溜。
「嘿嘿,被你發現了。」風生老實招認。「我真是作夢也沒想到,這種眾星拱月的桃花運居然會降臨在我身上。」
「你看上哪一個了?」他立刻沉下臉,心頭的火苗再度燃起。
風生盯著他陰沉冷酷的側面,忽然間,有種不切實際的錯覺閃過腦海,於是,她決定做個小小的實驗。
「嗯……」她故意偏頭想了想,「江上法醫不錯!看起來挺忠厚老實的,可以列入考慮。」
「忠厚老實的男人就可以列入考慮?既然你的標準這麼低,乾脆在路上隨便挑一個好了!」
「那……豐井裕呢?他又親切又溫柔又體貼,應該很會照顧女生哦?」
「沒錯,他不但很會照顧女生,還很會玩弄女生,你如果不怕死的話,儘管撲過去吧!」
風生咬著下唇忍住笑,「要不然,我選戴眼鏡的那個。」
「荒唐!你連人家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你真的對他有意思嗎?」
她聳聳肩,一副有沒有都無所謂的樣子。
「正經一點,你到底喜歡哪一個?」
「你覺得東川教授怎麼樣?」
東川御司赫然傻眼,「你說什麼?!」
「已經綠燈囉。」她看著交通號志提醒,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繼續啃餅乾。
他踩著油門上路,納悶的眼光卻不時地瞟向她。
「你……你剛才是不是……」
「你要不要吃?」風生把整盒餅乾湊到他面前,刻意忽略他欲言又止的試探。
東川御司意興闌珊的推開,他現在緊張得要命,哪還有心情吃餅。
「你剛才好像提到我……」
「啊,天氣變好了!」她打開車窗欣賞雨過天青的街景,順便迴避他緊迫盯人的視線。
車窗外一片天氣清朗,車窗內卻籠罩在一層曖昧朦朧的氣氛下。
東川御司瞪著她的後腦勺,急於解開這層迷障。
「你是不是早就有意中人了?」他單刀直入的追問。
等了許久,那顆小腦袋終於輕輕一點,不過,依舊背對著他。
「該不會是我吧?」問出口的同時,他的心臟也在那一秒停止跳動。
風生的背影頓了一下,忽然飛快地轉過頭來,把一小塊餅乾往他嘴裡塞,然後又迅雷不及掩耳的轉回去。
「知道了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