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中午,空無一人的頂樓,只有徐緹拉一人留下來吃便當,其他人都到飯店裡去參加午宴了。
她被告知留守的原因是:公司大頭子都不在的時候,需要一個能幹且值得信任的人坐鎮,以備需要時負責及時處理緊急事務。
叫她留守是無所謂啦!反正她也不愛去那些正式場合湊熱鬧,而且沒有大頭子們在,她落得輕鬆自在,可以充分地緩一口氣。
此外,她也不必被迫觀看葉卡布跟方筱莉那兩個人肩並肩,頂著「金童玉女」的光環,站在總裁身後,三人活像觀音出巡似地接受四方的恭賀。
無聊的她一邊吃便當,一邊開電腦上網亂逛。
逛呀逛,點進某個網站後,她看到裡面有個英文名字釋義的連結。
她心血來潮地點進去,將頁面往下拉,找到葉卡布的英文名字,想看看他英文名字的涵義。
結果,上頭寫著--
Ken:被描繪成高挑英俊的全發男人,受歡迎、又風趣,但是膚淺。
「噗!」她不小心噴出了幾顆飯粒,黏在電腦上。
「還滿適合阿布的嘛!長得又俊、又帥,是很有人緣。」
至於膚淺嘛……
「如果他真的選擇當駙馬爺的話,那就完全符合了。」她口氣很酸地評論。
沒辦法,她真的不喜歡方筱莉。
方大小姐老是將她當成假想敵,搞得她上班情緒天天都很不愉快。尤其是最近,更加變本加厲,總趁卡布不注意的時候,不斷找她碴,讓她煩不勝煩。
想到方筱莉,好奇之下,也順手查了一下她的英文名字--
Shirley:來自耀眼的牧場。人們將SHIRLEY描繪成灰髮版的 Shirley Temple-一可愛、甜美、鬈發、娃娃臉、有點過重。
「啊哈哈--這個好笑!」看到簡短語句的傳神敘述,她用力拍著桌面,大笑不已。
這個形象活脫脫就像是方筱莉的化身。
只不過「有點過重」這一點嘛……
她想了又想。
「她雖然跟我一般高,可是胸部比我大,所以應該也比我重吧……」
最後,她崇拜地下了一個結論。
「這個網頁的英文名字釋義還真有趣,簡直不輸中國的姓名學,光看名字就可以算出人的長相。」
兩個人的都很準,忍不住地,她也想看看自己的英文名字代表了什麼意思?
「Tina,大部分的人把叫Tina形容為活力充沛的女孩……」
看到後面的句子,她皺著眉,停住不念,似乎很失望。
「……有人則認為叫Tina是被寵壞又害羞的女孩。」另一道聲音在她身後,緩緩地念了出來。
「哇--」緹拉像做賊一樣,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卡布!麻煩你走到人家身後時,出個聲好不好?」瞪著葉卡布,她的心臟嚇得差點罷工。
「這名字還真適合你。」
「哪裡適合我?跟我的人一點兒都不配!我哪裡被寵壞又害羞了?」她連聲抗議。
「你早就被我寵壞了,只是你沒察覺而已。」
他說得漫不經心,得到她的強烈不滿。
「你寵壞了我什麼?從小到大,我只覺得自己被你欺負得莫名其妙,一點兒都不知道你有寵壞我!」她怪聲質問。
「還有,你真的非常害羞,害羞到我追了你二十年,你都還是死命地躲在保護殼子裡面不出來。」
他繼續說道,依然引發她強烈的抗議。
「亂說、亂說!人人都說我活潑、開朗又大方!哪裡會害羞?」
他沒有理會她,逕自伸出手握住滑鼠,專注地觀看電腦畫面。
「我的名字呢……嗯,受歡迎、又風趣,但……膚淺?」揚起一眉,他的語調揚了起來。
「Ken這名字也很適合你呀!」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緹拉將他剛說過的話又送了回去。
「你覺得我膚淺嗎?」
「我不知道。」她抵死不承認自己剛才對這段話認同得不得了。
「對了,總裁不是叫你跟方小姐務必要出席今天中午的宴會嗎?你怎麼跑回來了?」她轉移話題。
「因為我腸胃炎,肚子痛。」
「真的?」她緊張地站起來關切他。
「假的。」他回答得很快。
「你說謊?」
「因為我討厭那種場合。每次我眼方筱莉-起站在總裁身後時,老覺得自己是在陪著媽祖出巡。」他擰著眉,似乎有些抱怨。
徐緹拉先是睜大眼,接著捂唇悶悶地笑。
「你笑什麼?」
「沒有、沒有……」她用力搖頭、再搖頭。「那你吃飯了沒?」
「沒有,我中途就開溜了。」
「那怎麼辦?我陪你出去買便當好了。」說完,她收拾自己的便當盒。
「等一下!你的便當給我果腹一下,我現在餓死了,沒辦法等到下樓去。」
「喂喂!那是我吃一半的--」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將缺了一口的排骨肉,三兩下就吞進肚子裡。
「葉卡布!你真髒!怎麼連人家的口水都不在乎?」她坐在一旁,對於共食這件事,似乎仍然覺得手足無措。
嚥下肉跟幾口飯後,他在她面前自在地端起她的杯於,-了一口茶水後,悠哉悠哉地抽來面紙抹抹嘴。
「過來。」他露出笑容,向她勾勾手指。
「干麻?」
「我有話要告訴你。」他的表情無比慎重。
「什麼事?」她不疑有他,乖乖靠了過去。
他二話不說,伸手掃住她的後腦,俯身就來個法式深吻,舌頭探進她的口裡,熱切地與她的唇舌追逐交纏。
徐緹拉起先被他的突然侵襲給嚇得愣住,接著在心中歎一口氣,認命地閉上眼。
過了一會兒,他放開被他吻得喘吁吁、頭昏昏的人兒,笑得好奸詐。
「你的表情好詭異。」
「我問你,我們剛剛在做什麼?」
「接……接吻啊!難道是打招呼不成?」
「正確來說,是交換口水的唇舌面部運動。」
她先是張大眼,接著臉色變得極難看。
「噁心!」
「我只是要告訴你,我們都敢直接交換口水吞下去了,我只是吃你吃過的食物、喝你杯裡的飲料,跟接吻比起來,那些都是小兒科,所以你不必這麼介意。」他一臉正經地開導她。
「……葉卡布,你以後休想再吻我!」
徐緹拉飛快地站起來,整張小臉都皺起來了。
惡∼∼
好想吐喔……
一個美好的親吻,竟然能被他說得十足倒人胃口。
「我說得都是真的呀!」他拉住她的手,表情萬分無辜。
「我知道。」她對他擠出假笑。
「所以以後別介意讓我吃你的東西嘛!」
「沒問題。」她爽快地回答。
看到苦心的教育成功,葉卡布高興得笑咧了嘴。
「不過你以後別想再親我了!我對交換口水這件事情很、介、意!」
她甩開他的手,拿起桌上被他使用過的杯子,走到茶水問去,發狠洗淨。
眾人下午回到公司時,發現頂樓一個人都沒有。
總裁本來冷著臉,以為徐緹拉私自蹺班曠職,因此滿臉怒氣,打算處分她。
後來是因為有人眼尖,發現徐緹拉跟葉卡布正舒舒服服地偎在辦公桌底下睡午覺,這才趕緊把兩人叫起來。
當徐緹拉醒來時,羞得滿臉通紅,簡直想直接從頂樓跳下去。
葉卡布則是無所謂地爬起來伸伸懶腰,十分大方地向大家問候。
「都是你啦!說什麼睡一下就好,結果害我睡過頭了!」脹紅著臉低頭穿鞋時,徐緹拉乘機偷偷拉住葉卡布的衣角,滿眼責怪。
在眾人曖昧的笑聲中,她覺得自己好像是跟葉卡布做了什麼壞事,被當場捉姦一樣。
事實上,他們只是很單純地躺在地毯上小憩而已。
「不能怪我,誰教公司的地毯太舒服了。」他毫無愧意,撇清所有責任。
她嘟著嘴,又怨又惱。
早知道就不要被他誘惑,相信他說辦公室的地毯有多軟、有多暖。
親眼見到他們兩人偎靠在地毯上睡覺的方筱莉,面色十分的難看。
葉卡布明明說他腸胃炎,不肯去午宴,結果卻一臉舒服地跟徐緹拉窩在辦公室裡。這讓她好不甘心!
難道他真的寧願屈就家世、背景沒一樣比得過她的徐緹拉,也不願意選擇她?
不可能!只要是男人,都一定會選她的!
「既然葉經理跟徐小姐都在公司裡,那就沒事了。下午經理級的主管們有個例行會議,別忘了來開會。」總裁交代完後,看了女兒一眼才離去。
「下午有會議呀?卡布,你怎麼沒早點說?那我得趕快把資料整理好。」徐緹拉效率飛快地立即坐到電腦前,三兩下就叫出幾個重要檔案,傳送列印。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葉卡布再伸了一個懶腰。
方筱莉接收到了父親的暗示,轉頭對徐緹拉說:「下午是經理們的會議,你不用參加,留在辦公室裡就好了。」
緹拉愣了一下,明白她又要故技重施,將她隔離在外。
「哦,我知道了。」她聳聳肩後低下頭去,繼續為卡布和方大小姐整理開會資料。
「最近為什麼老是把緹拉留下來?她也在頂樓工作,有必要參與任何重要會議。再說,連其他人的秘書都要參加了,緹拉是我的助手,怎麼能單獨孤立她一個人?」葉卡布有些看不慣,忍不住為緹拉說話。
「是我爸的意思,我也沒辦法呀!」方筱莉無辜地眨眨眼。
「總裁的意思?我去跟總裁說說看。」葉卡布皺著眉,馬上走出辦公室,去找總裁理論。
緹拉沒有試著阻止葉卡布去為她主持正義。只是無奈地揉額歎息。
人家是父女聯手排擠她,他幫她出頭有什麼用?
他去找老的理論,另一個小的就可以在這裡直接跟她上陣對壘了。
這個戰術叫什麼?
「聲東擊西」是吧?
看著方筱莉走到門邊探頭看了一下,而後立即像小偷似地快速關上門的舉動,她更想歎氣了。
看吧!她料中了,好戲要來了。
「徐緹拉!」她不客氣地連名帶姓叫喚,露出驕縱的面目。
「這是你的資料。」徐緹拉從印表機上拿起一疊剛列印出來、熱騰騰的文件,轉身交到她手上。
方筱莉愣愣地接過來。
「呃……謝、謝謝……」她有點結巴。
她原本想要開口教訓徐緹拉的,可人家卻好心又盡責地幫她把文件打理得好好地交到她手上,令她覺得有些尷尬,原本要說的話,一時在嘴裡全打了結。
「不客氣。」她再將葉卡布的資料收在檔案夾裡,整齊地放在桌上,等著讓他待會兒開會時使用。
「我……你……」
她張大眼兒,露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徐緹拉!」想不出開場白,只好又點一次名。
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有∼∼」她懶懶地回答。
「我警告你,你不要纏著葉卡布!」
好……好古老的台詞!有沒有新玩意兒?
緹拉愕然良久,嚥下一聲歎息,又揉了揉額,開始覺得頭真的在痛了。
「我沒有纏著阿布,方大小姐。你可以打聽打聽,一向都是他來纏我,我躲他都來不及了,警告我有什麼用呢?」她耐著性子,翔實地回答。
依照爭奪男人的標準台詞,等一下方大小姐不會開口罵她不要臉吧?
「你真不要臉!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憑哪一點能讓葉卡布纏著你不放?」
噢,阿布,她現在迫切地需要他,快回來救救她吧!
這是什麼狀況啊?
「我也不知道啊,請你等一下幫我問問看,為我解開二十年來的疑惑。」她恭敬地請求。
接下來她會說什麼?說她是他人生的絆腳石?
千萬不要說這些啊……
徐緹拉在內心用力地祈求。
「你知不知道,你的存在對Ken來說,是個非常大的阻礙?」
媽啊!怎麼這麼準?
雖然方大小姐她有換句話說,但翻譯過來,還不就是那個意思?
今天是怎麼回事?她可以去當靈媒了,想什麼就中什麼。
不,她等一下要去簽樂透,看看會不會中頭獎。
「大小姐,請你把想說的話,都一次說齊了,可以嗎?」
方筱莉見她沒有被威脅到,反而一副像在看她笑話似的模樣,讓她忍不住怒火中燒,言語轉為犀利刺人。
「好吧,那我就老實地說吧!你一定不知道我爸爸跟Ken有做過什麼樣的約定,對不對?」方筱莉的笑容中,充滿惡意。
「我是不知道。不過這是阿布跟總裁之間的事,我無權過問。」
雖然這麼說,但是她卻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好想走開、好想叫她閉嘴,她不想聽接下去的任何話。
「可是約定的內容跟你有關。」方筱莉像是要吊她胃口似的,硬是不肯把話一次全部說完。
「我?」她有些驚訝。
「當初,我爸本來想請你走路,是Ken在我爸面前力保你,才讓你留下來的。」
徐緹拉瞇起眼。
是卡布向總裁求情,保住她的飯碗的?
「可惡!我又沒求他。」
她握緊筆頭,咬牙低聲說道。
「還有呢!Ken甚至不惜仗著我爸惜才愛才的心理,威脅我爸說,如果我爸將你辭職解雇的話,他也要跟著離開公司!」
方大小姐像是要一吐多時的怨氣,不屑地對她哼了又哼。
緹拉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消化這些消息。
所以,她不但沒被炒魷魚,還一路直直陞遷到頂樓來,擔任他的助手。而這一切全是因為他的庇蔭?
「原來我這麼沒有用,要人罩著才有現在的工作?」緹拉覺得自尊受到極大的傷害,不怒反笑,冷冷地自嘲一句。
不管葉卡布在她身後動了多少手腳,讓她沒人追求,她都可以忍受。
但是,可以認定她的能力與價值的工作,經由他的插手與介入,讓她所有能得到的成就,全都被抹殺歸零了。
「說穿了,公司只會做出對我們損失最小的決定。我爸考量過,為了要留下 Ken這個難得的人才,因此只好把你留下來當成施施小惠,交換條件就是Ken得留下來,為公司效命。反正我家出得起你這份薪水,相較於公司長遠的發展來看,也不差你這一份薪水……」
方筱莉絮絮叨叨的聲音,聒噪又刺耳,卻一句句清晰地傳進她的耳裡。
很好,這個大小姐的口才真的很好。
她已經成功地把她的存在,說得像是一隻寄生蟲一樣!
好累,她覺得好累。
何必為了賭一口氣,留在這裡讓人糟蹋?
算了,人家要她走,她干麻還厚著臉皮待著?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她低下頭,開始找尋紙筆。
咦?對了,她記得她有一本《公文書信大全》啊……被她塞到哪裡去了?
算了,反正辭呈裡就算只寫一句「老娘不幹了」,再加個簽名,不也是一樣可以清楚地傳達她的辭職意願?
「……要不是為了留住Ken,公司早就請你走路了!」
方大小姐丟出最後一句話,鏗鏘有力。
喉嚨乾澀,她吞了吞口水,忍住想喝水的衝動,期待看見一個淚流滿面的小可憐。
誰知道,她說得口-橫飛,該被她攻擊得自尊全無、體無完膚的人,竟然還不動如山,伏在桌前振筆疾書。
「徐緹拉!你有沒有在聽?一般有羞恥心的人早就--」
一張紙被粗魯地塞進她手裡,讓方筱莉嚇得忘了後面的話。
「我要走了,這是辭呈。這個月的薪水我不要了,所以兩個禮拜的交接期也讓我免了吧!」
方筱莉不敢置信地瞪著手裡的辭呈,不敢相信這麼容易就把人給打發了。
「再見……不,最好不見。祝你跟阿布有個圓滿的結局。」
「對了,我這些東西懶得收了,請你叫阿布幫我帶回家吧!」她指了指位子上的雜物,瀟灑地轉身就走。
「等一下!」方筱莉忽然拉住她的手。
「你要記住,是你自己辭職的,不是公司解雇你的,在Ken的面前,不准你亂說話!」她緊張地命令著。
徐緹拉冷冷一笑,撥開她的手。
「方小姐,我已經不是貴公司的員工了,你無權命令我。」
雖然她不會對葉卡布說什麼,但留著一個威脅,讓方家父女擔心一下,至少能讓她開心一陣子。
走出辦公室,她忽然覺得終於可以輕鬆地呼吸了。
轉過頭去,看到雖然得償所願,卻仍然憂心仲仲的方筱莉,她笑了開來。
「不用送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