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守義在玉霄樓待了一段時間,雖然他對西門紫陽用情至深,但仍舊不忘報仇之事。
西門抗天明白他報仇心切,只是司徒守義的武功必須更上層樓才行,他決定要司徒守義和女兒們去向一位高人,也是他昔日的好友瀟湘清客拜師學藝。
他會這麼做,一來希望三人武學能有所進展,二來希望紫英能明白守義喜愛的其實是紫陽。最好的結果,是希望紫英莫強求這椿婚姻。當然,此舉也有可能弄巧成拙,紫英素來對妹妹存有敵意,她若知道守義愛的是紫陽,或許會因而寧願要一個不愛她的丈夫,也不願讓妹妹奪去自己心愛的人。
不管結果如何,西門抗天心中都已有準備,孩子的未來全由他們自己決定,他並不打算干涉。
西門紫陽知道自己可以和司徒守義一塊拜師學藝,開心得彷彿要飛上天一般。
這日,西門紫陽來到母親的房中。
「娘,你找我有什麼事啊?」西門紫陽笑著問。
「敏兒,來。」秋紅綾將她拉到身畔坐下,「聽你爹說,你也要同守義和紫英去拜師學藝?」
「是啊,要去兩年呢!娘,你會不會想敏兒?」西門紫陽在母親懷中撒嬌。
「敏兒,你真地想去嗎?」
「娘,你為什麼這麼問?」
秋紅綾歎了口氣,「敏兒,我是你娘,你心裡的想法,娘難道不清楚嗎!你是因為守義也去,對不對?」
「娘,我」西門紫陽覺得有些不安。
「敏兒,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聽娘說一個故事,聽完之後,你會明白該怎麼做的。」
西門紫陽萬萬沒有料到,母親說的竟然是她自己的事。
她如今才知道父母那一代的情愛糾葛,才明白為什麼母親對姊姊總有一份深深的歉意。她看著母親悔恨的表情,彷彿看到未來的自己,她們母女的遭遇居然如此相似!
天啊!難道是上蒼惡意捉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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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紫陽來到泠泠谷中,低低地哭了起來。她的淚珠滴落在淙淙溪水中,似那潺潺的流水,永遠流不完。「敏兒!」司徒守義興奮地呼喚著她。「敏兒,這是真的嗎?我們可以一塊去拜師學藝!」司徒守義急切的拉住她的雙手,但看見她臉上的淚痕時,興奮之情一掃而空。「怎麼了?敏兒,你為什麼哭?難道你不喜歡和我一塊」
「我喜歡,我當然喜歡,可是,我不行……」西門紫陽無奈地轉過頭。
「為什麼?」司徒守義扳過她的身子,強迫她面對他。「為什麼你不行?告訴我!」
「別問我,你別問我。」西門紫陽忍不住再次哭泣。
「敏兒,別哭。」司徒守義每次見到她流淚,心都好似淌血一般疼痛。「我不問你。可是你怎麼忍心不讓我知道原因呢?這兩年若沒有你在我身邊,我怎麼辦?我一定會想你想得發瘋的。」
「守義哥哥,你真地愛我嗎?還是錯將感激當成了愛?」
「到現在你還說這種話,敏兒,難道你是鐵石心腸嗎?」司徒守義的眼眸深邃,一字一句問道。
「既然是愛,就禁得起考驗。守義哥哥,你願意用兩年的時間來證明嗎!」西門紫陽深深注視著他。
「敏兒……」
「如果兩年之後,你愛的人仍然是我,就再也沒有人能阻止我和你在一起。」
「此話當真?」
西門紫陽頷首。「守義哥哥,我會等你的,你一定要用心學藝,好報擎天樓的血海深仇。如果到時你發現你愛的是姊姊,你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
「夠了!」司徒守義不讓她往下說。「敏兒,你雖然冰雪聰明,但畢竟年紀太小,還不知道一個男人一旦動了真情,就永遠不會變心。」
西門紫陽熱淚盈眶,久久說不出話來。
司徒守義在她額頭印下一吻。「後天我就要離開了,有什麼話要送給我嗎?」
「有。」西門紫陽含淚一笑道:「君當如磐石,妾當如蒲草,蒲草韌如絲,盤石無轉移。」
「蒲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司徒守義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她。
他們就這樣四目相對,誰也捨不得把眼光移開。
泠泠谷中,一對癡情兒女就此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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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匆匆,轉眼又是秋風乍起的時節。
天仙湖上煙波縹緲,一陣陣幽幽的簫聲傳遍了整個世外桃源。
天仙湖是瀟湘清客的隱居之地,也是司徒守義和西門紫英的學藝之所。
他們來到天仙湖學藝,轉眼已經兩年了。
司徒守義即將返回玉霄樓,此刻心中百感交集。
他腦海中時不時回想著那日泠泠谷中西門紫陽所吟的那首詩。
兩年的時光飛逝了,磐石依然無轉移。
敏兒,你是否安好?
司徒守義獨立於小亭中,面對一湖的秋涼,輕撫紫簫,思念著他的敏兒。
「守義。」西門紫英帶著淺笑走進小亭,來到司徒守義身旁。
十八歲,正是如春花一般美麗的年齡,加上麗質天生,她舉手投足皆風姿綽約。
兩年來的朝夕相處,原就對司徒守義芳心暗許的西門紫英更是堅定了此生非君不嫁的心志,他們之間又有婚約,她心中除了司徒守義,再也不可能容納其他男子。
「紫英。」司徒守義對她淡淡一笑,「這麼晚了,你還沒有歇息嗎?」
「我睡不著啊。我們再過幾天就要離開天仙湖,心裡真是捨不得。」西門紫英歎口氣。
「你不想離開天仙湖?難道你不想你爹,不想你娘……」
「我沒有娘!」西門紫英哼道。她永遠不會將秋紅綾當成娘的。
「唉!你恨著她真是沒有道理,她疼你其實比疼敏兒來得多。」司徒守義頗有感觸地說。他是從西門抗天的口中得知過去一段糾葛的情仇,才明白為什麼敏兒堅持要給他兩年的時間,看他是否能夠愛上紫英。
唉!傻敏兒,真愛豈會隨時光而轉移呢!
「守義,我們非談這些不可嗎?你知道嗎?在天仙湖的這兩年,是我最快樂的日子,我和你朝夕相處,除了師父,這裡只有我們兩個。」西門紫英眉眼帶笑,有些羞怯的說:「守義,我對你是真心真意的,我」
「紫英,我說過了。」司徒守義阻止她往下說。「對你,我只能說一句抱歉,我不能強迫自己娶你為妻,那對你不公平。」
西門紫英聞言,俏臉上的笑倏地褪去。
她不相信,時間難道不能改變一切嗎?為什麼他兩年後的回答和兩年前仍然一樣呢?她究竟哪一點比不上西門紫陽?
「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因為我的心裡只有敏兒。」
「兩年的時間,你和我朝夕相處,還不足以讓你忘掉她嗎?」
「不可能。」司徒守義搖頭, 「我永遠、永遠不會忘記她。」他輕聲一歎,轉身走出小亭。
西門紫英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過往的記憶又一幕幕的浮上心頭。
秋紅綾自她母親的手中搶走父親,害得母親含恨而亡。司徒守義是她的未婚夫,西門紫陽又橫刀奪愛。難道她們母女就是比不上秋紅綾和西門紫陽嗎?
不!她不甘心,更不能接受!
西門紫英個性倔強冷硬,她不會步上母親的後塵,她會堅強,不顧一切護住屬於自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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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之後,兩人拜別師父,返回玉霄樓,不料映入眼底的居然是樓毀人亡的悲慘景象。
「守義……」西門紫英失聲痛哭。儘管她對父親不諒解,但天人永隔、家破人亡的慘況依舊讓她痛斷肝腸。
她的親人、她的家園全都毀了,她一個弱女子在茫茫天地間,何處才是她的安身之地?她要如何是好?
「紫英,你別怕,我會照顧你的。」司徒守義強忍悲痛地安慰她。他身受玉霄樓重恩,西門紫英就是他的妹妹,他必須負起照顧她的責任。
再次遭逢巨變,司徒守義的個性和人生自此有了極大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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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洛陽城裡最負盛名的集社、陣容最嚴整的組織是什麼?毫無疑問的就是「儒社」。
何謂儒社?顧名思義,儒社是由書生當家的。
儒社當家的這五名書生,分別是公孫修仁、司徒守義、上官知禮、夏侯尚智、聞人持信。
這五個人並非親兄弟,但彼此之間比手足更加親密。
這五名書生有著清怡俊秀的外表和斯文儒雅的氣質,但巧得是連姓名都含意相似,概括了儒家的仁、義、禮、智、信。洛陽人稱「五儒生」。
他們的年齡也是依此順序,由長而幼排列。公孫修仁最長,聞人持信最幼。彷彿是上天老早對五人的義結金蘭做好安排一般。
五儒生乍看之下似乎十分類似,同樣具有才子氣韻,同樣學富五車,但是他們的內在卻不盡相同。五人各自有不同的性情、處世方法和態度。正因如此,儒社一向是分治而並立的。
儒社佔地廣大,共分為五個部分,也就是五園。
這五園為文心園、秋心園、宜心園、俞心園、革心園。分別屬於公孫修仁、司徒守義、上官知禮、夏侯尚智、聞人持信所管轄。此外,還有一個集會總堂,名為五儒堂。是這五兄弟遇到意見分歧時的研商場所,也是儒社接見外賓之所在。
五園平時各自處理自己的事務,若遇上攸關整個儒社的決定,則於五儒堂中商議,最後的決定權則在於大當家公孫修仁。
五園中各有四庭、十二院。因此,整個儒社算來便有一堂、五園、二十庭、六十院,產業之大,令人咋舌。
儒生給人的印象總是難脫窮酸貧困,而五儒生卻大大不同。
五儒生的經營概念和理財能力,連生意人都難望其項背,單看儒社偌大一片傲人的資產,也就不難明白。
五儒生經營的生意不知凡幾,個個獲利豐富,「日進斗金」猶不足以形容。他們有如此強大的財力做後盾,幾乎無往不利。
除了精明的腦袋,五儒生個個還是文武全才的奇男子。
儒社的名號所以能如此響亮,和「書劍江湖」四個字脫不了關係。一個有秩序、有涵養、有財力、有武力、有智慧、有團結力量的組織,如何能不大放異彩呢?
因此,儒社的五儒生成為洛陽城裡最讓人稱道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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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守義獨坐於悟心亭中,手中握著他從不離身的紫簫。
每個人都知道,司徒守義是五儒生中個性最偏激狂傲的一個,他可以因為一句話而大開殺戒,也可以因為一時心情不佳,在不到兩個時辰之內,一口氣挑了幾個惡名昭彰的門派。
司徒守義溫文俊秀的外表下透著嚴酷而森冷的氣息,他的體內所流的其實是帶冰的血液,令人無法以書生的標準來衡量他。
只有其他四個儒生明白,司徒守義的個性之所以偏激狂傲,其實是環境所造成的。
生命中的兩次巨變讓他明白世間是何等的險惡,唯有以暴制暴,才能稍稍撫平他對人世的怨恨和不滿。
司徒守義冷冷一笑,走出司心亭。
轉眼間又過了五年的光陰。這五年中,他幫助西門紫英重建玉霄樓,扶持她成為一樓之主。只是,他念念不忘的兩件事一一緝兇和尋找西門紫陽的下落,卻沒有進展。
一想起西門紫陽,他的心中總是如萬針穿刺,疼痛不已。
泠泠谷中一別,至今已七年,伊人正是雙十年華,卻芳蹤杳然,生死未卜。
這七年來,他未曾忘懷過他的敏兒,椎心刺骨的相思煎熬,他只能咬牙忍受。午夜夢迴時,只盼他的敏兒能進入夢中,哪怕只是虛幻,對他都是一種安慰。
他將自己的居處取名為秋心園,秋心正是一個「愁」字,然而他失去至愛的心境,又豈是一個「愁」字所能形容呢?
秋心園中的一切,均倣傚玉霄樓裡的建築命名。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分屑四庭,各自展現風華。
其中,朱雀庭是司徒守義最常流連之地,只因敏兒說過,玉霄樓四園之中,她獨獨鍾情秋天的朱雀。
他記得敏兒說過的每一句話,和敏兒在一起的每一件事,這些回憶都是支撐他的力量,但有時這些回憶卻也將他的心刺得千瘡百孔。
敏兒,你究竟在哪裡?
司徒守義深深地歎息。他不由自主的凝視著手中的簫。
就是這對鴛鴦簫害得他家破人亡,害得敏兒下落不明。
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這對鴛鴦簫原來藏著如此大的秘密。
相傳武林中曾流傳著一張寶圖,但其中記載的不是什麼奇珍異寶的所在處,而是關於如何製作一個極奇、極精密的機械.
傳聞中,這個機械製作完成後,將擁有遠勝千軍萬馬的力量,即使是一間茅草屋,也能因它而固若金湯。
一直以來,武林中人沒有一個不垂涎於它,只是從沒有人知道這張機械圖究竟流落何方。
曾有傳聞,這張圖一分為四,散入武林,但並沒有得到更進一步的證實。
不過對司徒守義而言,這再也不僅僅是傳聞,因為不久之前,在一個偶然的機緣下,他發現簫中所隱藏的秘密。
這把紫竹簫中藏了四分之一張的機械圖。
而鴛鴦簫既是一對,另外一把簫內想必也藏了另外四分之一張的機械圖。
如此,多年來盤踞在他心中的疑問都有了解答。
為了這兩張機械圖,七年前擎天樓遭不明人士攻擊,一夕之間樓毀人亡,之後,洛陽的玉霄樓也同樣被殲滅,原因無他,全是因為西門紫陽和他手中的這對鴛鴦簫。
看來是某個野心分子為了製造出傳說中攻防能力皆奇的機械,心狠手辣的殲滅兩個偌大的名樓,造成難以估量的死亡。
不可原諒!
司徒守義眸中閃爍著凜凜寒光,這個冷酷血腥的惡人,他發誓必定要此人血債血還。
只是,血債血還之後又能如何呢?他的敏兒依舊音訊全無。
司徒守義再次歎息,落寞地踱回悟心亭中。
玉霄樓中的悟心亭,曾是他和西門紫陽的流連之所,而今秋心園中的悟心亭,只剩他一人黯然傷神。
敏兒,你究竟是死、是生,可知我想你,想得多麼心痛?
司徒守義將簫湊至唇邊,簫聲如泣如訴,哀愁填滿整個秋心園。
微風輕拂,秋心園中更顯得清冷蕭颯了。
一道絕美的倩影輕巧的走進秋心園。
美人聽清到這愁怨的曲調,絕麗的嬌顏上不由得升起怨懟的神色。
又是這曲「離思」!七年來,他日夜所吹奏的,就只能是「離思」嗎?
這絕色女子正是西門紫英,名滿洛陽的玉霄樓樓主。
玉霄樓之所以能重新在江湖中崛起,一來歸功於司徒守義的幫助,二來則是由於西門紫英永不服輸的個性。
西門紫英是江湖中另一個美麗的傳奇,年紀輕輕的她已是堂堂一樓之主,高雅尊貴,艷若桃李,又冷若冰霜,凜然不可侵犯,不但武功高妙,亦滿腹才情。
江湖中多少英雄好漢對她如癡如狂,但伊人的一顆心,自始至終只繫在司徒守義的身上。
西門紫英恨恨地輕咬朱唇,她討厭這首曲子,因為她知道,這首曲子是西門紫陽最鍾愛的。
她故意輕咳一聲,簫聲即刻停止,司徒守義依舊背對著她。其實早在西門紫英踏進秋心園時,司徒守義就察覺出來者何人了。「你又在思念西門紫陽了,是嗎?」西門紫英皮笑肉不笑地說。
司徒守義緩緩旋身,對她一笑。
「這七年來,你想她想得還不夠多嗎?看看這秋心園,分明就是另一個玉霄樓。」西門紫英輕哼道,口氣中明顯的不悅。
「我這是睹物思人,你又豈會不明白呢?」司徒守義淡然回答。
「你……」西門紫英十分懊惱, 「都七年了,你還對她念念不忘,你連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只怕再多的癡情也是枉然。」
「一日沒見著敏兒的屍首,我就深信她還活著。紫英,你似乎不希望敏兒還活在世上,她是你妹妹啊!」司徒守義心中微慍,口氣有些不好。
「妹妹!她幾時把我當姊姊?」西門紫英恨聲道:「她娘搶走我爹,逼死我娘,而她搶走我的未婚夫,我能認她做妹嗎?」
「你對敏兒的恨是莫須有的。」司徒守義歎道:「敏兒一直重你、體諒你,為了你,她甚至割捨這份感情……」司徒守義想起那日泠泠谷中兩人相別,那幕情景教他心痛難當。
「哼!蒲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這句話,是出自一個決心要和你斬斷情緣之人的口中嗎?」西門紫英冷笑道。
這兩句詩猶如一根針扎進司徒守義的心中,令他久久無法言語。
西門紫英見司徒守義黯然神傷,以為是自己話說得太重,有些不忍,遂軟語道:「算了,守義,為什麼我們每次都要為了紫陽鬧得不愉快?其實,這七年來我和你相互扶持,我不相信你的心目中沒有一丁點我的存在。」西門紫英挨近司徒守義,羞怯的看著他,「守義,你知道嗎?我身為一樓之主,有不少名門英雄追求我,可是,除了你,我誰也不想要,我……」
「紫英,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司徒守義推開和她之間的距離,冷淡地說:「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因為我的心裡只有敏兒。」
語畢,司徒守義深深歎了口氣,離開秋心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