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玄煜上朝未歸,水閣之外卻一片囂擾。
「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吵?」阿芷踱步到門邊,想打開門,卻又懼怕屋外強烈的陽光,不敢貿然行動,她索性將耳朵貼在門上。
「福晉!福晉!萬萬不可啊!」平總管萬分驚恐地跟在雯琪身後,拚命勸阻。
「你住口!」雯琪厲聲斥道:「你們不也都說那女人是個妖嗎?本宮今天特地請來這位法力高強的師父來為王府除妖!」跟在她身後的是一名清瘦的年輕道士,神色頗為倔傲,他是木真子的大弟子,元鳩。
「福晉,請恕奴才直言,您這樣做恐怕……恐怕會惹怒王爺。」平總管戰戰兢兢地說道。他是王爺的貼身奴才,自然知道主爺有多麼喜歡臨江格格。
「狗奴才!」雯琪踢了跪在地上的平總管一腳,怒聲道:「我乃堂堂的福晉,豈容妖邪在府裡魅惑人心?你若再多嘴,我立刻要了你的狗命!」她哼了一聲,領著元鳩朝水閣走去。
平總管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連忙喚來一名小奴才,低聲吩咐道:「快!快想辦法將王爺拉回府!快去!若遲了,臨江格格有什麼閃失,大伙都等著賠命!」
「喳。」小奴才相當機靈,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
平總管汗流浹背,大跑步地追著雯琪而去。
「砰」的一聲,雯琪命家丁撞開大門,幸而阿芷動作夠快,先一步躲到屏風之後,以避開射入屋裡的陽光。
「你……你們要做什麼?」見雯琪帶了個道士來,阿芷感到很不妙。
「師父,這屋裡有多少鬼魅狐妖,都請你盡數收了!」雯琪冷笑道。
元鳩沉聲不語,目光緊盯著阿芷,她難掩懼色,一步步後退。
突然,元鳩催唸咒語,手中拂塵抽向她手腕上的玉湖玲瓏。
「啊!」一聲痛呼,玲瓏現形了。
在場眾人包括雯琪,全都發出了尖叫。
天啊!水閣果然有鬼!
「你這個牛鼻子道士,我沒惹你,你倒先惹起我了。」玲瓏氣得破口大罵,那是什麼鬼拂塵?摔得她好痛!
「福晉,這是一隻妖狐,且看貧道制伏她。」
「你才是妖呢!」玲瓏生氣地撲向他。
「玲瓏!等等……」阿芷覺得不妙,她可以感受到這個年輕道士是真的有法力,不是虛有其表的。
她想出口警告,但已經來不及了,只見元鳩迅速掏出一隻玉瓶,催動咒語。
「啊!」玲瓏慘叫一聲,剎那間被收入了瓶中。
「玲瓏……」阿芷驚叫,全身撲向元鳩,想搶回玉瓶,但元鳩一轉手中的拂塵,俐落地打向她。
「啊!」她痛叫一聲,魂魄幾乎被打出體外。
阿芷想逃,但那拂塵彷彿有著魔力一般,陡然升長了數倍,將她牢牢捲住。
「啊!放開我!」阿芷掙扎著大叫。她好難受!身體似乎快爆開了,靈氣似乎隨著拂塵的收緊而迅速外流:「救……救命啊……」
「福晉,要處置這個鬼魅相當簡單、她已經被我的道法鎖住,只消拉開這屋裡的窗簾,曬到陽光,她立刻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嗚……救命啊!煜哥哥……」阿芷拚命掙扎著。
「很好。」雯琪笑得相當殘忍,她迫不及待想見臨江灰飛煙滅的模樣。
「來人,把窗簾全都拉上!」雯琪一聲令下,但滿屋子奴才,卻沒有一個人敢動手,他們個個渾身顫抖,面如死灰。
「狗奴才!本宮的命令沒聽到嗎?」雯琪怒喝道。
「福晉,請饒了臨江格格吧。」平總管顫抖地跪了下來。
「你說什麼?她是個邪魅,難道還留她在王府裡作亂不成!」
「不管她是什麼,奴才只知道王爺對她愛逾生命,她若有個閃失,只怕……」
「放肆!」雯琪怒瞪著雙眼,憤聲道:「什麼叫作『愛逾生命'?!王爺是被妖邪迷了心竅,你們這幫奴才不但不幫他回頭,反而任他愈陷愈探,你們一個個都該死!」
平總管看看面色猙獰的雯琪,又看看阿芷,只見她連掙扎的力氣也沒有了,她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眼眸懇求的望著他,大顆大顆的淚珠不住往下掉。
兩相比較之下,雯琪似乎更像個殘忍的母夜叉!
男人總是同情弱者的,何況臨江格格向來和氣,天真可愛,就算她真是個妖邪好了,可也沒害過這府裡半個人啊!
「不行!奴才就算拼了命,也要保護臨江格格!」平總管鼓起勇氣衝向阿芷,希望能去困住她身體的拂塵。
但雯琪眼明手快,一把攔住他老弱的身子,狠狠一巴掌打向他。「該死的狗奴才!」
平總管被她重重一掌打得眼花,腳下一陣踉蹌,突然間,一條有力的手臂拉住他。
「這是怎麼回事?」玄煜的胸膛劇烈的上下起伏,顯然是快馬加鞭的趕回來。
「王爺!」平總管涕泗縱橫,老天保佑,他不用賠上這條老命了。
雯琪見到玄煜,臉色不由得泛白。
「煜……哥……哥……」阿芷的呼喚,微弱得比蚊吶聲大不了多少,但在玄煜耳裡,竟宛如崩天裂地。
玄煜迅速衝過去,一把扯斷拂塵,在元鳩愕然未回神之際,一拳揮向他的下顎。
元鳩的道法或許高桿,但身子顯然不夠結實,無法抵擋玄煜的重拳,瞬間即昏死過去。
玄煜緊緊抱住綿弱無力的阿芷,他無法開口,心中被轟了一個好大的洞,也轟去他的三魂七魄。
「煜哥哥,玲瓏……救救玲瓏……」阿芷氣若游絲地說。
玄煜沒有移動,因為他根本動不了。在他的心魂因摟著她尚有餘溫的嬌軀而逐漸回復原體之前,「玄煜」只是個空殼子。
「玲……瓏……」
「我沒看見她。」他終於能開口了。
「瓶……瓶子……」阿芷抬起虛弱的手,指向昏死在地的元鳩。
玄煜以眼神示意,平總管火速掏出元鳩懷中的玉瓶,準備呈給他,但來到半途,卻被雯琪一把搶走。
「王爺!你清醒點吧,她是個妖狐啊!」雯琪恨聲怒吼。玄煜是她的夫婿,卻當著所有下人的面,緊抱著曲臨江,教她這個福晉日後如何在王府立足啊?
「瓶子拿來。」玄煜怒瞪著她。
「王爺!」
「瓶子和生命,你只有一個選擇。」他的聲音冷得刺骨,英俊的臉龐佈滿惡魔般的殘酷神情,在場眾人都忍不住打起哆嗉。
「你真的會為了那個妖女……殺我?」雯琪牙根咬得發疼,她不甘心啊!
「瓶子!」玄煜沉聲怒吼。
雯琪被他的冷絕嚇壞了,乖乖交出玉瓶。
他迅速拔開瓶口,一道白煙立刻冒了出來,白煙散去後,出現一隻幾乎斷氣的白狐,不住地哀鳴。它的九條尾巴讓玄煜愣了一下。
「九尾神狐?」這就是玲瓏的真面目?
九尾神狐是傳說中的靈類,它清聖祥和,和一般的狐仙不同,擅於變身,可以千變萬化,更具有鎮靈的法力,阿芷的魂魄或許就是因為她,才能安然無恙,沒有因為巫咒而魂飛魄散。
「玲瓏……快……快回鐲子裡。」阿芷伸出手,低聲念了一道咒語,將嚴重受創、無法變回人形的玲瓏收回玉湖玲瓏,她才釋然地鬆了口氣。
「煜哥哥,幸虧你及時趕到,否則玲瓏就活不成了。」
「我回來是為了你,不為別人。」玄煜柔柔抬起她的螓首,她虛弱蒼白的神色,令他又痛又怒。「我會幫你報仇,他們加在你身上的苦,本王要十倍還給他們!」他森冷的眸光轉向仍處於昏迷的元鳩,他是第一個該死的人!
「來人,把那個妖道拉下去殺了!」
「王爺……」雯琪駭然不已,欲出言阻止,卻被玄煜肅殺的眼光嚇得噤聲。
他說要加倍報仇,會不會也將她算在內?
「煜哥哥。」阿芷輕柔的呼喚,讓玄煜回過頭。原本怒瞪雯琪的狂暴服眸,在面對阿芷時,瞬間變為萬丈柔情。
「什麼事?」他將她摟得好緊,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求你放過雯琪。」她說得極小聲,小心著不讓雯琪聽到。
「既然你請求,我保證她不死。」
「不死還不夠,我希望你就這麼算了,當她今日壓根沒上水閣。」
「你這是強人所難。」玄煜吻了下她的額頭,溫柔地拒絕。
「強人所難也好,我要你答應!」阿芷語氣堅決的說,「念在雯琪過去和我交好的情誼,你必須原諒她。」情誼?她苦澀的暗暗自嘲,只有她自己明白,這「情誼」兩字是多麼諷刺啊。
「不給她教訓,她就永遠不會學乖,我必須讓她明白,你對我是多麼重要。」
「噢,她己經很明白了。」她笑得好迷人,「不只是她,整個府裡的人也再明白不過,保證日後沒人敢再找我的麻煩。」阿芷說得沒錯,玄煜方才對雯琪和對她的兩種截然不同態度,比較之下,她是絕對的蠃家。
在隆親王的心裡,正牌福晉閃一邊,奇妙格格至上!
「好吧,就依你。不過說好,下不為例!」她的笑真讓玄煜毫無抵抗能力。
「嗯。」她滿意的點頭。
玄煜將她抱上床鋪,受不住她小嘴的誘惑,低頭柔柔的吻住她的唇瓣。
當著眾人的面,玄煜這種情不自禁的舉動,讓雯琪的俏臉白了又綠,綠了又白。
「平總管,派幾個丫頭好好照料她,倘若再讓她出絲毫差錯,你們全都提頭來見!」
「喳。」玄煜溫柔的為阿芷蓋好被子,一番濃情蜜意的叮嚀之後,他才戀戀不捨的離開水閣。
經過雯琪身邊時,他冷怒的瞪了她一眼,「你過來!」為避免讓阿芷聽見,他的音量不大,但語中的嚴厲惱恨卻是無庸置疑。
雯琪雖明知凶多吉少,玄煜的神色明白透露出別想善了,但她也只得硬著頭皮隨他離去。
留聽軒內,玄煜的嘴角揚起一抹冷酷的笑容,目光不帶絲毫溫度的看向雯琪。
「本王曾警告過你,你若膽敢再動臨江一根寒毛,我會殺了你。如今你罔顧我的警告,是想試驗我是不是真的會要你的命嗎?」
雯琪鼓起勇氣的開口,「我……我是為你好,曲臨江根本不是人,她是個妖啊!你被妖邪迷住了。」
玄煜哼了一聲,「妖?一個無害的妖,和一個有害的人,我的選擇會是什麼,你根本毋需懷疑。」
「你說什麼?」雯琪暗暗嚥了下口水,他似乎話中有話。
「事到如今,本王就挑明說。你知道臨江能通靈招魂,也曾在水閣見過阿芷,既然如此,你還以為我會不知道阿芷的死因嗎?」
雯琪聞言,駭然睜大眼眸。阿芷……她當真把一切都說了嗎?這就是為何玄煜總對她愛理不理的原因嗎?因為他知道她也是害死阿芷的共謀!
「阿芷被八阿哥一群謀害,而你阿瑪向來是八阿哥的心腹,這件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對吧?」
「不,我……我並不知道,我只是一個嬌養在深閨的格格,阿瑪的事,我為什麼會知道?」雯琪決定抵賴到底,聽他的口氣,對她是否參與,似乎也不是很肯定。
「你不知道?那為何阿芷一死,八阿哥即不斷上書,懇請皇上將你指給我?這不是你們所打的如意算盤嗎?害死阿芷,斬斷我和愉親王府的關聯,再企圖利用你的枕邊言,讓我完全傾向八阿哥,支持他立儲。」
「不,不是的,我……八阿哥推薦我,是希望我能代替阿芷安慰你,畢竟我是阿芷最要好的朋友。」
「和阿芷交好的格格並不是只有你,他別人不舉卻偏舉你,這不是太奇怪嗎?」玄煜冷笑,「你自詡是阿芷最好的朋友,但對阿芷的死,你似乎未曾表現過一點悲傷,不是嗎?若對阿芷無所虧欠,為何看到她的魂魄,立刻拔腿就跑?好朋友難道沒想到要敘敘舊?」
「人看到鬼都是會害怕的,你若要求我鎮定,未免太強人所難。」
「撇開此事不談,再說說今天的事。你真有本事,上哪兒找來一個法力如此高強的妖道?你不是嬌養在深閨的格格嗎?朝廷向來嚴禁巫道,我都未必有能耐找來這麼個法力高強的道土,你的門路似乎比我來得高啊!」他頓了頓,嘲諷道:「喔,我想起來了,在所有的王公大臣裡,只有一個允娥還敢背著皇上暗中和一些妖道往來,其中好像有一個叫木真子的,你認不認識他?」他冷睨著她,明知故問。
「我……我……」雯琪從他的眼裡,明白他已經知道一切,她就算抵賴,玄煜也絕對有辦法查出元鳩的來歷,到那時候,她現在的抵賴之詞都將成為不利於她的證詞,她就再也無法翻身了,因此她不太敢否認。
「你什麼你?有沒有種大方承認,你穆親王府和阿芷的死脫不了關係?」玄煜自負精明,這是他數天來推敲之後所下的結論。阿芷刻意隱瞞穆親王府參與犯罪的事實,無疑是為了庇護雯琪,這傻丫頭還一心希望他和雯琪能白頭偕老,但這根本不可能,因為他的心裡除了阿芷之外,根本容不下另一個女人。
「你……你無憑無據,憑什麼血口噴人!」
「我早料到你不會吐實,算了,過去的事,我也不打算再追究。」玄煜出乎意料的寬宏大量,反正阿芷回到他身邊了,這比什麼都重要,他才懶得再理那令人怨恨痛心的過往。
「你當真不追究阿芷的死因?」雯琪好驚訝。
「你鬆了口氣是不?不過,本王醜話可說在前頭,你在王府裡,若安分守己便罷,要是再去招惹臨江,我會把這件事完完整整地稟告皇上。你不要以為皇上一向痛斥巫咒之說,他不可能會接受我的說辭,你該明白臨江能通靈,必要的時候,她可以招來阿芷的魂魄作證,皇上會不會相信,你可以試試看,到時咱們就走著瞧吧!哼!」玄煜冷冷的說完,旋即拂袖而去。
雯琪慘白著臉,玄煜是認真的,他已經對八阿哥一直深惡痛絕!她連第一步——迷惑他,得到他的心都做不到,如何還能進行第二步——拉攏他、說服他,使他同意立八阿哥為儲君?
* * *
「微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八弟,快平身。」皇帝笑吟吟地扶起玄煜。
「不知皇上急召臣弟至上書房,有何要事?」
「是為了八弟日前向朕提及的事。」
「是有關立儲一事?」
「不錯,朕左思右想,八弟所言不無道理。更重要的是,讓你參與立儲,無形中帶給你相當大的麻煩。那幾個懷有野心的不肖子明爭暗鬥,都想拉攏你做後盾,想必也給八弟帶來不少的困擾。」說到這裡,皇帝輕歎口氣。
玄煜只能沉默的報以苦笑。他不想勉強自己禮貌性的否認,畢竟他最心愛的阿芷就是因此而無辜遭難呀。
「所以朕願意准了你的請求,不過,就這最後一次對立儲人選的意見徵詢,你得說實話。」
「喳。」
「朕心中以為,眾多阿哥之中,大阿哥允提野心很大,偏偏人卻極愚昧,不堪繼承大統。三阿哥允祉,學問做得挺好,但做皇帝則太勉強。十三阿哥允樣,天生俠骨,好是好,也夠正派,但太義氣用事。看來看去,只有二阿哥允-、四阿哥允禎、八阿哥允稷有才幹,足以繼承朕之大業,八弟以為如何?」
「皇上所言甚是,這三位阿哥確實較為出眾。」
「朕要在這三人之中,擇一立為儲君,八弟以為誰最足以擔當?」
「敢問皇上,儲君立定之後,太子德守若虧,可願廢之?」
他的話讓皇帝訝異。「八弟的話,讓朕一頭霧水。」
「臣弟以為,這三位阿哥裡允-無論膽識、智慧、手段,都遠遜於允禎和允稷,他耳根子太軟,常受左右人影響,拿不定主意,卻又有點剛愎自負的傾向。」
「八弟的意思,是將允-除外,在允禎和允稷之中擇一位?」
「非也,允禎和允稷都是城府極深的人,臣弟都看不透他兩人的真實面目,只看到允禎的冷酷精明,允稷的清廉禮賢,但這都只是表面,並不足以判定兩人。」
「那八弟的意思究竟如何?」
「臣弟有一個相當大膽的提議,立才智德行遠在兩人之下的允-為太子,借此暗中觀察允禎和允稷的反應與後續動作,這樣或許可以引他們表現出真正的個性。一段觀察期之後,皇上可廢允-,再擇優立儲。」
「這……這對允-會不會大過殘忍?萬一允-沒有什麼德行虧損的地方,朕要如何廢他?」
「允-若清操自守,日益精進,讓皇上無法將他廢除,即表示他有當一國之君的本事了,皇上大可不必再行廢立,放心由允-繼承大統。臣弟這個史無前例的大膽提議,便是希望借此能看清三位皇子的真面目。做為一國之君,才智手段之外,一顆仁慈友愛的心更是重要,大清最忌諱的便是手足相殘,皇上有責任確保繼位者都能友愛他的兄弟們,即使是對曾經爭儲的對手,也必須在登基時前嫌盡釋。」玄煜點醒他。
「啊,是了。」皇帝頷首笑道:「要論精明聰敏,朕還真比不過八弟!」
「臣弟不敢。」玄煜相當惶恐。
「沒什麼不敢的,你一向優秀,是朕最得力助手,朕信得過你。立儲之事,就這麼辦吧。」
「喳。那微臣告退。」玄煜躬身行禮。
「勞煩八弟幫我傳等候在外的張廷玉進來,朕要他即刻擬詔。」
「喳」玄煜離開尚書房,他終於解除了立儲之權的束縛,阿芷一定會很高興的。
其實,他對皇帝並沒有完全實話實說,若照他心裡真正的想法,立允-為太子是多此一舉、因為他敏銳的觀察與精明的直覺告訴他,大清未來的統治者,不是懦弱的允-,也不是虛偽狠毒的允稷,而是……四阿哥允禎!
* * *
穆親王府氣派的廳堂裡,八阿哥允稷坐在首座,餘下兩邊是九阿哥允搪,十阿哥允娥,穆親王隆科,以及和八阿哥交情匪淺的道士木真子。
「可惡!沒想到皇阿瑪居然作出這樣的決定!」個性火爆的允娥憤怒的咆哮。
「更奇怪的是,隆親王居然同意了,這實在有違常理。」穆親王臭著一張老臉,怎麼他那如花似玉的女兒這般沒魅力嗎?
「論能力、論才智,允-哪一點能和八哥相比?皇阿瑪究竟在想什麼?八哥,你也說句話吧!」允搪見當事人的允稷居然保持緘默,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忍不住焦急地推了他一把。
「九弟、十弟,你們先別驚慌。我是在想以八皇叔的精明睿智,不該看不出允-是草包一個,他會同意皇阿瑪……或者該說是建議皇阿瑪立允-為儲君,一定有什麼別的原因。「允稷冷靜地說道。他細密的心思,眾多兄弟之中也只有四阿哥允禎堪與匹敵,他料定這龍椅將是由他和允楨爭坐無疑。
「建議?你說立允-為儲君,其實是八皇叔搞的鬼?」允娥怪叫一聲,「這沒道理吧?」
「有,我仔細想來,這事只有一個可能,皇阿瑪同意八皇叔立允-為太子並不是永久,他們是想藉此觀察我和允楨會有什麼樣的舉動,依此判斷我們的優劣,試看我們的胸懷氣度。畢竟手足相殘是咱們大清最忌諱的事,未來的國君,絕不能是個剪除異己手足的冷血漢。」
「為什麼要這麼麻煩呢?皇阿瑪和八皇叔決定的人選若相同,大可不必多此一舉,莫非他們心目中未來國君的人選有所出入?」允搪提出了質疑。
「應該是這樣沒錯,只是不知道中意我的,究竟是皇阿瑪,還是八皇叔。」允稷十分懊惱,他以為自己在皇上面前的表現已經夠好,又為了拉攏玄煜,甚至不惜謀害無辜的阿芷,讓穆親王的女兒雯琪取而代之,即扇枕邊風,但沒想到,卻還是不能讓兩個人都信服他。
「依我看,準是隆親王選中八阿哥您的機會大些,畢竟雯琪是他的福晉,他沒理由不幫您的。」穆親王一心邀功,八阿哥立儲,未來登基成了皇上,他可就富貴榮華權勢,一輩子享用不盡了。
允謖默然不語,此時家丁入內通報穆親王:「王爺,格格回府了!」
「雯琪?」穆親王有些訝異,她沒事回來做什麼?
「回來得正好。隆科,你讓她進來,我要問她些話。」允稷說道。
「喳。去叫格格進來,說八阿哥召見。」穆親王交代那名家丁。
「喳」家丁連忙退下,不一會兒,眼眶盈盈有淚的雯琪出現在眾人面前。
「阿瑪……」雯琪一見到父親,就迫不及待的哭了起來。
「幹嘛哭哭啼啼的,沒看見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在此嗎?這般沒規沒矩,成何體統?」穆親王板著臉訓斥她。
「我不管啦!阿瑪,你騙我!說什麼阿芷死了,玄煜一定會愛上我,結果玄煜……玄煜他……哇……」
「什麼?你的意思是隆親王不喜歡你?」穆親王懷疑地問道。他這個女兒雖然比不上阿芷清靈脫俗,但阿芷一死,放眼整個王公貴族裡,就再也找不出另一個比她更標緻的了,隆親王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什麼喜歡我?他……他恨死我,恨死我們穆親王府,恨死八阿哥,恨死木真子,恨死大家了!」雯琪哭得浠哩嘩啦。
「什麼?!」在場眾人無不大驚失色。
「你說清楚,八皇叔為什麼恨死我們大家?」饒是向來沉著冷靜的允稷,也不禁著急。
「他……他知道是我們害死阿芷的。」
「他怎麼會知道?是你這個大嘴巴不小心洩漏的,是不是?」穆親王怒責道。
「怎麼可能!阿瑪,你當我是白癡啊?我這麼想得到玄煜的愛,怎麼還會笨到讓他知道是我們害死阿芷的。」
「那他究竟是怎麼知道的?你快說啊!」允娥已經忍不住大吼了。
「都是那個莫名其妙的狐狸精!她能招來阿芷的鬼魂,阿芷把什麼都對玄煜說了。」
「不可能。」一直沉默的木真子突然開口,「人鬼殊途,就算隆親王見得到阿芷格格的魂魄,也不可能聽得見她在說什麼,正常的凡人和鬼是不可能互相溝通的。」
「人鬼不能互相溝通?這就奇怪了,我在水閣有見到阿芷,她對我說的話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還被她嚇得半死。」雯琪狐疑的說。
「這只有一個解釋,那不是阿芷的鬼魂,有可能是能和人類溝通的靈、妖,或狐仙。依貧道猜想,應該是狐仙的成分較大,因為它們可以隨意變幻形貌,化成阿芷格格的模樣嚇你。」
「這麼說來,曲臨江當真是狐仙?」果然是如假包換的狐狸精!「咦?不對啊,那天在水閣裡,曲臨江從頭到尾都在我的眼前,阿芷卻平空冒出來坐在我身邊……啊!我知道,這一定是那只九尾妖狐搞的鬼!」
「不管什麼狐仙,總之不是阿芷的鬼魂。那隆親王究竟是怎麼知道我們謀害阿芷這檔事的?」穆親王質問。
「我怎麼知道?玄煜一口咬定是阿芷告訴他的。」
「我想八皇叔怎麼知道的,已經無關緊要了,現在最嚴重的問題,是八皇叔對我的敵視態度。」精明的允稷已經恢復冷靜,他清楚指出這個不利於他的事實。
「是啊!如此一來,他必然會傾全力支持允禎立儲!」允搪懊惱道。
「皇阿瑪和他支持的人不同,那表示皇阿瑪是支持八哥的!立儲是皇阿瑪的家務事,當然以皇阿瑪的意見為重,八哥不需要怕他。」允娥大聲咆哮,他是天生的大嗓門。
「話不能這麼說,皇阿瑪若堅心立我為儲,也就不會同意八皇叔的提議,暫立允-初。可見在皇阿瑪的心裡,其實仍搖擺於我和允禎之間,八皇叔的決定將重重的左右未來的局勢。」
「狗兒的!」允搪怒罵一聲,「那他敵視你,全力支持允楨,八哥不就居於弱勢了嗎?這該如何是好?」
允稷沉默了半晌,突然問向雯琪:「八皇叔有將我們謀害阿芷的事情稟告皇上嗎?」
「還沒有,但是他警告我們,若不安分守己,他會立刻稟告皇上,必要的時候,他還可以招來阿芷的鬼魂。」雯琪刻意把「我」說成了「我們」,目的是為了激起大家同仇敵愾的心理,免得他們以為事不關己,就不再理會,放她一人在隆親王府遭受那狐狸精的欺負。她今日回來,就是要討救兵的,看看誰能為她出口氣,除掉那隻狐狸精。
「既然沒有,那事情還有挽救的餘地。」允稷冷冷的笑了。
「八哥有什麼主意?」
「殺了八皇叔!」是的,只有讓玄煜死,除去這個大不利於他的人,允稷才有當上皇帝的機會。
「不!不行!我不答應!」雯琪不依地大叫,「我愛玄煜,我不許你們動他一根寒毛!」
「婦人之仁!」允稷冷哼一聲,沒有理她。
「要殺隆親王恐怕不太容易吧?」穆親王皺起眉頭。先莫說玄煜是滿州第一勇士,光是戒備森嚴的隆親王府、訓練有素的侍衛,就不是普通殺手可以混進去的。
「我不許你們殺玄煜!你們沒聽見嗎?」雯琪生氣地吼道。
「男人的事你無權干涉!再說八皇叔根本不喜歡你,你幹嘛還像牛皮糖似的,巴粘著他不放?真是犯賤!」允娥不客氣地辱罵她。
「你……」雯琪氣得俏臉漲紅。
「好!我就是犯賤!我要立刻去告訴玄煜,說你們打算殺他!」話一說完,她立刻轉身朝門口走去,但一個人影迅速移到她面前,正是道士木真子。
「你這個雜毛在這做什麼?還不快滾開!」雯琪盛氣凌人的破口大罵。木真子冷冷一笑,手中拂塵倏然一揮,雯琪居然就昏迷過去了。
「道長?你這是……」穆親王張目結舌,雯琪畢竟是他的女兒啊!
「欲成大事,必得有所犧牲。八阿哥,貧道以為刺殺隆親王,雯琪格格是最適當的人選,因為她是名正言順的福晉,可以毫無困難地接近隆親王,隆親王也不會起疑,更加不會防備。」木真子笑道。
「高!確實是如此。」允稷頷首。
「八阿哥、道長,你們要把雯琪……」穆親王臉色陡地刷白。
「貧道只不過要在她身上下點符咒,讓她遵照八阿哥的命令去做。」
「那事成之後,雯琪還能醒來嗎?」
木真子不回答他的問題,意有所指地說:「王爺,就貧道所知,您還有兩位格格吧?用一個女兒換來一輩子的位高權重,你認為不值得嗎?」
「啊?這……」穆親王愕然了。
他能不答應嗎?撇開榮華富貴的利益不談,眼前他若敢有反對之意,八阿哥一干人肯定不會饒過他的。
好漢不吃眼前虧,雯琪是注定要犧牲了。雖然可憐,雖然捨不得,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唉!好吧。」穆親王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