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十二分,木製大門被輕輕開啟。
一隻簡單的小行囊擱放玄關處,蓮足輕巧地踩上泛著金色光澤的檜木地板。
先轉至風光燦媚的大浴間,逗留許久許久,輕足開步,散心般圍繞屋子兜著走著,一一回顧,一一巡禮。
逐一幫前後陽台十數盆小盆栽澆了水,又轉悠了數圈,最末終於踱到那間滿溢香甜蜜味的大房間,深戀的步子生了根,時間從此靜止,並緩緩回流。
光潔的地板淌落幾滴水,流連忘返的碎步毅然旋至廚房,停佇在冰箱前,打開冰箱門又輕輕合上。
一個半小時後,簡單行囊被提起,蓮足跨出思憶長廊,大門推開又無聲關上。
下午三點二十四分,木製大門被輕柔拉開,生怕驚嚇到誰一樣。
踹掉帥氣的麂皮長筒靴,輕快的大腳丫邁進屋內,鼓鼓的帆布袋往洗衣間一扔。
腳丫子尋找什麼,屋內到處晃過一圈,連洗衣槽也調皮的探了下。
「也不在這啊,跑哪去,手機怎麼搞的,這兩天都不通……」
嘀嘀咕咕的腳丫子蜇回廚房,拿下水杯,熱哈哈地打開冰箱抽出礦泉水,拐腳踢上冰箱門,淬又猛力扳開,扯下蛋盒上一張有著娟秀字跡的便條紙——
勁:
我今天回日本,祝你米蘭行順利。
這段日子謝謝你帶給我的一切,我很感激也很開心。
勁保重。
水笙同學
「你開什麼玩笑!別跟我開這種玩笑……我一點也笑不出來……」紙條抖得握不住。
驚慌凌亂的腳步在人去心空的屋子裡盲目來去,越奔越急,手機不斷撥號,始終無音訊。
餐桌上的半杯水不小心被撞落,玻璃碎片在冰水中濺開一地,宛如涼冷的碎心。
團團亂轉的腳丫子哆嗦得站不穩,數次打滑,貼靠牆面略一定神,終在玄關壁面猛扯下一串鑰匙,見了鞋就套。
二十分鐘後,失去方向的腳丫子狂亂衝出,大門半敞心殘缺。
☆☆☆
三點半了,勁是晚上六點回台北吧?
三天前去勁那裡貼完紙條,臨上飛機前,忽被伯父急電叫回,飛日本的時間因此順延到今天。
戚水笙縮坐機場三樓的轉角處,迷惘的凝視手中陌生的新手機,為了乾脆斷念,她換了手機和門號,卻仍是輸入了勁的電話號碼。
再聽一次,最後一次,只要聽聽聲音就好……
在她阻止自己前,手機已經接通。
「不要煩我!統統別來煩我!我他媽的現在不需要任何廢話!都給我滾開!滾滾——」
嘟!嚇傻了眼的戚水笙瞪著斷訊的手機,不曉得那串焦慮的暴吼是怎麼回事。
記錯勁的電話嗎?……沒時間,該出關了,到日本再打好了……
戚水笙提起腳邊的小行李,手機不及收起,陌生的電話鈴聲響起。
「你好,我是戚水笙。」她正要站起。
「水……水笙同學,剛剛真的是你嗎?」破啞的嗓門夾著重喘,像沙紙狠狠磨過數遍。
戚水笙震愕地跌回原位。
「水笙,你說話!」疾馳中車輛的緊急煞車聲尖銳刺來,轟進戚水笙脆弱的耳膜。「你不要掛電話,水笙!你還在嗎?!」焦急地喘息,他喘不過氣。
「勁?」戚水笙不大確定地問。
「正是。咱們心有靈犀哦,你怎麼知道我在找你?」壓抑的低嗓又回到她熟悉的懶洋洋,盤轉方向盤的手指卻止不住地抽顫。「喂喂!你怎麼可以騙我,你明明不在日本!」你在哪裡……
「你、你看到紙條了?」怎麼會,他現在應該還在南部呀!
睡眠不足的戚水笙一陣暈眩,又瑟縮回椅子裡。
「是啊,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怎麼可以瞞著我自己去日本玩,怎麼不問我要不要去?我也想去啊……」他不能呼吸,慌得瞧不清車外倒影,不知自己現在在哪裡,離她有多遠?
勁看不懂紙條上的分手之意嗎?為何他的口氣,好像沒那回事……
「勁,我沒辦法當面告訴你……」
「喂喂!水笙同學,我不要這麼偷工減料的道別,我要你當面向我吻別啊,你好不夠意思哦。」掌心的紙條捏成團,又攤開,他用力猛晃兩夜未沾枕的沉重頭顱,努力搖回清醒。
「勁,我必須回日本。」如果這個還不能抵擋他,她就真的不知該怎麼辦了。
「嘿,我不在乎你跟誰訂婚,記得嗎?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別人的准未婚妻哦。」他才不在乎!
不行,她本來就說不過勁,再這樣下去會走不了,必須狠下心、狠下心……
「勁,我必須出關了,我們分……」
「你還在國內?!在機場嗎?」他急聲打斷她,雙手飛速轉動方向盤。
「不是機場!我會回來。」戚水笙心驚膽跳的聽到那串緊急煞車聲,以及高速急轉彎的輪胎擦地聲。
「你等我,我馬上到,你要等我哦!」他試圖輕快繃得快碎裂的聲音。
「不要!你不要來!」她的慌亂確定了她的位置。
「沒問題,這輛跑車的性能被我操得很好,我二十分鐘內到,你要等我哦。」誰能借他一雙翅膀……
怎麼辦……進退維谷的戚水笙啜泣著埋入雙膝間。
「水……水笙同學?」
勁的聲音在發抖嗎?戚水笙怔愕得抬起迷離淚眸。
「水……水笙,你還在嗎?」
「我在。」她揮開淚水,連忙回應,並聽到電話那端如釋重負的一聲重喘。
「你會等我吧?如果二十分鐘太長,十分鐘,我可以辦到。」
戚水笙頭皮發麻的聽到手機那頭他將油門踩到底的加速聲,慌忙脫口保證道:「勁!你慢慢來,我等你!」
「一吻為定?」
「嗯」她笑著撒謊,臉又埋進蜷縮的雙膝間,淚水滾落。「你開車小心,我 ……」
「嘿,我有慢下速度,你有沒有聽到?」阿勁輕柔誘哄她:「陪我說說話嘛,你難道不想念我?」
「想念」勁知道她在騙他,他太瞭解她了,所以不讓她收線。這次不走,她就永遠走不成了。
「哈羅,你還在嗎?」
一點都不輕鬆,她幾乎看到勁喘不過氣的樣子,他拚了命在壓抑,聲音那麼緊,卻又要佯裝輕鬆。勁為什麼要這麼累?為什麼……
「水笙同學?」他必須不時確定她還在,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我在。」勁和她一樣害怕嗎?她好怕一見到他就離不開了,該怎麼辦……
「水笙同學,跟我說話,不要停……」
戚水笙一再喃喃回應那個不間斷的恐慌詢問,人聲漫過耳際、往事漫過耳際,今日的她與十年前的她重疊。
那年在羽田機場是堅決辭別日本,斬斷高貴的血統,回歸故里。今天卻是不得不回去。
那年在機場,禮貌打了一通電話回冰川大宅告知離家訊息,卻被鬼堂優一句出人意表的話困惑了九年。今日依然被一通電話困住,走不開,她拋不下那麼拚命趕來的勁……
隱隱約約的,戚水笙聽到航空公司尋找她的廣播……隱隱約約的,她看到她的末班架次起飛了,而不乾不脆的她被困死在這裡了。
「我到了哦,水笙同學,你在那裡,出個聲我就能找到你……」
戚水笙從手機裡聽到機場機械化的廣播聲,還有他因急跑步而紊亂沉重的呼吸。
別讓他找到,讓他死心,她想死心啊……不要見他,快逃,逃走就沒事。放過由自己……饒了大家……
戚水笙掩著嘴不讓自己放聲哭出,人蜷縮在椅子上。
「我……我找不到你!」力持鎮定的口氣慌了,阿勁聽見同樣的機場廣播聲,證明她人仍在,只是不肯讓他找著。
她避不見面的行為螫痛他,積壓心坎數天的焦躁、惶恐一舉轟向他昏沉沉的腦門。
「戚水笙.你不要躲我!」
他不再調笑的怒氣令戚水笙錯愕的心揪疼,蜷縮在椅子上的雙足不出自覺下地。
「管你嫁給誰!我才不在乎!誰給你權利說走就走!你憑什麼這麼做!不許你躲我!出來!」
她只想平靜分手,放自己一馬啊,為什麼戀愛這麼難……戚水笙撫臉痛哭。
她人在哪裡、在哪裡哭……她真的不見他,那麼想分手嗎……
「你想分手嗎?好!我要你當面告訴我,戚水笙!我只要你當面告訴我,我一定放你!你出來告訴我啊!」阿勁頭昏腦脹的衝上二樓,一樓樓焦心地找。
不要找她,勁,放了她……
「你至少欠我這個,我要你出來把話說清楚,你只要說我們分手,我會放了你!」他的怒氣全被手機那頭的輕泣支撐著,餵養著。
她好害怕,勁這樣,她真的好害怕……
「戚水笙!你不要逃避,」奔動的長腳沒一刻敢停,心在泣。
從角落跨出來,戚水笙抬起渾渾噩噩的淚容,直覺地凝望右前方的手扶梯,一張她熟悉卻不再帶笑的盛怒俊臉,正慌亂失措疾衝了上來。
滿頭大汗的阿勁緊張的四下環顧,一身狼狽、滿臉落魄,怒紅的鳳眸不再嬉皮笑揚,卻仍是教人迷醉。
「水……」
暴怒焦躁中,阿勁瞥見了那抹縈系他心的素淡纖影,恍若回到動心之初,天高氣爽的那個秋日午後,她以同樣清艷翩然之姿深烙他心,就再不能回頭。
戚水笙淚眼淒迷的與正前方那個喘吁吁的高大男子對望,既心痛不捨又怕回不了頭。
照他的規矩來吧,如果這是她欠他的。她可以辦到,一定可以……
「勁,我們……」
「水笙,我愛你。」他深情款款,誘惑人似地對著她笑,一身的風塵僕僕,卻使他笑得狼狽。
又來了,勁總不讓她把他不想聽的話說完,他總是這樣……戚水笙受不了的支額輕泣。
「勁,我……」
「我真的愛你。」他存心和她耗上,挺立另一頭固執看她,急喘著氣,一臉不願回頭的眷戀。
淚人兒乏力應付地低嚷:「勁,你別這樣!我只想平靜的……」
「你別擅自決定,我不要分手!」見她不改初衷,他開始執拗暴躁得像任性小男孩。
「為什麼……」他這樣,她真的走不開啊……
「因為我只要你!我只要你陪著我、只對我笑!我要你喝醉時只吻我一個,只逗我一個,我就是不要分手……我要你躲起來哭的時候,只讓我一個人抱,只對我講心事,我不會阻止你嫁日本鬼子,我只要你帶我一起,我不介意做你的地下情夫……別叫我放你,我做不到啊!我只要你,難道不行嗎?」
「勁,你不要說了!」他這樣逼她,她的心好痛!
阿勁憔悴的怒容繃得更緊,鳳眸柔柔鎖住她,哽咽地嘶啞出積聚數日的疑問與恐懼:「是不是我愛得不夠,所以你不要我?這是我第一次愛人,你要給我時間學習啊……」
「不是!不是勁的問題……」勁愛得這麼絕望,她竟沒發現……戚水笙傷心難過地失聲痛泣。
「那就沒問題了,對不對?」阿勁對她綻放一笑,試著笑得飛揚不羈,卻滿臉苦澀驚惶。
戚水笙哭得像迷途知返的後悔小女孩,默默瞅著頑固等待答案的他。勁只聽他想聽的答案,如果注定逃不開,又何必折磨他,他好狼狽……
「沒問題了,對……對不對?」他固執地確定著。
「再也沒問題了。」她對他展露深戀不捨的微笑,淚眸淒淒,卻笑得堅定。
「我愛你,我不要分手哦。」他孩子般任性道,盯住魂牽夢縈的嬌楚女子,一意強求,堅不妥協、退讓。
酸楚的笑淚揩不淨,戚水笙放棄了,任由它流、它漫,淚漣漣地望著阿勁淒慘的執拗俊容,良久良久,她、心疼地對他嫣然綻笑:
「那以後就拜託你了,勁。」
滿心怒恨、煩躁被她破涕為笑的輕語擺平,阿勁滅頂的心迅速恢復跳動,被恐懼僵化的四肢整個甦醒,笑容不再僵硬,漂亮地飛揚起來。
「喂,要拜託我還不快過來,本師哥很好收買的……」破鑼嗓不穩地頓了下,想要過去一輩子抓牢她不放,他焦躁了三日夜的腳步卻虛浮得跨不開,只好可憐兮兮拚命誘哄手機那頭的她:
「過來呀,水笙同學,你站那麼遠幹嘛?我會寂寞的,不想抱抱台灣第一俊美男嗎?我好想抱你,過來過來……」怒眸脈脈轉柔,沁蜜,他釋懷的嗓音更加粗嘎破啞,殘缺且驚頭不止的心仍填不滿、仍在慌。
足隨心動,戚水笙起先慢慢走,後實在壓抑不住排山倒海的思念催逼,焦急的碎步加大,不知不覺小跑步了起來。
從此沒退路,不想有退路……她且笑且哭,像嬉春小粉蝶,飛奔向他,撲入他那為奪芳心而不惜偷搶拐騙的開敞襟懷。
「不可以學我騙人哦,你當回跟我說幾百遍都沒用,因為我不放你,我不要分手。」他雙臂死死地困鎖住她。
「嗯……」由自責的淚始終落不止。
「不可以再偷偷的離家出走,聽到沒?」阿勁埋入她發問,嗅取淡橘香,以慈父斥責蹺家愛女的寵溺口吻逗弄,環抱她的雙臂卻仍在抖,只因瀕死的心仍在抖。
「以後要走……」哈啞的嗓門微顫著,濕淋淋的。「別漏了我哦,除了點綴門面,我也可以幫忙提提行李嘛。」
「嗯。」她的淚水漫入他心,滲入他凝結的血,消融冰凍全身的冷,暖意失而復得地全身走動。
「 1吻為定?」只覺死了一次又活了一次。
「一吻為定。」
「一吻為定?」自己也覺得太荒謬,他竟愛得這麼絕對、這麼深,這般……束手無策。
「為定。」她淚中漾笑,路起腳尖,蝶吻他淚濕的唇,將永生的誓言灌入他心間。
☆☆☆
「喂,小二哥,別光是賣酒啊,換首應景音樂來聽聽,這傢伙剛被馬子甩了,心情爛到不行。」吧檯邊緣,俗氣的霓虹閃閃爍爍,映出眼梢一朵懾魂蓮。
「去你的,誰被甩啊!」鬱悶的猛呷一口酒。
上下晃動調酒器的手一頓,轉身踱出吧檯。
有人告訴我,愛情像杯酒……
「哈哈哈哈哈哈……這首歌真的應景,哈哈哈哈哈……」折射著冰綠光芒的啤酒瓶,笑得握不住。「這傢伙有學到本帥哥的幽默精髓。喝吧!別皺眉頭。」
鏗,清脆的一聲玻璃碰撞。
有人告訴我,愛情像杯酒。他說喝它吧,別皺眉頭……
「喂,說真的,有沒有一種女人,是你根本拿她沒轍?」笑眼不羈,心不羈。
「你廢話!」
「真的?不管她做什麼,你都無法生她氣?」掩頰驚詫。
「對啦!」爛心情被激盪。
因為、它燙不了你的舌,也燒不了你的口,喝吧……
「喂,再透露一下吧,愛到深處變白癡到底是什麼感覺?」
不可思議瞪眼。「你沒神經啊,幼稚園開始泡妞的人,問我這種問題?」
「大家都只是出來混口飯吃,玩玩罷了,何必看得太認真。」
「媽的!你根本是男性最淫典範!」
「好了好了,你快別恭維本帥哥了。真的只要她看你一眼,你就不由自主全身軟趴趴,覺得自己是全宇宙最幸福的蠢蛋?」深覺神奇。
「大概就那意思……」嘟嚷聲弱下。
喝吧,別考慮這麼多……
「那當她覺得你這粗臉看得好膩,要離開你,你會?」
「你煩不煩啊!會要死不活可不可以!」暴戾一腳踹去。
「這樣啊,那不就跟你這陣子的病死豬情形類似?」
「去你的!」暴戾一拳捶出「你以為這種心情很輕鬆嗎?自己經歷看看就知道老子的感受,到時候我等著看你笑不笑得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無法想像有那麼一天,狂浪笑聲朗朗不絕。
喝醉吧,不要回頭……
★★★
喝愛情釀的酒……
戚水笙半夜轉醒,想起來喝杯水,她一動,緊環在她腰間的雙手立刻作惡夢似的抽顫了下。
她探手到身後,試著扳開阿勁交纏在她腰後的十指,睡不安枕的身軀被驚動又震顫了下,十指下意識纏得更緊,困住她的雙臂驚顫收縮,直到懷中人的嬌容密實貼靠他心房,他才在夢中釋懷長喟一聲。
戚水笙終於知道,她的一意孤行帶給枕邊人多大的心理壓力。
勁總是快她好幾步,一再的使她措手不及。身體對身體,心對身體,心對心,每個階段都由他強權主導,手段卻圓滑嬉皮得讓人反感不起來。
呵,看似無害隨和的他,其實好強勢,從一開始她就一直被他拖著跑,腳步踉踉蹌蹌的,始終沒能站穩,卻被細心的他看得緊緊,不論往哪個方向跌都有他的懷抱等著,絕不會錯手跌疼她。
戚水笙哽咽著,聆聽他規律的心跳,凝視上方那張數日不見的睡臉。
這張搶眼炫目的俊美臉龐,變憔悴了,這麼狼狽……心陣陣揪扯,她小心不驚動的移至阿勁肩窩依偎著,粉唇湊至眉頭緊皺的他耳畔,嚶聲細語什麼,指尖輕若蝶翼般柔拂他眉心間的皺紋。
一下下,一聲聲,繾綣呢語到天明……
「睡美人,醒醒,醒來……」看了兩個小時,阿勁覺得暫時夠了,開腿跪坐在睡美人腰間,抱起她就是一吻,拿鼻子努她鼻端,來來回回頂著。
「勁,早安。」戚水笙笑著被逗醒,半睡半醒閃躲他的攻勢。
「是午安了。喂,你下個月要不要跟我去米蘭看看老外模特兒怎麼個淫蕩法?聽說你是無業遊民,要不要去?走嘛走嘛。」他竟害怕出遠門,害怕她又留下一紙分手信,不告而別。
「我可以嗎?會不會打擾你們工作?」她嬌懶無力揉著困眸。
「一吻為定。」阿勁喉間一梗,患得患失的碎心有了踏實感,逐漸拼湊完整。「我一定要把我可愛的馬子打扮得美美的,讓那堆賤胚嫉妒死。起來,咱們出去覓食。」
他笑著將睡眼迷濛的她抱入浴室,安頓好後逕自晃開,不一會又悠悠晃回。
「水笙同學……」
正在洗臉的戚水笙納悶抬頭,以眼神瞅問浴鏡中那個遲疑倒影。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甜的美夢,當然,美夢裡一定有你才會甜。」打著赤腳斜倚門邊,他雙腿交疊,不自在的耙梳他凌亂卻有型的棕髮。
戚水笙全身火燙,頭忽然壓到最低,掬水猛衝臉。
「你……想不想聽帥哥的美夢?」
「是……是不是有人在你耳邊說:勁,我愛你,再也不離開你?」她羞怯的對著水龍頭表白,想學他裝皮條,回頭對他眨眨眼,一切就雲淡風輕又自然,可惜紅遍通的嬌容不配合,怎麼都抬不高。
正在揪扯雞窩頭的阿勁錯愕一楞,不敢置信地挺起長腿,猛瞪那個快要把瞼埋到水注下的纖影,懶洋洋的放蕩笑意重回他感動的心間。
幾個跨步上前,他從身後扣住她的腰,淒慘無比的臉龐頂在她單薄肩頭,兩人的視線在鏡子裡相逢、膠著,而至糾葛纏綿。
「喂喂,本帥哥好不容易等到耶,這種話不好偷偷摸摸對水龍頭說吧,有誠意一點嘛,本人在這裡耶……」不穩的聲音哈啞低沉,飽含渴求。
慢吞吞洗好臉後,戚水笙一臉容光煥發,深吸了好幾口大氣,卻平穩不了怦怦亂跳的心,她不管三七二十一豁出去了,猛一旋身向他——
一見到他那張渴盼的苦臉,她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竟不翼而飛,粉唇蠕動老半天,情意始終銜在喉嚨間。
「臉這麼紅,你不好意思啦?」阿勁哭聲哭調,眼神卻明白地威脅她,休想賴掉。
「一、一、一定要……當著你面說嗎?」
見他苦哈哈的臉點得毫不留情,無計可施的戚水笙踮直腳尖,摟住他脖子,像他一貫安撫她的動作一樣,臉膩在他耳梢,輕輕搖晃他。
「勁,我愛你。」
「漏了一句哦。」他眼眶酸紅,心狠狠揪緊,不忘貪婪的提醒她。
「絕不離開你。」她對兩人說。
「不騙人?」收緊束住她腰身的雙臂,他不放心地顫聲問。
「不騙你。」
「小姐,你全身發燙哦……喂!你好賊,偷工減料,我哪有搖那麼少下!」
清脆笑聲甜甜地透入阿勁耳間,直沁他餘悸猶存的心,徹底釋放了殘存心坎的陰霾。
「嗯,有牙膏的味道。」心花怒放擁吻著心上人,阿勁抱著她滾入乾爽的大俗缸,突然噓噓有聲的賊睨她:「喂喂喂,我偷偷跟你說一則『台北帥哥俱樂部』最新流傳的頭號秘辛,你不可以說出去哦,想不想聽?」
他賊兮兮的模樣明寫著有鬼,戚水笙猶豫不定,但見他愁眉苦臉,一副好可憐的樣子,而且那一臉憔悴實在很具說服力,於心不忍的她終於還是點了頭。
阿勁喜上眉梢,開心歡呼著啄吻她,邊一臉神秘地掩嘴小聲向她透露:
「聽說前幾天,台北某個可愛美女狠心絕情丟棄了台北超級帥哥王,據說是嫌他太帥,不要他了,他好傷心……」紅腫鳳眸哀傷地眨啊眨。
台北可愛美女良心抽悸,過意不去的馬上伏首認罪。
「對不……」歉意滿滿的小嘴不曾例外的,又被快樂的嘴巴堵住。
阿勁一手直指著戚水笙第一次光臨大浴池時,歎觀日出景致那扇窗,存心加深某女罪惡感地湊怨低喃:
「還聽說,那個沒人要的大帥哥一個人坐在那裡哭哭哭哭……獨自哭了一整夜,哭到太陽上來又下去,還在哭,一直在想他可愛的美女會不會聽到,會不會被他的無敵帥哥淚給哭回來……」不願再次經歷的喉頭一陣乾澀。
戚水笙紅了眼,歉疚難心田的小下巴垂抵襟口,無措小手不知往哪擱。
「勁,對、對不……」聲若蚊納的小小嘴兒再次被懲罰住。
「後來又謠傳,因為他實在大思念那個狠心絕情、枉顧帥哥心意的可愛馬子,就那裡哭哭……那裡哭哭……那裡順便也哭一下……最後哭昏在……」亂點一通的長指,淒怨地鎖定臥室方向。「……那裡。」
「對、對、對不……」戚水笙很虔誠的一心懺悔,沒發現自己被移坐上阿勁頎長的身軀,更沒察覺思春的心在蠢蠢亂動。
結巴櫻唇又被堵,歉意永遠說不全。
「把本帥哥害成這樣,你看,我最引以為傲的帥眼現在還腫成這樣耶,保守估計一個禮拜不能見人耶,所以……」如淒如訴到最極致,阿勁挑揚的漂亮眼角戲劇性一垮,氣氛拿捏得剛剛好。他玩起手指,幽怨地咬唇嗲喃:「你……你要補償人家。」
「怎、怎麼補償?」戚水笙眉一蹙,心生不祥。
躺在缸浴當墊底的阿勁見目的達到,頹放笑顏旋即狂舞了起來,連眉梢處那朵玩世烙紋的清蓮也迎風招揚,舞姿放浪。
他不好意思地傾起上半身,在她耳朵嘰哩咕嚕一串話。
「我……我不會!」戚水笙瞠目結舌,雙手羞死的摀住火燙香腮。
「幹嘛那麼客氣,你明明做得很好啊。」他不依扁嘴。
「哪有!我哪有客氣!」
「噢,水笙同學,難道你又想賴帳?自古俊男多薄命,當時明明人家不依從,是你一直強迫人家就範,好討厭……」春閨一尾哀怨男垂下害躁面容,羞答答暝瞥她一眼,臻首隨又欲語還休地垂下。
「你、你胡說!」哪有!她哪有對他那樣!
「耶,來個翻臉不認帳?噢,自古以來,人帥被人欺,帥哥的帥命真是苦。當時分明是你醉得凶性大發,就對人家這樣、這樣……」
斷不容真相蒙塵,阿勁表情再認真不過,肢體生動的重建事件經過,並按部就班將她殘忍的犯罪事實,一五一十公諸於世——
「人家一直這樣閃……你卻一直那樣逼過來……人家無力反抗只好這樣……然後你霸王硬上弓又這樣……人家天生嬌弱體虛只好又被你那樣……誰知道你對人家獨步全台的功夫上了癮,欲罷不能的又把人家這樣、這樣……」
戚水笙目瞪口呆,楞坐缸浴邊緣,欣賞他一人分飾男女主角,竟還演得有模有樣;男的哀怨柔弱如易折蒲柳,女的體態雖嬌雖媚,手段卻強橫粗蠻得猶勝天下第一大盜。
「最後啊,人家守了很久的玉潔身軀就被你那樣又這樣,蹂躪折騰了整整一日夜,嗚,人家不要活了……」他弱不禁風地放聲哭倒在美腿上。
「勁!」她又嬌嗔又羞惱地笑趴在他肩頭,小手撲展如蝶翼勾住他頸子,撫慰他驚惶多日的心,綿綿吻住他。 她漸漸懂得勁的心了,他的心是直接表現平時不正經的戲言中,真真假假,她一直以為的玩笑話,其實都是勁最真摯的心意呀。
「喂,我雜念最後一次就好,你真的不可以再離家出走哦。」阿勁緊緊摟抱她,痛苦地搖著失而復得的心,佯裝輕鬆地打趣道:
「你不忍心台北哭死一個大帥哥吧?再來一次我會哭死哦,你不忍心吧,嗯?嗯?嗯?你看,我的身體簡直就是為你打造的,你像現在這樣躺在上面,說有多合適就有多合適,簡直是天造地設,怎麼躺都適合……」
他磨轉她額頭上會恐嚇威脅,一會哀慟捶心捶肝捶肺,為了誘心、留住她的心,說學逗唱十八般武藝全派上。
「勁,對不起。」歉意總算吐全,不等他動嘴,舒舒服服躺在他身上的小女人輕笑著回頭,出口動送上唇讓皺眉的他堵住。「我以後不說了。」
「啊?不說?那怎麼可以?!不要吧!別這樣嘛,大家商量一下,那樣本帥哥會少了很多吻你的理由耶,快別這樣了,有話坐下來好好說嘛……」
掬飲紅唇的放蕩低笑,濃烈醇厚如陳年佳釀,久久不絕。
因為它燙不了你的舌,也燒不了你的口,喝吧!別考慮這麼多……
「勁,你哼的那……那是什麼歌?」
「會醉人的……歌……但是沒有你萬分之一醉人哦……這位同學,你怎麼會這麼這麼這麼的可愛呢,有位絕世大帥哥煞死你了,為什麼會這樣?說啊!你說,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對他下蠱了,嗯?」
可愛女人掀睫一瞅,輔以嬌脆一笑,咄咄逼人的帥哥驚美捧頰,頭不支一暈,當下傾倒得一塌糊塗。
情話綿綿甜甜又懶懶,半戲半諺的,柔柔細訴了一個禮拜,不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