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
錢克安坐在地板上,專心在手提電腦上,眼珠子偶爾會隨著主子矯捷的身子東跑跑、西溜溜,心跳的鼓動特別急促些。
砰砰、砰砰、砰……
「咳!」用力清了清喉嚨,錢克安試圖引起渾然忘我的運動員的注意。「查到了。」
「誰?」熱汗淋漓的黑炙沒停下擊拍動作,反而增快腳步和腕動。
「季品儂和舒義都曾在當天出入台灣。」可疑分子。
揮拍的動作持續加快,爆發出強烈帶勁的碰撞聲,撼動佔地寬闊的室內球場。錢克安心驚肉跳地以為桃高的圓頂就要被震塌了。
嘟嘟嘟!手提電腦發出三聲訊號,畫面自動被切換。錢克安詳讀螢幕上成串出現的字。真強勢,說切就切。
敢切入少爺電腦的人也只有「青焰門」位高權傾一時的老賊了。「長老們明天下午搭機飛抵台灣。」錢克安截取精華部分,長話短說。回來就回來,抱怨一大堆,誰敢全部念給少爺聽啊?不想來就放乾淨點嘛,什麼駱淡凝重回山莊的但書就是要他們三個作陪。真是的,既走又回,一點尊嚴也沒有。
大意漏失一球,黑炙懶懶地用拍尖挑起一旁備用的球,繼續。
「駱家小姐也將一併抵達。」這次「和」、「平」、「義」三位長老是吃了秤坨鐵了心,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然後……換太上皇切進來了。」他看著看著,想笑又不敢笑,只好裝啞巴。
「念出來。」用力擊出一記浴火的快速球,他淡淡命令。
錢克安整了整喉頭,壓低聲音,盡量發揮水準重現原音:「孽子,請你看在我生養你三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情分上,施捨一些人氣給義、和、平三位長老,可憐他們年事已高,還要為我兒奔波。至於淡凝這邊,也請你壓抑體內那些野獸派反覆無常的冷血因子,盡可能找出後天教養的紳士風範,幫你無地自容的老子掙回一些顏面……」不行,他要笑出來了。世上有哪個父親會這麼削兒子的?
黑家這門怪胎,曠古難求。
砰、砰砰……黑炙連連擊出數記既狠又猛的變化球荼毒牆面,錢克安則竊笑不止。
「笑夠了沒?如果好了,麻煩繼續。」低沉危險的尾音,重重、威脅地曳長。
「對不起,喉嚨一時不適。」錢克安痛苦的憋住笑,不敢遲疑地找回聲音,「逃避解決不了事情,今年不管你要或不要,千萬不要懷疑老子的能耐,淡凝絕對會是你的新娘。除非你的眼光比老子強,否則就認命吧!我的不肖子,年底準備回黑島舉行婚禮。我可以寬宏大量的讓你待在台灣多玩些時日,有一點請你花腦筋記下,我所說的『時日』指的是今年年底,記得了嗎?重複一次,是『今年』年底,也就是十二月三十一號。」炙少爺被押著上禮堂的模樣,天,太有趣了,值得期待。
電腦中央那簇青色火昭生動地燃燒,一個個特別加粗的仿宋字從火堆裹躍出;秀完後,畫面再次切換成樸拙的留聲機,古典的百合花狀的喇叭口流洩出一串串起伏優美的音符。
「少爺,夫人直接用語音傳真,你要我退開嗎?」除了扶養少爺長大的陳媽外,夫人是另一個少爺能稍稍容忍的女性。不過,新近又出現一個超人氣少女孟葵,有奪走少爺全部關心的趨勢。
「接收。」中止揮拍,黑炙停下來拾起毛巾擦拭汗濕的頭。
「炙兒,你爸剛說的話聽到了吧!性子別太倔,依我看淡凝挺不錯的,試著和她相處看看好嗎?還有啊,媽有六個月零九天沒看到你了,有空回來讓媽瞧瞧,我很想念你。剩一個月就是聖誕節了,你的聖誕兼生日禮物我已經托和長老帶去台灣,祝你生日快樂。」嗶嗶,清脆溫柔的女音叮囑完,欲罷不能地唱起荒腔走板的生日快樂歌。
「切掉。」都多大了,丟臉。黑炙拿下濕濡的髮帶,甩甩散亂的髮辮。
「少爺要回話吧,線路那端在等。」錢克安撫著鍵盤正襟危坐,像個專業的電腦輸入員。
「告訴媽,明年年初我會回去看她。」淡漠剛柔的俊臉不情願地躍上少見的溫柔與見腆。黑炙丟下球拍,反身沒人牆裡。
「太上皇那邊呢。」一字不漏地輸出完,錢克安加大音量,播送給更衣室內的主子聽。
「反正娶四個和娶三個妻子也沒什麼差別,既然他那麼中意那個無知的女人,叫他留著自己用,我這個不肖子口味很刁,情願餓死也不願委屈自己。」從嵌壁式的內室綬緩飄出黑炙舒緩低柔的嗓音,輕淡中夾雜著若干強硬。「想如何,悉聽尊便,別再不時囉囉唆唆恐嚇一堆。」
最後的一段話有決絕、堅不妥協的尋??息味。錢克安硬著頭皮照打。少爺怎麼不乾脆拱孟葵出來,斬斬亂麻,定定雙親的心,往後便可高枕無憂、坐臥自在。
嘟!清亮的訊號聲驀然響起,駭了戰戰兢兢的人一跳。
只有一聲,表示是大門那邊的守衛連線進來,吁,幸好。錢克安傳出打好的短箋後,趕緊切斷線路,逃命似地急急切人大門的電腦監控系統。
「什麼事?」錢克安凝神查看門口景象,那個人好像是……
「個威武方正的人頭陡然閃進電腦螢幕內,放大的臉孔有些為難地縮攏,「這位先生大吵大鬧,堅持要見孟葵小姐。」他用拇指頂頂後頭。
喲,乍看之下還以為是世紀未妖孽現形了。「麻煩你先把尊容移開一下,我好看清楚那位先生是誰。」想也知道是這個疑情種舒義。錢克安同情地搖頭。可惜孟葵心繫少爺,少爺也視她為自己的女人,雖然他總是那副什麼都不在乎的調調。
他們的關係始於一個禮拜前那個盡在不言中的下午,而後便產生了極大的變化,經常成雙成對地進進出出--大部分,可以說幾乎有九成九是孟葵拉著少爺四處看、四處逛。這段如膠似漆的歲月,時常可見男的的眼神常不自覺地漾著兩泓溫柔追著伊人跑,相較之下,稍嫌清心寡慾的伊人則憨柔嬌俏得教人眼睛發直,久久不能自持。
為此,山莊內只要是男人都有遭到少爺眼眼警告的紀錄,像他已經接近淘汰出局的邊緣了。
沒辦法,目不轉晴也不是他的錯,窈窕佳人俏生生地對每個人綻著嫣然和善的微笑,誰能抗拒得了那雙多情的烏眸和惹人憐愛的美顏。
「少爺,舒義又來找人丁,守衛說這回拚死也要一會小葵。」嚴令禁止她見老朋友,獨裁得實在說不過去。
「讓他到這裡來,順便把孟葵找來。」換上一身純白休閒裝,氣質整個由狂野蛻變成溫文爾雅的黑家二少,手插在口袋,閒聞淡淡地走了出來。
「帶他到球場來。」錢克安下令。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如果他沒猜錯,少爺在吃醋了。叫孟葵了?真不簡單,少爺居然肯當著他的面直呼女人的名字了。
假以時日,她會成為少爺心中唯一珍愛的寶貝。
※ ※ ※
孟葵精神渙散地款款走來。爸爸要回來了,她該怎麼辦?
「小葵。」遠遠的,等在門邊的錢克安小聲地向她招著手。
怎麼了。他為何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發生什麼事了嗎?」孟葵驚心地跑起步來。
「噓,來。」錢克安拉她到一旁說起俏俏話,沒注意到走出門口的人早把一切看在眼底。「舒義來了。」他好心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在裡面?」怎麼可能,「青焰山莊」不准外人進入,所以她和爸爸都到外頭去談話。陡地,孟葵黑自分明的皓眸隨著嘴巴張大,「克安,你讓他進來不好吧!」悲天憫人的軟嗓飽含了無限的感激,差點聽眩了錢克安。「趁撒旦不知道以前,你趕快帶舒義出去,我不會告訴他的。」
「我以為我什麼都知道了。」黑炙意態優閣地斜倚門檻,冷冷出聲。胳臂往外彎的女人。
孟葵錯愕地回過頭,對上那雙憤懣的眸子。「我……我不是故意要瞞你,是因為……你怎麼在這裡?」囁囁嚅嚅的解釋突然不合理地轉折成疑問句。
黑炙朝錢克安丟了個眼色。錢克安收到,鼻子摸摸只好識大體走人。
「要不要見舒義?」他意味深遠的凝眸,閃著幾簇陰光。
「好啊。」孟葵舉步挪移到他身畔,才要探頭看裡面,黑炙只消一隻手指勾住她的下巴,她便得乖乖回轉。
「不要什麼都答好。」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她精巧的下顎,他清淡如水的音律起了不規則的波長。
「你要我拒絕嗎?」她困惑地斜睇了他一眼。
「你說呢?」近來他發現她已經開始選擇性的在需要他。
以前她幾乎是時時黏在他左右,最近她只會在心情不安、茫然無措的時候,才自動縮在他身邊,靜靜倚著他儲蓄力量,以應付不需要他的日子。
他明白她有寄人籬下的虧欠感,也瞭解孟良希望她能盡快回到他身邊,所以她在逼自己獨立。不喜歡,他一點也不想接受被利用的感覺。「我覺得……還是見見面比較好,你以為呢?」天天膩著撒旦已經膩成習慣,她在爸爸天天一通電話的耳提面命下,不得不找回一些失憶前堅毅和冷靜的特質,可是偎著他的感覺是如此舒服、溫存,疏離他根本不可能,她愛他啊!
「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隨你。」黑炙提抱起她,沙啞、動情地呢喃,「吻我。」
「好。」孟葵領命,從不質疑他的渴求,吻他的感覺是全世界最甜蜜的滋味。她一點一點加深兩人的纏吻,極其專注地灌溉、滋潤那兩片乾涸的薄唇。
怦然心動。黑炙放柔了眼神,靜靜地品嚐那只為他綻故的唇瓣。她予取,他予求,感情交融的瞬閒,他的心不再是自己的。何時遺失那樣東西,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
「小葵!」耐不住跑到門口盼佳人的舒義,一見到門口那幅難分難捨的旖旎情纏,頓時心碎成千萬片。
孟葵直直地僵住勢,嬌羞地理首在黑炙胸前。被別人看到了。
「你趁人之危!」舒義丟開花束,揪著黑炙的前襟。難怪他見不到小葵,原來他居心叵測想獨佔她。前些日子他向他要求見小葵,他只是冷冷一笑,根本不理會他。
黑炙為免他過於粗魯的舉止誤傷紅顏,只好放孟葵下地,推她到一旁。「就算是又關你什麼事?」
「舒義,不要這樣。」孟葵上前想安撫舒義,黑炙二話不說拎她回原位。
「小葵,你不可能和這種人在一起的,你愛的人是我。」被黑炙沉著的冷眼看出了怒火,再加上妒恨已久,舒義決定帶走孟葵。他想到做到,大手反抓推稚,將黑炙推得老遠,一把拉了孟葵就跑。
孟葵個頭小,跟不上長手長腳的舒義,一路跌跌撞撞被拖著走。
「別……別這樣。」猛然頓住腳步,她來不及調適舒義過大的拉力,整個人往前仆倒,狠狠地摔跌在地,適巧黑炙隨後追來。他惱忽地拍開舒義伸出的援手,抱起她轉身就走。
「沒事吧。」黑炙惱火的眸子陰惻惻。
「放開她!」舒義隨後追來,搭上他的肩。黑炙收緊手臂,側身迅猛地抬腳一踹,體型壯碩的舒義當場跌得四腳朝天。
「你出腳好像很重。」不知道舒義有沒有事?她的視野只能看到前方的景致,後面的完全看不到。
「不重學不到教訓。」黑炙臉不紅氣不喘,走來矯健輕鬆。
「他……沒事吧?」
不死心又起身追至的舒義,聽到她這麼一問,希望再次熊熊燃起。「小葵,跟我回去。」他像座喜馬拉雅山般穩穩地降落在黑炙面前。
「回答他。」黑炙放下孟葵,定在原處淡漠地轉過她。
「不。」孟葵心怯地倚進黑炙的臂彎棗,背向舒義,不敢直視著了火的地。「爸爸說我可以留在這裡。」
「這底不是你的家,他也不是你會喜歡上的人,你只是喪失了記憶力,忘了我們的過去而已。」舒義激動的想拉出她。
「動口就好,手腳乾淨些。」黑炙眼明手快地打掉他的祿山之爪。
「她不可能喜歡你這種人的。」舒義瘋狂地咆哮,無法忍受孟葵倚在別人壞裡那副依戀的模樣。
「可是我喜歡他啊!」孟葵回頭,認真地表態。「對不起,讓你痛苦了。」她自責甚深地一鞠躬,身子才躬了三十度,黑炙便阻止了她。
「為什麼你不肯接受我?」不管是失憶前或失憶後,她的心為什麼就是不肯為他敞開?他有那麼不堪嗎?他的品行不好、家世不好嗎?
「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心,感覺萌生於一瞬間……」孟葵憂傷地瞟了冷眼旁觀的黑炙一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小葵。」從沒見她這麼憂愁過,舒義蓬勃的愛意越燒越烈。沒想到除去冷然面具後的小葵,益發楚楚動人,他無法放棄。「我等你。」
「什麼?」孟葵愕然。舒義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急速冷卻的態度,連置身事外的黑炙也訝異地一揚眉。
「一輩子,我等你一輩子。」除了孟葵以外的女人,他都不要。「我相信你早晚會離開這裹,這個男人有他要娶的對象。」舒義笑了,挑釁地直視黑炙。「相信我,只要小葵恢復記憶力,等了她十三年的我,勝算會比你大得多。」他為她勤學國語,以便常來台灣找她;為了她一句不喜歡太軟弱的男人,自小體弱多病的他訓練自己堅強。她會懂得他的心的,他一直這麼認為,從第一次見到她開始,這個念頭便常駐他心中。
「不,我不會的。」孟葵急切地否認,心裡隱約籠罩了不安。
「很有趣的說法。」黑炙不在意地笑笑。
「現在有心情笑就快笑,免得到時候笑不出來。」舒義挑釁的眼神掃回嬌美的心上人身上,大幅度轉變成深情的凝眸。「剛剛太莽撞,害你跌跤,對不起。」
「沒關係。」下意識閃躲他疑情的凝睇,孟葵直往黑炙懷裡鑽。負擔不起他澎湃如大海般的深情,她需要的是一潭幽深寧靜的湖水,讓靜靜坐在湖邊的她感受它內蘊的力量便已足夠。
「年關將屆,最近公司比較忙,我必須回去了。」他依依不捨。小葵不喜歡因私忘公的男人,他得振作些。「也許今年以前沒機會再來台灣看你,但我會盡量抽空來。」
「嗯。」她斜瞟他,不知道怎麼回絕這種善意的微笑。
「聽盂伯伯說這是你買的。」舒義拉拉西裝外套稟面那件高領的灰色毛衣。
「嗯。」撒旦的身子好像挺得很僵?
「送給我可以嗎?」沒想到他誤打誤撞,借到小葵首次為男人買的衣服,縱然她送的對象不是他也無妨。
「如果你喜歡的話,當然好。」只是一件衣服而已,他卻那麼慎重其事,她怎能拒絕得了。
「只要你買的東西,我都很喜歡。」他輕柔似水,十分愉快地笑著。「先走了,你的聖誕禮物我會盡量親自送來給你,再見。」
「再……」孟葵禮貌的道別忽然被掩住。
「廢話拉雜完了,大門在原來的地方,不送了。」他一點也不想他們再見面。黑炙悒鬱地拉走盂葵,風度全部耗光。
「這裡這麼大,他會找不到路出去的。」孟葵憂心仲仲地回眸。
「那是他的事,與我無關。」黑炙加快腳步,若有所思地拖她進球場。「毛衣拿來。」耐人尋味的視線淡淡膠著在她秀麗的臉上,他僵凝地抿直嘴。
「什麼毛衣?」她沒拿過他的衣服啊!
「你流血流汗帶回來給我的那件。」他悶聱地冷哼。她竟然當他的面把他的束西送給那個低三下四的男人。
「剛剛舒義要走了。」她納悶地指指外頭。他明明也看見了,不是嗎?
「打電話叫他歸還。」一點也不覺得見到那尊守護神有什麼好愉快的。
「留著不穿很浪費,既然舒義要,給他也沒關係。」她慷慨大方地說。
黑炙悶不吭磬聲著她良久。他知道這麼做很小家子氣,可是……
「衣服為什麼會在他身上?」非常不是滋味的,他衝口而出。
「有一天下大雨,他淋濕了,我剛好披著毛衣,就借他穿了。」總不能讓他感冒,最近天氣很冷,感冒很難受。
「以後別私下見他,去要回來。」衣服給誰都可以,唯獨舒義不行。居然敢當著他的面向他的女人示愛?
「你要嗎?」他的樣子好像很火。「要的話我可以再買一件給你,這次我不會買高領的,你想要什麼樣的款式?」
黑炙所有的不悅都拜倒右她純真、不設防的俏顏裹,簡直拿她沒轍。
難怪山莊裡的男人常垂涎地望著她。蛻變成女人後,她原就脆柔纖美得讓人憐愛的外表,淺淺地披上一層嬌艷的色彩,柔媚醉人的杏眸盛滿清澈的光芒,揉和天真與成熟的不確定氣質,誰能不心動?
「你,我要你,把你自己送給我。」舒義恐嚇之言深植心底,黑炙驚愕地發覺自己確實慌了。一旦她恢復記憶,有可能徹底遺忘他,抹殺他們之間的所有嗎?
「好啊!」漾出無憂無慮的笑靨,她咯笑著,以最直接的方式投入他懷裡。「都給你了。
黑炙心中一動,震撼不已,窩心地笑了。
他無法不愛這個女人,她不做作的行為總是出人意表,不玩虛與委蛇的遊戲、不要手段的坦然個性,令他激賞在心,因此心裹開始有了她的影子,進而認定她、抱了她,不願與她分離。
舒義不知道,比耐性他絕對不輸任何人,何況他的意志力驚人的強,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就不容許她忘了自己。
「我不會忘記你的,保證。」這個懷抱才是她的歸屬。她不要回香港,也不要回到過去,只想停留在有撒旦的歲月裹。
「手伸出來。」從口袋裹拿出一條鈿致的金手練,黑炙卸下耳上的「青焰帶金」環套進去,執起她的皓腕替她戴上。
「哇--好漂亮。」閃亮的練子在光線的折射下,呈現青光和橙亮交錯的光彩,迷炫了孟葵。她喜愛地甩動練子,不久忽而想起,「為什麼給我?」
「和你拚了命買毛衣給我同等意義,自己想。」他輕柔地低哼。
買東西送他是因為喜歡他,心中只有他……
「你喜歡我?」孟葵的嘴巴驀地張大,剎那間頓梧。
「說出來就沒有美感了。」他興味地咧大笑容。「毛衣記得要回來。」那時不要,是因為還沒喜歡上她,現在可不一樣,一切都不同了。
不過,他也不會讓老頭他們太得意。過了今年,再帶他唯一想要的女人回黑島,她絕對會喜歡那裹。
※ ※ ※
「嗯,我答應。」孟葵握著話筒,終於下定決心。
彼端那頭的人聽到這聲輕柔、不再遲疑的回覆,十分安慰地笑了。
「黑家二公子說了什麼嗎?」為了他,小葵一直飄搖不定,就怕一做了誘餌,會從此失去她心愛的人。
「爸,不要笑我嘛!」她嬌聲輕呼。她可是掙扎了兩天才作出決定的,撒旦突來的表白安了她惶惶不安的心。恐怕是天意如此,她不得不去面對。
「小葵,你會怪我不讓你找黑家二少幫忙嗎?」孟良的長歎聲從電話那頭傳來,顯得特別沉重。
「不會。誠如爸爸所說的,我們的事得靠自己解決。」而且她也不想把「青焰門」牽扯進來,他們本身就有處理不完的麻煩了。
「告訴他無妨,黑炙這孩子的脾氣不好捉摸,行事詭異,你不告訴他他可會生氣的。」欠自家人的人情,他可以勉為其難的接受,且多一個人保護小葵,他也比較安心。
「真的?可以告訴撒旦嗎?」孟葵如釋重負,真的不想隱瞞撒旦任何事。
「之前不讓你告訴他,是因為他的態度若即若離。現在你既然下了決心,應該就表示他給了你什麼承諸或保證吧!」玩味的笑聲穿越線路而來,清清楚楚地飄進孟葵耳裹,臉紅了她的臉。「女大不中留了。」
「爸……」孟葵嬌噴。
多麼奇怪的感覺,彷彿孤傲的小葵僅是轉變了個性,而不是失去記憶,他們之間的親情沒有半絲距離,反而比以前更親密。
「你需要多少時間做準備?」這個小葵能讓人一眼看透,不必費心去猜她的心思,她關心週遭的每個人,而且很好說話。失憶對他們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
「什麼準備?」她不懂。
「恢復小葵以前的個性,你們是截然不同的兩人。」所以棘手。
「等我告訴撒旦以後就可以了。」她相信她做得到,只要有毅力,沒有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
這種斬釘截鐵的語氣倒有幾分以前小葵的調調。「放心;這次的意外,我會將危險降到最低,你--」
「爸,」她柔柔地打斷他的話。「如果是以前的我會怎麼答覆你這個提議?」
「毫不猶豫地點頭。」實際上,小葵會獨自攬下緝兇的責任,隻身涉險也要找出陷害她的人。舒家老爺三次被綁架,她都一意孤行地參與救援行動,為的是不想老父身陷險境。他一直是小葵唯一在意、會擺存心中的影子,直到她失憶、黑家老二出現,局勢整個改變了。
果然。「那麼她會如何看待你佈置的假意外呢?」她以前堅強得足以逼退所有英雄的光彩。透過這些日子和爸爸、舒義以及季品儂的閒談之中,她終於瞭解到爸爸的憂心了,現在的她實在軟弱得不像話。
「全力以赴。」孟良直截了當,不再迂迴。
「那麼,我也是。」她勇氣地回道。
※ ※ ※
研讀了一個禮拜的資料,孟葵只慶幸以前的自己朋友不多,對人也愛理不理,高興就說上個一、兩句話,不高興臉一擺,連哼都懶得哼一聲。這種感覺很像撒旦,連爸也這麼以為。
爸說她對台灣有份無法割捨的感情,因為這裹是媽媽的葬身之所。一定是媽媽在天之靈保佑她找到心愛的撒旦吧!
孟葵繞過竹林,找進不再生氣盎然的花園,探了探暗房。都不在,撒旦自從爺爺們和小凝回來了以後,便刻意疏遠她,不准她晚上去他房裹找他,白天也不讓她接近他。她可以感覺得出來,他不想讓爺爺他們知道他和她的事。
為什麼?他也喜歡她不是嗎?
她不知道該如何去臆測撒旦的心思和行為,只能憑感覺。可是在他連人影都不讓她瞧見的情況下,她很難聯想到任何可能的答案,也不想老懸著一件事在心底,爸爸已經在催她給他個日期好做準備了。
落寞地走回中庭,憂鬱異常的孟葵猛然瞧見站在噴水池那頭凝望自己的挺拔身影。
「撒旦。」她急著想喚住他,原先靜靜佇立在原點的人,一見她快速移動的身影,腳跟一轉,飛快地掉頭而去。
「小葵。」駱淡凝從屋裹跑了出來,煩鬱地拉住孟葵。」炙帝成天不見人影,見了面也不搭理我,你這邊好像也不樂觀哦!」
回來的首日,駱淡凝就義氣地拉著盂葵,說起公平競爭的誓言。她的盛情和既往不究的度量,感動得孟葵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迭聲道謝。
每個人那對她很好,她何德何能?
「沒關係,再加油就好。」看她愁眉不屐,駱淡凝溫雅地替她打氣。
「你也是。」小凝是個好女孩,也是撒旦的爸爸為他挑的新娘,她不該介入的。可是太遲了,她不想離開撒旦,除非他開口要她走,如今只好對不起小凝了。
「聽說你有駕照,也有車子在這裡,是不是?」
「嗯。」爸爸不想她麻煩別人,央人將她滯放在飯店的車子送回來給她已經三天了,她一直還沒有機會使用到。
「我們去台北逛逛街好不好?」她懇求著。
「我對台北的街道不是很熟。」至於開車部分應該沒什麼問題。克安回來後,一聽說她以前會開車,就要她載他出去兜風,那時還是借用山莊裡的吉普車。
「沒關係,你熟哪裡,我們就逛哪裡。」這裹實在太悶了。
「好,我去拿鑰匙,你等我一會兒。」孟葵快步跑進去,不到二分鐘又跑了出來。兩個人歡歡喜喜飆了一小段路,直到孟葵想減速向大門口的守衛打招呼,順便拜託他們放行,卻發現煞車失靈。
不能慌,絕對不能慌。孟葵心跳加快,為了平緩緊張,她不動聲色地深吸了幾口氣。
大門敞開,且門口兩邊都是人,不能冒險去撞,但出了大門就是下坡,非常危險。現在的時速高達七十,推小凝下去也不是辦法。
呼嘯過大門,孟葵看到兩邊的守衛都嚇了一跳,她也知道讓他們感到驚訝的是,蓄意挑釁的人居然會是她。
「小葵,你好勇敢。」駱淡凝咯笑地回頭看紛紛追出門口的人,沒半點危機意識。
「小凝,壓下頭,緊緊抱著。」孟葵試圖碰撞山壁以減綬車速。
嘎吱、嘎吱……
「發生什麼事了?」車子一再摩擦山璧的聲音嚇白了駱淡凝絕美的臉龐。
「趴下!」孟葵冷靜斥喝,神色鎮定地注意來車。
駱淡凝被她一聲磅礡的厲喝駭傻了眼。小葵怎麼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過了這個大彎,她和小凝就沒有生存的機會了。再來會是一段筆直而陡峭的山路,山路的盡頭是個銜接藍天的險彎,看不到去路。這段路她太清楚了,捱不過這個彎,唯有命送山谷,必須賭一賭。至少口前這殷路的盡頭是一片山璧,生存的機會遠比落下山谷來得大,再加上碰撞山璧的緩衝和安全氣囊的保護,但願小凝安然無恙。
「小心!」孟葵騰出手拉她過來,兩人一起趴下。
砰!這記驚天地泣鬼神的碰撞聲直達九霄雲外。
如注的鮮血淌下孟葵雪白的容顏,她勉強掀起沉重的眼瞼,看看身下安好的駱淡凝。
「小葵。」駱淡凝乖乖地趴著,不敢亂動,怕加重她的傷勢。
沒事,太好了。歉疚而虛弱的杏眸不經意地瞥向車外,渾身癱軟的孟葵驚喜地看到臉色灰敗的黑炙拉關車門,彎身探入。
他來了。她微微一笑,啟口想說些什麼,掙扎了半晌,終究未能如願,頭一偏便失去了意識。
她的笑容像在訣別。全身抽得死緊,黑炙屏住呼吸,心跳停止地檢查起她的肋骨和內臟,抖顫的手不敢太用力卻越摸越僵硬。
「對……對不起,小葵都是為了保護我……才會……」驚嚇過度的千金小姐在兩道惡狠狠的凶光掃來時,突然梗住話。
沒斷。鬆了一口氣,他小心翼翼地抱出昏厥的心上人。「是你慫恿她開車的?」吐納冰霜,黑家二少陰寒地邊退邊問。
畏懼於他彰顥於外的暴戾怒氣,駱淡凝退縮門邊,駭得頻打哆嗦。
「趕快祈禱她沒事,不然你會是陪葬品之一,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