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負有情郎 第八章
    坐在院子裹撫琴自娛,歡休耐心地等待八王爺駕臨。他會來,也不得不來,這幾天他不是連續出手了嗎?

    九載了,玩得夠久了,所有的血債該一併清理。一命抵一命,一個也不能少,該還的總是要還。

    啊,他喜歡破曉前的寧靜,更喜歡血液奔騰的感覺。

    寧為地獄主,他不願為天下奴!悠揚的琴音以激切的抑揚頓挫猛然收尾,差些震斯人心

    八王爺走出拱門,讚賞的拍手喝采。

    「還不到日上三竿,王爺被噩夢驚醒了嗎?」沒依禮起身恭迎他,歡休悠然的撫弄琴弦,半低垂的俊臉漾出邪魅的笑容,有別於尋常的倨傲,漫不經心得膽戰人心。

    「歡休,本工給壽王爺的密函呢?」八王爺和顏悅色她笑著。

    「既是給壽王爺,當然是在他手上。」歡休懶懶哼道。

    「把信交出來,本王可以當一切都沒發生,你還是我的良師益友。」

    歡休放聲大笑-我哪有那份榮幸呀!八王爺怕是抬舉我了。」

    動之以情行不通,八王爺試圖誘之以利,-本王正打算把鹿山的采邑賞給你,你不會為了幾張密函冒險和本王作對吧?」

    「如果那幾張密函能抄你滿門,我倒想一試。」他有恃無恐地冷冷陰視他。

    八王爺震驚地看到他眸襄的那簇陰光,-你知道了?!」

    「王爺是說二十幾年前你借柳家這只刀,砍去齊家莊兩百多條人命這事嗎?」歡休陰柔地低喃。

    八王爺魂飛魄散,老臉漸漸發白。

    「你怎會知道的?!」不可能,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被他滅口了。

    「你以為我為什麼會投效到你麾下?仰慕你的一世英明?坐懷不亂的泱泱風範?」他冰冷的諷刺。

    「你一進府就知曉了!」歡休這孩子的心機太深沉,真可怕!九年來竟然沒露出半點蛛絲馬跡,讓他以為他完全不知情,漸漸撤去戒心。老王爺倒抽口冷氣,-一切都是你計畫好的,私造兵器、擁兵自重、鼓動本王謀反一」他以退為進鼓勵他篡位,原來都是陰謀。

    「你若沒有二心,誰能鼓動你?讓你多活了九年算是便宜你。你有沒有聽過-以血還血」這句話?如果不是血海深仇必報,又不想破自己的原則,你早該爬進墳墓了。」他一指捻斷一根弦,尖銳的弦音重重地震撼了驚懼的八王爺-我一向不喜歡太枯燥、順利的遊戲,又看你四處打探柳氏的余孤,打算斬草除根,這種好戲錯過了,豈不可惜?」

    「你竟妄想殺盡王府所有人?!」八王爺驚駭地扶住花木,以撐住搖晃的身子。

    「那年你不也滅去齊家莊所有人。難道王爺殺人可以,普通百姓只有伸頭被殺的份?」歡休寒側測地笑著-就算你的昏君訂下如此無知的律令,也與我無關,你該曉得我從來不理這些。」

    事情既已揭破到這種地步,多說無益,除去歡休才是當務之急。

    「來人啊!」

    「別費事了。悲霄尚且不是我的對手,其它人哪夠資格接近我的地方。」低頭漾出聲寒透人心的冷笑,他淡淡地彈斷第二根弦-你以為我為什麼不出手?除了看好戲,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原因。」他斜斜揚起寒若冰霜的冷眸,陡然壓沉聲音-我要你明白你所稱的-魔教」中人,遠比你這個-俠義」之士有膽識、有氣度,所以我等你先出手。」

    八王爺驚心的奔到拱門一看,他派出的死士全都痛苦的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沒多久,個個口吐白沫、抽播一陣子後便僵得挺挺的,不再動了。

    「這裡的花草都撒滿了毒香?!」他為時已晚的發現。

    「放心,我不會讓你這麼快死。」歡休將小包藥粉丟到花叢上,由斜光瞥見八王爺猶豫不決的模樣,不禁譏嘲地諷笑-想不到八王爺也會有不敢做的事。不吃也沒關係,比較可惜的是,你不能陪你的如花美妾和諸多兒女同赴刑場。」

    嘴巴開始發麻的老王爺趕緊服下藥粉,自心坎裹打起寒顫,-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說出來本王自會依你。」

    「別給太快。我要你一族的命,一個也不能漏,你給是不給?」他沒得商量她便聲道。

    「歡休,你別得寸進尺了。皇上就算猜忌我,尚得顧忌我三分,你這名小小的死十又能奈我何?」

    「試試不就知分曉了。」歡休沉鬱地一指勾斷第三根笨弦-反正我孤家寡人搏你一家,怎麼都合算。」

    這就是八王爺害怕的地方,他只認識一部分的歡休,而他所熟悉的那小部分,全都是他今人恐懼的一面,也是他刻意讓他知道的一面;好比說,歡休會為了目的,犧牲一切泡在所不惜的殘酷性子這一面。

    「我早該殺了你!」八王爺扼腕的歎道。

    不就因為不放心歡休這孩子,他才會特別安排悲霄混人死士裡,就近監視歡休。沒想到大家都輸給了老成的歡休,連悲霄也看不出破綻,還被歡休震斷經脈,氣絕身亡。

    愁情的下落沒人知道,悲霄已毀,知曉太多事的歡休又必須死。不得已之下,他才會借狩獵之名將他引來鹿山,並出動所有死士找盡機會被他,誰知到頭來不但動不了他分毫,還被他攔走與壽王爺意謀造反的密函。

    當初見他是個可利用的人才又難成氣候,大膽留他下來,沒想到因此種下禍根。

    「悔恨太晚殺我嗎?」歡休狂傲的揚眉-何必懊悔,除非我自絕,不然根本沒人能動得了我。二十多年前你因奪人妻不成而殘殺了一堆無辜百姓時,就該知道會有今日的下場。」

    「告訴本王,你是怎麼躲過的?」眼見大勢已去,又沒辦法動歡休,八王爺只想弄清心底的疑惑。

    「老天要我來取你這條狗命,自然不會讓我死,你帶著困惑下地獄去問閻羅吧。」歡休揚手輕輕拂過琴面,所有的琴弦應聲而斷,音律磅然-二十多年前,你這名好色權佞竟因齊家莊的少大人姿色過人,起了淫心意圖奪取,遭齊家莊少莊主厲聲斥責。向來只有人討好,幾曾受人羞辱,尊貴的王爺自然不覺得自己有錯,偏偏又怕落了個難聽的名聲,只好仗勢威嚇柳汞的老莊主,當時的武林盟主,便將家世清白的齊氏一家扣上-魔教」之名,並聯合那些武林敗類趁夜屠光了齊家一莊兩百多條人命。之後唯恐事跡敗露,你假借魔教餘孽之名,血洗柳家莊,一舉清除了心頭大患,並將所有的罪名按在死人身上,也就是我那含冤九泉的無辜雙親。對嗎?八王爺,歡休可有冤枉你,胡添半句虛言?」

    「你不怕連累弄波嗎?」抖得險險昏厥,老王爺一改趾高氣昂的忡態,巴望他念在師兄妹情分土,替他弄波的一生著想,放過他。

    「弄波?她早該死了。」歡休縱聲朗笑-你以為我不知道她只是你手中的一顆棋子?也只有她才會傻傻的以為你是真心寵愛她。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錯估了弄波對我的重要性,押錯護身符。王爺一直知道柳家的遺腹子尚活在人間,查了十八年終於查到她的下落。你怕引起我的懷疑,不敢正大光明殺害她,便使出借刀殺人的法子,利用弄波。」

    八王爺驚愕不已。連他利用池弄波急著討好歡休的心理,故意將柳氏遺孤沒死的消息透露給弄波的事他也知道!

    願為歡休上刀山、下油鍋的弄波以為他老眼昏花,看不出她對歡休的迷戀,豈知她便是利用她這個弱點收她為妾。一得知柳氏遺孤的下落,他頭一個想到的便是弄波,一旦她得知此事,為了替心愛的歡休報仇,必會編出各種理由,迫使他不得不派出殺手追殺那個小孤女。

    結果,弄波真沒讓他失望,省下他不少心神。

    「光憑幾張紙和你卑賤的身份,皇上不會輕信你的話。」王妃身份顯赫,至、長公主便不會袖手旁觀,他不該被歡休幾句話駭住。

    「王爺怎會蠢得以為我想不到這點?」歡休陰鬱的冷冷一笑。

    糟了,張丞相!臉色驟黑的八王爺急急轉身離去。

    八王爺一走出他專屬的天地,歡休即悠然起身走進與院子相連的房間裡,將榻上的人抱起,解開她的穴道。

    震愕得說不出話來,風戀棠簡直不敢相信所有的事情竟是八王爺在翻雲覆雨歡休本姓齊,並非魔頭之子,更不是殺害綻雪一家人的兇手,他與綻雪都同樣是無辜的受害者。罪魁禍首是該死的淫色之徒狄紹重!-八王爺為何突然離去?」她嗄啞地道。聽那陣倉卒的腳步聲,他似乎是被什麼嚇著了。

    「他急著去做一件自投羅網的事。」歡休拉她下榻走進院子裡,見她臉上不再有被強擄來的憤然,取而代之的是震愕與些許的不解,他笑笑的解她困惑,-一個野心勃勃的人若被逼急了會如何?」

    腦子因驚愕過度而呈現一片空白,她征征的想了半晌,才喃喃道:-放手一搏。」

    「所以,我必須給他放手一搏的理由,免得他那雙不安分的老眼成天在你身上溜轉。」拉她走出後院,兩人漫步在鹿山雲霧鐐繞的山徑上-作賊心虛的老傢伙以為我把密函交給他的死對頭張丞相,自亂了陣腳,急著趕回去調兵遣將,決定放手一搏了。」以昏君目前的兵力,再加上日昨聽到八王爺意圖謀反的風聲疑心病起,暗今張丞相調回二十萬大軍駐守京城附近,狄紹重此時興兵犯上絕對是必死無疑。

    風戀棠錯愕至極。聽它的吉下之意,該不會是……

    「你根本沒有他要的密函?!」

    「我有。沒劫走密函,老狐狸怎會甘心人甕來。」他陰狠的沉下聲音-我不過是不想以那種無聊的法子報仇,那實在很無趣,我要狄紹重自掘墳墓。」死在自已的愚蠢,他要他痛不欲生。

    造反是誅連九族的重罪,狄家的家丁有多少?該有一、兩千人吧!風戀棠一陣暈眩。她怎會傻得以為歡休不想報仇,他只是不想單取八王爺這條命,準備一舉成擒。

    歡休的傷痛、怨恨掩飾在他倨傲的外表下,誰都窺不到。經過長年的沉澱,他以驚人的毅力將那段慘絕的過往轉化成強大的復仇意志,轉化成支撐他活下去的執念。可以說歡休是為了看到狄家人個個人頭落地而活著,沒達到目的前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但,為了替兩百多條人命贖罪,竟要傷害更多無辜受累的人嗎?莫怪娘不願她報仇,莫怪……冤冤相報何時會了。

    風戀棠失神地摔開歡休的手,空幽地問道:-你強擄我來,就是為了揭開這樁慘事?」

    「記得我曾告訴你,要你入王府有我一份私心嗎?」歡休以為她反常的沉默是被駭著,陰沉的臉徐徐放柔。拉起她的手,他從懷中拿出一隻蓮形銀手環套進她的皓腕裹-我知曉的所有事情全是從你娘那裡得來的,她是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人,狄紹重才會鍥而不捨地追尋她十多載。」

    「是狄紹重敗露機心讓你發現事有蹊蹺,你才會先一步找到娘?」經歷過剛才那番震盪,這種微不足道的往事,根本不能令她生出些微感覺。

    「認真來說,我欠你娘一份情。」他放柔表情,不若片刻前的冰霜寒雪,探幽的眼眸真有幾許愧疚。他害戀棠與向輕眉骨肉分離,也算他欠戀某一份情。待狄家人問斬後,他會好好補足這一份情。

    風戀棠無言地端視他良久,若有所思的眸子沉得更深,才悠悠的調開眼神,望進白茫茫的林子襄。

    池弄波被利用而不自知,為了癡愛的人鋌而走險,偷取歡休的毒香害死娘。若歡休頁懷疚於心,必然不會輕饒池弄波的蠢行。他破例向沒有功夫的狄觀雲下毒,引她入王府殺池弄波,表面上是成就她的心願,說到底應該是他早想除去池弄波。

    這個殺人不沾半滴血的優秀死士,高明於他是用腦袋殺人,並非憑恃他高強的本領。

    「池弄波的傻在於她的癡,而她的愚昧在於……」幽冷的回眸看他,風戀棠淡然地道:-她堪不破你的冷血無情,不懂得放棄。」

    她怎能再與無知又可憐的女人計較太多,不必殺她,池弄波已經輸得好慘。趕盡殺絕以後,她能得到什麼?快慰、欣然?只怕是更空虛,徒留一顆沾上血後洗滌不淨和益加墮落的心而已。

    風戀棠置身事外,像是人徹大悟後的冷沉令歡休一陣忙忡。回神後瞧見它的愕然,風戀棠竟扯動嘴角淡淡的笑了。她忽來的嫣然美笑,火速的引燃了慾火,燃燒歡休冰涼陰暗的心。

    ※                              ※                                  ※

    多年宿願終得一償,情緒持續處於快意之中的歡休粗暴的摟來巧笑盈然的她,吻住她令人瘋狂的唇瓣。失控的情緒忖諸於甜透人心的纏綿裡,深理的情感抽去了節制,完全狂放,只消狄紹重一死,那夜夜侵擾他的血腥味便會消逸無蹤。

    然後他要將他所有的一切都給戀棠,只給她。但首先他得教她牢記一件事,世間最殘酷的事尚且傷不著他,幾樁小暗殺更毋需她擔心,她不可以再想躲開他。戀棠是除了滅門的血海深仇外,他唯一堅持得到的愛。

    「戀棠,別隨意展露你美麗的笑容,別對其他人這麼笑。」不若以往夾雜著調侃的嬉語,歡休炙烈地加深他的吻,捨不得放開,-別再對聽風這麼笑。」冷峻地抽開身,他端正陰鬱的面容,不曾讓外人偷覷的在乎、不是滋味統統顯露出來,飄香的空氣多了一絲絲變調的酸味。

    就算是歡休駭人的外放情感,也不能駭著她了。事實上,她已經不會再被任何事嚇著。自從認識這個心思深沉的男人以來,她幾乎時時處在困愕中。在狩獵林內發生邪件險些撕碎她心的事以後,她避開歡休獨自靜下來釐清對他的感情,以及自己的心。

    好笑的是,歡休竟以為她在逃避、她在退縮,不由分說將她抓來這裡。他會很驚訝,非常非常驚訝她靜恩多日沉澱出來的結果。

    風戀棠任他情慾氰氯的眼臆測她的心,不去理會灼熱、腫脹的唇,她淡然的舉起皓腕,神色迷離地瞧著閃耀白光的精緻銀環。

    「齊家的傳家寶就由這隻手環重新延續。」他漫不經心以食指敲敲銀環。

    長睫半掩的眼眸飛速閃過一抹深濃的感情,她突然道:-我喜歡。」

    從不知心跳悻然是什麼,歡休總算嘗到。

    「喜歡什麼?戀棠。」他聲音粗嗄地將她圈在雙臂中,向來狂猖的神態竟有幾許緊張。戀棠彷彿忽然間變丁個人,他猜不出它的心。

    風戀業要笑不笑地斜娣他,那媚眼含俏的表情正如絹畫上的美嫁娘,看醉了歡休。

    「報完仇後你想做什麼?」雙手抵住他的胸膛,她仰高小臉柔柔地問。

    歡休深情執著地凝視她,沉聲低語:-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今生共白首。」

    她綻顏微笑,踞高足尖迎上他俯下的唇。有別於歡休的炙熱掠奪,她極盡溫柔、輕如蝶翼的琢吻卻更深人他的心。

    歡休逐漸皺縮眉頭,扶住她腰身的手繞到她身後,緊緊拉她貼向自己。

    戀棠的態度有些古怪-你打算阻止我?」他硬聲質問,冰冷、僵硬的語調說明了結這樁恩怨對他有多重耍。

    多敏銳的心思:-有用嗎?」她笑著反問。

    「這種蠢事應該是弄波才會做,戀棠,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了。」他溫怒地寒著臉,柔聲嘶喃。

    她不會開口要他罷手,因為她不是不瞭解他的池弄波。除了歡休自己,沒人能阻止這樁慘事發生,她必須讓他心甘情願這麼做。

    「八王爺馬上會打道回臨波,再不離開,我們就走不掉了。」他甚至不詢問她隨不隨他走,專制的下了決定。

    「我要回房拿彩陶娃娃。」這是一場賭博,賭注是她與歡休一輩子的幸福。

    他知道那個娃娃對它的重要性-去吧!午時我會回來接你。」他用力吻住她。

    骰子已經擲出……

    源源本本、一字不滿地陳述完所有悲慘的往事,風戀棠沉靜地看著狄聽風,他無法置倍的面容黑成一片。

    他敬愛的爹親竟然……

    「對不起。」痛苦的掩臉輕泣,他為爹親的所作所為愧疚難當。為了強佔民女不成,殺了齊、柳兩家數百條人命,追便是他為所欲為的爹親。

    早先風聞他勾結壽王爺意圖造反的事,以為只是市井的訛傳不足采倍,現下他還能再自欺下去嗎?再自欺下去,娘和雲兒與狄家其它人的命恐將不保。是他不該,他早該勸爹收斂野心的,早該在發現情況有異時就這麼做的。

    「狄聽風,你壓根不懷疑我的話?」坐在榻邊的風戀棠伸手想撫慰肩傷末愈的他,轉金一想即收了回來。她不想讓事情變得太難收抬,也沒必要加深狄聽風的迷戀。

    「我並不是全然不知情,只是一再逃避的假裝不知,我爸的為人我清楚。」狄聽風抬起扭檸的淚容,瘤病的聲音有著深切的羞愧-畢竟他是生我的爹。」

    八王爺何德何能竟生了狄聽風這樣淳良的兒子,他會是一個仁民愛物的王者。

    「你怪歡休嗎?」

    狄聽風慚愧的垂下頭猛搖-師父會這麼做全是被我爹逼出來的,我怎能怪地:

    幸好狄轉風如她所想-狄轉風,你想不想挽回一切?」風戀棠卸下冷漠的神色。

    「當然!」狄聽風激動的抬頭。

    「那麼你竭盡所能趕在王爺發兵前,娶我進門。」她淡淡地說。

    「為什麼?」狄聽風極為錯愕,心中生出一股難言的歡喜-你別誤會,我不是不想娶你。」

    「別緊張,我懂。」風戀棠莞爾一笑-嫁入王府我就是狄家人,誅連九族的事自然有我一份。」殺害狄氏一族上千人,她的心靈焉能不沉重?縱然天地再大,心不快活,比翼雙飛又如何。

    「我只是不自量力地想賭一睹自己在歡休心日中的份量。」她雲淡風清的說,希望盡量一舉斷去狄聽風對她的癡念。

    她以綿薄的力量下注,多少是看在狄聽風和狄觀雲待她極好的情分上。

    這封兄妹本性不忠,都是無辜人,沒必要捲入上一代的恩仇裹。江湖上的血債已經夠多,誰想生生世世拚鬥下去她不管,但那個人不能是歡休。

    失去寧靜二十多載,上天對待歡休是冷酷、無情的。他還來不及被教學會-冤有頭、債有主」的道理前,幼小的心已經先染上血,能怪他不擇手段、殘忍嗎?上天待他原本就極不公平了。

    從六歲起沒一刻平靜過,習以為常的他能強撐了下來,自然非得習慣不可。

    好可怕的習慣!不將上千人的命看在眼底,在歡休的心裡,誅光狄氏一族只是一件傾盡心力也必須完成的工作而已:正如同他為了取得八王爺信任,投身死士一般,都是義無反顧的無悔事。

    當她發現自己對歡休的感情已經過深,他肯定不會放過她了,只好強迫自己重敞心扉試著接受這份感情,卻沒想到沉湄於仇恨中的人不僅是她,歡休勝她太多:然而解開她心結的卻也是他那顆冥頑的報復心。

    以前一心與娘嘔氣,非要到娘死了才滿心悔恨、怨嗟,活著不如死去,她不會議同樣的遺憾再發生。她愛歡休,想與他無憂無慮的執手到老,所以她也放手一搏。

    她要試試看,看歡休能不能與她一樣頓悟活著的比逝去的重要許多,以同樣義無反顧的執念與歡休一搏。

    師父肯將所有的事都告訴風姑娘,必然很重規她,看她的樣子似乎也……

    狄聽風黯然了眼神,-你是為了師父才這麼做,並不是真心想嫁我。」那日看她那麼傷心,還以為地對自己也有情。

    「如同你急著想救你的家人一樣,我很自私的只想救心愛的人。」她像位長姊骰柔聲安慰道:-狄聽風,日後你自會找到愛你至深的女子。很抱歉辜負你的一片深情。」

    「若我……若我只喜歡你呢?」他小聲試探。

    風戀棠面無表情,冷聲道:-你會痛苦一輩子。」

    「假若你賭輸了……」囁掙脫口後,他自覺失言,擔心的偷偷瞥她,怕她生氣。「我的意思是以師父的個性,不太可能為了誰放棄他要的東西,所以……」

    「賭輸了只好認命陪你一起下黃泉。」她輕淡的調侃道。

    聽她的口氣,根本不認為師父會這麼做。

    狄轉風羨慕地哽咽失聲,-有你作陪,我便是死了也甘心。」

    「你太傻。」又一個癡心的傻子,這多情的世間呀,處處充滿不懂得放棄的情癡,

    「風姑娘……」他的頭依舊低低垂著,含淚的嗓音泛滿不死心的戀慕,-萬一我倆真成了夫妻,師父又肯放過我們,你可願意讓我做一位好夫婿……」

    「不願意。」他怎會以為歡休會放過他們?傻啊!

    狄聽風被她不假思索的拒絕刷白面容。

    「我先回臨波城,狄王爺那邊你必須費些心思。」不能再耽擱了,風戀棠轉身離去,將貴庶通婚的難題丟給狄聽風去解決,壓根不擔心他辦不辦得到。狄家人的命繫在他身上,由不得他辦不到。

    「你放心,我會。」狄聽風痛定思痛後抬頭盯著風戀棠的背影,濕濡的眼中閃苦堅決與擔待,-那間稚善的心王爺似乎成長了不少-為了雪兒和娘,就算跪下來求爹……我也會做到。」

    ※                              ※                                  ※

    笑得合不攏嘴的池弄波,終於在鹿山山腳下一座不甚起眼的小城鎮找到獨酌的、休。

    讓隨行的侍從清光酒樓內的閒雜人等,她嫌惡地揪著污漬斑斑的臣板凳良久,決心不讓太過破爛的酒樓影響它的好心情。

    狄紹重似乎沒本事拿嬌媚的師妹出氣,或者他還來不及出手?歡休飲光酒後失神地把玩酒杯,腦中全是消失有一書夜的風戀棠。

    她竟然逃了!那個美麗的小騙子。不知不覺地一抹溫柔的笑意漾在剛毅的唇邊他察覺到弄波媚中帶波的眼神,舉杯敬她,並不收斂狂猖的態度。也罷,待他一結了血債回頭再查找他的戀棠。

    「師哥,這種地方能出什麼樣的好酒,要你千里迢迢下山來喝。」先鋪上繡絹,她才款款落坐-若不是王爺指點,我還找不到呢!」

    「為兄的喝煩了五釀,偶爾換換口味,師妹何必驚怪。」聽她的言下之意,莫非狄紹重還沒下令抓拿他?那隻老狐狸怕打草驚蛇,他一個不開心拿他試毒?

    「掌櫃的,想辦法將鎮上最好的酒打來。」池弄波丟出一錠金子給恭立在旁的矮小老人,驚喜若狂的老人撿起金子,銜命奔出。

    「看師妹眉開眼笑,似乎有什麼喜事?」他不甚感興趣。

    「師哥好眼力,王府近日確實將會辦一件天大的喜事。」池弄波妖媚地清脆笑出。

    「哦?老王爺又看上哪家姑娘了。」歡休大剌剌地放聲諷笑。

    池弄波執壺替她心愛的師哥斟酒。

    「人生雖有四大樂事,妾身卻以為金榜題名、他鄉遇故知、久旱逢甘霖都不若洞房花燭來得重要。師哥直會猜,不過這回不是王爺,而是小王爺要娶妻。」

    「他是該娶了。」歡休放蕩不羈地揚起俊眉。這種節骨眼上娶親?狄紹重又在計量什麼?多攀些權貴好替他的江山鋪路?

    死到臨頭,是該什麼都試一試的。

    池弄波舉杯,詭譎的眼溜了懶散的歡休一圈後,嬌嘖地笑道:-師哥不好奇未來的小王妃是誰嗎?」

    真是便宜了風戀棠。狄聽風堅持納她為正妃,竟和狄觀雪兩人以性命相要脅,吵鬧了-整日,頗中意風戀棠的王爺勉為其難約有條件答應,但日後狄聽風必須再迎娶一位門當戶對的正妃。

    池弄波不懷好意的神色忽讓歡休漫不經心的臉色微微變沉。

    「她可是你我都熟識的人哪!」池弄波又妒又恨,兀自斟了一杯酸酒飲下,

    戀棠不會這麼對待他。握杯的大手突然抽緊。

    「再十多天,咱們人見人愛的戀棠姑娘就要出閣了。我真替聽風高興,他終將娶得心儀的美嬌娘,」

    狄紹重挾持戀棠!

    池弄波擋在歡休起身前,妖媚地輕笑。

    「別去了,你見不到新娘子的,人家昨日與聽風互訴衷情後,早趕回臨波城準備嫁衣了.」

    回臨波?!震怒煞沉了歡休的俊臉,他拍桌而起,駭天的破瓦疾疾掠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戀棠負他!

    「師哥」老天,師哥有多愛風戀棠?他從沒發過這麼大的脾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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