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九百九十九朵的紅玫瑰,真是礙事極了。無法安置於花瓶中,只能暴殄天物地擱置於大床的一角。
這是朱仲業送來的賀禮之一。他說,他們得在洞房花燭夜睡在鋪滿玫瑰花的花床中,浪漫、激情、亢奮且銷魂地度過一刻值千金的春宵夜。
漢民實在太有修養了,有修養到沒奉上「神經病」三字短評回贈他。
「銷魂蝕骨」這名詞對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實現的純幻想名詞,激情亢奮更是不合實際的白日夢。先別說他們之間的交易,說真格的,他對藍藍的感覺仍是陌生的;說是對她一見鍾情,倒不如說是對她的行為舉止感到不可思議外加上難以接受。
潑辣強悍、不可理喻、打抱不平、行俠仗義……她幾乎可說是矛盾的綜合體。
在中午的婚宴上,他一直在想,身邊的她這麼笑盈盈的,一張嘴未曾攏過,她到底在想什麼?是單純的開心?還是別有用心的笑容?
暫且不管她的心思,今天的她真的很美。
陸姐仔細地為她補妝,惠鳳則在一旁露出欣羨的笑容。好友告別單身,她當然開心,只是她覺得這樣的決定未免太過倉卒。才剛自她的口中聽見「卓漢民」三個字,沒半個月的時間,便參加了她的婚禮。惠鳳是很懷疑她的動機,但又不好明說;
更何況自己也將於年底前完婚,現在有所異議恐怕會引來藍藍的不開心,只好將疑問全放在心底,待將來有所變化再說了。
說變化那還真是罪過,做朋友的怎可存此心理?但,沒法子,誰叫她這麼瞭解藍藍的心態。她如此匆忙決定終身大事,漏洞一堆,她不想起疑都難。
為藍藍插上最後一個花飾,惠鳳問她:「藍藍,你是真心愛卓醫生的嗎?」
采凝尷尬於她的說法,但畢竟是多年好友,面對她實在編不出謊言。「認識這麼短暫的時間,哪來的真心與否?感覺對了,便是他了。說愛與不愛?我也不小了,有愛再決定終身大事,可能再過十年也結不成吧。」
坦白說,這便是答案了。談交易之前,她可是仔細評估過;他的條件優渥,算得上是千載難逢的絕佳人選,那她還等什麼?更何況他們又是貨既送出,還可退換,她有什麼不敢下注的?
他們的交易惠鳳當然不懂,不過,她所知道的藍藍,一向是理智行事的;是以也只能深深地祝福他們夫妻倆永結同心。
一身翠綠的禮服,一套簡單的金飾,讚美聲不絕於耳。卓家的宗親每每一聚,便要辦上三十桌。二叔公的兒子對她更是讚不絕口,說她有如天仙下凡般動人;又說她美貌賽西施媲貂嬋,如果她出馬競選中國小姐,別人也甭選了。
采凝只是一味地淺笑以回敬他人的恭維,其它的應酬話一概不說。
夜已深,送走了所有的賓客;時已晚,卓母堅持得看他們入房方休。
采凝坐在妝台前,一一卸下綴點一身的衣物,而漢民也忙著沐浴更衣。
協議書中有一條,各人做各人的事,不該看的別看;就算不小心看到了,也要當作沒看見。
趁他進浴室,她也走進更衣間將禮服卸下,換上輕便的休閒衣褲,本持著一切從簡。她只帶來幾套替換的衣衫,絕不多佔他的空間。
為了怕他對她的褻衣想入非非,做出不當的聯想,是以她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收藏在浴巾之下,讓他不輕易見著。
初次與男人共睡一張床,還挺不自在的。沒有楚河漢界地劃分界線,全憑君子與小人、淑女與蕩婦之信念。
他小心地閃至床的一邊,而她也不例外。剛開始的時候,他們中間的空位還可再擠上兩人;但一至深夜,萬家燈火俱滅,除了仍在街道上閃爍著的紅綠燈與霓虹燈招牌外,一切都已進入睡夢狀態。
一向的自在放肆,也迫不得意志力的節制,兩人之間的空間也愈來愈小了。天清日白之際,也不知是誰先有了進一步的越矩,醒來才發現兩人竟是相擁而眠的。
他的手已放肆地包圍住她,而她的腳也猖狂地跨過他的雙腿之間;幸好,衣褲還完完整整地服貼在各人的身上。
采凝在無法動彈之下醒來,夢中她還抱怨著怎麼睡得好似圍著暖爐。她是知道天冷了,但對於她這種不畏寒冷的冷血女人而言,這樣的溫暖還算可以接受;尤其是暖爐所散發出來的味道,也算勉強還可以。
當她開始覺得這樣的姿勢有些壓迫,她才赫然發現太不可思議了,他們竟交纏在一塊!
她輕輕推了推他。「喂,你越界了。」
她的聲音比保全的聲音更刺耳,嚇得他慌忙坐起身。
甫起床的他,還真是個標準美男子。他由衷地道歉:「對不起。」
她落落大方地表示:「沒關係,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更何況,睡夢中事也不是清醒的你所該負責的,我不會這麼小心眼的。你繼續睡吧,我先去弄點早餐吃。」
采凝心忖:再不趕快離開這,她可要露出馬腳來了,誰叫自己也曾在睡夢中——犯錯。
出了臥房,她開始準備早晨的活力來源——早餐。
翻箱倒櫃地找出了食物——「鮮橙汁、烤吐司、沾醬、煎荷包蛋、火腿……」
三兩下,早餐便已上桌了。同時,他也盥洗完畢。
「坐呀,可以吃了。」
漢民向她道聲謝後才上座,望著泛著油亮的荷包蛋及鮮滋滋的火腿,顯見她的手藝理應不差才是,隨即動筷準備品償這色香俱全的早餐。
先是夾了口蛋,而她的眼光也不時地盯著他的表情,只可惜——蛋是入口了,只是吞不入喉。「沒味道耶。」
她隨即起身,拿來了醬油。「我忘了撒鹽巴,加醬油好了。」
他一再地告訴自己,她犯的只是無心之過,下一回絕不會了。他又將目標轉向火腿片,這應該不會有問題了吧?火腿入口,油答答的,好似過了一大鍋油似的膩嘴。他看了眼這面前將要一塊生活數日的妻子,實在不敢想像往後的日子他是否能繼續對美食抱持著渴望。
算了,還是沾果醬來得比較不傷胃。
他的神情已明白地告訴她,她搞砸了她的第一次。
采凝胃口盡失地收拾好杯盤,心底盤算著:得先上書店買幾本食譜回來研究研究才是。
漢民坐在沙發上看新聞,而她則打算先整理一下週遭。
看她動手,他開口說道:「這種事有外雇鐘點婦人做,倒不必由你親自動手。」
外雇鐘點婦人?可是教她閒著沒事她又覺得悶。「卓醫生,我們——」
「叫漢民。你若想昭告天下我們的婚姻是假的,那你大可再喊我卓醫生。」
對噢,她不可再犯錯了。
「漢民,我可以出去逛逛嗎?」
「你?那我呢?」夫妻本是一體,哪來道理在新婚第二天便各人走各人的路?
而她則不認為她挑書的時候,他有耐性跟在她身邊一整天。「你待在家裡呀。」
「待在家裡?那我要做什麼?又不看診,光看報嗎?再說,你這一出去非得大半天才會進門,難不成你想要我獨守空閨嗎?」
獨守空閨?別笑死人了。「我是有這打算逛上半天、一天的,只是,你願意跟來嗎?」
「有何不可?」作假也得逼真一點,即使沒幾天他也要賣力演出。
采凝也不再堅持。「OK,就讓你跟。我先去換一下外出服。」
「我也是。」各自換好後,他們在門口會合。
初當夫妻同行走,還真是麻煩的事;不知該走近一些,還是走遠一些。兩人一會一前、一會一後,一家家書店鑽,走了不知多久,人潮也愈來愈多;不知不覺地,兩人竟擠了開來猶不知。她人已進了書局,而他仍往前走。采凝一個回頭想問他,啊?怎麼不見人影了?而漢民也是,想問她下一站去哪間書局,回過頭時她已不見蹤影。
兩人最後還是在人行道上找回對方,彼此會心一笑;而他的手已不自覺地握住她的柔荑,因牽住她才不用時常找人。
有時擁擠也是好事,會將她擠向他,也會將他更貼近她,兩人心底全白這一回事,但誰也不想提誰違約了。
※ ※ ※
新婚三日,他再也耐不住不看診的無事可做,馬上召工作人員回崗位復工-
蓮與翠美還在納悶,怎麼老闆的蜜月期這麼短?
而他總派難題給她耶!醫生太太怎麼當她是不曉得,本來她還有四天的日子可以學習適應,現在他一下子將適應期縮短,害她也不知該乾脆翹腳等著收錢,還是下樓倒茶給客人喝?
一整個下午,她是連樓也不敢下,不時喃喃自語地演練著……「嗨,你們好,我是卓太太……請多多指教,我叫采凝,你們可以叫我藍藍。
……不對、不對,統統不對!」她氣極了自己的遜。若是往常,她可以不知「寡廉鮮恥」四字怎麼寫;但現在,卻連她原本的伶牙俐齒也不知躲哪去了。
而她的碎碎念全看在他眼中;也不是他故意要竊聽,只是他趁著空檔上樓,便湊巧撞見她手擁小抱枕,一會卓醫生的太太、一會又藍藍的自言自語。為免唐突,他故意清了清嗓子,示意他的到來。
采凝嚇了一跳,抱枕扔了出去。「你嚇人呀!」
他不以為然地反問:「我有出聲呀。怎麼,你沒聽見嗎?還有,你剛剛在做什麼?」
采凝白了他一眼。「你出聲也太遲了些吧。至於我在做什麼你也看見了,我在扔抱枕呀。不是我有什麼問題,根本就是你的行為太警悚了。」
乖乖,怎麼又牽扯到他身上?看來是她自己心虛了。他聳聳肩,不強辯也不承認,隨即問她:「對了,你今天還沒出過門啊?」
哎呀,她這個煮飯婆也太混了。領人薪水,竟忘了出門買菜!
刷地她人已進入房內,又刷地閃進更衣室,出來時已是一身時髦的打扮,一掃適才的沮喪。
「卓——漢民,我買菜是要推菜籃車還是提菜籃?」
只見他雙手擺成一字形,大剌剌地坐在沙發上。「隨你。」
她皺下眉來。「可是你家的菜籃呢?」
「我家哪會有菜籃。」
她當然知道沒有,如果有的話,就是光憑想像都會笑掉她的大牙。醫生提菜籃?
呵呵呵……「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打算給我多少買菜錢?」
「我們不是訂好了契約,一個月兩萬元當買菜錢的嗎?」
兩萬是菜錢,那她的月薪呢?「我們協議是兩萬沒錯,但我的工資可否也一併結算?」
哦,原來她的意思是這樣。他由口袋掏出一疊大鈔道:「喏,你算算看這裡有多少;還有,你的月薪總計多少,我也一併算,就當作是我僱用你的費用。」他既開口要她辭去工作,就有負擔她所得的心理準備。
采凝也不敢太過分,因為這契約可是她提議的,就算原來三分之二的薪水吧。
點過鈔,計數六萬三,她將多餘的三千元還他。「喏,你一個月支付我六萬,其它的損失我自己負責。還有哇,你的收入方面可以不用請會計師替你結算了,我的程度絕對不比會計師差。」采凝本著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原則毛遂自薦。
「你也會會計?你讀商的嗎?」
她呀,不讀商學院已對錢事精通,倘若讀了,豈不天下無敵?
「不是,不過我精算的程度不輸給你們。」
漢民不是不信任她,只是他們之間除了夫妻名分外,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關係;
更何況,他們認識還不到一個月,他怎好讓她太清楚他的資產究竟有多少?
「不了,你專心當你的卓太太吧,其它的事你大可不必操煩。」
她趕忙解釋:「你大概誤會了,我的意思是……」
這實在不太像藍采凝的作風了,連爭取個賺錢機會也說不出來。她不曉得自己到底怎麼了?
看他正等著下文,采凝清了清嗓子續道:「我覺得我除了卓太太一職可以做得稱職外,也能勝任一些瑣事。」夠明白了吧。他再不懂,那她先前的暗示也全白搭了。
漢民掩嘴,饒富趣味地笑道:「我這裡除了卓太太這個缺,似乎並不缺什麼人手。你倒說看看,我這裡還缺些什麼?」
采凝有些靦腆地回:「你真想聽?」
「當然。」
那她這就不客氣了。「其實也沒什麼,只是這個工作對我來說,也算是增產的一個機會啦。」
增產?沒有哇,明文規定他們是不生子的。怎麼她後悔想生啦?他並不急著斷章取義,等聽她說完再下定論。
果然她接著又道:「比如像鐘點清潔婦,她的工作太簡單了,我全做;還有,管帳的差事,你也不用再勞煩會計師,這種支出挺浪費的,你倒不如花一半的費用請人解決呀。」
開玩笑,會計師的費用可是公訂的,哪來的半價?難不成她想建議他去雇一些來歷不明的雜工,或是沒領牌照的會計人員嗎?這太荒謬了吧。
「卓太太,我想沒那種人材吧?」
「不,有。只要我——」她賣個關子,暫不公佈。「她呀,不光人優秀,而且我保證來歷絕對清白,包你滿意。」。
她那表情說有多暖昧、就有多曖昧,他怕怕地問:「那你的意思是——」
「非她不可。」
這麼肯定?想想他們未來也許要同居上好長一段時日的分上,他才終於妥協:「好吧。不過話說在前頭,她如果不行,我便叫她走路。」
「Noproblem!」不管他喜不喜歡,即使丟了傭人一職,她還擁有卓太太的頭銜,先賺到錢才是重點啦。「那她何時上工?」
這麼急?他回道:「我不想在還沒確定前就辭人家的工。你明天先找她們來實習看看,行不行還得鑒定過後才能確定。」
「明天?OK!」
兼職工作有著落了,她也才能放心地上市場買菜。
望著她離開的背影他暗暗想著:無可否認她的資質不錯,才短短幾天,已能將食譜中的每一道菜完成;除了準備時間久了些,可也全照內容中的圖片擺放出來,色香味俱全,功力還不差。他相信再過些時日,她絕對有望晉陞師傅階級。
一陣呼叫鈴聲又將他拉回現實,對講機傳來——「卓醫生,有患者。」
他才匆忙起身,下樓開工去了。
※ ※ ※
市場對采凝來說是陌生的,因為她一直以為花在廚房的時間就不知會阻礙多少的momey進袋,是以堅持不入廚房,不將時間浪費掉。所以呢,她極少開伙,即使開伙;也只是泡泡麵罷了。嫌她懶呢,她可是為了錢而衝鋒陷陣;說她人生沒目標呢,她也可以朝七晚十一、沒日沒夜地拼。肉體再累、精神再疲乏,只要看見了結果——錢,保證比喝什麼「蠻牛」還有效。
大略問了一下豬肉價與蔬菜的時價,作了一番比較。市場的阿釵姨賣青菜一把才十塊,比超市便宜,也比金貴那一攤便宜了兩塊錢……這樣精打細算下來,零零總總原本該花掉五百元的菜錢,現在只需要三百元便解決了。
水果呢,問了幾十家水果商,問到第三家是大盤價,第七家是自產自銷,價錢比起別家便宜了。而且大量添購上市的當季水果也比較划算,吃不完的還可搾成鮮果汁,真是一舉兩得。
大包小包地提回家去,漢民差些看呆了眼。幸好他的定力佳,工作沒因她的大採購而中斷。
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醃魚、洗菜,準備大動鍋鏟。
今天她在市場還和一位婦人一人一半地各花了八十元買了半隻純土雞,因為準備的菜單上是要煮的是栗子雞、五柳魚及蔥辣青江;而蔥、姜、蒜全是買菜附送的。
那裡省一點、這裡節一點,大半的菜錢也就中飽私囊全進了她的口袋。
不過這三道菜也花費了她近一個半小時的時間,那些剩餘的菜錢還不夠付她的工資哩。嘖,不划算,實在太不划算了。
切了盤水果,漢民也已休診了。他脫下制服,循著飯菜香走來——「嗯,好香。今天煮了什麼菜?」
她理了理圍裙回:「栗子雞、五柳魚及蔥辣青江菜,和一盤加州橙。」
唯有這一刻,他才感受得到娶了她的好處。
他由衷地表示:「真香!你的手藝愈來愈好了,也許考廚師執照對你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歹勢啦,講得這麼實在,害她有點不好意思咧。
「還差得遠呢。」私底下她是夠臭屁的,但檯面上卻不忘掩飾一下。
「我是說真的,你已經夠資格了。」
「是你不嫌棄啦。」
一人一句,說得倒像有這麼一回事似的,其實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她從中「??」油水,而他則是賺胃飽。
※ ※ ※
午後,他小憩了會,而她則安靜地看著她的投資計劃。下午的看診,她也出現於樓下。
有不少患者問她:「你是新來的嗎?」
而她總是笑容滿面的一句也不答,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總是讓翠美與-蓮私下偷偷解釋。久了自然也用不著她兩人解答,因為大家都知道那位沒穿制服的就是醫生娘。
采凝的不著粉彩,素素淨淨的一張面容,活像稚氣未脫的小女孩;再加上削薄微卷的俏麗短髮,清純的氣質讓她年齡好似一直停留在十七、八歲。除了有幾位特別看清她眼角殘留寥寥幾條細小紋路的歐巴桑外,大家一致認為醫生娶的好似個女學生——誇張如張太太也。
「卓醫生,原來你喜歡幼齒的。」
什麼幼齒不幼齒?
「哎喲,早知道我便介紹我小女兒給你。」
「你小女兒?她多大年紀?」他是不會對其他女人產生什麼非分之想,但他也好奇張太太的小女兒到底「小」到什麼年紀。
張太太自豪表示:「我家媛媛才十五歲,但她的發育比較早,反正也能生了。」
哪有這種媽?才十五歲的「小」女孩便如此向人推銷了?
「才十五歲?張太太,你不是說你小女兒已經二十六歲了嗎?」翠美滿臉的疑問。看張太太年紀也不小了,哪還會有十五歲的女兒呀?
「十五歲這個是別人的孩子,不過是我在養的啦。」
事後問過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原來張太太是大老婆,叫「媛媛」的是妾生的小孩。她再怎麼張羅當然也會先替自己的孩子著想,逼不得已才會抬出妾生的女兒。
采凝下來坐鎮,確實惹來了不少閒言閒語;不過呀,如果是在顛峰的時段,眼明手快的她還真是個好幫手。掛號、收費、開藥,無一不拿手,嘿……可是當他上床時,她又來了——「漢民,你覺不覺得晚上這個時段應該多個人手?」
他也知道人手不足,但是光征晚班人員也著實不好征;時間短、工作量大,趕、忙、急是晚班工作者最大的壓力。
「我知道,只是人不好找。」
「不會呀。」她的口頭禪又出現了。
他皺起眉頭。「你不會又想……」
「對,我就是想。」
千萬別被她的一派天真給騙了,他實在有點受不了她了。先是清潔婦與會計人員,兩者合一的工作全教她給攬了;而現在晚班的人手,她又想插一腳?太不可思議了。
「我有權利說不嗎?」她純真地回他一笑,並且肯定地搖頭。
漢民宛若癱了似的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不是他捨不得多給她個幾千塊,而是她未免搶錢過了頭吧。
她怎麼會、怎麼能、怎麼可以這麼愛錢呢?
采凝搖搖他的手臂:「喂,你沒事吧?」
他閉著眼答道:「如果心臟再弱一點,也許會有事。」
她也不是存心的,只是習慣性地展現本能——撒嬌。
「不要啦,別這樣嘛……」
一陣酥麻貫穿他的神經,前所未有的激素快速地醞釀著……他慢慢地張開眼睛,溫柔的雙眼深邃且含情,莫名的情愫在彼此之間滋長著……她立即閉上嘴,不敢再造次。
「你——」
漢民突然回神,靜靜地又合上眼,想壓下剛剛那股莫名的力量,直到恢復平靜方休。
采凝不忘問他一句:「你不會是對我有那種幻想吧?」
漢民不想回答她隱含挑逗意味的問話,一動也不動地保持原來的姿勢。
她明白他想假裝入睡來迴避她的問題,只可惜她的精神大好,也不打算放過他。
「其實呢,做夫妻嘛,當然避免不了親密的行為。像《喜宴》那部電影一樣,就算是同性戀者也會和假老婆發生關係,更何況正常如你。咦,你到底正不正常,我好像還不知道耶。喂——」她搖晃著他的臂膀,企圖問明他的狀況。「你不會剛好也是個同性戀吧?」
漢民喃道:「你不覺得現在問這個問題稍嫌太晚了嗎?」
藍藍瞪大了眼。「不會吧?」她難以置信她精挑細選的模擬老公有可能是那圈圈的一員,那她不就……危機四伏了?搞不好哪天他在睡夢中,沒認清她是男是女地霸王硬上弓,她不就成了標準的受害人啦?更可怕的要是因此而染上愛滋,到時她就哭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了。
「當然不會,你看我像嗎?」
用看的哪會准,要檢查才知道。
「你是醫生耶,怎麼可以……你不會不知道那個是會傳染的吧?」
他終於耐不住性子了:「你也知道我是醫生,那你還懷疑我幹嘛?」
「算了算了,我要的只是確定的答案。你只要告訴我,你是或不是便可。」
漢民無奈地看她一眼。「我累了。」他累了?這和他們在談的話題相關嗎?
「別想逃避現實,說,我的心臟尚可,可以接受你的任何答案。」
她想玩,他可沒興致陪她。「很晚了,別鬧了。」
「你只要說有或沒有,我便放過你。」
她追根究柢的功力可真深厚,隨隨便便敷衍她的念頭最好是想都別想。
漢民此刻真後悔答應她的爛建議;不過也慶幸還好眼前的一切全是假的,不然他肯定要崩潰。如果每天都得經她這一套的死纏爛打,他不死也半條命了。
「沒有,我很正常。這下你總該讓我好好睡一覺了吧?」
「真的不是?真的沒有?」
「YES!」他為剛才懸崖勒馬的理性感到慶幸,因為這種窮追猛打的妻子他可不敢領教。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自己語焉不祥引來這麼多的是非,她也不至於窮緊張地忙追問。怕死總是人的天性嘛,就原諒她吧。
有了這一層的認知,他也不再怨怪她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劣」行了。
不光是他,連她也開始懺悔:怎麼好好的一件外快差事,又被自己的死性子搞砸了哩?原本還想問問他,如果對自己有意思的話,大可大方地對她表示。只要他肯付錢,她願意充當「戀愛型」的情人,保證所製造出來的氣氛絕對讓他有沐浴愛河中的甜蜜。算鐘點也好,算日薪也可以,她是絕不會嫌銀兩少的;反正不過是順手之職嘛,既不必多花時間,又可廢「時」利用。
現在的她滿腦子裝的都是錢,只因少了安親班的八千、少了美容教室的一萬,這一季她可「哈」了。
看來今天的計劃失敗,改天找機會再提,先睡覺再說嘍。打個呵欠,迷迷糊糊地就入了夢鄉……朦朧中,她夢見了她的金主送她大把大把的鈔票,她開心地算呀、數呀,一雙大眼都成了「$」狀,而那張櫻桃小嘴也笑得像個大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