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小妙睡了好久哦!」十三歲的唐吉祥蹲在花妙嗔的床頭,一邊用手指戳著沉睡中的清秀臉蛋,一邊歎息。
「別鬧他。他睡夠了,自然會醒。」伸手拉過小弟的手指,順便把他趕出房間,不讓他再騷擾人。
可是他弟弟是條滑溜的泥鰍,怎麼捉都捉不住。
「可是我覺得他似乎不怎麼願意醒來呢。大哥,他一定很傷心。」
「也許是吧,所以他躲在夢裡無法讓自己清醒。」
「換做是我,一定會使出更殘酷的手段。」搖搖頭,猶帶稚氣的小臉閃動憐憫和無法消除的憤怒。吉祥是個早熟的孩子,他也很喜歡花家的小姐姐。如果不是花妙嗔先出了手,也許以他從某些方面來看殘忍無情的性格,誅殺人的就是他。
「小妙沒你冷血。」翻出個白眼給他弟弟,唐無衣怎會不知道眼前這兩個孩子之間的差別?「小語死了,他受到的打擊是最大的。不過說實話,我不願意見他這個樣子。」
「也對,這樣的他太可怕了。大哥你比較喜歡溫柔的小孩。」眼珠骨碌骨碌地轉動,吉樣愛笑的嘴角露出一絲奸詐。「小妙變成這樣,你很心疼吧。大哥?」
唐無衣濃眉不自覺地皺了起來:「小鬼,你這話聽起來有點奇怪?你這小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東西?真想剖出來看看。」說著,還伸出手戳戳吉祥的額頭。
「痛痛痛痛!」唐無衣下手可不輕,吉祥粉嫩的額頭頓時起了紅紅的印子,吉祥摀住額頭,閃身退到門外,用淚汪汪的眼衝他大哥扮了個鬼臉:「臭哥哥,以大欺小,不要臉。」
誰欺負他了?唐無衣好笑又好氣地瞪著門外貓咪一般的容顏。雖然對方是自己的弟弟,但他也不願意隨隨便便背上「欺負人」的名聲。真要背,也等他真的欺負個過癮再說。
手指有點癢癢的,真想撲過去把那小鬼抓過來好好捏他一捏,沒這麼做的原因,一是因為某人腳底下抹油飛快溜走了,二是因為衣角被人拽住了。
心下大是驚喜。回頭便看見一雙略顯迷濛水汪汪的黑眸自下而上瞅著他,他的衣袍下擺捏在粉白的手裡,手指關節泛出不正常的白色。
「小妙,你醒了?」靠近他,想辦法把衣袖抽出來。要不然那五根修長漂亮的手指,就全變形了。
「……大哥?」聲音渺渺,似乎半夢半醒。
「是我。你感覺怎麼樣?」聽他的聲音,不是平日清朗的嗓音,看上去,是難得的半清醒中的迷糊可愛。
「大哥,我好像做了一個惡夢。」
「什麼夢?」也許只有在這個時候,小妙才會明白地說出心裡隱藏的傷痛。所以唐無衣並沒有打斷他的話。
「……我夢見……姐姐……不在了。然後……我用很多很多血祭奠她。」
「……小妙……」因為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告訴他真相,所以唐無衣只能輕歎,伸出手撫摸著因為夢與現實的雷同而緊皺眉頭的花妙嗔。
「……那不是夢,對吧?」漸漸清醒的深淵般瞳眸注視著他,情感洶湧卻被生生壓抑下來的雙眼異常明亮。
「……小妙……你真的清醒了,是吧?」既然神智已經清明,就沒什麼好重複的。何必呢?何必再刺激他的傷心?
「我想起來了……姐姐不在了,就算我親手撕了那群畜生又怎麼樣?我的手指還記得那種感覺,可是感覺就算再痛快……不在的人就是不在了……我還能怎麼樣?」凝視著白皙如舊的手掌,無血,無淚,甚至可以說是平靜如常。可那副表情,卻讓人看著心痛。
「小妙,別想了。」
「……是,我不想了。」用手背摀住眼睛,長長歎息,「可是我的心,好痛!」
無言歎息,伸手把這個用手掌掩飾眼淚的娃娃抱進懷裡,只想憑借自己的體溫溫暖他受傷的心靈。在他們之間,時間似乎就這麼凝住不動了。
後來,唐門為花妙語風光大葬。再後來,花妙嗔一直失魂落魄著,任誰都無法令他振作起來。他唯一在乎、唯一還看在眼裡的,就只有唐無衣。
唐無衣再一次成為花妙嗔的監護人,就像當年初見後的那一個月裡,他一直陪著花妙嗔一樣。
──不過,有一點不同,那就是,當時的唐無衣是因為喜歡水汪汪的可愛娃娃才願意陪他玩耍,而這一次,是心疼。心疼他粉色的雙頰在一夜之間失去了血色,往那以後,再怎麼補都補不回來。水漾瞳眸中再沒有溫和的笑容,從此以後只有凌遲般的沉痛,無論是誰,都無法讓他展顏。
也許唐無衣也願意這樣照顧花妙嗔,可是這樣平靜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僅僅三個月後,變故在人們意料之外發生了。
在這三個月裡,花妙嗔膩著唐無衣。只有在唐無衣身邊,他才能獲得一點點平靜的心情。
他並不是個沒有頭腦的人。他對自己、對別人都有著透徹的瞭解。他深深地意識到,他對唐無衣的感情,再也無法回復到過去的樣子。
也許……在第一次見到唐無衣的時候,那種感情就已經發芽,可是因為他和姐姐的婚約,所以自己下意識地把這感情封閉在心底,永遠不想提起來。姐姐的死亡讓他的理智崩潰,被掩埋的感情洶湧而出。因此,從未見過的狂暴和狂暴後的虛空令自己有絕望的感情,於是在見到他後把自己送入沉睡中。
在他懷抱裡沉睡是幫助自己從狂暴與悲傷中獲得解脫的方法吧。所以睡得很安心,睡得很沉穩。直到感覺他似乎要離開,才急忙從夢鄉中回來。
不想他離開,只想一生待在他的身邊。這就是最深刻的希望。尤其是在失去了形同自己半身的姐姐後,他泯滅了到江湖中闖蕩的雄心壯志,泯滅了到江湖中成名立萬的決心。一生都不希望改變的想法促使花妙嗔情願一輩子就待在唐門裡,永不與唐無衣分開,可是……天總不從人願。
——所以說,人與人之間的恩怨,有的時候來得實在是莫名其妙又令人哭笑不得。
花妙語生前是個大美人,不僅名滿四川,在江湖道很多人都曉得,唐門老大無衣少爺的未婚妻是個賢淑雅致的俏佳人。即使她鮮少出門,但偶爾見過她的人,無一不讚美她不同尋常的大家閨秀氣質和秀外慧中的文雅。可以說,全天下幾乎再也找不到同她一般完美無暇的女人了。
唐無衣在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世人所號稱的「江湖四大公子」中,他「千顏公子」的名號也是塊金字招牌。雖然唐無衣至今還沒弄清楚這個名號是哪個無聊分子的傑作。但是年紀輕輕就傳承了江湖三大易容高手一身絕活的他,已經是江湖公認的變化之王。
而他個人的閒暇興趣——調配各式各樣的化妝美容物品——更令他在江湖內外女子中口碑甚佳。常有女孩子千里迢迢派人前來求取上好的美容良方。盛況之隆,令唐門上下齊感歎:這小子就算不混江湖,單靠販賣那些胭脂水粉,也一樣可以富貴一生吶!
唐無衣並不是特別鍾愛金銀,但對自己送上門挨宰的笨蛋客氣實在不是個聰明人的做法。他獅子大開口地漫天要價,一盒胭脂有的時候甚至叫價上萬兩銀子。可是世人居然也吃他這一套,照樣有人捧他的場,短短幾年時間,他儼然已經成為了一個大富翁。
雖然唐無衣在外面行走的時候從不用真面目示人,和別人交易的時候也很乾脆地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從不干多餘的事。不過他天生的好嗓子卻仍迷住了大票人。即使真面目不詳,但單憑他的背景、財路和那把好嗓子,仍可列入江湖最有價值的備選相公名單中,成為女子追逐的對象。要不是他早有一個令人自慚形穢美人未婚妻,不知道該有多少女性對他發動進攻呢!
現在,他未婚妻出事去世了,有心的人若還不懂得好好把握機會的話,就枉為女人了。於是,在喪期過後的某個天氣不好不壞不冷不熱不陰不晴的午後,唐門裡搬進了兩位嬌客。
說起這兩位嬌客,也不算什麼大人物。只是衝著對方的背景和唐門的立場,唐門也不好拒絕小姐們要來小住一段「散散心」的要求。
兩位姑娘的背景有些相似,也算是江湖世家的閨秀了。一位是來自川西聞家的小姐,嚴格地說也是唐門的親戚,另一位是來自洞庭湖的洞庭湖王張百川的女兒。兩個女孩在同一天幾乎同時進入唐門,令平靜了一段時間的唐門氣氛也悄悄地朝某個方向熱絡起來。
「老三,你覺得新來的女孩子怎麼樣?」在招待安頓好兩位嬌客後,唐門夫人把唐家老三拉到角落,細聲細氣地嘀咕。
「娘,你不會是……」細而姣好的眉尖蹙了起來,吉祥有點不太美妙的預感。
「你覺得她們有沒有誰可能配得上你大哥?」
「娘,小語姐姐才過世呢,你也太急了吧!」不敢苟同,喪期才完,就這麼急著找新人,是不是離譜點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兩個女子挑現在這個時候上門作客,其心昭昭,也太不會做人了。
「不是我急,是人家急。你沒見那兩個姑娘天天開口閉口都是『大公子』『大公子』的嗎?司馬昭之心,也不掩飾掩飾,聽得我耳朵都長繭了。你去問問你大哥,什麼時候能抽空見個客?」美艷的唐門門主夫人,翻起一雙白眼。
又不是迎門賣笑的人,見什麼客啊?娘親是不是太毒舌了些?吉祥勾起的嘴角含著微微的欽佩。
「見客?我想沒時間吶。小妙的情況一直不是很好,大哥想必很難離開。」
「唉,也真為難小妙了。」長歎,為那個乖巧的孩子心疼著。「你小子不是老吹噓自己有多厲害嗎?怎麼不配幾副好藥為小妙補補身子?」
「我有開啊。只是心病還需要心藥醫啊……娘,這樣吧,既然老大沒空,你就把二哥找來陪人家吧,省得你又要聽別人囉嗦。」
「嘿,好主意,我怎麼沒想到?對了,你覺得她們會不會是老二喜歡的類型?長得都不錯吧?」
「娘,這種青菜蘿蔔也算不錯?」眼角吊起,非常的不屑。就算娘親急著要為那兩位哥哥找媳,也不要隨便濫竽充數好不好?收回眼光決定不再看那兩個普通平凡沒甚姿色可言的女人,看她們還不如去看小妙呢,好歹水漾明眸也足以動人心魄。說著,起身,甩頭,走人。
「青菜蘿蔔?有那麼差嗎?」不至於吧,怎麼也可算清秀佳人了!這小子,眼光太高了,以後找不到老婆怎麼辦?傷腦筋啊。相較之下,花妙嗔的情況就好多了。唐門夫人搖搖頭,也走開找人去。除了那個剛剛失去完美未婚妻的老大外,還有一個陰陽怪氣不理人的唐門老二需要操心呢。唉,當人娘親的,真的是很痛苦啊!
花妙嗔本來就沒受傷,出事的是靈魂,而非身體。在休息一段時間之後,他可以正常地活動了。吉祥所說的「不好」,是指他精神方面出了問題。
現在,花妙嗔在藥房裡整理東西,而唐無衣就坐在一邊陪著他。
手裡拈著一本藥書翻看,不言不語,只有兩個人的空間卻不顯得冷清,反而令人心安。淡淡的溫暖陽光從窗縫中照進來,似有似無但確實存在的某種讓人放鬆的東西在空氣中飄蕩。
很平靜的午後,平靜得讓人一旦闖入就有莫名的罪惡感——至少吉祥輕巧地推門進來的時候突然就有這種感覺。他搔搔臉頰,挨近大哥,對上他帶著淺淺笑意的眼眸。
第一次發現大哥的眸子很是溫柔。他從小到大都不曾見過大哥這樣平靜的眼神。也許是出自唐門,天生注定是江湖人。唐門弟子從來不曾缺少激烈銳利的眼睛。渴望爭戰,渴望享受勝利的快感。在溫和親切的表相下,都有熊熊燃燒著的烈焰。
大哥其實並不是親切的人——整個唐門數著手指頭也找不出有誰很親切——記憶中,他有感情,但不濃,淡淡的,淺淺的。可是這樣的他,卻從一開始就對一個素昧平生的小娃娃展現少有的耐心和溫柔,這不由得不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轉了性子。而這些年來看他和小妙相處的情景,確實讓人無法不對老大的性情產生懷疑。更可疑的是,他只在小妙面前展現出這樣的溫柔的面貌。這是為什麼?
吉祥還小,他還不曾經歷過情感的震盪,所以不瞭解這樣的改變基於什麼樣的緣故,但他喜歡這樣的改變,他也很樂見大哥這樣的改變只針對花妙嗔。不問為什麼,他就是很喜歡這樣。
他走到大哥身邊,挨著大哥坐下。他的目光也隨著大哥看著的方向望去。那邊,絲毫不受驚動的小妙依然安心專注地看著手中的書。陽光在他臉上投下微妙的側影,蒼白的臉頰顯現出半透明的溫潤水色,令人油然而生淡淡的驚歎——眼前這名看起來纖細精巧的人,確是真實存在的嗎?
吉祥看得幾乎入迷。他想起大哥曾經說的話。雖然小妙的面孔確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人,但是只那一雙盈盈的水目,便足以令人沉迷了。
偷偷側頭看向大哥,看到他唇邊不自覺地掛著真心的微笑。吉祥忽然有種不一樣的感覺。他把頭放在了大哥的手臂上,引來唐無衣驚訝的微笑。
「怎麼了?」
「大哥……我想以後我是不是不再有機會靠近你呢?」
「什麼話呀?」唐無衣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做別的反應。
「我總覺得,以後……你會只要小妙……不要我了。」
「你到底在想什麼啊?」唐無衣微笑中蘊藏著無法理解的驚訝。
「我只是……有這個感覺罷了。小妙……你已經放不開了吧?」
唐無衣在回答之前,無意識地瞄了一眼完全沒注意到兄弟倆的花妙嗔,本應理所當然否定的話,竟塞在喉嚨裡再也說不出口。
身為唐門嫡子,有些事情是由不得自己逃避的,比如說接待客人。
在唐二再也無法忍受某兩人張嘴閉嘴都是「大公子」的囉嗦以後。原想置身事外的唐無衣也不得不在娘親的壓迫和二弟擺明看笑話的冷眼旁觀下,去見見來者是客的人。
——唐門不是不能打發這些女人,只是方式要用得巧妙一點。女孩子的心事如果被人用粗暴冷硬的態度戳穿或拒絕的話,很多問題就會莫名其妙地產生。
唐門二少爺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就算對對方毫無企圖,卻也無法忍受對方對自己明顯的忽視。他憤而離開的時候,順便告訴了他大哥一些東西。
他的話讓唐無衣的嘴角掛起了詭譎的笑容。然後他就施施然地走向了唐門的後花園。
刻意修飾整齊。他代表的是唐門的形象,總不好穿得太隨心所欲。臉上也認真的整理過了。
早說過,唐無衣是易容的專家,他從來不在外人面前完全暴露自己的真正面容,唐門以外的人,無緣知道他的真面目。這是他面對世界的方式。
只淡淡的兩筆,天生的長眉鳳目變成了濃眉細眼。乍一看,似乎很不顯眼,正好可以杜絕別人的虎視眈眈。唐無衣並沒有和這些素昧平生的人相處太長時間的興趣。
對上早就等候在花園中,卻因為彼此看不對眼而分踞小亭兩邊各顧各的兩個女子,看到她們眼中明顯經過掩飾卻依然能看到的垂涎,唐無衣暗笑在心。
——她們,確實是衝著他來的,只是,沒有娘親想像中的「男女私情」那麼簡單。娘親不是太大意,就是太小看她們了。她們的目的都不簡單。
江湖中,無論是誰,都會對唐門有不同程度的渴望。唐門雖然早就不以門派的名義出現在江湖,但它畢竟是天下公認的暗器毒藥第一名門。唐門雖沒有爭奪天下的心情,但唐門弟子的暗器和藥物,卻是爭權奪利的重要工具。
常常有人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求取唐門弟子的幫助——或者更乾脆地說,是想盡辦法利用出身唐門的人。對此,唐門歷代以來的傳統便是絕不干涉門下弟子的選擇。只要不威脅到唐門自身的利益,門下弟子選擇站在誰的一邊都可以。
唐門弟子是可以收買的,用自己的能力創造自己想要的生活並沒什麼大不了。只要出得起價錢,就能得到唐門弟子的力量——當然,是個別的力量——而唐門,是無價的。是唐門出去的人,絕對不容許出賣他的根,否則,格殺勿論。
江湖中人,大多明白唐門的這條原則。但,明白歸明白,想得到唐門的人還是不少。理由?簡單,唐門很強,如果能把這股力量掌握在手中,那還有什麼東西要不到?
如果不能從現任這位頑固可比萬年不化堅冰,而且高傲得不屑旁人動腦筋的門主夫婦下手的話,那就從唐門未來的首領下手好了。聽說,現在的唐大少,是個很好惹的主子。呵呵,這樣的人,生來就該是被人利用的啊。聰明人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生來就是該被拿來利用的人的。
美人計,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也最有效的手段,不是嗎?
在心底暗笑,打算打完招呼就要走人。他這個人其實很單純的,只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其它的他都不想管。他不是老二那個天生喜歡曲折腸子的傢伙,聞到陰謀的味道就不自覺地興奮。想來這一次老二會那般興致闌珊,是因為這陰謀不是衝著自己來的,自己再攙和也沒意思,所以早早放棄了。否則這兩個眼睛裡面飽含著濃重氣味的女人,他豈會那麼容易放過?
看似溫柔賢淑的表相卻被詭譎的心腸所填塞,真是浪費了那兩張算得上出色的好面皮。
不為人知地為美色的損失歎口氣,瞅準一個機會就要告退。沒想到被人拉住了。
膽子不小嘛,是誰?
有著細細眉眼,面貌淡如霧中山水的女子,穿著一身淡色的衣裙。
是誰?想起來了,這位就是洞庭湖王張百川的女兒嘛。雖是江湖人,但是生在世家名門的人還是有點講究「男女授受不親」的。她這樣明目張膽地拉住他的衣服,幾乎整個身子都貼在他的身上,不好吧?
「大公子,您就這樣離開嗎?」
小心地抽回自己的衣服,順便把這個女人塞在椅子上坐好,他目前還沒興趣和女人黏得死緊。
「張小姐,請你自重。」
「難道妾身當真配不上你嗎?」
這種話都能這麼爽快地說出口,唐無衣第一次發現,原來女人厚起臉皮來也挺讓人歎為觀止的。
「張小姐,我們有談到這種事嗎?」
「難道您看不出妾身來的目的嗎?」
「看不出來。我只是以為您真的是來唐門作客。」
「你——」
她一臉無法置信的表情讓唐無衣心情大好,所以他忘記觀察身邊這位姑娘的動靜。而這,是他這輩子所承認的最大錯誤。
「張小姐,在下累了,要去休息,請你自便。」
「你……你敢這麼對我,難道就不怕?」
「怕什麼?」唐無衣出生到現在,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脅。於是他挑高了眉毛,轉過了頭。「你的目的,其實大家心知肚明。我不說出來只是要給你和張湖王留個面子。對於別有用心的人,無論是我還是唐門都不會歡迎。你要是還有點自知之明,不如早些回去。」
「你趕人,這就是唐門的待客之道?」張家小姐見勢不妙,顧左右而言他。
「張小姐。我言盡於此。」唐無衣拱手,走人。有些話不宜說得太明白,從張家小姐的眼中唐無衣已經看到了他可以看到的東西。現在要做的,只是回去向父母通告一聲。想利用唐門,態度好歹誠懇一點。像這樣的傲慢,任何人都無法接受。何況,洞庭湖也不過近幾年才崛起的江湖綠林門派,在唐門眼裡還算不上什麼東西。
「你一定會後悔!唐無衣!」
唐無衣邊走邊微笑。
「在我耐心用盡之前,請您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