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晴文躲在浴室裡折騰了好久,好不容易舉高了右手,避免弄濕紗布,接著很笨拙地用左手打濕毛巾,將身體擦了一遍。
本來,她以為只是右手不方便行動,還有左手可以用,除了衣服必須改穿穿脫較方便的前扣襯衫,並且練習用左手刷牙之外,其他的日常生活並不會太過影響。
她一直相信自己絕對可以照料自己,不會像童世豪顧慮的那麼麻煩。
沒想到擦完澡後,開始穿衣服的時候,她終於碰上了難題。
她發現,她無法單手扣上內衣的背扣。
左手伸在背後試了好久,試到整只左手腕跟手指都快抽筋了,還是無法成功,她挫折得幾乎快哭出來。
本來她想干脆就不要穿胸衣算了,可是,晚上睡覺穿的睡衣夠寬松,可以遮掩一下,但白天要穿的是她帶來的前扣式襯衫,如果不穿內衣,那些輕薄衣料肯定會讓她春光外洩。
何況,屋裡又有童世豪在,她怎麼樣都沒那個勇氣與臉皮,不穿內衣地走出房門去到處晃。
「唉唷!怎麼辦啦?」她氣得將內衣往衣籃裡一甩,十分無助地裸著上半身,站在浴室裡發呆。
突然間,浴室的門板傳來輕敲的聲音。
「晴文,你洗好了嗎?」
聽到童世豪關切的嗓音,她反射性地用手擋在胸前,而後覺得自己太過神經過敏,暗罵自個兒一聲後,又將左手放了下來,並重重歎了一口氣。
這男人,老是會讓她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好軟弱。
現在她好想沖動地打開門,投進他那副令人心安的胸膛裡向他撒嬌,哭訴她的挫折與煩悶。
這樣的沖動,對她並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有一天他們要分開了,而她卻不小心養成了依賴他的壞習慣,那之後她將要如何再次獨立起來,面對只有自己一個人的生活?
當年驟然失去父母的痛,她一直忘不了,也曾熬過了一段很辛苦的日子,才漸漸讓自己習慣只有一個人的生活。
後來,雖然在生命中加入了意蘋及明藍這兩位死黨好友的陪伴,但有些事情,她仍然只能自己去面對,自己去傷腦筋,朋友再如何親近,也無法完全依賴。
有時候,她還得當個大姊姊,去照顧比較嬌弱的徐意蘋和十分孤僻的李明藍。
突然間,她的心口一陣緊縮,驚慌的感覺攫住了她,彷佛一只枯手扼緊她的喉嚨般,幾乎就要窒息。
她的腦袋開始紛紛亂亂,對於她和他之間的感情,突然沒了頭緒,理智和渴望,在心底開始拔河,不由得又呆怔了。
「晴文?你是不是不舒服?」敲門聲有些急切,門外關切的語調也更濃了。
她回過神來,趕緊對著門外回應一聲。
「我沒事,再等一下就好了。」
歎了一口氣,套上睡衣之後,左手抓起內衣藏在身後,才慢慢打開門走出去。
他站在浴室門前,看著她走出來,眼中的焦慮還沒完全退去。
當他關切的眼光從她胸前瀏覽過去時,她的臉紅了一下,微微心虛地縮起肩膀,怕他發現她沒穿內衣。
偷偷低下頭去看看自己的胸部,突然覺得睡衣的布料好像太軟了,胸部的輪廓幾乎呼之欲出。
她很不自在地轉過身去,偷偷把手上的胸衣塞到被子底下,再裝作若無其事地在床沿坐下來。
坐下來後,她又覺得似乎不妥。自己才剛從浴室出來,睡衣底下又空無一物,這樣一屁股坐在床上似乎太曖昧了一些,想著想著,又馬上從床上彈了起來,尷尬萬分地站在房間中央。
「你在浴室待了好久,我擔心你是不是在裡面跌倒或怎麼了,所以才進來你房間問一下。」他解釋著自己主動進入她房間的原因。
「喔,沒關系,我沒事啦,謝謝你的關心。」她扯出笑容,僵硬地對他笑了一下。
他不動聲色地朝被子底下露出一角來的胸衣看了一眼,再將視線轉到她身上。
事實上,他第一眼就已經看出她的睡衣底下並沒有穿內衣,體內瞬間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熾熱騷動。
他的雙眼微微一瞇,暗地苦笑,為自己強烈的反應嚇了一跳。
看來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也低估了她對他的影響力。
她身上的睡衣算是十分的保守,下擺的長度到達膝蓋,荷葉邊的短袖也規矩地蓋住肩頭,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性感,一點兒也沒有想要勾引他的意圖,反而還顯得過度拘謹、畏縮。
雖然如此,他的想象力就是情不自禁地狂飆,腦海裡開始勾勒出她沒有被內衣束縛的美麗模樣。
輕咳一聲,他很禮貌地轉開視線,盡量讓自己的雙眼只盯著她的臉蛋,免得自己繼續想入非非,苦苦折磨自己。
將視線專注地挪到她臉上後,他清晰地看到她臉上的青紫瘀腫,還有頸項上幾道明顯的細長刀痕,驀地想起進來她房間找她的另一項任務。
「對了,我是來幫你上藥的。上完了藥,你就早一點休息。明天一早,我再幫你更換手臂上的紗布。」
「我……我自己搽藥就可以了。」想到他要靠近沒有穿內衣的她,她的心裡就一陣不知所措,又窘又羞的情緒幾乎要淹沒她。
「你一手穿內衣都穿不起來了,要怎麼將藥搽到頸背後的傷痕?」
「你怎麼知道?」她倒抽一口氣,臉蛋瞬間爆紅。
「因為我是服裝造型師。」
「服裝造型師會有那麼神嗎?」她露出不相信的表情。難道服裝造型師要成名的秘訣,就是必須要有透視眼?
他聳聳肩,給了她一個愛信不信隨便她的眼神。
她遲疑了一下,有種被他看光光的羞意,忍不住轉過身去,左手借故摸摸脖子,不自在地用手臂微微擋住胸前。
「過來,坐這邊。」他將藥水棉棒准備好,放在床頭櫃上,站在床邊等著她。
她偷偷吞了一下口水,鼓起勇氣,硬著頭皮走到他身邊坐下來。
童世豪彎下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一手拿著沾了優碘的棉花棒,輕柔地塗抹著她頸上的傷口。
頸部的肌膚很細致,因此痛感也比較明顯,搽上藥水時,傷口上的刺痛感,讓她下意識地呻吟了一下。
「很痛嗎?」他抬眼看她,眼眸變得好深幽。
她飛快地咬住唇,無聲搖搖頭,不敢看他。
對於自己不小心逸出口的曖昧呻吟聲,感到非常的不好意思,她臉上的紅暈,蔓延到耳朵及整個頸子。
她羞得直想挖洞鑽到地底下去的模樣,看在他眼底,卻是出奇的魅惑人心。
童世豪慢慢坐下來,與她眼對著眼,呼吸開始急促。
她身上沐浴後的香味,直撲他的鼻尖,引發他體內洶湧驚人的情潮。
情不自禁地,他低頭親吻她,輕輕銜住她的唇瓣,又輕輕地放開。
一半試探、一半引誘,他付出最大的耐性,等著她回應。
她望著他,彷佛被魔力定住,完全無法動彈,只能任憑他在她身上施展奇妙的魔法。
剛剛被他細細觸吮過又放開的唇瓣,彷佛像是被火灼過般,變得又熱又敏感。
抿起唇,視線忍不住移到他的唇,露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莫名渴望。
他搭在她下巴的手指,緩緩地移動,沿著她下巴與喉部的交接處輕輕撫弄苦。
她的氣息開始下穩,胸脯急促地上不起伏,讓他的眸子變得更深、更暗。
白晴文望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裡,而後便無法再移動分毫。
他的手指很有技巧地在她身上點燃火苗,性感而溫柔,毫無一絲脅迫感。
他的溫存觸摸,讓她安心得幾乎要掉下淚來,甚至產生一種有如飛蛾撲火一般義無反顧的沖動,甘願付出一切,陷溺在他築起的溫柔汪洋裡。
「晴文……我知道我們這樣很快……但是,我真的無法克制對你的渴望……」
不等他說完,她伸出左手,撫上他的臉頰,讓他停下了所有話語。
細嫩指尖觸摸到他的粗扎胡髭,他的下巴性感得讓她流連不已。
閉上眼,將自己的唇貼上他的。
此時無聲勝有聲,她的回應,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她作出了什麼樣的決定。
他的眼眸進出狂喜,伸出雙臂小心翼翼地將她擁進懷裡,引領她躺進柔軟的床被之間。
她歎息地閉上眼,抬起左手,環上他厚實的肩膀。
當他俯向她時,她將臉埋進他的頸間,嗅聞著他身上十分男性的迷人氣息,心思已經蕩漾成一片柔波……
半夢半醒之際,她似乎聽到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陣很模糊的鈴響聲。
接著,她感覺到身邊的床位震動了幾下,然後鈴聲停止,遠處有個好聽的男人嗓音,刻意地壓低音量說著話,彷佛害怕將什麼人吵醒。
她感覺得到灑在眼皮上的溫柔陽光,隱約知道已經天亮了。
但是,她卻一直睜不開眼,覺得身體好累、好累。
身體很傭懶,她的心卻像躺在軟綿綿的雲端上,充滿了異常的滿足感。
說話聲不知何時停止,床畔又一陣震動,輕輕凹陷下去。
令人安心的溫暖膚觸將她輕輕環住,接著,一個小心翼翼的親吻落在她的臉頰上。
「還沒醒嗎?」
暖熱的呼息噴上她的頸子,似乎還被揩油了一個吻。
她被扎人的短髭搔得縮了縮肩膀,一邊迷迷糊糊地想著,男人的低啞嗓音好好聽。
唇畔噙著傻傻的笑意,她放任自己再度沈進夢裡,耳旁滑過一聲男人的笑歎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她才被某種奇異的寧靜感喚醒。
眨了眨眼,緩緩睜開了眼眸,她迷惑地瞪著不屬於她家的天花板花紋。
接著,她認出了這是童世豪家裡的客房,昨夜的記憶也像潮水一樣,整個湧進腦海裡。
她坐了起來,心頭一陣百味雜陳。
不管她有沒有准備好,她跟他終究還是走到情人間最親密的這一步了。
側耳聽了一下,整間房子一點聲音也沒有。
「難道他出去了?」她喃喃說道,猜想他可能是去了工作室。
當她一個人在家時,時常會被這種毫無人聲的寧靜感給驚醒。
在越安靜的空間裡,她反而會睡得越不安穩。
歎了一口氣,不想眼睛一睜開就讓看不見他的失落情緒湧上來,她遲緩地移動酸痛的身子掀被下床,打算進浴室裡再擦一次澡。
原本,她還扭扭捏捏地想從床上拉下被單圍住赤裸的身子,但轉念一想,房子裡根本沒人在,她嘲笑自己一番後,丟開床單,光溜溜地踏進浴室裡。
好不容易擦完了澡,打開門時,就見童世豪好整以暇地站在她面前。
「哇--」她下意識地尖叫一聲,雙手擋在胸前,飛快地逃回浴室裡。
童世豪先是傻眼了一秒鍾,接著無法克制地大笑出聲。
「你怎麼突然出現了?」她狼狽地探出頭來。
他打開衣櫥,找出一條干淨的大浴巾,溫柔又堅定地將羞到渾身紅透的她從浴室裡拖出來,用大浴巾將她包住,細心地幫她拭干身上的水氣。
「我……我自己來。」她吶吶地說道。
「你把手舉高,小心弄濕了傷口。」他抬高她的右手,繼續擦拭她的身子。
努力克服困窘後,她像個孩子一樣,抬高雙手,讓他幫她擦干身子、圍住浴巾,然後任他牽著她坐到床沿。
「我只是去工作室送個設計稿,順便帶一些衣服回來給你。」他伸手取來放在床頭的紙袋,從紙袋裡掏出幾件衣物。
「衣服?我已經從我家裡帶了好幾件過來了,不用再給我新--」當她看到他放到她手裡的衣物時,頓時停住了話,臉上泛起紅暈,眼底同時浮起感動的光芒。
「你現在一手不方便,所以我去幫你買了幾件運動型內衣,這樣你就不必浪費精力去扣背後的小勾子了。」他微笑地指了指她手中的小可愛。
「謝謝你。」抱住衣服,他的體貼讓她感動不已。
「不過,我覺得其實准備得有些多余。你不方便穿脫衣物的時候,只要叫我一聲就好了,我可以幫你忙。」
「切!你想乘機揩油啊?」她看出他的意圖,對他翻了翻白眼。
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等一下換好衣服,我帶你去一趟警察局。」
「警察局?為什麼?」她愣了一下。
「早上警察打電話來,說已經抓到歹徒了。因為你曾經看過那名歹徒,所以要請你過去指認一下。」
「真的?這麼快就抓到了?」她聽了之後,大松一口氣。
「警察說他們過濾你家附近所有的路口監視器,鎖定了目標,然後循著線索頤利地抓到了人犯。」
「那個人被抓了以後,有認罪嗎?」許多歹徒落網時,都會狡猾的矢口否認,因此她有些不放心。
「聽說剛開始那男人一直死不承認,後來因為他的手上有被你用原子筆刺傷的傷痕,完全無法抵賴,所以只好乖乖認罪。如果再加上你的指認,那個惡人應該就無法脫罪了。」
「那就好,不然讓他繼續逍遙法外,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受害。」她欣慰地笑了笑。
「以後,你晚上要去哪裡,都記得通知我一聲,我可以當你的專車司機兼保母,負責接送。」
「哇,原來我現在不是多了一個情人,而是多了一個保母啊!」她取笑他:心底湧起暖暖的感動。
「你不是早就不把我當『老大』看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常故意偷偷叫我『老爸』。」他挑眉看著她。
「啊,被你發現啦?」她吐吐舌,臉上卻一點愧意也沒有,開心地笑倒在他的懷裡。
臉上雖然帶著笑,事實上她的心裡卻猶疑又猶疑,不知道該不該把她所有的心,都交付給他。
對於愛情,她十分矛盾,既渴望伸手擁抱,又深怕會受到傷害。
心底的天秤,在左右兩邊不停擺蕩的時候,他的手也沒閒著,在她身上努力點燃火苗,身上的浴巾在不知不覺間悄悄滑落……
盛夏的炎炎熱力,似乎即將到了窮弩之末。在酷暑高溫隱約下滑的時候,天上的月亮也越來越圓。
不管是馬路看板、還是電視廣告,都在強力促銷著各 口味的月餅。
「中秋節就快到了啊……」
三個女人站在一家餅店外,對著一堆白白潤氐腦鹵流口水。
「今年你們有什麼計劃?要不要跟往年一樣,一起找個公園去烤肉?」白晴文興沖沖地問道。
「我不行耶!我必須跟彩妝師去日本幫忙,他接了一個表演秀,剛好卡在中秋節前後。」
「喔,好吧。那明藍,我們兩個也可以吧?」
「我……我後母通知我說,我爺爺過世了,我要回去奔喪……」李明藍搖搖頭,語調很沈寂,無奈中帶著一絲不敢不從的懼意。
「你後母?她每次出現就沒好事。」白晴文皺起眉。
李明藍無言地低著頭。
白晴文和徐意蘋相視一眼,明白她不想再談,於是很配合地轉移話題。
「這樣的話,今年我們三個就無法聚在一起過中秋節嘍!」白晴文強打起精神,擠出笑容來。
「晴文,你現在不是跟童世豪交往嗎?你可以跟他一起過中秋節呀!」徐意蘋熱心地對她建議。
「他很忙,應該沒空過節吧。」白晴文愣了一下,接著才略顯僵硬地回答。
「不會吧?難道他沒為中秋節做什麼計劃嗎?」沒有察覺到她下自然的表情,後知後覺的徐意蘋張著小嘴,不敢置信地驚呼一聲。
反倒是李明藍瞧出她的異樣表情,偷偷伸手拉了徐意蘋一把。
徐意蘋先是一頭霧水地看著李明藍,李明藍暗地裡指了指白晴文,她才看出白晴文有些慘白的臉色,後悔地偷偷吐舌。
「沒有,他什麼都沒有說。」白晴文低頭瞧著腳尖,不想讓她們看到她眼底濃濃的失落感。
「這……他為什麼一點兒表示都沒有啊?」徐意蘋忍不住地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她失落地低下頭去。
她也很疑惑,不明白他為什麼沒有對她提起中秋節要怎麼過節。
其實,她很怕他開口說他要回家去過節,所以她才想趕緊約兩個死黨一起慶祝,沒想到死黨們都沒空,而他也一直都沒表示要如何過節。
被懸在半空中的滋味很不好受,她突然很悲哀地覺得,世界上似乎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她明正言順地歸屬、倚賴。
害怕落單的強大恐懼感,緊緊地攫住她的胸口,讓她想要逃離這個世界,包括逃離他身邊。
跟他在一起,果然讓她變得好軟弱,
想要的越多,得失心就越重。
決定愛一個人,到底會讓她得到更多,還是失去更多呢?
看來,她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我等會兒有點事,先回去了,下次再聊。」白晴文心不在焉地和朋友們揮揮手,徑自轉身離開。
她的身影,孤單得令人心疼。
徐意蘋及李明藍面面相覷,不知道要不要追上她,就算追上了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