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晴文正想要大展身手,讓童世豪瞧瞧她的能耐,誰知道童世豪在她正式開始上班的兩天後,就帶了幾個助理到日本去採買衣服、飾品了。
這一個禮拜以來,由於她是新來的,童世豪只叫她跟著留在工作室的前輩們熟悉工作室的環境,因此無所事事的她,只被忙碌得無暇理會她的前輩們分配到一些近似於打雜的工作。
剛開始她還有些失望,想說她怎麼會這麼閒,沒想到優閒的日子在童世豪從日本回來的那一天,馬上就結束了。
童老大他丟了幾套據說是某位女明星在演唱會上要穿的舞台裝,還有上千顆的施華洛世奇水晶給眾人,要她們這些助理合力將所有的水晶鑲縫到衣服的布料上。
於是,工作室連續兩天兩夜燈火通明,就為了縫水晶,趕製舞台服。白晴文這才漸漸地發覺自己似乎跳入了某個粉恐怖、粉恐怖的操勞大火坑……
「好……好累啊……」
「我快死了……」
「媽啊……我的腰直不起來了啦……」
「嗚嗚∼∼我的手∼∼」
白晴文和所有助理們,在第三天天亮時完工的那一刻,同時倒地不起,疲累的呻吟聲此起彼落。
顧不得散了一桌的刀剪和針線,白晴文趴在工作台上,虛弱得閉上眼睛一動也不動。
她現在全身骨頭都快散了,只想好好地大睡一覺,完全不想再看一眼掛在人形衣架上那幾件縫了至少上千顆水晶還有她們辛勤血淚的華麗裙裝。
她從來不知道看水晶看久了也會看到亂視。由於長時間盯著水晶縫綴,眼睛被照得閃花花,閃到最後,只是稍微動個眼球,就覺得眼前一片銀光亂竄。
雖然很想休息,但其他人都在拚命趕工,她這個新進的小助理怎麼也無法開口說要休息,只好硬撐著做下去。
接連熬夜兩天的結果,讓她現在很不舒服,有些低血壓,耳朵聽著大夥兒跟童世豪道別的話,身體卻只能趴在桌子上,一動也不能動。
她想,她現在的模樣,一定很像脫水的魚在苟延殘喘。
「大家辛苦了,今天都休息一天,明天下午再回工作室來一下,我們還有幾件衣服要修改。」
大夥兒像得到待赦一樣,紛紛呼出一口氣,揉著眼睛大略收拾一下東西,然後才搖搖晃晃地離開。
不一會兒,整間工作室的人幾乎走光,空蕩蕩的工作室裡,只剩下她跟童世豪兩個人。
她維持著俯趴的姿勢,轉過頭來,看到跟她們一樣熬了兩天兩夜的童世豪,竟然還沒有陣亡,獨自坐在衣架前,仔細又慎重地檢查縫製做工是否有瑕疵。
看著他的臉,她發現他的五官從側面看起來好深刻,鼻子挺、眼窩深,微鬈略長的頭髮服貼在頸後,襯托出一種屬於藝術家的優稚氣質。
他的眼白部分雖然冒出一些疲勞的血絲,但依然銳利有神,正聚精會神地檢查裙布上一顆顆的水晶是否牢固。
當初她是衝著他的名氣,才選定他的工作室,擠破了頭進來,想從他身上學到造型的專業眼光和技巧。沒想到,這幾天她不但看到他天生的敏銳美戚,還見識到他親手繪畫設計圖稿的能力、衣飾配件的運用手法、還有形象打造的獨到眼光,這些隨手一拈就令人讚歎的造型功力,讓她從內心裡無法控制地開始對他崇拜起來。
大師不愧是大師!這個人果然是演藝界人人口中稱讚不已的服裝造型界天才!
「老大。」她的眼睛裡露出對他崇拜傾倒的目光。
「嗯?」童世豪應了一聲,沒抬頭。
「你喝九五還是九八?」她問得很無厘頭。
「什麼?」他終於訝異地轉過頭來看她。
「我想問問你是把哪一種燃料當水喝,才會有這樣的體力,完全不用休息,我也要去買個兩加侖來喝喝看。」她實在太佩服他的鐵人體力。
她猜,可能知名造型師有練過,她這個無名小卒目前還學不來。
「久了就會習慣了。」童世豪平淡地回答。
久了就會習慣?
等到她習慣的那一天,她會不會也早就油盡燈枯,燃盡她的青春了?
「也是啦,一般人還不見得有機會用掉上千顆施華洛世奇水晶來瘋狂燃燒青春。」她安慰自己一句。
忍不住掩唇打了一個呵欠,動了一下身體,發現眼前還是會發黑,也微微出現反胃的現象,她知道肯定是血壓太低了,目前最好不要妄動。
「你怎麼還不回去?」
察覺到她並沒有跟其他人一樣,在他開口放人的第一時刻就起身離開,他好奇地轉過頭來。
「我走不動了。」她眨眨眼,覺得眼睛好酸、好酸。
呵∼∼她又打了一個呵欠。
「你還好嗎?」他皺起眉瞧著她。
她的唇色的確有些發白,讓他感到一絲擔心。
「沒事,讓我……呵∼∼睡一覺就好……」她的眼皮向下掉,再也沒有聲音。
一提到「睡」這個字,就像被催眠師催眠的關鍵字一樣,她的眼皮馬上撐不住,眼一閉,身子一癱,一秒鐘就被周公爺爺勾走魂魄去下棋。
聽見她發出像貓咪一樣的細微呼嚕聲,他驚訝地挑挑眉,隨即忍不住失笑。
這丫頭的燃料已經耗盡,累壞了。
看看窗外,日光越來越刺眼,他揉揉酸痛的眼睛,決定自己也該休息了,於是起身順手拉上窗簾,打算到他辦公室裡附設的休息間去補個眠。
進去之前,他在她身旁停了一下,看了看趴在工作台上的白晴文。
「白晴文?你要不要先回家再睡?」他皺著眉對她輕喚了一聲。
這樣坐著睡,一覺起來後,身上的每一根骨頭肯定會酸痛到接不回去。
她一動也沒動,小嘴無意識地微張,依然發著細細的深眠呼嚕聲。
他考慮了一會兒後,決定不管她,逕自踱進辦公室去,關上了門。
微暗的工作室裡變得十分安靜,白晴文也毫無所覺地繼續呼呼大睡。
過了一會兒,辦公室的門被打開。
童世豪走了出來,看著她,抓了抓頭。
工作室裡佈滿刀剪針線,不是睡覺的地方,但看她睡得這麼沈,就算搖醒她,也是神智不清,勉強趕她回家去,在路上恐怕也很容易出意外。
「真是麻煩……」他擰著眉頭嘖了一聲。
遲疑了一分鐘後,他腳跟一轉,走回辦公室裡。
過了兩分鐘,他又悶悶地走了出來,輕手輕腳地將她抱了起來,走進辦公室裡。
睡到翻過去的白晴文,被他抱起來的時候完全沒醒來,甚至不知道自己唇角曾經不小心沾了一條涎絲到他身上……
咕咚一聲。
「唉唷!」後腦勺跟小屁屁同時一痛的白晴文,下意識地低叫一聲。
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睛,望著陌生的天花板,她發現自己躺在冷硬的地板上,腿上還纏著一條薄薄的涼被。
「你的睡姿真差,那麼大張的沙發床,也能讓你滾到地上去。」涼涼的笑諷聲從她身後傳來。
她轉過頭來,果然看到身旁有個約十五公分厚的長形軟墊,而房間的另一頭,還有一張真正的單人床,床上有個男人正慢慢地坐起來。
從微亂的髮絲、沙啞的嗓音、及惺忪半瞇的睡眼來看,這男人似乎也跟她一樣,剛從長長的睡眠中醒過來。
「你……你怎麼在這裡?」她紅著臉,很快地爬起來,攀在沙發床沿張大眼瞪著他,不太明白他怎麼會在這裡出現,跟她睡在同一間房裡,然後她很醜的睡相也都被他看光光。
呃,是說……「這裡」是哪裡啊?
她忍不住好奇地抬頭四望。
「……這是你的休息室?」她很快地認出來了,難怪他會在這裡出現。
上次為了幫他找一串手工珠串項鏈,曾經奉命進入過這間休息室裡找項鏈。
只是那時的沙發床是折迭起來靠著牆,十分的時尚美觀,現在卻平攤在地上成為一張臨時睡床,佔據了一大半的休息室,所以她在第一眼反而沒能認出房裡的擺設。
「睡傻啦?這麼遲鈍。」他隨手撥弄一下頭髮,解了幾個扣子的襯衫,隨著他抬手的姿勢,若隱若現地露出衣料下面的胸肌。
她眼睛一亮,吞著口水,發現到他的胸肌線條好漂亮,一點兒也不輸她心目中的偶像。
這個男人真是內外皆美,有才情還有美貌!
怎麼辦?她好怕自己會越來越崇拜他耶!
「喔∼∼一醒來就被迫沈迷於美色呀……」她一邊抱著頭,一邊幸福地低歎,眼角還努力偷瞄他的衣下春光。
「你說什麼?」他疑惑地看著她異樣的表情。
「沒有、沒有,我是說真抱歉,給你添麻煩了。」用力眨眼睛,抹掉陶醉的色女光芒,她熊度十分恭敬地向他鞠躬道謝。
「下次別再睡工作室了,用爬的也要給我爬回家再睡覺。」
「是是是。」她嘿嘿笑了一下。
「睡醒了就快回去。今天工作室停工一天,好好把握休息時間,明天下午記得過來。」
他從床上下來,沒有防心地伸展了一下肢體,又不小心在她眼前展露了一下性感風情。
「是。」她吞了吞口水,對他越看越順眼。
真是內外皆美啊……衣服「內」的肌肉跟衣服「外」的俊臉可以同時這麼有看頭,難怪幫明星做造型的他,本身也有一堆看到他就尖叫的粉絲!
聽說曾有知名經紀人遊說他放棄造型工作,改當明星去演戲,卻被他拒絕掉,因為對於走到螢光幕前賣臉,他一點興趣也沒有。
「別光會說是,還不快回去?」看她站著不動,他又開口趕她。
「等一下,我把沙發床收一收就走。」
她先對著沙發床研究了一下,接著彎下腰抱著沙發床兩側,企圖要把沙發床折回沙發椅的模樣。
試了好幾下,沙發床沒能收起來,反而還撲回兩次,把好不容易拉弓起來的沙發床再度壓平。
童世豪冷眼看她掙扎半天,終於看不過去,走過來兩臂一伸,一提一拉,沙發床馬上安安分分地收成椅狀。
「哇,好厲害喔!」她拍拍手。
「你沒吃飯是不是?」力氣這麼小。
他工作室裡的工作量雖然還沒到「女生要當男生用、男生要當畜牲用」的吃重地步,但多多少少也會時常搬運重量不輕的裝箱衣物,像她這樣力氣比小貓大不了多少,會不會造成麻煩?
他開始後悔當初不應該心軟,留她下來。
「我現在又餓又累,當然沒力。等我吃飽喝足後,絕對是一條『瓦龍』!」白晴文馬上替自己澄清,怕他以為她是沒路用的弱雞一隻。
童世豪睨了她一眼,沒說話。
「我要去吃飯,你要不要一起去?路口開了一家賣咖哩飯的店,很好吃喔!」她慫恿他。
他本來想拒絕,後來一想,反正他也餓了,而且也可以趁這個機會跟新進員工聊一聊,熟悉一下員工的個性,於是點頭答應。
「好吧,我們去吃飯。」
「真的?」本來不以為他會跟她去吃,因此忍不住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
「我又不是只喝九五或九八無鉛汽油的無敵鐵金鋼。」
「哇,走吧、走吧!」她迫不及待地先奔到工作室角落的櫃子裡拿出她的包包,再折回辦公室門口等他。
「你住家裡,還是在外面租房子?」他拿起外套,一邊穿衣一邊跟她並肩走出去。
「我住在家裡。」
「那麼去吃飯前,你需不需要先打電話向家人報備一聲,說你晚一點回去?」
「家人?不用啦!」她一臉不在意地揮揮手,腳步輕快,滿心都是即將跟帥哥老闆吃飯的愉悅情緒。
他的臉微微一沈,停住腳步。
「怎麼了?」她疑惑地跟著停下來,抬頭看他。
「一個女孩子通宵未歸,家人難免會擔心,你怎麼都不顧及家人的感受?」他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以為然。
「我、我……因為……」她微微一愣,被他有些嚴厲的表情嚇到,一時之間舌頭打結,說不出話來。
「工作室接觸到的人物,身份都十分敏感,所以我很重視工作室裡夥伴們的言行,我希望我工作室裡的人都能潔身自愛。如果因為生活複雜惹來非議,就算再有能力,我還是會請那個人離開工作室。」
「你的想法太古板了吧?每個人的家庭狀況都不同,你怎麼能肯定會打電話回家的人,就一定是不會出問題的乖寶寶;不打電話回家的人,就一定會偷偷耍花樣?」她忍不住反駁。
她覺得很受傷,難道他還是認定她是為了追星而來他的工作室?
一瞬間,她對他的觀感,馬上嚴重扣分到不及格。
這男人太龜毛、太主觀了吧?連她要不要打電話回家都要管,莫名其妙!
「這只是最基本的要求。懂得自我約束的人,才能潔身自愛,在這個誘惑眾多、複雜得像個大染缸的圈子裡也才能待得久。這圈子對待女孩子很苛,女孩子一旦身敗名裂,不管做什麼都將無法彌補,到時你就算有再棒的才華,也無法留下來。」他冷淡地對她警告,要她潔身自愛。
她氣得說不出話。
總而言之,他不相信她是為了理想才決定來到工作室向他學習,一直將她看成是一個年輕不懂事、自制力差、很可能會惹是生非的追星小花癡!
「給你兩個選擇,要嘛就是打完電話後,我們去吃飯,不然就是你回家去,吃飯的事改天再說。」他沒看她,逕自向前走。
身後的人兒沒有接話,他微微失望。
她還是不肯表現一下對家庭的責任感嗎?還是現在的年輕女孩都是這個樣子,對家人不聞不問,也不在乎?
「……我是孤兒,家裡只有我一個人,你要我打電話回家跟誰報備?」
原本放棄等待她的回答,正要走出辦公室,不期然聽見身後傳來細微的回答,他微微一震,立即愣在原地。
他轉過身來看她,她依舊站在原地,頭低低的,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倒吸一口氣,瞬間在內心痛斥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就粗魯開口傷人的差勁態度。
「晴文,對不起,我以為你……」他馬上露出自責的愧意神情。
「抱歉,老大,我現在有些吃不下了,改天再請你吃飯吧!」她飛快打斷他的話,低著頭以最遠的距離繞過他身邊,看也不看他一眼,疾速向門外走去。
「等一下!」看到她就要離開,他想也不想,腳步一動,飛快趕上去,伸出手握住她細瘦的手臂,阻止她離開。
「幹麼?」她倔強地抬起眼來。
她張得圓亮的眼睛裡雖然沒有水光,眼神卻十分的受傷。
他突然不想讓她這麼委屈地離去。她眼中防備又疏遠的脆弱表情是他造成的,他必須彌補。
「我請你吃飯,當作賠罪。很抱歉,我誤會了你。」
她的喉頭忽然梗住。
「不要!」她撇開頭一口拒絕。
一頓飯就要打發她?
誰稀罕啊?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