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一聲哀號自床間無力地飄了出來,落花和流水趕緊放下手邊的工作,搶奔到床沿。
只見司為濃密的睫毛煽了煽,顫動幾下便緩緩張開。
「醒了醒了!小姐終於醒了!」 流水首先發出歡呼,連忙要門外的小丫鬟去熬藥,雀躍之情溢於言表,只差沒有喜極而泣了。
「你們怎麼……」司為一時還沒有搞清楚狀況,撐著身子想坐起,然胸腹間傳來的劇痛卻再度使她哀叫出聲,跌回床上。
「小姐!」四名婢女看得冷汗都冒出來了,落花更是差點沒哭出聲來。「小姐您不能亂動啊!您肋骨斷了好幾根,得好好躺在床上休息。」
「肋骨……斷了?」 司為蹙眉,隱隱約約地將所有事情記了起來。她眼神一變,抓著當時也在場的有意急問:「他呢?怎麼不見了?怎麼不見了?」
「小姐……」有意真不知如何啟齒才好。
想昨天季遐把他們全都轟出房外後,裡頭似乎就起了爭執,等他們再度進房時,早已不見他們的人影。他們雖然疑惑,卻也沒追究下去,因為當時大夥兒的心思都在小姐身上,根本沒空去理那些閒雜人等。
「回小姐,奴婢也不清楚,從昨幾個傍晚,就已沒見著他人了。」
司為喉頭一室,說不出話。
他一定是走了!他丟下她走了!
當這個聲音自心底響起,司為強烈地反抗它,拒絕接受它,且還不顧身子地爬下床,靠著牆,腳步踉蹌地想要出房。
四名婢女全被她這突來的舉動給嚇了一跳,愣在當場,只有有意伸手想要拉住她。
「小姐,別去了,季公子他早走了,您身上有傷,還是先躺下歇著吧!」
「不!他沒走!他不會就這麼丟下我,我知道的,我……我要去找他!」司為邊說淚水邊掉,其實她也知道他留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在她重傷的時候,他丟下她走了,這教她如何相信?怎麼接受?
甩開有意的手,她一步步走向門邊,身子傳來痛徹心扉的疼,她已分不清是出自傷處抑或心底,她只想找到他,證明他在乎她,不會在她出事的時候,遠遠地離開她。
「別這樣子,小姐,您身上有傷呢!」落花哭道,想上前攔住小姐卻又不敢。
「不,我要找他,我……我一定要找到他。」 司為咬緊牙關,努力支撐自己不致暈厥,她扶著牆走,傷處痛得她眼淚直落,卻仍不肯放棄。
「小姐,別折騰自己了,季公子他真的已經走了,他本來就是個定不下來的人,這點您也很清楚的,不是嗎?」有意不忍見她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心疼之餘只好說些狠話,盼望她能清醒。
有意這番話無疑像把利斧狠狠劈裂司為的心,她終於崩潰了,重重地跌坐在地,迸破了傷口,血水緩緩流出,她也渾然不覺。
「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他……他不要我了。」她雙手環胸,縮進牆角,狂亂地哭喊著,心,碎了。
「小姐!」落花心疼地衝上前抱住她,陪著她一起哭。
「沒關係的。小姐還有我們啊!我們會一直陪著小姐,絕不離開小姐。」
流水鼻頭一酸,也過去抱住了她倆,跟著掉淚。「沒錯!咱們不離開,一輩子陪著小姐。」
無情沒有說話,不過她也紅著眼眶加人了她們。
有意則咬著下唇,心中是難過無比,她湊上前去,與她們抱在一起。「是的,小姐還有我們,除非您不要奴婢,不然,奴婢是不會走的。」
司為一直哭,一直哭,任她們怎麼安慰也沒有用。
她不懂,為什麼他能如此灑脫地撒手就走?
要是她沒有受傷,他執意要離開,她雖會不高興,可卻也不會懷疑他待她的真心;可是現在她變成這個樣子,他竟然還走得開、還放得下,這豈不代表他根本一點也不在乎她,全沒將她放在心上?
好淒慘,可不是?原來他是這般看待她的……
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一個可有可無的女人。
他不重視,亦不珍惜,他不會為了她而多作停留,她對他而言沒有意義。
她算什麼?在他心中,她到底算什麼啊……
從頭到尾,他一直在欺騙她,只有她還傻傻地將真心雙手奉上。她做了一次徹底的傻瓜!愛上他、依戀他,直到最後離不開他。
她到底把自己陷入了怎樣萬劫不復的境地?
司為突然停止哭泣,反常的笑了起來。只有她自己明白,止不住的笑聲中,含有多少淒涼和心酸。
這是第二次,她被遐棄了,被心愛之人所遐棄……
應該是命中注定吧!她累了,真的累了,如果到頭來只是使自己受創的心再度千瘡百孔,那麼,她寧願不要感情。不要感覺,將自己封閉,然後不再受傷。
漸漸止住悲哀的笑,她的心沉澱了,像是跌墜幽暗的海底深處,沒有溫暖、沒有陽光。
只有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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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直到今日才明白那天雲湧話中的意思了。
後悔啊!他真不該違背少爺的意思,瞧瞧現在,他慘成什麼德性?失魂落魄,只差沒夜夜買醉了。
雲湧是對的,他實在不該將少爺強行帶回,結果觸怒了他,下場便是如此——比死還慘的「打人冷宮」。
他從沒看過少爺發這麼大的火,而且還是那種燃燒不顯於外的火,無從觀察,無法揣測,所以不能滅、不能防,只有靜靜地接受焚的,直到它燃燒殆盡。
少爺不是個深沉的人,因此發作起來才更覺恐怖,關於這個他倒也還可以忍受,他現在之所以會備受煎熬,實是因為他的漠視態度。
他可是從小就待在少爺身邊的貼身護衛,少爺不念舊情撤他的職已夠教他心痛好久了,沒想到,他竟還將他忽略得那麼徹底。
不看、不說、不聽,打從心底無視於他的存在,這教他怎能不憤慨?他無法忍受呀!別說這種撤換隨身侍衛的事情在教中是史無前例,少爺對他的不理不睬才真夠傷人。
違逆少爺旨意的苦果,他已經嘗到了。
「少爺。」風起數度發出哀求。「求求您,別不理我好不好?」
季遐翻看手中的簿本,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對於風起,他真的生氣了,竟敢拂道他的意思,將他打昏強行帶回。這筆帳,夠記到他人棺材了,休想他會原諒他!
無心翻閱著手中厚重的本子,這是記錄西堂近年來所發生的各項大事,他既要接下堂主一職,勢必得對堂內事務多有瞭解,這也就是為何地不想留下,卻不得不留下的原因了,因為在兩天之後,承傳儀式即將開始,他走不開呀!他不能丟了季家的臉。
所以,他留了下來,儘管心裡焦急不已,他仍是留了下來。
只是,人在此地,但心呢?恐怕還牢牢繫在江南吧2
雖然明知此時不該心有旁騖,但,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她。
司為好嗎?她一定很氣他吧?他一聲不響地消失不見,她不氣他才怪呢!
可是,他是真不得已,如果可以,他也想留在她身邊,偏偏事不由人哪!
他好擔心她的傷,她那麼怕痛,斷骨的痛楚教她怎麼忍?思及她落淚的容顏,他的心就一陣揪緊,恨不得飛奔到她身邊,照顧她,安慰她,陪伴她。只是……
「唉。」他深深歎了口氣。
「少爺?!」風起還以為少爺是在對他歎息,雙眸陡地晶亮。「我就知道少爺您不會不理我的,少爺,您的氣終於消刀巴?屬下已經知錯了,下回絕不敢再犯啦!」
季遐還是沒理他,他說過,他不會原諒他的。
其實,他並不是個肚量狹小之人,只是這回,風起真的惹火他了,平常他若違背他的意思,他是不會太計較,可是這次司為受了重傷,他竟還把他從她身邊拉開,這教他怎能不火大?
他擔心司為擔心得差點沒白了頭髮,難道風起看不出來嗎?他重視司為更甚於接管教務,難道風起不懂嗎?
從小一起長大,他該是瞭解他、幫助他的呀!這般阻撓他,他算什麼朋友?什麼屬下?這種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的護衛,他不要也罷!
「少爺,您怎麼都不說話?難道……您真的不理我啦?
少爺。」風起雙手合十,苦苦哀求,在他身邊轉來轉去。
「別這樣啦!少爺,屬下真的知錯了,也很認真地反省過了,少爺,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
季遐被他吵得不耐煩,「啪」地扔下手中的簿本,起身朝外走了出去,對風起仍采視而不見、充耳不聞的態度。
他是該受點教訓,瞧他以後還敢不敢不把他這個主子給放在眼裡。
「少爺——」風起哀號著,卻不敢追出來了,因為少爺擺明著還在生氣,他一時之間是甭想求得他的原諒了。
季遐見風起並不追上,想他倒也還算識相,便暫時不打算追究這事兒,準備去找現任西堂堂主。
因為司為離不開杭州,所以他有把整個西堂遷至江南的打算,由於西堂是管理教中財務進出的,所以比起北方,那物產豐饒、極富商業生機的江南反而更為合適,此舉對整個摩蠍教只會有利而無弊。
他已將此事稟告教主——也就是他老爹了,他老人家同意讓他放手去做,所以現在他忙得很,必須多去瞭解一點堂中事務才好計劃遷移事宜。
事情雖多,他卻做得心甘情願,為了司為,也為他自己,他不想過著兩地相思的日子,太難熬了,像現在他幾乎要撐不下去,若不是為了他倆的未來著想,他一定忍不住飛奔去江南見她,以慰他飽受相思之苦。
司為……
他好想見她,雖然明知見面時,憑她的性子,肯定不會讓他好過,他勢必得花費一番唇舌去解釋他無聲無息就消失不見的原因,但,他還是想見她,好想好想。
爹已經知道了他和司為的事,並沒多說什麼,可見是贊成了,一切都進行得頗順利,如今最大的阻碌就在於司為的怒氣。
他怕她不原諒他,以他對她的瞭解,她鐵定會氣上好一陣子,想得到她的原諒恐怕沒那麼簡單。
唉!傷腦筋,這個司為呀!
他可愛卻難纏的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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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為明顯地變憂鬱了。
偌大的任家宅院再聽不到她恣意的笑聲,再看不到她活躍的身影。
她變得安靜了,十六年來頭一回表現得像一個大家國秀,然而全宅的人卻沒有一個為她這種轉變而感到高興。
因為她不再快樂了。
任家的每一個人都疼她,這點由他們放縱式的教育就可以看出,他們所希望的司為,是隨心所欲的,是無憂無慮的,可如今她變得了無歡趣,教他們如何不心疼?
為了此事,老太爺、老太君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什麼法兒都用盡了,卻仍不見他們的心肝兒向展露一絲笑顏。
她這種轉變讓兩位老人家又是心疼又是憂慮,卻因不知原因為何,無法對症下藥,否則,也不用在這裡窮著急,而一愁莫展了。
原來司為心高氣做,無法容忍自己被拋棄一事被傳開來,所以下了道命令封住眾人口舌,不許他們提起,是以知道此事的人雖多,事情卻沒宣揚開來,直到今日老太爺。
老太君仍對其中內情不明所以,還以為司為是因受傷而情緒不佳。
這一日,老太君和隨身的兩名丫髮帶著司為愛吃的松子糖來到「憑綠樓」,探視探視已可下床走動的司為,卻不期然的聽到房中落花擔憂的聲音:「小姐,您別這樣嘛!像您這麼好的條件,何必為了個澆薄的男人傷心又傷身?」
老太君一聽簡直怒不可遏,誰敢欺侮她的為為?
砰的一聲推開門,她怒視著落花,「你,把話給我說清楚,是哪個渾小子惹為為傷心?」
落花被老太君的突然闖入和惡聲質問給嚇得臉色發白,下意識地脫口道:「就……就是小姐她……她喜歡的……」
「樓致遠那渾小子?」老太君尖聲怒叫出來。
她是誤會了,因為司為從小就和樓敷遠交好,以致兩家長輩都已認定了他們是兩情相悅,這輩子注定要做夫妻,是以當老太君一聽到司為有喜歡的人時,直覺地便認為絕對是樓致遠錯不了。
「好哇!那個渾小子,敢欺侮我們家為為,我非要他好看不可。」
「不是的,太君,您誤……」 落花急著要解釋,老太君卻不給她把話說完的機會,連自對司為道:「別擔心,為為,有奶奶在,奶奶絕不會讓你受到一絲委屈。你喜歡樓致遠那小子是吧!放心,奶奶有的是辦法要他娶你。等奶奶的好消息!」說完,一陣風也似地刮了出去。
「太君!太君!」落花在後頭直追,才跨出門檻就已失去了老太君的蹤跡,連她隨身的小丫鬟也跑不見了人影。
「完蛋啦!她誤會了,這下麻煩可大了。」 她沮喪得踱回房,忍不住又勸司為:「小姐,現在還來得及,您快去阻止老太君,不然,您豈不真的嫁給致遠少爺不可?」
司為坐在窗邊,望著外頭開得正盛的白櫻,臉上表情始終如一,似是對剛才之事全無所覺。
「小姐!」落花急得快哭出來了,這時正巧出去辦事的有意她們回來了,她便如臨救星般地迎上前去,將事情說了一遍。
大夥兒聽了,全都蹩起眉頭,正想發動人海攻勢勸勸小姐,司為卻突然出聲道:「你們不必勸我。」
「可是小姐,你又不愛致遠少爺,真要嫁了他,這……
這不大好吧!」落花低聲說道,語聲裡已含有一絲哽咽。
司為不著她們,雙眼直視遠方,平靜的表情看不出是悲是喜。「無所謂,就照奶奶的意思辦吧!」她高興就好,反正她早已不在乎了。
所愛之人的心裡沒有她,她還有什麼好執著?什麼好留戀?嫁給致遠哥哥……也好,至少他會疼她,照顧她,不會惹她傷心,不會讓她難過。
「可是……」流水也想再勸,司為卻制止了她。
「別說了,我什麼都不想聽,你們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是……」流水無奈地應道,四人依言退出房外。
才出來沒多久,落花就已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瞧小姐那個樣子,分明就是一副心灰意懶的模樣,事已至此,恐怕任她們說破了嘴也是無用。畦2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啦?
流水正心煩呢2 被她一哭,火氣全上來了。「別哭啦!
吵死人了。就不能想個辦法解決嗎?淨是會哭,哼!哭又有什麼用?」
「可……可是能有什麼法子嘛!小姐根本不在乎……」
落花抽抽噎噎地道。
「不如由我們去告訴老太君,小姐愛的是季公子,而不是樓二少爺,如何?」無情提議道。
「不行啦!小姐不准我們提及季公子的,你忘啦?」 流水擺手道。
「我們可以不要說出他的名字呀!」
「你以為老太君不會追根究柢嗎?到時答不出話,老太君肯定會認為咱們在扯謊。」流水再度反駁了無情的提議。
「這……」無情想想也對。「那可怎麼辦?」
「怎麼辦?當然只有逃啦!」流水一語驚人。「到時若真阻止不了,我就帶著小姐逃婚去也!」
落花驚叫:「不行啦!流水,你會死得很慘的!」
「那我也顧不得了。」流水滯灑地聳聳肩,豪氣萬丈地道:「總之,我是豁出去了,怎麼責罰都無所謂,我拚死也要阻止這場婚禮。」
「流水,不行啦!你別衝動嘛!一定還有別的辦法可想的。」落花又哭了,死拽著流水的手臂不放,像是防止她做傻事。「有意,你說句話呀!快勸勸流水啦!嗚……為什麼你看起來一點都不焦急呢?」
有意瞥了她一眼,淡道:「其實你們大可不必這麼緊張的。放開流水吧!落花。」
「你有主意啦?」落花的淚水可說是收放自如,眨眼間她臉上的兩道瀑布已然消失笠而蹤。
有意綻出一朵輕柔的笑意,晶燦的眸子裡淨是狡黠。
「主意?那倒沒有。只是你們不覺得,此事未必不是個轉機嗎?」
「轉機?」 流水、無情和落花三人猶有不解。
有意但笑不語。
等著瞧吧!她相信,這件事絕對會是個很好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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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件事裡最無辜的就屬樓致遠了。當他聽到他爹娘要他盡快把司為給娶回家的時候,他差點沒被嚇得當場石化。
開什麼玩笑?真要娶了為為,他肯定命不久矣!再說,為為喜歡的人又不是他,他怎麼能夠娶她呢?
當下他是極力反抗,甚至還抬出了未婚的大哥當擋箭牌,可是不知怎麼回事,他爹娘竟是狠下了心不為所動,任憑他好說歹說,他們就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這邊行不通,他就直接找為為說去,結果沒想到她竟回他一句:「怎麼?我配不上你?」把他堵得是啞口無言。
他簡直快急死了!幸好後來多虧了體貼可人的有意將事情始末告知於他,他才漸漸從中理出些頭緒,想這一切全是因季遐而起,他便捎了封信給那身在遠方的季遐。
可以想見,當季遐收到他的通知時,是如何大驚失色了。
「嫁人?!」信尚未讀完,原本端坐在椅上的季遐跳了起來,發出一聲打雷般的怒吼。
「什麼事呀?少爺。」雲湧疑惑地問道。怎麼他突然發出那麼大聲的聲響?
季遐沒有回答,他根本沒在聽他說話,雙手將信捏個死緊,膛目看了好幾遏,仍是無法置信。
司為要嫁人了?這怎麼可能?她愛他的不是嗎?為什麼……
是她不想等他?還是她在賭氣?氣他的不告而別?或者……她不再愛他了?
思及這個可能,他一張俊顏全白了,口裡哺哺念著:「怎麼會……怎麼會……」之後,他奪門而出。
「少爺?」雲湧連忙追了上去,趕在前院攔下了他。「少爺,您冷靜點。」
「冷靜?你教我怎麼冷靜?司為都快要嫁給別人了!」
季遐心慌意亂地吼道,完全失去鎮定。
想到他心愛的司為即將不再屬於他,他就焦躁得一刻也平靜不了。
司為要嫁人了?這怎麼可以I
再度拔腿飛奔,他一定要阻止這件事!
「少爺!」雲湧趕緊跟上。「遷移西堂的事情怎麼辦?什麼都還沒處理好呀!更何況您接下堂主一職也不過三天,現在離去不嫌太失禮了嗎?」
「我不在乎!」季遐狂奔著,不忘呼喝道:「來人!備馬!」
「少爺!」雲湧攔他不住,只能歎了口氣,認命地道:「屬下跟您一道走。」
匆匆帶了行囊和乾糧,這趟行程可說是緊湊非常,幾天下來他們幾乎沒有好好睡上一覺,只知日夜不停地趕路。
雲湧看季遐像發了瘋似地不要命的策馬狂奔,心下感歎又多了一分。
他從設想過,會有女人讓少爺癡狂至此呢!
少爺從小對異性就是多情的,不專一的,漫不經心、毫不在意的。女人之於他,合則來,不合則散,想走就走,全無情份可言。
這樣的少爺,看似風流多情,實則最是無情,因為他從不在乎自己的行為舉止是否會傷了誰的心。
少爺是殘忍的,給女人希望,卻又毫不留情地戳破她們的幻想。這樣的他,竟會為了任姑娘而驚慌失措?這代表了什麼?他愛上了任姑娘?
他懂愛?也會愛?
雲湧不確定了。曾經以為永遠也不懂真愛為何的少爺呵!
原來,他還是有心的。
心青不覺好了起來,他精神一振,連連揮鞭,疾衝向前。
他們的少夫人這個位子,非任姑娘莫屬了,他心悅誠服!樂意之至!
一路上面部緊繃而嚴肅的季遐,見自己屬下一掃先前的不悅,配合著他全力趕路,就是疲累不堪也不喊苦,他心下感激,想投給他一個勉勵的微笑,卻怎麼世笑不出來。
因為,他心底澱積著最深沈的陰鬱和痛苦。
想到司為就要嫁給別人,他痛不欲生!亟欲發狂!
只是他此刻所能做的,只有趕!
「駕!」
又是一個揚鞭,但見兩匹駿馬如旋風般狂掃而過,只留下陣陣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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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綠樓」裡,司為偌大的房中,此刻正是忙碌不堪。
兩家婚期已定,除了有意,流水她們都認定這事兒成了定局,沒什麼好說的了,反正樓二少爺不論家世、相貌、人品皆數上上之選,小姐嫁給他倒也不算委屈。
於是她們便開始自「萬里飄香」、「多寶閣」、「百瓷園」
……等名滿天下的各家名店中大肆採購,香料、首飾、傢俱、器物……樣樣不缺,自家的「江南織造」 同時也在全力趕工,不但要一件繡著百條金鳳和綴滿喜字、珠飾的嫁衣,還要一百五十二件的各式夏裝,八十八雙繡鞋,一百二十六雙錦襪,其他的裡衣、抹胸等貼身衣物更是多得不計其數,所用的上等布料加起來,多到足以鋪滿整條大街了。
現在,落花正蹲在房中,揀選小姐心愛的首飾,準備封箱。
花了三天的時間,揀出來的首飾也不過四十七樣,落花望著一張桌子不夠放,甚至擺到床上去的各色首飾,頭大了起來。
雖然深深知小姐的喜好,本來要挑選也不會太過困難,可誰知一向極有主見的小姐這回竟不聞不問,完全放手任她挑去,讓她真不知該從何下手。
真是,要結婚的人可是小姐自己哪!怎麼她毫不關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隨手拿起一枚擄琅額飾,落花不死心地轉向司為探問道:「小姐,這個金鑲唬琅額飾,你瞧好不好?」
司為輕輕嗯了聲,視線卻不曾由窗外那棵綻放的白櫻離開過。
小姐根本看都沒看嘛!落花氣餒地放下飾品,悄悄靠到司為身邊,忽地伸手摟住她的頸項。「好小姐,您怎麼都不理人家嘛!」
司為漫不經心地回道:「沒有啊!」眼睛卻抬也沒抬。
落花扁起小嘴,正打算繼續多撒點嬌,剛好有意就在這時捧著一隻漆盒推門進來,道:「落花,挑你的首飾去,別煩小姐。」
「好嘛!」落花好不甘心地踱回桌旁。
有意將剛從「萬里飄香」所選來的各種名香隨手置在梳妝抬上,正猶豫著該不該將從樓二少爺那兒聽來的消息告知小姐,她看向司為落寞的眼眸,心底升起一絲不忍。
「小姐,奴婢有季公子的消息了。」她頓了頓,瞧見司為渾身一震,她決定說出來。「原來他是那個人稱『邪教摩蠍』的五爺呢!這次回去,便是要接管西堂堂主一職,而這個西堂……說出來真是沒人會信,它正是在商場上佔有一席之地的『白莊』。」誰會想得到那個「白莊」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邪教在幕後操控呢?樓二少爺真是不簡單,竟連這種極機密的事情都探得出來。
司為聽了,眼神微變,終於有了一點反應。
這個「白莊」,她是知道的,其實,只要是經商的人都該知道,因為,商場上的五大龍頭依照順序排下來,正是白莊、東坊、關家、任家和霍氏。白莊位於龍頭之首,誰能不知曉?
真沒想到,他竟會是……司為心下一凜,暗暗罵了自己幾句。
不該再想起他的啊!她已決定不再為他牽掛了不是嗎?
有意見小姐又要縮回自己的殼裡,連忙道:「小姐,原諒季公子吧!要繼承那麼大的產業,他會離開也是不得已的,小姐……」
「住口!不許提到他。你好大的膽子,敢幫他說話?」
司為橫了她一眼,怒聲道。
「奴婢不敢,小姐息怒。」有意「咚」的一聲跪了下來。
司為悶哼了聲,也不叫她起來,逕自心煩地起身,朝門外走去。經過桌旁,忽然瞥見季遣送的那只翠玉手環,由於她怒火正熾,便想也沒想就伸出纖纖玉手,將玉環狠狠揮到地上。
「小姐,不要哇!」落花急叫。好好的玉環為什麼要打碎呢?
幸好,那隻玉環正巧落在鋪有軟墊的腳踏上,是以並未損毀,輕輕地彈了起來,最後滾到地上轉個幾圈,靜止不動了。
司為直直瞅著它看,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饒是聰明如有意,也讀不出她此刻複雜的心緒。
落花則瞧瞧玉環,再瞧瞧小姐,忍不住仍是過去將翠玉手環給拾了起來。
「這玉環顏色好乾淨,是上等翠玉呢!摔碎了豈不可惜?」她心疼地道,掏出絲帕輕輕拭著。
「拿來。」 司為朝她伸出手。
「小姐,拜託您別毀了它好嗎?」落花低聲哀求,不忍將玉環遞出。
「我叫你拿來!」 司為柳眉倒豎,怒斥道。
哼,這手環可是她的東西,她都不心疼了,這奴才心疼個什麼勁兒?瞧她那一副愛惜樣,她心裡就非常不痛快。
落花見司為神色不悅,只能萬分不捨地將玉環給交了出去。
司為一奪過玉環,便想將之狠狠砸個稀爛,可不知怎地,手臂卻沈重得抬不起來。
怔怔的望著玉環璀璨的色澤,她忽然無聲無息地流下淚來。
幽幽一歎,她丟了句:「不許跟著我。」便低首跨出了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