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夜裡沒有風,悶熱至極,不過鄭美森仍是一身黑衣黑褲,一副夜行人的裝扮,只圖方便行事。
乖乖,怎麼她的第六感好似失去功能,這「夜探虎穴」之旅理應是刺激的,怎麼一點戒心也無?
其實他早從電眼得知她在施邸外的鬼祟徘徊。他悠閒地坐在書房辦公桌前觀察她的行動。
在施老頭下令之後,他已摸清她的來龍去脈,不過好奇的是施順彬怎麼會要一個來路不明、身份成謎的女人,且她又是一個成天在大眾面前搔首弄姿,他一向視之為供萬人觀看意淫的妓女。
「少爺,有人闖入。」
連警衛也驚動了,看來她夜行人的伎倆真的不是普通的三腳貓。
「不要去驚動她,看她究竟想做什麼。」他以看戲的心情輕鬆說道。
「少爺,你認得他?」
「不算。」
這一回答連保全也搞糊塗了,怎麼有人肯讓不相識的賊偷侵入,還饒富興味地觀賞著。
「撤下保全,讓她進來。」
他一聲令下,安全侍衛只好停止行動。
鄭美森只覺得這麼大的一個宅子竟連個保全也沒有,讓她不費吹灰之力地侵入,這宅子的主人還真是一點警覺心也沒。
她利用繩子攀上唯一亮著燈的房間,心中竊喜,沒想到首度出師老天爺就眷顧她,實在太順利了,順利得不太具真實感。
她貼在陽台外的牆邊覷了一眼,這間應該是臥房。裡頭有一張約可容下五人的大床,罩著宮廷式的罩紗羅帳,牆上儘是一幅幅的名畫;她雖不懂它們的價值,但也不至於無知地視之為充斥夜市的畫作。燙金雕花的天花板吊掛著一盞盞的水晶燈,在月光照射下閃閃生輝。
「這姓施的定是富可敵國,光一間房間就這麼奢華。」
以她現有的名氣,即使唱一輩子的歌、演一輩子的戲,所攢的財富恐怕只夠這一間房的裝潢擺飾。
確定屋內沒人,她又摸進房內,她的心再沒有比此刻跳動得更激烈的了。這房子比在戶外觀察得更富麗堂皇;大床的支撐架全是純金打造,被子摸起來如天衣般的柔軟、細緻,光繡工就炫人耳目、不同凡響。拜託,這個施哲宇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該不會是個老頭、或是中年的發福紳士吧?她開始幻想起這男人的樣子來。
她走出房間,順著走廊摸至另一房,雖然廊上無人,但還是點上一盞盞仿古銅製希臘神祇的壁燈,神秘浪漫、又帶一絲詭異,她猶如進到迷宮,一座虛幻不實的宮廷迷宮,她暗暗道——「還好,先來探過敵人的巢穴,至少先瞭解對方是什麼來頭、有多少身家。」
接下來這間是仿中國古代的裝潢,裡頭的用材之昂與鑲嵌之精,真是教人歎為觀止。
紅磚地板將房內營造得極為雅致。房內分內外廂,以荷花圖案的水晶珠簾分隔內外。裡廂是一座酸枝帶內圍子的四柱架子床,盡雕樑鑲嵌之極致,以輕紗、綢緞織成的芙蓉帳典雅地繫於兩旁,床旁有劍帶裝飾垂放著。床旁放置一座雕工精細的黃花梨木梳妝台,以及六足面的榆木盆架。另一邊則置著擺放香爐的香幾,牆上掛著女子的刺繡作品,或是鴛鴦戲水、或是琴瑟合嗚、或是鶼鰈情深,一派深閨旖旎風光。
外廂的中間放上一組雲石面的鼓形紫檀桌椅,桌面皆用影木裝飾,而桌上陳設一組青花彩繪的茶組。窗欞下是柞晶木的玫瑰椅,同樣材質的幾上置放一盆造型極具藝術的盆栽。牆邊擺放數個放置珍玩、圖書的紫檀直欞架格,以及一座酸枝鑲雲貴妃椅,牆邊掛了幾幅出自名家的字畫,呈現出富麗圓融的雅淨環境。
古典的傢俱所呈現的視覺讓人如置身古代,即使她亦曾拍過不少古裝戲劇,但卻未曾有過如此異樣的感覺,那種感覺竟是——曾經在這樣的房裡生活過,似曾相識般——可能嗎?
「小姐,看夠了嗎?」
她猛一回頭,見一名男子站在珠簾後,由於燭光亮度實在模糊,只見來人約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若以身高比例來看,他稍嫌瘦弱了點。
「你是施哲宇?」她試探地問。
「你是鄭美森?」他不答反問。
她心裡瞭然,原本就該知道他並非省油的燈。
「你迫不及待嗎?」
「才不!我只是想先探探虎穴。」她昂首,一副正氣凜然狀。
「現在你又探得什麼?」
「沒什麼,還沒看到重點。」
「你想看什麼?」
「書房。」
「好,走。」他帶著她走至書房,一打開門,即有三十六個螢幕映入眼簾。這時她才明白,原來在施邸外的行蹤早已收入人家的眼中。
「你早發現我了?」她語氣中充滿不滿。
他仍不語。她環顧四周,除了那片電視牆,另一面則是三尺高的書櫃,藏書之豐令人歎為觀止。
「夜已深了,不如住這,明早我就不用再去載你過來。」他看大鐘指針已指向兩點。
「也好,半夜也可以不用辛苦地爬牆偵察四周環境。」她自我解嘲。
「你滿意哪間?」
「什麼?」她一時無法意會。
「你不是參觀過了嗎?」
他們一邊走出書房一邊討論她的住宿問題。
「喔——那來個中國式的吧!」
「請便,有事按床上鈴,電話在床側的櫃內。」他簡略介紹房內有限的現代化用品,原來它們全隱藏在一些櫥櫃內。
他走出房間。
聽他步履已遠,鄭美森才安心更衣。
一打開衣櫥,各式各樣的中國古式睡衣琳琅滿目,令人眼花繚亂。
她脫下一身黑衣,換上一襲繡花的白袍,質料十分輕柔,觸感也很舒服,光穿上它自然而然就能有個好眠,原本大腦興奮的她竟也沉沉入睡。
次日,她在傭人的活動下醒來。此時已日上三竿,她又換回原來的衣服,不過再瞄到床頭放置的那件洋裝後,她看了看,又換上它。
那是一件淡藍色的雪紡紗洋裝,由鏡中看了一下,真的無懈可擊,不過她可沒忘了此行的目的。
她一下樓,整個樓下人來人往,一反昨夜彷彿無人般的死寂。這棟別墅傭人少說也有二十個,各司其職忙進忙出的。
他坐在次位,她則奇怪他怎沒坐在大位,不過這似乎不關她的事。
「坐這。」他看著她下來走向餐桌,招呼她坐在對面。
早餐是西式餐點,見他仍未動手食用,她也不好意思先動手。
「少爺,老太爺不來了。」一位年輕的保全人員進來通報。
「好,用餐了。」說完他才開始用餐。
原來他不坐上位是因為家裡還有一位更年長的長輩。現在他不來了,他們才能開始用餐。
他吃起飯來十分斯文,且不發一點聲響!她雖稱不上淑女,好歹一些禮儀舉止也不算差,可在他面前,實在夠令她自殘形穢了。
她看他用餐竟看得忘形了,拿麵包的手舉在半空中不知放下。
他拭了嘴,放下手巾,她還是癡呆地看著他。
「有事?」他一開口,讓她羞得有如煮熟蝦子似的窘到極點。
「沒有。」她猛搖頭,覺得自己好像是偷窺者被當場捉個正著,恨不得立即鑽入地洞。
他看得不覺低笑出聲,而她看著他臉上的笑意竟有點——著迷,哪有人笑得這麼有氣質、這麼——具貴族氣勢?
「你又在看什麼?」
「我在想,你們家是個怎麼樣的教育方式,怎麼你這麼有氣質?我覺得我尚稱得上有氣質的,未料還有人比我更甚,而且還是個男人。」
「你以後會有機會見識的。」他沒頭沒腦的一句,令她莫名其妙。
「為什麼我會有機會?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不是在找玉嗎?」
「對呀!」
「線索可以給你,不過有條件。」
「給人還要求條件,那乾脆不用了。」她已吃完早餐,拿起紙巾拭嘴。
「真的不要?」
「當然——要。」前兩字說得理直氣壯,後一字可就有點虎頭蛇尾了。
「既然如此,你就必須接受。」
「不——你先說什麼條件,我考慮看看。」
「很簡單,嫁給我當施家夫人。」
她差一點將口中的開水噴出來,還好她是個有氣質的人,硬生生地將那到口的水吞下肚。
「有沒有搞錯?」
「當然沒有。」
「為什麼?我又沒有好的家世,且我還是個歌星、演員呢!」
「不用問我,我也不知道。」
他的回答更讓她吐血。
「你不知道?這真是我聽過最不好笑的笑話!你為什麼要娶我,你自己也不知道?」她實在不知道他究竟為什麼會說出這種不像人所該說的話。
「一切全是聽命行事。」
他們已移坐客廳,而他身後始終保持著五名以上的保全人員。
「聽誰?是早餐時要等的那個人嗎?」
「是,也不是。」
「你總是讓我猜,我可不感興趣,你說明白點,allright?」
從昨夜至今,他總和她玩躲貓貓,現在連說個話也得猜謎。
「你不用在我身上費心機了,只有老頭知道一切,我只是一個引你出面的棋子。」
「那塊玉也在他手中?」
「我不知道,他只是要我送花給你,引你出來,不過你似乎有點迫不及待。」
「那——我沒有理由再待在這。」她立即起身,轉身欲走。
「你的答案呢?」
「再說吧!」她可不想在沒有答案可尋之處浪費太多的時間。
「送送鄭小姐。」他仍不改姿勢,在背光照射下,如一尊神祇。
「不用了,我怎麼來就怎麼回去。」
一走出門她就後悔了,他家真大,大得教人分不清東西南北。
她在他家走了兩個多鐘頭,還走不出大門,而他也在監視器裡整整看了她兩個小時。
「青姊,去叫她回來。」他喚傭人去將她帶回。
此時的鄭美森正坐在石椅上喘氣。
「怎麼會這麼大,走也走不出去。」她唸唸有辭,直罵施哲宇,沒事把庭園造得這麼大,害她繞來繞去還是在原點。
「鄭小姐,少爺請你回主屋。」一名女傭向她走來。
「他看到了?」
「我們做下人的不便過問。」
這下她更有理由罵人了。
「你為什麼不去帶我?」她質問施哲宇的口氣可沖得很。
「我似乎曾經叫人送你回去。」他一臉的無辜相。
「那——也對,可是不對啊,昨夜我進來時似乎沒這麼難走。」她也覺得奇怪,昨夜摸黑進來時可是輕而易舉的,怎麼今早光明正大出去,反而走不了。
「我的庭園並不大,你不是可以看見主屋的嗎?」
「是很清楚,可是怎麼走也走不出去。」她還懷疑他是否設置五形八卦陣什麼的。
「昨夜你很輕易就進來了不是嗎?」
「沒錯,可是——」她仔細想了一下,昨夜她似乎是由後院進來,莫非——再想回來,昨夜是攀牆而入,總不能又攀牆出去吧!這才想起仍穿著他給的衣服。
「我先上樓一下。」
「做什麼?」
「換回原來的衣服。」
「不用了,送你。」
「你常做這種事?」
他只是聳聳肩,不作任何表示。嘿!他真是天生貴族之子,一舉一動皆散放非凡氣質,連聳肩這等小動作也是迷人的。
「送鄭小姐回去。」他向身後一名保全人員說著。
「不用了,只要出這個大門就行了。」她可不想讓他知道住處,公眾人物就怕住處曝光,而且她有開車來。
「也好。」
她在保全人員引路之下才出了施家。
*****
一上車,直接開車回公寓,此時車上的行動電話響了。
「美森,你去哪?」才接通即傳來Alice一口氣霹靂啪啦地興師問罪。「昨夜Call你也不回,大哥大又關機,搞什麼鬼嘛!」
「我出去溜溜。」
「出去也用不著關機啊!打傳呼機你也不回,害我急瘋了。」Alice怕極了,鄭美森可是手中王牌,容不得些許閃失的。
「我一時找不到電話,而大哥大放在車裡懶得拿。」她隨口胡謅。
「你人在哪?」
「不太曉得!我要回公寓了,回去再說吧bye!」她收了線,專心開車,一回公寓就打電話回老家。
「知婆——」
「美森,他去找你了嗎?」
「你怎麼會知道?」
「時候到了,美森,你答應他的條件了嗎?」
「知婆,你怎麼又知道他有條件?」她被這一連串的事搞糊塗了,好像每個人都可以未卜先知似的。
「這是前世因果。」
「前世因果?」她喃喃重複一次。
「唉!該來的終究會來,我帶著你躲了二十多年,還是逃不過。」知婆的口氣仿若鄭美森與她的劫難將到來似的。
「知婆,說明白點,我不懂。」
「這事只有他能解,你就順他的意吧!」
「知婆,你的意思是——」
「他要怎麼做,就怎麼做,全依他的意思。」知婆好似無能為力般。
既然在知婆那得不到答案,她只好靠自己了。第一步要做的是——出資僱人清查他們爺倆的底細。
不過回復的答案太令人失望了。
施順彬堯雋企業創始者年齡:不詳本籍:不詳婚姻狀況:不詳子女:一男(施哲宇)
以下空白施哲宇堯雋企業總裁年齡:三十歲身高:一八七公分體重:六十九公斤婚姻狀況:無嗜好:不詳以下空白看了這份報告,她簡直要發火了,怎麼會有人資料這麼少,且這麼神秘?不過,愈是困難愈能挑起她的戰鬥意志。既然第一招算是失敗,她還有第二招計策——美人計。她打算使出渾身解數,發揮上天賦予的演戲天分,賣力地勾引他,試圖從中套出話來。
「施先生,我想我該和你談談關於交易的詳細細節。」
「你終於想通了?」他口氣平平,讓人很難洞悉他的心思。
「你同意?那晚上六點半你來接我。」
「你很確定我知道你的住處?」
「你這麼的神通廣大,區區小女子我的住處怎可能瞞得過你?」
「你比他評估的還來得聰明。」他開始覺得有重新評估她的必要。
「他——是你口中的老頭?」
「你可別在他面前如此稱呼他,否則難保他不大發雷霆。」
「他脾氣很暴躁?」
「你在探他消息?」
「哪有——」她回答得太快、太心虛了。
「別妄想在我這得到他的任何資料。」他已挑明她無論用什麼方法,也別想從他身上套出施順彬的任何相關消息。
「那今天的約會取消吧!」她洩氣地說。
「那麼現實。」
「沒辦法,bye!」
「我會去接你,今晚你將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他又給了她一點希望並重燃起她的興趣來。
「那——我只好勉強啦!」她可樂得心花怒放,原來他不愛別人主動。
今晚,她要大費周張地給他一個意想不到的驚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