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爭吵,周善儀與刁直人莫名其妙地陷入冷戰期,交談的次數降到最低點。
即使每天同床共寢,都不曾觸碰到彼此。
就連後知後覺的刁家二老,也嗅到他們兩人之間不對勁的氣氛。
只可憐二老急得團團轉,關切的眼神也在他們之間轉來轉去,卻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周善儀將公婆的關心看在眼底,但實在下知該如何開口解釋她跟直人之間的狀況,只好裝傻到底。
當初看中這樁婚姻,明明是因為不必負擔任何的感情承諾,沒想到刁家二老對她的疼愛,卻成為她意料之外的感情負擔。
其實,她只是因為看著紛紛跟人眉都有了歸宿,她才變得好害怕,覺得自己好寂寞。;
因此,她迫不及待地點頭答應他及時的求婚,不顧一切地想要追尋一段幸福,告訴大家,也告訴自己,她並不可憐,並非沒人陪伴。
即使幸福的長度,只有扮一場家家酒的遊戲時間,她也覺得足夠了。
她知道,當家家酒的玩具收起來時,幸福的夢就必須醒來。
或許,最近刁直人的冷淡,就是個警訊。
他正在用最直接的態度,宣告夢醒的時間已經漸漸靠近。
「善儀?善儀?」
「嗯?」
她大夢初醒地抬起頭來,這才想起自己正在咖啡店裡忙著。
「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感冒了?」
「沒有呀。」
「喔!那麼……」
人眉有些吞吞吐吐,並好奇地瞄了瞄她。
「什麼事?」善儀面帶微笑,耐心地等她說完。
「你把巧克力醬加到紅茶裡了。」人眉指了指她手裡的東西。
猛地低下頭,她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幹了什麼蠢事!
「唉呀!」
她直覺地伸手就要抓起茶壺。
「善儀!不要用手,那很——」人眉臉色一變,想要阻止她的反射動作。
匡當!
善儀的手指被燙紅,整壺高溫的白瓷茶壺從她手中滑落,摔進流理台裡,砸個粉碎,發出好大的聲響。
整間咖啡屋的客人嚇得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眼睛全投向吧檯的方向。
就連在廚房工作的紛紛,也聽到了騷動,忍不住探出頭來看看狀況。
「……燙。」人眉無力地把最後一個字說完,擔憂地望著倚在流理台邊,一動也不動的善儀。
「善儀,你還好吧?你今天好怪。」人眉蹙起兩道濃眉。
一向細心的善儀,今天頻頻出錯,真是太詭異了。
善儀低頭不語,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笑著抬起頭來。
「人眉,抱歉,我今天想休假,可以嗎?」
人眉憂慮地看著她。
「你老實告訴我,你跟刁金童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我們沒什麼事呀,只不過,可能快分手了。」
「啥?分手?!」人眉瞪大眼,一臉的不可思議。
「是啊!不過你放心,我們早就約定好,會好聚好散的。」她揚起苦笑。
「誰管你怎麼散!你知道今天距離我們三人的結婚典禮才過了多久?」人眉的表情像是快抓狂了。
善儀無奈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不到兩個月耶,姊姊!你好歹也撐個一年半載再分手嘛!」
人眉又急又氣地壓低聲音嚷道。
要不是礙於有客人在,她早就找張桌子來練劈掌了!
「感情是勉強不來的。」她搖搖頭。
「但是可以培養出來啊!」人眉不死心地說服她打消分手的念頭。
「兩個無心的人,要怎麼培養感情?」
「唉唷!你想想看,你跟刁直人的狀況,不就像古代人的婚姻過程嗎?婚前是陌生人,從洞房花燭夜上過床的第一天後,才開始學習對方的一切,照樣可以白頭到老啊!」
善儀羞紅了臉。
她跟刁直人的狀況,若除掉白頭到老的那一段,還真被人眉給說中了百分之百。
「人眉,你現在說話怎麼都那麼直接?」
「少來了!都嫁人了還裝清純?難道刁直人沒碰過你一根手指頭?」人眉翻了翻白眼。
「人眉!」她乾脆摀住人眉的嘴巴。
「奸啦,我不說了,免得你把我給悶死。」她推開善儀的手。
「說真的,你跟刁金童之間,真的沒有彌補的機會嗎?」人眉止不住好奇,沒幾秒鐘又重拾了之前的話題。
善儀頓時失去笑鬧的心情。
「遊戲規則是我訂的,怎麼能由我來打破規則呢?」
她的笑容好苦澀。
刁直人站在辦公室外的露天陽台上,煩躁地抽著煙。
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直心神不寧。
其實這種心神下寧的狀態,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
最近,他晚上老是睡不好,白天也常常出神,整個生活步調變得亂七八糟:心裡老是繞著善儀打轉。
一切都是那張該死的婚前協議書在作祟!
「早知道就不要跟她簽下那張什麼鬼協議書了!」第一次,他為自己簽過的合約感到萬分後悔。
但是君子一目既出,駟馬難追。
答應了善儀的事,他無論如何都得要遵守他們之間的協議。
「怎麼了?」
與他同站在露台上抽煙的同伴,關懷地開口詢問。
「沒事。」刁直人對他搖搖頭,捻熄手中只抽了一半的煙。
「再一根?」李拓璋將煙盒遞給他。
「不了,謝謝。」刁直人婉拒。
由於善儀、人眉跟紛紛的關係,加上三人在同一天舉行婚禮,因此在等新娘的空檔,洪飛揚、李拓璋跟他三個人聊天聊出了相投的氣味,一拍即合,變得十分熟絡。
尤其李拓瑋涉足的商業領域,跟他重疊的地方很多,所以兩人更是經常在商業場合中碰面,討論事情。
今天,李拓璋心血來潮,忽然來到公司找他談談天。
「你跟善儀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李拓瑋觀察他的反應,感到有點兒玩味。
「我們的婚姻關係,很有可能宣告終止。」刁直人歎了一口氣,對李拓璋托出了實話。
「哦?原因出在誰身上?」
「出在一張紙上。」他無奈地回答。
「一張紙?」李拓璋挑眉。
「對,一張載明瞭在婚姻中不得動心動情的協議。」
李拓瑋訝異他竟然會簽下這種怪怪的合約。
「我沒想到,你會簽下這種東西。」
「我也沒想到。」刁直人聳肩。
李拓瑋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喂,人眉。我在刁直人這裡……」李拓瑋頓了一下,突然對著刁直人挑了挑眉毛。
「……嗯,好、好,我知道了。」李拓瑋掛掉電話後,對著他猛笑。
「怎麼了?」刁直人覺得他的表情有點詭異。
「人眉要我轉告你一句話。」
「什麼話?」
「是男人的話,就多讓女人一些。」
李拓瑋一字不漏地轉達給他。
刁直人聞言,苦笑不已。
晚上,刁直人突然心血來潮,在開車回家的路上,將方向盤一打,轉至咖啡屋的方向,想去接善儀一道回家。
推開咖啡屋的大門,他的視線環繞店裡一圈,尋找著熟悉的佳人身影。
「咦?刁先生?你怎麼來了?」工讀小妹甲疑惑地偏頭看他。
「我來接善儀,請問她在哪兒?」
「善儀姊今天休假,下午就走了耶!」
「她今天休假?」刁直人微微一愣。
他現在完全不知道善儀的作息,沒想到臨時起意,竟還撲了個空。看到工讀小妹對他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感到十分的心虛。
「對呀,好像是臨時請的。她離開之前,還打破了一個茶壺,嚇了大家好大一跳呢!」工讀小妹甲為他做了一個完整的現場轉播。
「臨時請假?她身體不舒服嗎?」刁直人聽了,大為緊張。
「好像是……嗯……也妤像不是,因為我隱約聽到,今天好像是什麼紀念日,善儀姊告訴人眉姊說,她要去看學長。」工讀小妹甲不確定地搔搔頭。
今天是她與她學長的……紀念日?
這個學長,會不會就是她以前的情人?
今天善儀請假去赴會,難道……
他們舊情復燃了?
刁直人不願再想下去,面無表情地轉身,推門離去。
「耶?怎麼說走就走了?」工讀小妹甲一頭霧水。
此時另一名工讀小妹乙靠了過來。
「款,你剛剛跟那個刁先生說了好多話,你們都在講些什麼?」工讀小妹乙好奇地問,一副羨慕的表情。
「他來找善儀姊,我告訴他說今天好像是善儀姊一個學長的什麼紀念日,善儀姊請假去赴約啦!結果,沒說幾句,他就走了。」工讀小妹甲聳聳肩。
「啥?什麼紀念日?你說錯了吧?」工讀小妹乙張大眼。
「啊?我說錯了什麼?」
「我那時聽到的是說,今天是善儀姊某個學長的『忌』日,善儀姊要去拜他啦!」
「什麼引是祭日,下是紀念日?」工讓小妹甲大吃一驚。
「對啦!是祭日啦!」
工讀小妹乙頓時覺得事情不妙。
「我怎麼知道?我那時站得比較遠,沒聽清楚,祭日跟紀念日,兩個聽起來差不多啊……」
「你的耳朵怎麼那麼背?這兩種日子差很多好不好?你這樣講,不就變成善儀姊背著老公跟別的男人約會去了?」
「糟了……」工讀小妹甲也開始覺得不安。
「你完了!要是善儀姊家庭失和的話,你絕對是最大的罪人!人家才剛當新娘,你就給人家弄出誤會,我看你怎麼跟善儀姊交代!」
工讀小妹乙指出事情的嚴重性,並用力地數落她。
工讀小妹甲哭喪著臉,整個心都涼了。
「嗚嗚 ̄ ̄怎麼辦啊?我說錯話了……」
「快去跟人眉姊說啊!」工讀小妹乙拉著她,匆匆去自首。
疲累地回到家後,刁直人發現,善儀已經先一步返家了。
「你回來了?」善儀神色如常,對他簡短地打了一聲招呼。
她穿著睡衣,似乎剛剛洗過澡,全身散發著誘人的濕潤香氣。
刁直人沒有說話,只是直勾勾地望著她。
善儀注意到他不尋常的神色。
如果是平常,他總是會壓抑著觸碰她的渴望,眼神會變得既熱切又黝暗,讓她下由自主地想閃躲,逃開從他眼中散發的強烈吸引力。
但是他今天的眼神很冶,冶到連一絲波動都沒有。
這種沒有感情的眼神,讓她害怕。
「你今天……有去什麼地方嗎?」他輕柔地問道。
「沒有。」善儀一愣,然後搖了搖頭。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很憂鬱。
她的心跳得好快,不明白他的情緒為什麼突然轉變。
驀地,她包包裡的手機響起一陣鈴聲。
「我接一下手機。」她低著頭,越過他身邊去拿包包。
掏出手機時,她仍然覺得他的視線,正銳利地穿刺她的後背。
「喂?人眉,什麼事?……我之前關機了,剛剛回到家才打開……工讀小妹闖了禍?」人眉氣急敗壞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她原先聽得一頭霧水,接著,她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嗯……嗯,我知道了……我知道怎麼做。人眉,謝謝你。晚安。」她輕聲說完話後,關掉手機,丟回包包裡。
低頭站了一會兒,她才轉過身來,對他揚起一抹微笑。
「我想先睡了,你要不要洗澡?我幫你拿衣服好嗎?」
她說著平日同樣會說的話,彷彿剛才沒有任何一通電話干擾過他們。
「你沒有任何話要對我說嗎?」刁直人拉住她的手臂,微微瞇著眼,銳利地端詳她的表情。
「你要我說什麼?我們之間無話可說的情況,已經持續很久了。」她有一絲悲哀地回答。
「至少可以告訴我,今天對你來說,是什麼重要的日子?』他輕聲說道。
她倏地抬起頭,朱唇微顫,欲言又止。
最後,她仍然搖了搖頭。
她將他拒於千里之外的態度,重重地傷了他。
他歎了一口氣,閉上了眼。
再睜眼時,眼眸一片深沉,看不到任何的情緒。
「那麼,我換個方式問好了。你以前的那個情人……是你的學長?」他的嗓音低啞,沒有起伏。
她無言地點點頭。
「那麼你們……舊情復燃了?」
他問到最後,眼底仍然不小心流露出了一絲痛楚。
她咬住唇辦,下確定地望著他。
「你在……刺探我?」
「我只是希望,我們對彼此能誠實一點。」
她思緒複雜地凝視他的眼眸,猜測他在想些什麼。
過了好半晌,她緩緩開口。
「我是不是跟學長舊情復燃,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她雙眼晶亮地望進他眼底,期待著他的回答。
她想知道,他是否將她放在重要的位置上?
如果他先跨出一步,她也將會撤下心防。
她期待他先對她坦白心意,但他卻會錯意了。
他以為她在警告他,他逾越了他們兩人之間必須遵守的那道界線。
於是,他鬆開手,放開了她的手臂。
「不重要,一點兒也不重要。我並沒忘記我們的婚前協議。」
他苦澀地搖頭,歎息一聲,轉身離開房間。
她渾身一僵,愣在原地,腦子裡一片空白。
她對他……一點兒也不重要……
她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整個胸腔又緊又痛,像是就快要炸開了。
她環抱住突然發冷的身子。
「大笨蛋……大笨蛋……我真是個大笨蛋……」
她顫抖著斥責自己。
明明自己對自己說過,這輩子不會再對任何人、任何感情有所期待的,為什麼她剛剛竟然會屏息地等待著他的答案?
她怎麼會傻得期待聽到他的回應?
「活該……活該又受傷了一次……人家根本沒把你放在心裡,你期待什麼啊……傻瓜……」她不斷地責備自己。
「我是大傻瓜……」
蹲下身子,她將潮濕的傷心臉蛋埋進雙膝裡,久久無法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