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遐煩躁不安,為司為,也為自己。
眼見司為哭個不停,他卻毫無辦法,這種心痛、無力的感覺深深打擊著他,讓他焦急不已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靜靜陪在她身邊。
好不容易,司為漸漸停止了哭泣,想來已是重新調適過心情,不再那麼悲慟了。
他吁了口氣,整個人這才放鬆下來。
看來她已經完全左右他的情緒了。季遐自嘲地想道。
頗為無奈,不過,其實他並不討厭。
沒有帖子,他就用衣袖替她輕輕拭去淚痕。「好了,沒事了,乖,別哭。」
司為點點頭,氣息一時之間還無法調順,因此說不出話來。
季遐也不再說話,下巴抵著她的頭,環抱著她,耐心地等她恢復平靜。
過了好一會兒,司為才開口道:「你找我來有什麼事?」
「啊!對了。」他猛然想起,溫柔地執起她的手,拉她人享。
「這是……」司為不解地望著滿桌酒菜,強自壓抑的情緒又隱隱在血液中浮動。
季遐左手探進懷中掏了掏,將一隻繡工精巧的小荷包拿出來,他揚揚眉,笑容滿面地亮到她眼前。
司為瞥了眼,注意力暫時被引開,一隻如春筍般白嫩的手指輕觸著荷包上的繡花,想也不想便道:「東方家的鎖針繡。」
好厲害!季遐忍不住在心中喝采。
才輕輕摸了一下,她就可以準確無誤的一口道出它的來歷,果然不愧是聞名天下的「江南織造」唯一的繼承人,她的確有那資格。
想這東方家的刺繡可是當今世上的一絕,而他們的拿手針法就是鎖針繡和纏繡。
東方家的繡品可說是千金難求,因為他們雖然擁有絕頂的刺繡技巧,卻不外傳,也不出售,想要他們的繡品,除非是關係匪淺的親朋好友才可能得到一、兩幅,像他也是辛苦地套盡了關係才得以將這只不過半個巴掌大、造型又不甚起眼的小荷包給弄到手。
還不就是為了討她歡心嘛!再辛苦也值得。不過當初他並沒想到這麼深,還以為自己只是單純地想給她最好的。
「荷包只是小玩意兒,裡面才是我真正要送你的生日禮物。生日快樂,司為,開心點,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呢!」
爆炸性的句子轟然在她耳邊迴響,司為呆立著不動,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屏障正迅速瓦解,過於平靜的表情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趨勢。
季遐疑惑地看著她毫無反應的模樣,也不伸手將禮物接過,反而停立著不動,嬌小的身軀甚至在微微顫抖。
「司為?」
她異於平常的反應連帶勾起他的不安,他伸手想要碰觸她,她卻避之如蛇蠍般的躲開了,樣子像極了受驚的小鳥,脆弱得彷彿一捏即碎。
「司為?」季遐無法克制地提高了語調,雙手急切地想要抓住她。
司為甩手揮開他,一勁兒往亭柱後退,臉上的神色充滿痛苦和狂亂。
「司為,你怎麼了?」季遐不理會她明顯的抗拒,強硬地將她摟在懷中,本以為借此可以安撫她,沒想到她竟瘋狂地掙扎起來。
「放開我!放開我!」她放聲尖叫,雙手使勁槌著、推拒著他,淚水再度溢滿眼眶,一眨眼就止不住地成串落了下來。
「我討厭你!我最討厭你了!放開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司為,你冷靜點,不要激動,司為!」季遐手忙腳亂地想要制止她,費了好大的勁兒卻是無法使她安靜下來,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了,只好用力摟緊她,將她小小的頭顱緊壓在自己胸前。「冷靜點,我拜託你冷靜點。」
司為充耳不聞,依然死命掙扎著,直到累了、倦了,這才漸漸收斂,但眼淚卻絲毫不見其停止。
季遐從沒見過她激動成這個樣子,上回他爽約她也沒露出這種瘋狂的情形。究竟是什麼事把她激成這樣?處處提防,處處反抗,就像落人陷阱的鳥兒,發了狂似的掙扎。
他越想心裡就越揪緊,一種前所未有的痛楚自心口無孔不人地擴充到四肢百骸。
他重重吸了口氣,強迫自己恢復正常,連續深呼吸了好幾次,那緊繃欲斷的感覺才得以稍稍減緩。
伸手捧住司為佈滿淚珠的小臉,他抵住她的額頭,輕聲低哺:「噓,別哭了,別哭了呵!沒事了,沒事了……」拭去她掉個不停的淚水,繼續道:「振作點,司為,你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哭成這樣很難看呢!」
他半激半哄不停地勸著、安撫著,但司為還是沒有反應,淚水落了又擦,擦了又落。
「司為……」他幾乎要無奈地歎息了。「你這樣,叫我怎麼辦?我不愛看到你這個樣子,司為!」他心痛地喊,完全束手無策。
司為依舊毫無動靜,盈滿淚水的大眼迷濛地望向前方,似乎找不到焦點。
季遐又急又痛,又慌又亂,一時克制不了,竟將滿桌酒菜一古腦兒的都掃到地上。
「清醒點!我求求你清醒點,司為!司為!」他雙拳緊握,狂吼著她的名字,之後,頹然垂下了首,淒然道:「別這樣子,司為,別這樣待我……」
司為無語,直到一盞瓷杯落到她腳邊摔個粉碎,發出清脆的聲響,她才眨了眨眼,漸漸開始有了反應。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她抱著頭,啜泣,表情儘是滿滿的痛苦。
見她又想躲,季遐急切地將她緊緊擁住,心疼道:「我是不懂,卻又如何?我只要你好好的,其他的我全不在乎!」
「好?怎麼好?你教我啊,你教教我啊!」司為哭倒他懷中,脆弱無助的」子令人打從心底心酸。
季遐萬般憐惜地因住她,雖然亟欲知道是什麼事情讓她變成這副模樣,但他不願在這種失去控制的情況下去觸碰她內心最不願面對的傷。
小心翼翼地摟著她,就像捧著一個剔透易碎的琉璃,他不願再讓她受到任何打擊,所以什麼也不問,只是靜靜伴著她,直到她回復過來。
過了許久,那像針般刺痛他的心的抽氣聲,慢慢地止息了。
司為吸吸鼻子,哭累了,雙眼於澀脹痛得再流不出任何眼淚,她倚著他的胸膛,讓激動的情緒緩緩沉澱。
見她回復得羞不多了,季遐幫她將臉抹於淨,輕輕問道:「好多了嗎?」
司為哭得整張小臉紅咚咚的,益發嬌艷可愛,她僵硬地點了下頭,別過眼不好意思看他。
呵,他的司為害羞了。
季遐會心一笑,緊繃的身軀這才真正得以放鬆下來。望著她如鮮果般紅艷的悄臉,忍不住,傾身向前,將唇輕輕湊上她的。
他並沒有太過深人,只是將她軟嫩的唇瓣輕輕合住,像在品嚐什麼精緻美食般小口小口地吮咬著,力道不大,卻足以使她雙唇微微紅腫。
司為被他這突兀的舉止嚇得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雖然如此的確有效的使她暫時忘卻了心中的傷慟,但卻止不了她的雙頰像火燒般似的熱辣起來。
「你……你……」哇!她該怎麼辦啦?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會用這種……這種方式來安慰她,讓她哭笑不得,尷尬得不得了。
她羞得不知該躲到哪裡去才好,只能使勁的把頭壓低,不去瞧他。
季遐由喉頭發出一串醉人的低笑,將她更摟緊了些。
「怎麼?怕嗎?」
「才不。」司為不甘示弱地抬起頭,但一接觸到他的視線卻又馬上低了下去。
很好,終於有點樣子了,那個明朗飛揚。朝氣蓬勃的司為才是他心之所愛……
愛?他驚然一驚。
仔細想想,他對她的態度與對別的女人的確有所不伺,先前的太過嚴厲,和後來的百般討好、縱容,這都已然超出他平常界定的範圍,他想,他對她不僅僅是重視而已,那種想要全面佔有她的人、她的心、她的喜怒哀樂……這種念頭也許早已根植於心,只是他一直沒發現,直到如今。
他……是愛她的吧!他並不畏懼愛,甚至對它的到來還有著一絲竊喜,是因為對象是她的緣故嗎?
即使不是,他猜大概也相去不遠了。
沉靜的氣氛令司為備覺尷尬,她故意忽視他過於專注的視線,不安地輕嚷:「怎麼都不說話啦?」
季遐猛然回神,看著司為垂首玩弄自己衣帶的可愛模樣,強烈的疼借愛磷之情瞬間漲滿心田,他突然大力地擁緊她。
這個司為,他要定了!
既然決定了要她,那麼她失控的原因,他就必須要知道。
想了想,他謹慎地開口:「司為,你可以冷靜下來,聽我說一些話嗎?」
司為不想,卻又無法拒絕他,只好點了點頭。
得到她的首肯,季遐仍是不敢間得太過直接,再三思考過後,他試著從另一方面談起。「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為你辦的生日宴?」
司為搖搖頭,強壓了心中的酸楚,道:「我從不過生日,你不知道嗎?」
「什麼?!」季遐聽了差點沒跳起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呀!這主意是盈袖告訴我的,我根本不曉得你……」原來是他弄巧成拙了,盈袖為什麼要這般設計陷害他?「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誠摯地道歉。
司為扯了下嘴角,淡道:「事情過了就算了。」
「那……你還氣我那天的失約嗎?」沒親口聽到她的原諒,他怎麼也放心不下。
「早不氣了,要是我氣你,我才不來呢!哪管你等我等多久。」司為努努嘴,看樣子是真的恢復了。
「謝謝。」總算安心了。季遐高興地吻了」她額頭一下。
司為則又臉紅了,瞧他開心成那樣,好像她的諒解對他很重要似地,這想法令她滿意,更令她歡喜。「這也沒什麼啦!」
推開他,她望著滿地的酒菜,盛起了眉。「這怎麼辦?菜都涼了。」她有點餓了,整天沒吃東西,捧在她面前她不要,現在想吃卻沒得吃了。
「不打緊。」
滿桌熱騰騰的酒菜就已全數備好,灑掉的菜餚也都收拾乾淨了。
季遐牽起司為的手,引她人座,兩人邊談邊用起餐來,氣氛還算融洽,季遐也沒再繼續敏感的話題。
直到吃飽喝足,他才又嘗試地問道:「為什麼你不過生日?」她不是愛鬧又喜歡熱鬧嗎?生日這麼一個好機會,她怎麼會錯過?
司為聞言,整個人明顯地一僵,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端著茶杯的手也定在半空中,久久才放下。
季遐眼看情形不對,馬上改口。「你不想說也沒關係。
咱們剛剛說到哪兒了?」
司為不語,沉靜的表情令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麼。
季遐越發焦急了,直後悔不該把話問出口。
終於,司為緩緩地開口了,停止了季遐的折磨。「我沒有不過生日,在我小的時候,也是有過生日的。」
季遐一聽便知道其中一定發生過什麼事。「你想不想談?」
司為怔怔地望著他,雙眼眨了眨,淚水無聲地落下了。
季遐這下可慌了手腳,好不容易她才平靜下來,他犯什麼賤要一再去揭她瘡疤?他真是大字號第一大呆瓜!
連忙將她擁在懷中,他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地道:「你別哭啊!我錯了,我不問了好不好?瞧,瞧,我這就閉嘴了。」
司為搖首,哭道:「不,這不是你的錯,是我,是我!全都是我害的!」
「司為!」眼見她又有崩潰的趨勢,季遐發急地直喊:「夠了!別說了,司為,別說了!」
「不夠不夠!要不是我……要是沒有我……嗚哇……」
她癱倒在他身上,哭得是天地變色。
季遐又哄又勸,浪費了一大堆口水也不見她聽進半句,他真慌了,心痛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活了這麼久,他還沒有像今天這般狼狽萬分過。
司為似乎巳忘了他的存在,哭得是不顧形象、慘不忍睹,紅腫脹痛的雙眼顯示她若再這麼哭下去,瞎了眼睛也不是不無可能。
怎麼辦?怎麼辦?她哭成這樣,他該怎麼辦?
見她小小的身子顫抖不止,甚至向旁微微傾倒,他心下一驚,連叫:「司為?司為?怎麼了?」
司為沒有回答他,因為她已渾身虛軟,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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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然耳,當季遐抱著昏迷不醒的司為回到「怡園」時,有意臉上的神色只能用「鐵青」來形容。
她仇仇地掃了他一眼,認定他就是罪魁禍首,在接過小姐後,她只冷淡地丟了個「謝」字給他,然後便無視他的存在了。
季遐也不顧她明顯的拒絕,非常自動自發地跟進了房,愧疚地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她沒事吧?」
「你有眼睛自己不會看啊?」有意不給他好臉色,絞了條毛巾開始幫司為淨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她不過生日,私自幫她辦了個生日宴,結果就變成這樣了。」想來他真是懊悔不已。
「你是傻子嗎?倘若我家小姐要過生日,豈輪得到你來辦?瞧,這下可好,把她激成這樣,你教我怎麼辦?」有意氣極了,將毛巾甩進水盆裡,雙手環胸地怒視他。
「對不起……」.他只有這句話可說了。
有意重重呻了一口,怒道:「沒事出什麼餿主意,你知道這會給小姐多大的刺激和傷害嗎?哭量過去,我佩服你!」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她不過生日嗎?」
有意斜睨他,稍微降些火氣,看樣子他好像真不知情。
「你不是本地人,對吧?」
「我來自北方。」季遐照實回答。
有意楞了下,他不說她還真看不出來呢!因為他的口音很道地,身形也沒有印象中的北方人那般雄壯標悍。
「這就難怪了,只要是這裡的人都知道,我家小姐是從不過生日的。」望著司為蒼白的臉,她歎了口氣。「這事兒就算了,這原也怪不得你。」
季遐見她不再理他,忍不住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有意瞥他一眼,考慮許久才道:「我家小姐不過生日,是因為這天也是我們老爺和夫人的忌日。」
「咦?」季遐詫異萬分地叫了出來。「她……她爹娘……」
「死了。」有意回答得簡潔明瞭。
「這……這麼不巧,竟和她的生日同一天。」他又是感歎又是憐惜。「難怪她會信般難過了。」
「不只難過,還有自責。」
「自責?怎麼會?生死有命,她爹娘在她生日之時去世,這也不過是湊巧罷了,關她什麼事?這又不是她所能夠操控的。」難過是一定有的,但自責?沒那麼誇張吧?
有意輕歎。「事情真要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難道不是嗎?」
有意搖搖頭,沉默了,但禁不住他一再追問,只好從頭進來:「在十—……不,是十二年前的今天,是小姐五歲的生日,小姐因為是獨生女的身份,在家中非常受寵,她的生日是何等大事,身處外地的老爺和夫人自然不願錯過,就在回途中,不幸發生了意外,雙雙墜落山崖。」
「啊!」季遐倒抽了口氣,沒想到司為自小就痛失父母,身世可憐。
有意黯然道,「小姐為了此事一直自責不已,她認為是她害死了老爺夫人,要不是為了趕著幫她慶生,他們也不會在崎嶇的山路中駕車疾駛,以致勒馬不及,命喪山谷。所以每到了這一日,小姐就會性情大變,把自己鎖在房中,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地折騰自己。」
季遐聽了沉默不語,心裡充滿了憐惜和侮意。
有意說得對,他沒事搞這什麼爛玩意兒?好好的一天全教他給搞砸了!
「我不知道原來司為她……完了,她肯定恨死我了。」他呻吟了聲,挫敗地摀住臉。
有意不忍見他這頹喪的模樣,輕道:「我也不好,早該知道你今天約她出去八成就是為了生日之事,來不及阻止,是我的錯,不過,為何你會知道小姐的生日在今天?」若他是本地人,那倒還說得過去,畢竟十二年前為小姐辦的生日宴個個盛大又熱鬧,會記得也是理所當然;但他是北方人,根本不應該會知道此事的。
「是盈袖告訴我的。」這句話季遐說得是咬牙切齒。
直到如今他才發現竟上了她的大當!
「盈袖?」有意微揚下眉,表情高深莫測。「我知道了,你請回吧!」
「我要陪司為。」季道馬上發出不平之聲。
有意翻了個白眼。「公子,你瞧瞧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季遐不解地望向窗外,這才發現外頭已黑成一片。「吶?
什麼時候人夜啦?」
有意的聲音又冷冷地傳來。「這種時候你賴著不走,不怕遭人非議?」
「我……」季遐被堵得答不出話,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有意送他到門邊,這時他突然掏出一隻精緻的小荷包放到她手中。「這個本來是預備給司為當生日禮物的,可她不過生日,那就當成是一件普通禮物吧!」
有意瞧著上頭的繡花,認出是東方家的東西,她也知道這東西不太容易弄得到手,因此對季遐的心意不免有些受到感動。「我會轉交給小姐的。」
「麻煩你了,我明天會再來。」
有意揚眉表示知道了,捧著荷包步入房內。
季遐則望著關上的房門,再三在外徘徊流連,捨不得。
離去。
久久,房內全無動靜,他才長歎一聲,身形隱人濃濃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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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季遐果真天天都來報到,一待就是一整天,不到人夜他不會離去。
有意對此頗有微詞,他這樣讓小姐都不能好好休息,但瞧小姐精神越來越好,情緒也漸漸穩定,她才收起難看的臉色,安心去忙自己的工作。
這一天清早,有意將剛剛收集好的露水端進房中時,赫然發現司為竟將那擱置在首飾盒中好些天的小荷包給取了出來,正拿在手心細細凝視。
那不是季遣送給小姐的生日札物嗎?她還以為小姐永遠都不會去理睬它呢!畢竟小姐對有關「生日」這兩個字的一切事物,都還敏感得很。
放下手中的青瓷瓶,有意走近司為身邊。「什麼東西呀?」
司為露出一個靦腆的微笑,將手伸進荷包中,把裡頭的東西取出來遞給有意。
「哇!是小黃金耳環呢!好細緻的雕工,肯定費事不少。」
耳墜成圓球型,體積不大,卻精緻異常,樓空的雕花設計可清楚地看到裡面,仔細算算,竟有五層!也許還有更多,只是看不到了。
她驚歎地伸出指尖輕撥,果然裡層還可轉動,這麼精細的手工,若不是她親眼瞧見,說出來只怕她還不信呢,
有意對季遐不免佩服起來。「季公子還真有心。」
「你也這麼覺得嗎?」司為雙頰有著一抹可疑的紅暈,圓圓的眼睛燦若星子。
有意見小姐這副表情,知道她已完全恢復,一切已是雨過天青了。
懸掛了好些天的心這才安定下來,她揚起嘴角,愉悅地笑了。「是呀!小姐有希望咯!」
「嗯。」司為聽了滿臉通紅,雖然羞澀卻掩不住幸福洋溢。
有意笑著把耳墜放回荷包裡,還給司為。「收著吧!小姐。」
司為接過荷包,卻不放進首飾盒裡,她把耳墜取出來拿在手裡把玩,越看越是愛不釋手。
「我要戴上它。」
「咦?」有意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開什麼玩笑?小姐可沒穿耳洞啊!
司為把耳墜交給她,自己走到梳妝柏前坐定。「幫我戴上,快點,季遐要來了。」
「小姐,您……您可沒穿耳洞呀!」
司為不以為意地道:「我知道呀!現在穿就好了嘛!」
哇!小姐這回犧牲可大了,小時候她抵死不肯穿耳洞,為的就是怕痛,現在卻為了要戴這耳環,二話不說就要接受她自小最害怕的事,這……愛情的力量遼真偉大啊!
有意咋舌,不過倒也沒阻止,開始動手準備一切事宜。
她先將耳墜的針尖部分拿到燭火上消毒,另一隻手則搓揉著司為的耳垂,直到發紅為止。「準備好了嗎?小姐。」
看著細細的針尖,司為嚥了嚥口水,說不怕是騙人的,她從小最怕的就是痛哩!但一想那耳墜是季遣送的,她就不後悔。
閉起眼,她的表情活像是赴刑場般,悲壯地點了點頭。
有意明白小姐心思,消毒完後就迅速下手,轉眼間司為左邊小巧圓潤的耳垂已掛上了個晶燦耀眼的黃金墜飾。
司為被那短暫的刺痛感嚇得尖叫了聲,反射性的跳起來伸手搗住耳朵,一臉炫然欲泣。「好痛呀!」
有意手拿另一隻耳環,朝司為步步逼近。「一下子就好了,小姐。」
司為這下可害怕了,先前的勇氣早已在針紮下的那一刻煙消雲散,現在她不想穿耳洞了,非常不想。「等……等一下啦!有意,我不想……」
她話還沒說完,門就「砰」的一聲打開了。
季道迅捷無比地衝了進來,上上下下巡視著她。
「幹麼呀?」司為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也就忘了穿耳之痛。
「你沒事?我剛剛聽到了尖叫聲,我……」他緊張兮兮地道,在她身邊轉來轉去。
乍聽她的尖叫,他一顆心差點沒跳出喉頭,直到現在也還沒辦法平復下來。
「嗅!我沒事。」說著,她下意識地摸摸耳垂。
季遐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上前一步拉丁她的手,司為那剛穿好洞的耳朵便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他眼前。
其實季遐對穿耳洞一事也不大瞭解,所以對司為耳垂異常的發紅也只感到有些奇怪,可當他伸手去觸碰時,她卻大叫著跳開,他正兀自不解,卻發現了指尖上一點不屬於他的鮮紅血跡。
「血?司為你流血了?!」他嚇得跳上前伸手去翻她的耳朵。
「痛呀!」司為直覺地叫道。他的手指打到耳墜了啦!
季遐匆匆這了聲歉,急於察看她的耳朵,在發現並元任何外傷之後,他便懷疑到她的耳洞上頭。「司為,你的耳洞……是發炎了嗎?」
「發炎?」司為不解地重複一次。
耳洞會發炎嗎?她還不知道呢!
「不是?那為什麼……」他忽然像是想到什麼似地,撥開她頰邊的雲鬢去察看她另一隻耳朵。
果然沒有!司為這個耳洞是剛穿上去的!
霎時,他陡然明白了一件事,十六……不,是十七年來從不芽耳洞的司為,現在會想穿絕不是臨時起意,而是為了戴他送她的耳墜!
她為了戴他迭她的耳墜而願意去做她十六年來所不願的事情?
說不出此刻湧上心頭的那股熱流是什麼感覺,他只想將她摟在懷中恣意疼愛一番。
「你感動個什麼勁兒?要不是你送這勞什子耳環,小姐就不用受這皮肉之苦。」有意毫不留情地潑他冷水。
瞧他那剛呆樣,越看越是礙眼,敢情他是把快樂建築在小姐的痛苦之上?
季遐被她這麼一說,雀躍之情立刻驟減,他垮下臉,低聲向司為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沒穿耳洞。」
司為見他滿臉愧疚,很是不忍,正想告訴他沒關係時,有意又問哼了幾聲。「你不知道的可多著呢!」
季遐的頭越來越低了。
她說得對,他的確一點也不瞭解司為。這想法令他沮喪,更覺無力。
司為還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而失去眼中的光彩,還以為他仍在為她穿耳洞之事感到愧疚哪!於是便忍不住安慰他道:「算啦!這又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就是痛一下下,我可以忍的。」
「司為……」他感動地輕歎,將她摟在懷中。「為什麼之前我會錯看你呢?為什麼我沒有醒悟得早一點呢?」
「你才知道。」司為噘起嘴,十足得了便宜還賣乖。「以前你對我的成見可深了,沒事就淨會罵我。」
「我錯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他揉揉她的頭髮,誠摯地道。
「這還差不多呢!」司為嬌聲笑著。他終於不再討厭她了。
有意看著兩人相處的情形,知道雙方都已陷了下去。歎口氣,她悄悄地退出房外。
季遐眼尖地掃到她離開房間,舉止不由得放肆起來,上回司為的甜蜜他還沒嘗夠,這回可說是老實不客氣地吻上她的唇,恣意舔吮著。
司為被這突來的親呢羞得脹紅了臉,身子一動也不敢動,直到他放開她的唇,他才低首輕喘了聲。「這是……怎麼回事?」
「愛的表現。」季遐淺笑,埋首在她發中,貪婪地吸取她發間的清香。
「是嗎?」司為眼神卻黯淡了。她可沒忘記他也曾這麼對過盈袖。
「怎麼了?」季遐敏感地察覺到了她的情緒變化,忍不住關心地問。
司為不語,冷不防地,跳下他的大腿,想遠離他的身畔。
「司為?」季遐連忙摟住她的腰,不讓她離開自己。「你不開心嗎?對不起,我太放肆了,我不該沒徵求你的同意就……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你別生氣。」
司為嘟起嘴,跺腳道:「人家才不是氣這個!」
「那……」她到底是在氣什麼呢?
季遐心急不已卻又不知錯在哪裡,只能愣楞地看著她。
司為哼了聲,道:「你喜歡盈袖是不是?有次我見到你也像剛剛對我那般對她。」
季遐這下可說不出話來了,她的思想直接又單純,他實在不知該如何跟她解釋這兩個吻的意義是全然不同的。
「那不一樣,司為,我……」吸口氣,他慎重地道:「我愛的女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你,司為,我真的愛你,你要相信我。」
她的腦子不會轉彎,他只好用最直接的方式,向她表明心意。
司為驚訝地張大了嘴,呆了幾秒,然後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是說……你也喜歡我?」
強烈的喜悅驟然湧上心頭,哦!天!她想尖叫了,她還以為他永遠也不會喜歡她呢!沒想到……
「騙人的吧?這是騙人的吧?你……你怎麼可能會喜歡我?我任性又刁蠻,你……你不可能會喜歡我的。」她低喃,越說越是心情低落。
是呀!他怎麼可能會喜歡她?他曾經那麼地厭惡她,又怎麼會突然改變了心意?她早該知道的,她是那麼地頑劣,那麼地討人厭,他會喜歡她才有鬼。
鼻頭和眼眶有著酸澀的感覺,她不想哭的,可是……
「我很認真,司為。」季遐沒注意到她眼中的哀戚,伸手捧住她的臉,要她正視自己,「相信我,我是愛你的,比任何人都還要愛你,」
司為因他的告白而愣在當場,她定定地鰍著他,連淚水滑下了眼眶也還渾然不覺。
看到她落淚,季遐開始慌了。「你哭了?為什麼?我真的沒有騙你,如果你討厭我……我、我現在就走。」
司為這才驚覺自己落淚了,她趕緊抹去淚水,緊抓著他的衣衫。「人家才沒有討厭你,你不可以走,」
幸好,她沒有說出他不想聽見的答案。
季遐鬆了口氣,發現自己竟是如此在意她的答案,這是他從沒想過的。
輕擁著她,他心疼地這:「那你為什麼哭?不就是討厭我麼?」
「才不是呢,人家……人家是太高興了啦,」她紅著臉,又遭:「人家以為你永遠也不會喜歡我。」
「本來我也是這樣以為,可是……」他撫著她柔順的長髮,眼中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情意,輕聲低哺:「可是我就是情不自禁地被你吸引,為什麼呢?」
司為沒說話,只是靠在他的胸膛,傾聽他有力的心跳。
她覺得自己好幸福!
時間彷彿靜止下來了,相擁的兩個人都貪戀且享受這一刻的親呢,誰也不想開口用多餘的言語破壞氣氛。
這種互相依賴的感覺,司為感觸尤深,自雙親離她遠去,她就元時無刻不感到孤寂寥落;但現在,她有了他,那漲滿心田的幸福感,讓她以為從前的孤獨不過是場夢魔。
從今爾後,她將再也不是獨自一人了!
她的路上有他同行,有牽絆、有依戀、有寄托,還有一種更深的情感,將他二人的心緊緊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