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屋子,倏然響起一陣電話鈴聲,迴響在每個空蕩蕩的角落,聽起來分外刺耳。
急促的腳步聲從樓梯上下來,一個嬌小的人兒飛快地衝到客廳。
「喂」接電話的嗓音顯得有些喘不過氣。
「跑這麼快做什麼?!你該不會以為這通電話是烈風堂哥打的吧?」線路另一端傳來一陣清脆的揶揄笑聲。
「烈華,是你!」如意驚喜的叫道。
「聽奶奶說,你打過幾次電話回來,不過正巧我都出去了。有事嗎?這段時間過得好不好?烈風堂哥有沒有好好照顧你?」
「我只是無聊,打電話想找人聊聊,沒什麼重要的事。」
「無聊?你沒叫烈風堂哥帶你出去玩?」
「沒有,他很忙。」她的手指下意識地捲起電話線。
「難道烈風堂哥從早忙到半夜,連星期假日也沒有空帶你出去走走?」烈華開著玩笑。
「他是這樣沒錯啊!」
「唉喲,你可以跟他撒撒嬌,拜託他帶你出去玩嘛!男人最吃著一套了。」
「他很忙,我不好意思打擾他。」就因為怕他無法分身,所以即使背熟了他的手機號碼,她也一次都沒有打過。
「那麼,你們每天相處的時間有多少?」烈華敏銳地聽出他們之間有一絲不對勁。
如意發覺它可以輕易的勾勒出烈華此刻皺眉,揉額的模樣。
「嗯……如果晚上睡覺時間不算的話,大概……四十分鐘吧……」她小心翼翼地在心裡約略算了算,突然發覺她和烈風在一起的時間竟然少的可憐。
「晚上睡覺?你們睡在一起啦?那太好啦,生米煮成熟飯,要是奶奶知道了,不管雷鋒堂哥願不願意,她一定會要他負起責任娶你。哈哈,沒想到如意你看起來害羞又保守,卻用了最快的捷徑達到讓烈風堂哥娶你的目標。我馬上就去告訴奶那,要她開始準備婚禮。」烈華情緒變得高昂。
「沒有,沒有!烈華,等一下!我們之間什麼事都沒有,你不要誤會!我們會同睡一間房的原因,是因為其他的房間都被他的部屬住滿,已經沒空房了。不過,他很君子的,完全沒碰我。」如意漲紅了臉拚命解釋。
她每天等門等到深夜,他都會叫她先回房去。可是她總會忍不住先睡死過去,完全不知道他何時洗完澡?何時上床躺下?甚至連他出門上班,都沒能早一步醒來,親眼送他出門。
「啥?什麼事都沒有?真是的,我還真希望你的確開竅了哩。那……那你說的四十分鐘是怎麼算的?」烈華有一絲洩氣。」
「看到他,還有跟他說話的時間。」如意低語。
「四十分鐘?每天?」話筒一端的烈華感到不可置信,嗓音突然撥高。
「每天。」如意的音量小得像只蚊子。
「唉呀,我的天啊!這位姐姐,你不是說要乘機贏得他的心嗎?沒想的你到了那邊,卻一直浪費青春啊?你要努力,快努力啊,姐姐!」烈華大叫一聲,像是被她打敗似的,險些暈倒。
「我知道啊……可是……他那麼忙,一定沒時間陪我的。」她小小聲地囁嚅。
「他沒空陪你,你總有空吧?你可以要求跟他一起上,下班呀!烈風堂哥現在正在大哥那邊評估企業體制,公司是烈日大哥的,多你一個人,一定沒有問題的啦!」
「這主意不錯,可是,我還是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啊?」如意為難地說。
「我幫你聯絡哥哥好了,叫他想辦法弄一個缺,把你叫到公司去。這樣的話,你們不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長時間相處了?記住我的話——女追男,隔層紗。近水樓台先得月啊!」
「烈華,真是謝謝你。」解決了目前的難處,如意的表情有如撥雲見日,從愁慮轉為欣慰。
「那好,加油哦!我等你的好消息。只要烈風堂哥注意到你,接受你,甚至喜歡上你,你就可以高高興興地當個幸福的新嫁娘啦!」
「好的,我一定會努力。」
烈華在線頭另一端不斷給她打氣,惹得如意羞紅了雙頰。
突然之間,如意一掃失落,對未來又充滿了希望。
雷烈風聽著電話裡千篇一律的嘟嘟聲,伸手切斷電話,本想再試一通,見到雷烈日親自來辦公室找他,才不甘不願得掛上電話。
她在跟誰講電話,竟然講了這麼久?
莫明的醋味襲上心頭。
「這個拿去。」雷烈日將一疊檔案加放到他面前。
「這是什麼?」雷烈風皺著眉頭,不解地翻閱著。
從文件內容看起來,像是一間幾乎倒閉,只剩空殼的公司資產報表。
「我已經代管了一段時間,現在,這間公司該歸你管了。」雷烈日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後,忍不住皺著眉瞪著杯子。「好甜的咖啡,你泡的?真難喝。」
「珍妮泡的,這句話別讓她聽見,為什麼現在這間公司該歸我管?」
「你覺得這間公司如何?」雷烈日不答反問,雙眼若有似無地暗自觀察雷烈風的反應。
「像頭負荷過重的可憐的老驢子。體制落伍,沒有效率,幾個部門需要重新整合,經營方向也需要調整。」烈風拿起一份文件,細看了之後搖搖頭地下評論,手指還在文件上彈了一下。
「沒錯,公司裡好幾個重要幹部還是老闆的親戚,具有左右政策的力量,卻又彼此惡性競爭,各行其事。」雷烈日點點頭。
「那還真是糟糕啊!」雖然嘴上如此說著,但雷烈風的臉上卻閃動著一抹感興趣的神情,唇角微微揚起。
這間公司並非全然無救,事實上它的商業版圖在目前的市場上還佔有一席之位,只不過目前面臨了經營上的棘手瓶頸,極須大刀闊斧地改變一番。
但是,改變經營策略,本就有不小的風險存在,只要決策稍有不慎,前人元老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就要面臨潰敗。加上舊有勢力的盤踞,肯定會讓一切的新政策推行不易。不管是誰接受,都要頭痛萬分。
重重的困難,在擅長解決經營難題的雷烈風眼中。卻成為一項極富吸引力的挑戰。
「我接手代管期間,並沒有投注太多時間在這間公司上,我只是答應奶奶的要求代為管理,所以沒有對公司體制干預太多,只讓公司運轉維持順利而已。」
「你打算把這間公司暫時交給我管理?」
「不,這間公司將會是你永遠的責任。」雷烈日懷有深意地勾起唇角淡笑。
「什麼意思?」雷烈風從報表數據中抬起頭,瞇起雙眼,戒備地注視烈日,並緩緩把手上的文件放回桌上。
「這一間公司是兩年前凌如意從她車禍去世的爸爸那裡繼承來的。奶奶說,凌如意的爸爸留下遺言,要奶奶幫如有找一個有能力的男人托付終身。這件公司,就是如意的嫁妝。既然奶奶指定你娶如意,接手這個燙手山芋的人當然非你莫屬。」
「不管是誰,只要有能力接下這間公司,凌如意就會答應嫁給那個人?」雷烈風的眼神變冷。
「可以這麼說。」雷烈日垂眼低呤了一下才回答。
「我可沒說一定會娶凌如意,叫奶奶另選高明。這差事我不會接。」烈風將文件往前一推,轉過慎看也不看易眼。雖說離開祖宅曾答應了奶奶要娶凌如意,但只要一想到是被強迫的,他就心有不甘。
「你不打算娶如意?衝著如意她爸爸留給她的遺產,後頭可有很多人在排隊那呢!這樣好了,如果你抽不出時間接手的話,我可以代勞,你們覺得怎麼樣?」一道溫柔的男性嗓音倏然插進他們的談話。
門內兩個人轉過頭,見到雷烈雲噙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支著一條腿倚在門框邊上。
「你的腿站這麼久不累啊?進來。」雷烈日向他揮手。
雷烈雲點點頭,拄著枴杖走進去,逕自挑了張沙發坐下,有些吃力地拉來一張矮几,奮力將自己裹著石膏的腿抬到矮几上,嘴裡喃喃抱怨,「唉,你們真是的,光站在旁邊看我自己玩『一人五腳』,卻沒有人過來扶我一把。如果如意在就好嘍,那女孩兒的心思細密,貼心極了,才不會想你們一樣,一個個冷血無情,沒有手足感。」
「少裝可憐,要不是自己不小心,你那條腿怎麼會斷?你真的要接下凌家這間公司?」雷烈日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在空中揚了揚。
「大哥太忙,烈風又不接,當然是我接下了,難道要如意自己去接?如意不是經商的料,讓她自己扛下來的話,怕不早被她頭上那批凶狠的長輩給拆了。如果真發生了這種事,奶奶可能會因為自覺辜負凌家夫婦,而愧疚得活不下去。」雷烈雲聳聳肩,裝作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如果烈風不願意接,我也不勉強。我回去告訴奶奶,叫奶奶趕快另外幫如意找個願意娶她並且有能力接下這件破公司的好對象。烈雲,等一下我會叫秘書把所有相關文件移交到你那邊……」雷烈日正要將文件收齊,話還沒說完,一隻大掌突然重重地壓在文件上頭。
「砰!」
三雙眼同時瞪著那隻大手。
兩人的眼神閃過驚愕瞬間便恢復過來,而手掌主人的表情可就複雜生動多了。
他要剁了這隻手!雷烈風黑著臉,充滿殺氣地瞪著自己那只自主意識地伸出去的手掌。
接下了凌家的公司,不就等於默認了他跟凌如意的婚事?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在聽到大哥要將凌如意和她家的公司交付給別人時,心裡會冒出濃濃的不清願,並衝動地想制止他們幫凌如意找什麼鬼結婚對像、
他像是個自私的小鬼,自己不想要得東西,也不肯轉讓給別人。
他對自己幼稚的反應感到不解與厭惡。既然自己不想放棄自由,去奶奶幫他指定得為,就該完全放手,不干預任何事才是最聰明的做法。
可是,他只要一想到凌如意披著白色婚紗,投入另一名所謂青年才俊的懷裡,心頭竟然產生類似東西被搶走的憤怒和失落……
「算了,我先接下就是,雖然這間公司地問題很多,不過,我想我可以應付。但是話說在前頭,我是看在目前烈雲堂哥的腳不方便,還有怕奶奶傷神傷心才接下來,等到事情告一段落之後,我會在回美國之前,把所有的事務都交接出去。」在烈日和烈雲的注目下,他只好硬著頭皮開口,強裝出自若的神態,若無其事地解釋自己的行為,然後緩緩地收回手,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
總之!他撇的清清白白,一切都不是為了凌如意!
雷烈風在桌下狠狠地懲罰闖禍的那隻手,把手背捏的通紅。疼痛感將遲來的清醒傳達到腦中,使得他更加懊惱不已。
他為什麼要這麼衝動地將這件事接下來。
「是嗎?」烈日點了點頭,低呤的語音隱隱飄著一絲不以為然。
「沒錯。」雷烈風皺起眉頭強調。烈日不太信服的態度讓他不舒服。
「唔,既然烈風要接手,那麼我也不好意思搶下去,那就算了吧。」雷烈雲舒適地靠在沙發上,一派大方的模樣。
烈雲狐狸般的笑容,也讓烈風覺得怪怪的,好像他已經在某個時刻裡,掉進烈雲下的陷進裡。
也許是他想太多了,但他真的覺得自己正被看不見的繩索慢慢地收束捆綁中,心頭浮起莫名的抗拒感。
「說到如意,她現在是不是住在你那邊?」烈日突然轉移話題。
不待烈風回答,烈雲臉色一亮,馬上從沙發裡坐直身體插話 ,「如意在烈風哪裡?烈風,你怎麼不把如意帶過來?」
「我怕她來這裡會無聊,也會打擾到大家。」烈風僵硬地回答。烈雲對如意表現出興趣的態度,像根刺紮在他的心頭,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他討厭烈雲提起如意時那副溫柔寵溺的模樣。
「怎麼會?如意她又不是小孩子。你好歹也幫她想一想,如意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有沒什麼朋友,一個人在家裡等門,那多可憐?」
雷烈雲不以為然的語氣裡,毫不掩飾他對如意的深切關心。
他過度的關切,讓烈風沉下臉。但無法否認的,烈雲的話的確在他的心底造成了不小的震驚。
他竟然從沒想過,如意一個人在家裡,是否會很孤單?
他忍不住認真思索。
他想起每次她見他回家時,小臉都會倏地放光,溢滿愉悅,並真誠地對他笑著,就像一隻小狗見著了出門一天的主任,而猛力地搖尾迎接。
她這麼高興見到他回家,是因為……
她寂寞了一整天嗎?
「既然如意來了,我可不可以請如意暫時來幫我的忙?秘書的小孩最近得了腸胃炎,我看他公司醫院兩頭跑的焦頭爛額的,現在我又瘸了一條腿,很多事也不方便自己來,如果如意來幫忙的話,我可以減輕一些負擔。」烈雲忽然彈了彈手指,期待的望著他的兩個堂兄弟。
烈日想了一會兒,挑了挑眉,「如果如意願意,我沒意見。烈風,你回去後問問如意,如果她答應,明天就帶她一起來公司,讓他幫忙烈雲。」
「公司只配給我一輛車,我的四個部屬加上我,已經把車坐滿了。」烈風面無表情的回答。
只要想到如意去烈雲身邊幫忙,他心底就冒出一把無名火,燒得他焦躁不已。
「這個簡單,我可以再多配一輛車,必要的時候,還可以為如意加派一名司機。我不會對自己人小氣的。」烈日雙手環胸,淡淡地說道。
「不必了,我會開車,有我送如意就可以了」烈風很快地揮手拒絕。
烈日和烈雲同時聽出了他話裡不自覺流露的佔有慾,兩人暗地裡互相叫喚意味深長的一瞥。
「那就這樣說定了。」像是怕烈風反悔似的,烈日馬上拍板定案。
午夜時分,雷烈風領著和他同樣疲憊至極的四個部屬回到住處時,毫不意外地,又被一屋子的暖黃燈光給迎進門。
凌如意照例用她甜美燦爛的笑顏,站在玄關等待他們。
不一樣的是,今晚五個人開了兩輛車回來。
雷烈風獨自開一輛,葛雷,馬克,薇妮和珍妮共乘原先的那一輛。
凌如意偏著頭,雖然心底感到奇怪,不過她也沒多問。
「我不是叫你早點睡嗎?」雷烈風下車後,走到她面前,擰著眉,俯視她的小臉。
她疲憊中帶著喜悅的表情,映入他眼底,竟然令他泛起一陣陣的心疼。
她明明很倦了,為什麼還這麼堅持地要等他回家?
「我還不困啊!」她搖搖頭,對他仰頭笑著。
雷烈風深邃的雙眸定定地看了她半響,彷彿有什麼話要對她說,最後,他閉緊嘴唇,像在生什麼氣一樣,突然轉身便直接進屋裡去。
凌如意困惑地眨眨眼,迅速又端起滿盈的笑意,以同樣開朗的笑容對其他人打招呼。
「凌,你只要開一小盞燈留給我們就可以了。雖然有人等門的滋味很溫暖,但每次都讓你等門等到這麼晚,我還是會心疼耶。」馬克一臉感動地走進屋裡,鼻子朝著空氣吸嗅消夜的香氣,腳底自動朝廚房報到。
「哦,甜心,我愛死你了,今天我們五個全都錯過晚餐,早就餓壞了。'薇妮像媽媽一樣給了如意一個大擁抱,惹得如意紅了臉。
「哦,我倒是很想恨你,凌,你的消夜會讓我的身材走樣。」雖然嘴上抱怨,珍妮還是忍不住跟著大夥兒走近廚房。
葛雷還是不多話,只在吃東西前,朝如意簡單地說了聲謝謝。
大家的捧場,讓如意感到滿足。接著,她突然想到了什麼事似的,很快地跑進廚房。
「對了,你們要記得留一點給……
圍在餐桌旁的五個人抬起頭。
「啊……」如意不敢置信地看著早就坐在桌邊吃東西的雷烈風。
「凌,什麼事?」馬克不解地放下斷到半空的杯子,代表發問。
「沒事。你們繼續吃。」唇上漾起快樂的笑意,如意搖搖手退出廚房。
以前,他從來不吃她煮的消夜,這讓她無助,沮喪了好幾天。
不是有句話這麼說嗎?「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如果那個男人對她煮的東西完全不看一眼,她就連他的胃也抓不到。
現在他肯吃她做的消夜,是不是表示他又接受她一點點了?
回到房間的時候,如意的小臉依然一片喜悅嬌紅。
並且頭一次清醒的等到了他回房來。
雷烈風打開房門見到凌如意還坐在床上時,微愣了一下,英俊的面容隱隱可見一絲侷促。
他可以在樓下晃了很久,晃到所有人都回房休息去了,他才慢吞吞地上樓。磨蹭這麼久的原因,就是想等她先入睡,他再進房,這樣他才能免去兩個人同床而眠的尷尬。
沒想到他以為算足了時間,卻還是和她打上照面。
「你怎麼還沒睡?」雷烈風的眉微微蹙了一下。
他在生氣?凌如意納悶地研究他的表情。
今天進門的害死後,他也是這副模樣。原先的快樂,不禁又被他忽遠忽近的態度打散,再度懷疑起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歡見到她。
「我……對不起,我馬上就睡了……」她像個被訓斥沒有乖乖按時上床睡覺的孩子,心虛地飛快地掀開被子鑽進去。
只花了 三秒,她就讓自己完全躺平,雙眼緊閉,呼吸淺淺壓抑著的起伏,手腳乖乖地一動不動。
看著她單純得近似孩子氣的反應,雷烈風突然有種想笑的衝動。他撇過頭,不再看床上那團乖巧的隆起,免得真的笑出來。他逕自打開衣櫥,準備拿換洗衣物去浴室洗澡。
打開櫥櫃挑揀衣服時,他才猛然想到這幾天換下來的衣服,都整整齊齊地疊掛再衣櫥裡。
摸著衣架的手一僵,胸口突然被一股又熱又酸的氣息梗住,漲得發疼。
他從小就離家求學,煮飯,洗衣……任何事都是自己動手。知道長大後,工作越來越忙,才請了鐘點傭人打掃家裡。不必自己動手,就有人把他的衣物整理得好好的。
但是,他看得出來,眼前得以赴並不是由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用人經手,而是身後躺在床上的人兒親手整理。
這就是家的感覺?雷烈風有些怔然。
「再酷愛流浪的人,總有一天也要找地方落腳。奶奶為你所找的落腳處,是最合適你的。你想飛,她不會阻擋你;你想休息,你會給你鋪好最溫暖的床被;你想一展抱負,她甚至擁有一塊最具有挑戰性的田地,等著交給你去開拓,這些,都吸引不了你留下來嗎?」
他忽然想起奶奶曾經對他說過的一段話。
「該是落腳休息的時候了嗎?」他喃喃自問。
他從小就懂得自由,享受自由。「家」對他而言,不是絕對必要的,只除了父母剛去世的那一兩年,偶爾想起時,曾懊悔沒有多回家陪陪他們,除此之外,他從來不受任何人的羈絆。
奶奶說如意擁有一塊「最具挑戰性的田地」,指得就是她爸爸留給她的那間令人頭痛的破公司吧?
凌家那間問題重重的公司,的確吸引了他。對於專門從事企業管理的人來說,有間真正的企業公司能讓他親自管理,挑戰難題,是項怎麼也拒絕不了的誘惑。
「這老人家還真狡猾,抓到我的弱點了,難怪這麼信心滿滿。」不過,心的主人仍然會是他自己,想走想留,決不受任何人的操控與干涉。
他用力甩甩頭,讓自己更清醒,也甩掉胸口軟弱的感覺。
他不需要家,也不需要一個會牽絆他的女人。
挑戰到處都有,不獨缺凌家這一間公司。
既然烈雲表示了對她的興趣,那他就把她帶去公司給烈雲好了,也許奶奶會答應讓烈雲接受凌如意和她家的公司。那他也樂得解脫負擔。
他轉頭盯著床上那團隆起。
「如意,你還醒著嗎?」
隆起蠕動了一下,被角掀開,露出粉潤的小臉蛋。
「嗯,不過,我真的快睡了。」她飛快地保證。
「你在家裡是不是很無聊?」
「還……還好……」她眨眨眼,將小臉埋在被子裡,對他的關懷問候感到極度的窩心。
「烈日和烈雲問你願不願意去公司幫忙?如果你願意的話,明天就跟我一起去公司。」
「真的?好,我願意。」想到終於有機會可以更加地接近他,她忍不住綻開笑顏連連點頭。
「那就快點睡,明天早上我會叫你一起出門。」
「嗯,好。」她聽話地迅速將被子趕回去躺好。不一會兒,她甚至還打起淺鼾。
看著她為了一件小事就興奮得放光的小臉,他努力不讓自己想到她快樂是因為寂寞了好幾天;也不讓自己因為疏忽了她,讓她孤單而感到內疚心疼。雷烈風面無表情地回頭拿起衣物,轉身走進浴室去。當浴室門關上。床上的人兒睜開了眼。
凌如意忍不住對著天花板笑彎了眼眉。
明天,明天開始,他就可以整天待在他身邊隨時隨地都能看到他,不必每天待在空蕩蕩的屋子裡,孤單地想著他。
他願意讓她跟著他,是不是表示他接受她了?
趁他還在洗澡,她紅著臉偷偷抱了一下她的枕頭,假裝抱得是他。
「你開始注意到我了嗎?那麼,有沒有也喜歡我一點了?」她期待地低問著,腦袋裡不斷地想著明天跟他去公司,會是怎麼樣的光景。
想著想著,還沒將枕頭擺回原位,人卻已酣眠入睡。
沉睡的她,沒看到雷烈風洗完澡後,回到床邊,看著她抱著他的枕頭甜睡時,臉上的肌肉一陣陣牽動。
「我怎麼忘了,奶奶送給我的誘惑,還不止一個?」他低嘲一聲,站在床邊叉腰低頭凝視她的睡姿,研究著該怎麼躺到床上而不會碰到她。
很顯然地,要不碰到她,除非他的雙腿得放棄平躺的權利。
「什麼時候,才能將你擺脫?」他疲倦地揉揉額。
瘖啞無奈的嗓音,傳不進凌如意的美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