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美森只做了短暫的休息即整理行李赴日本度假。
她落腳在北海道札□NFDBC□市的一家旅店,那是一家年代久遠的溫泉旅店,房間是純原木造的和室。
這一次隨行的是四大保鏢——小邱、BB、阿水、阿健四個人,他們因為沾她的光才有機會出國玩一玩;有雪景可賞又有溫泉可泡,真是如沐三溫暖,又冷又燙的。
“小邱,今天准假讓你們四個人自由活動。”
“可是——”
“反正在異國又沒人認得我,沒問題啦!”她的一再保證才使他們四人敢輕松度假。
“Scot,不如咱們出去逛逛。”
“美森,你自己去吧,我和藍藍還有要事。”
藍藍本名藍汶倩,是Scot的女友,這一次特別請假和他們出來玩,順便度個婚前蜜月。
“OK,我自己去,你可省著點用,別搞壞了身子。”她調侃他一番才步出旅店大門。
大石塊的磚道鋪滿著白雪,她一身的日式和服,披上厚兔毛披巾,既然來到這個國度,她也入境隨俗地如此裝扮。如柳絮般的白雪從天而降,凍得她雙頰酡紅,街上來往路人稀少,一路上全是燒湯店,梟梟輕煙遇上寒冷雪氣,幻化成人間雲彩。
她一直低著頭,並未注意到來人,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他,這麼一撞,她還差點倒退幾步,那人一把抓穩她才使她不至於跌跤。
“Sorry!”她一直用英語賠不是,頭也沒抬。
“沒有關系。”
那人一開口,她立即愣住,原來同是台灣人,她剛還怕語言不通呢!不過這個聲音實在耳熟,她忍不住抬起頭來,這一看,哎呀!怎麼是他呢?他怎麼會在這?
“我剛剛就看到你,你在想什麼?”施哲宇笑著問她。
“你很壞哦!有看到也不閃遠一點,還讓我撞上你,你存心故意的是不是?”
她愈想愈氣,怎麼這麼倒霉老遇上他!莫非他們真是前世冤家,才會今生路窄?
“小姐,這裡是日本,是人人可來的地方,與其說是冤家,何不說是良緣?”
他也覺得他們有緣得離譜,三番兩次老搭上線。
“良緣?噢!你別嚇我行不行,我心髒無力得很。”她才不想和他有緣,除非是她前輩子欠他的,否則她才不屑與他有緣。
“鄭小姐,天寒地凍,他鄉遇故知,何不去小酌幾杯清酒?”
對於他的提議她亦深表贊同,喝點酒暖暖身子也好,要詩情畫意也得注意身子別感冒了。
“好吧!就當是做外交。”
兩人往小酒屋走去,他們沒來過也不知哪家風味佳,隨便找了家就進去。
他用流利的日語點了兩壺酒、幾盤小菜,有蒲燒鰻、炒川七、炸豬排等日式小菜,既吃飽又吃巧。
“為我們在日本巧遇干杯。”
“干杯。”
兩人端起酒杯相互敬對方,這氣氛真好。
“鄭小姐——”
“叫我美森就好,不用鄭小姐長、鄭小姐短的。”
“行,那你也叫我哲宇,OK?”
“OK!”
酒屋內傳來優揚日式小曲,當地味道十分濃厚,令她身心都浸淫在這異國風情裡。
二月,北海道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國,在這雪的國度裡,人們憑著想像力克服了嚴寒,盡情地堆著雪人,盡情地欣賞由雪所雕成各式各樣的景物。兒童熟悉的白雪公主、桃太郎;天上飛的老鷹、飛機;地上爬的機車、巴士;以及海上行的軍艦等的交通工具,甚至有聞名於世的建築物,如凱旋門、白金漢宮……等構成的奇幻冰雪世界,不但使無生命的冰雪活了起來,更使北海道以此聞名於世。
他們一出酒屋,白雪由天空飄落,她忍不住往他身上靠去,略微的酒精在體內作祟,那一股溫暖吞噬著她的理智,她應該討厭他的不是嗎?
而施哲宇也任由她撒嬌,他冷默地面對這三十年來頭一回內心沸騰的異樣。他並非冷感,只是一直尋不獲意中人,也就是所謂的前世緣。在他來這之前,曾有一位老相士登門找他,語帶神秘地說出他這一生中的點滴。他一向不信這種東西的,可是他的鐵口直斷,卻完全符合他的過往,令他不得不信服。
“施先生,你的姻緣到了。”
施哲宇剛由辦公室下來,即迎面遇上他——一個自稱是化人天仙的相命先生。
施哲宇對於來者的開場白有一點興趣,他若開口說的是他的未來事業,或許他會拿幾張千元大鈔將他打發走,可是這位老者並沒有這麼說。
施哲宇也很不明白,他也是個正常男人,怎麼會對女人一點興趣也沒有?他也曾懷疑自己是否是個homosexuality——同性戀,可是真正面對看上眼的同性卻又提不起勁,甚至覺得惡心至極。他也看過心理醫生,可是他是正常的,除了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前輩子對女人怕了,或者他今生只為一個女人重生,只是伊人尚不知在何方罷了!
“這位老先生,莫非你洞悉我現在極欲知道的事情?不然絕大部分的人總想知道自己的事業或時運,為何你會以婚姻來指點我?”施哲宇對這個問題倒是挺有了解的興趣。
“我不是洞悉你,而是你若待在這家公司,保證事業飛黃騰達,又何須問?若說時運,你人紅光滿面,一切好得很,我又何必指點你呢?我見你身無美眷,一定是欠缺良緣,所以才順口指點指點你。”
他的解釋施哲宇勉強接受,不過現在已是下班時間,整理大樓的歐巴桑已開始著手整理,他們只好移步至附近的小店坐下談。
“施先生,你最近是否有假期可休?”
“有,大約兩個星期,日期是二月八日至二月二十二日。”
“那好,你在二月八日十點搭乘華航前往北海道,並住在札□NFDBC□市的冠榮溫泉旅店,在下午三時你就會遇上你的前世姻緣。你們各自放下身段,我保證,今年你們就會有好消息傳出,你們已蹉跎太多時間了。”他撫弄著蒼蒼白須,面帶慈容地說著。
施哲宇原本就打算趁札□NFDBC□市二月雪祭時好好休大假前去觀賞,經化人天仙這一指點,他更是興致濃厚了。反正若能擺脫掉那個外傳性無能的丑稱,休一個假也無妨。
就這樣,他依時來這,沒想到卻碰上她這個小辣椒,她一向拒他千裡、避如蛇蠍,然而一飲酒卻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我送你回去,你住哪?”
“我住冠榮溫泉旅店,你呢?”
“我也是,那我們一起走吧!”
他們如夜歸情侶,相依相偎、難捨難分。
天地仿佛變了,兩個噴火龍竟也有停止噴火的時刻,她將一切歸究於異鄉的寂寞驅使。白雪堆積使得路面有點濕滑,他很溫柔且緊箍住她的手,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男人的力量;她和男人對戲,與男人接觸洽談演唱會事宜,卻從沒有過這種扣動心弦的感受,她對他原來的不屑漸成好感,真是不可思議極了。
“施哲宇——”
“又叫錯了。”
“哲宇,你很不同。”
“怎麼不同?”
他很少笑,他的人生中似乎只有嚴肅,他沒有童年記憶,也甚少歡容。也許他長得還不賴,才不會讓人有死氣沉沉的感覺。他很有人緣也受女性青睞,但他還是覺得自己很平凡、很無趣。每個人都有回憶可尋,他卻什麼也沒有,只知從早工作到晚,人生著實乏味得很。
“說不上來,我們好像很久以前就相識了。”鄭美森若有所思地說道。
“可是我們不曾見過面的不是嗎?”原來她也有同感,施哲宇心想。
“也對,不過也不需探討這麼多,很慶幸我們還來得及相會。”她站在雪中對他凝望。
“天冷了,我們進去吧!”
他們互望了好一會,他才打破沉默並摟住她的肩往內走。
阿水先看到他們。
“鄭小姐——”
他們四人才要去找她,她正好由施哲宇攙扶著進來,阿水很訝異她會和非工作人員的男人這麼親匿地走在一塊;她的形象一向很好,不搞緋聞、不傳流言。
“阿水,這位是施老板,記得吧!”
她馬上掙開他的手,她明白阿水正以異樣的眼光投向她,她是雇主,不希望在手下面前表現太過輕佻。她低聲對施哲宇說——“晚上再見面,我在竹廳見你。”
說完便跨步向前朝阿水走去。
“阿水,我們走了,其他三個人呢?”她隨口問問以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阿健到札棍市區去了,小邱陪Scot及藍藍去采購,BB在房內養神。”
阿水雖年輕,可是還是察覺出他們之間的氣氛很不同;上一回在施家大宅兩人還水火不容,一到這卻——太不可思議了。
“你怎麼沒去?”
“我們得有兩個人保護你才行。”
這是他們四個人領薪水所該做的事,否則一個月四、五萬塊領假的?
“好了,我現在人回來了,可以放心了吧!”
她推門入和室,這房相當高級。由於雪祭時間很長,所以她想在這多玩幾天,順便滑滑雪。
Scot及藍汶倩、阿健約傍晚時分才回來,他們一起到火鍋店吃熱燙燙的海豚火鍋,她心中則一直掛念著他是否會在那等她。
“嘿!你們繼續瘋,我先回旅店。”
鄭美森立即奔回旅店,時已晚上七、八點了,她到竹廳,見他仍在那等她。
“你還在?”
“你說了,我就會來。”
“奇怪,以前我們怎麼會那麼不合呢?”
“緣分未到吧!”
“你也相信這個?”
“嗯,原本不信,不過挺靈的。”
“怎麼個靈法?”
“不知你相不相信,來這之前,有一位自稱化人天仙的老相士指點過我——”
他將來龍去脈大略說了一下,鄭美森也覺奇怪,她來這之前,那位老相士也曾去找過她,莫非他是月下老人下凡來牽他倆的紅線?不然她一向視他如猛虎野獸,竟也有與他心平氣和坐下來談談的一天。
“他也找上過我。”
她也將化人天仙所說的復述一次,兩人的共同結論是——他是月下老人。而天上的那三仙老公標在天界可是直跺腳,他們三個人合謀湊合成的結果,竟被他們誤以為是月老那個糊塗蛋所牽的紅線,功德全被他搶跑了,太不公平了;而另一方面,月下老人還直納悶他何時又記了一次嘉獎。
“不過也不算遲。最重要的是咱們的身份似乎相差太遠,你是偶像巨星,而我是企業人士。”
“你怕我配不上你?”
“不是,只是我的來路不明。”
“來路不明?怎麼說?”她實在被他搞糊塗了,堂堂堯雋企業的總裁怎麼會是來路不明呢?
“我沒有出身,沒有過去的記憶,什麼都沒有。”
他自己也著實疑惑,一個沒有來歷的男人到底是怎麼混下去的。
“這也叫來路不明?我還不是什麼也不知道,不過我卻過得很快樂,因為有這麼多支持我的群眾在舞台前給我掌聲、給我喝采,所以我並不寂寞。”
也許是她天性樂觀,有台下的群眾鼓舞,她的心也逐一抹去了童年無記憶之苦,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驕傲。
“我們的舞台不同,心境上自然也不同。”
他很少同女人講這麼多話,當然,公事上除外。
“不如咱們互換心得。”
“怎麼個換法?”
“我也不小了,何不談談婚事?”
她很正經地向他提出,可是他還是滿臉的疑惑。
“結婚兩字很少由女人提出,你想破紀錄嗎?”他失笑。
“時代變了,老古板!”
“再改變也有限,不是嗎?”
他們面對如此話題竟不覺得尷尬,反而很輕松。
“我們像多年好友似的,一點也不陌生。”他很自然地脫口而出。
“也許真有月下老人這一回事也說不定。”
她總覺得他們之間很微妙,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也能湊在一起。她一直以為他很傲慢自大,是個可恨的沙文豬,可是在北海道的世界,他卻又是如此體貼溫柔。
“很奧妙嗎?”
“當然。”
他們並坐在一塊,竹廳是類似會客室的地方,畢竟有些訪客不適合延攬至房內交談。玻璃窗外積了層厚厚的白雪,屋外已不再飄雪,不過寒氣凜人。
“其實我在國內雖有企業界黃金單身漢的美稱,可是仍有不少人一直質疑我是不是個homosexuality,不過我可以保證,我擁有正常的sex能力,所以你別想做只有夫妻之名而無夫妻之實的夢,我會依法律規定行我身為丈夫所應有的權利及義務,你明白嗎?”
他可不希望她現在歡歡喜喜地說要與他結婚,日後為了床第問題而上頭版新聞,那可是很難看的。
“你放心,homosexuality對女人是不會有興趣的,除非——你是雙性戀?”
她還忍不住瞄了他一眼,看他渾身不自在,才又開心地說:“施哲宇,我看你也不是。”
“這麼有把握?”
他見她慧黠的眼眸盡是我們走著瞧的肯定。
“當作下賭注嘍!”不過這個賭碼也未免太大了吧!鄭美森心想。
“可是我們這婚事若宣布下去,相信不少小道記者會硬挖咱們的底。”
“誰要我們都是公眾人物?若放出一點點風聲,光要躲避記者們的明查暗訪,高跟鞋就不知要踩斷多少跟了。”
她笑著比喻,這是一場有風險的投資,若跟對了,穩賺不賠,若跟錯了,會輸得很難看的。
“不如讓全世界的人陪我們一起下賭注吧!”
一個二十七歲的半老處女,一個三十一歲半老處男,即使錯了,鐵定也是精采可期的。
“OK!達成協議。”
天,又開始下雪了,如慶祝他們這一對歷劫多年的鴛鴦得以成雙。
在結束這一趟旅行後,他們有好一段時間不曾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