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突然變得靜悄悄,童秋顏以為陸毅終於放棄離開了,因此聽見開門聲時就以為進房間的人是小妹,她頭也不回的說:「冬顏,謝謝你。」
陸毅並未馬上響應,只是緩緩的關上門並向她靠近。
「冬顏,我想一個人靜靜,麻煩你回你房間好嗎?」
「我不是冬顏。」陸毅終於響應了她。
聽見陸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童秋顏慌忙轉頭想探究竟,結果就和他的臉對上了。
「誰讓你進來的?!」她還不想和陸毅獨處啊,她怕極了自己對他的習慣已成了一種割捨不下的眷戀,看見他仍舊有著一種令她難以言喻的心動感。
童春顏不僅一次告誡她,先愛上對方就注定要為情所苦、為愛所困,她不該再為一個把她當傻子玩弄的男人心動。
「老婆,我是無辜的,請你聽我解釋好嗎?」
「我不是你老婆,請你出去!」他的一聲老婆叫得她心都軟了。女人總是輕易原諒男人的過錯,但最終受苦的卻是自己,她要聽童春顏的話,也該聽的。
「我承認我曾經有過那種卑鄙的念頭,但是後來我是認真的,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假,陸毅忙把口袋裡的鑽戒掏出來,「你看,和你約好要去看日出的那天我就買好了戒指,我打算趁日出時向你求婚的,只不過因為出了車禍所以錯過了,請你相信我!」
不能說她完全沒被感動,在她內心深處仍有著一股莫名的悸動。她也很想相信他說的話,但是在她聽過他另一個所謂真話的版本之後,她真的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
「秋顏,想想我們在美國遇上大火的情景,如果我真的是虛情假意,需要冒著生命危險衝進去救你嗎?」
他的話挑起了最令她感動的一段記憶,她想起他冒著大火衝回下榻飯店的套房,救了昏迷不醒的她,也想起了他奮不顧身救她的情誼。
就如他所言,若只是虛情假意,他有必要冒著生命危險回去救她嗎?當時如果就讓她葬身大火之中,他不是更可以省卻許多麻煩?
「我不奢求你馬上相信我,但至少給我機會證明自己是真心的,不要馬上就把我三振出局,好嗎?」
「我不知道。」心逐漸軟化,但仍帶有遲疑,她害怕再次受傷。
唉!
少女情懷總是矛盾,又期待又怕受傷害。
陸毅知道她已經開始嘗試著要相信他,從她較為緩和的語氣中,他知道自己還是有著扭轉乾坤的機會。
「我會一直把這戒指放在口袋,等到你願意相信我的那天,我會鄭重的向你求婚。」再度把戒指放回口袋,陸毅很誠懇的說著。
「也許,我一輩子都不會點頭。」
「那我就等你一輩子。」
「不要隨口敷衍。」一輩子是多麼遙遠漫長,她不相信所謂的永恆,更不相信條件樣樣比人高好幾等的陸毅會等她一輩子。
更何況,童春顏總是灌輸她們姊妹許多怪異的觀念,因此她不相信男人會從一而終,除了她們的老爸是例外之外,她們都相信男人多半會在失戀的三個月後另結新歡。
許多人都相信,男人比女人捺不住寂寞,包括男人本身也這樣深信不疑。
「我不相信一輩子的承諾。」她為他的信口開河而冷笑。
「做不做在我,信不信由你,但我相信你母親若地下有知也會相信我的。」他直到現在才想到,在童秋顏母親的靈前,他承諾過要真心對待她並且照顧她一生一世,當時他的腦子沒有想過遊戲兩個字,那時的他是真心誠意想和她在一起。
也許打一開始,他就愛上她,遊戲不過是他為了讓向來高傲的自己有台階下而已。
要辨真假,好難!歎著氣,她感覺無力,「請你離開,我想靜一靜。」她必須讓自己沉澱,然後才能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
陸毅沒有勉強她,順她的意思退出房間。
陸毅離開童家前,亞瑟王突然在他拉開大門的那一刻朝他飛撲而來,對他又舔又磨蹭的。
他怕狗,即使亞瑟王早就習慣他的氣味,也不會對他又吠又叫,可是多年前根深蒂固的記憶是很難抹滅的,所以他仍然僵硬不已無法放鬆。
「這麼想要挽回和我妹妹的感情嗎?」童春顏站在樓梯問好整以暇的看好戲。
童家的隔音設備不太好,所以只要趴在門外就可以把房裡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自然的,陸毅對童秋顏講的話,她和童冬顏聽得很清楚。
別說童冬顏陣前倒戈,連她這愛情好手都差點被他的話給感動。
男人那說一套做一套的把戲,她可是領教太多回了,她才不會輕易就被他給說動了。
他禮貌的跟她打招呼,「你好。」
「我可不怎麼好,妹妹被人欺負了,做姊姊的怎麼會好得了。」
「我知道我一開始的行徑很卑鄙,但是我對她的感情是真的。」
「真的那麼愛我妹妹?」
「是的。」
「那如果我叫你以行動證明,你願意嗎?」
「我當然願意。」陸毅不假思索的說。
「答得這麼快,不怕我要你掏心掏肺來證明嗎?」
陸毅回以苦笑,「若真要這樣才能證明,我也無話可說。」
「放心吧,我不會那麼不人道,我要你做的其實很簡單啦,你看我家亞瑟王多喜歡你,它可是秋顏的最愛,為它做點事情,你不會介意吧?」童春顏壞心的想看他到底怕狗怕到啥程度。
陸毅早就寒毛豎立,更敏感的感覺到亞瑟王的口水正落在他的肌膚上,那種黏答答的感覺令他想吐。
「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啦,只是想到這兩天秋顏心情不好都沒人替它洗澡,想麻煩你幫它洗洗澡而已啦!」
「洗澡?!幫它?」看著亞瑟王,他艱難的吞嚥了一口口水,極力忍住想吐的感覺。
「你不想洗也不勉強,我想秋顏的追求者一定很願意代勞,我看找誰好呢?啊!汪至勇家是養狗的,他再適合不過了。」
「我幫它洗!」死也不願讓汪至勇再有機會敗部復活,他咬牙答應。
「會不會太勉強你呢?」童春顏憋著笑,問道。
陸毅知道這只是童春顏整他的法子,但是為了挽回童秋顏,不管上刀山下油鍋,他也在所不惜。
「不勉強,亞瑟王來。」他費力的把亞瑟王帶出屋子。
站在童春顏身後的童冬顏見狀,忍不住報以同情,「大姊,這樣會不會太殘忍了點?你有沒有發現他已經變成同手同腳了?」
「有啊!」童春顏拂開額前的髮絲,呵呵笑說:「這只是剛開始而已,如果他想挽回秋顏,就得照我的話去做,若不服氣的話,正好可以讓他打退堂鼓。」
「可是……」看了令人覺得好可憐。
「死要錢,我可不許你去幫他。」
「喔。」
「我要去睡一下回籠覺,等會他幫亞瑟王洗好澡,就叫他帶亞瑟王去散步。」
「喔。」大姊的命令不敢違抗,童冬顏只好不停的應聲,可等童春顏一離開,她忙找童秋顏討救兵。
她不能幫未來姊夫,那麼讓三姊幫老公總成吧?
呵呵,不給她幫,那就讓童秋顏去幫嘍!
知道童春顏丟了個難題給陸毅後,童秋顏趕忙下樓,出了大門就看見被亞瑟王噴得渾身濕答答的陸毅坐在地上,而亞瑟王正頑皮的玩著水龍頭流出的水。
「你還好吧?」
「秋顏……我在幫亞瑟王……洗……」陸毅看見童秋顏來到,努力的想擠出笑容,可是他全身僵硬得連說話都結巴。
一個大總裁為了她搞得灰頭土臉,她看了實在是於心不忍,她歎了口氣,吹了聲口哨,把亞瑟王給叫了過來。
「幫亞瑟王洗澡不用那麼費力,只要一個動作它就會乖乖的坐著給你洗,否則頑皮的它可會把人弄得和它一樣髒。」
接過童冬顏遞過來的口哨,童秋顏連續吹了兩聲長哨聲,亞瑟王馬上就乖乖的坐在地上等待宰割。
「真厲害!」陸毅讚歎的瞪大眼。
「任何人都學得來,亞瑟王對口哨聲很敏感的,幾乎是一個口哨聲一個動作。」
「任何人都做得來?」他對這一句產生了些許質疑,即使別人做得來,恐怕他也未必做得到。
「狗的藥劑和人的不同,幾乎都有殺蟲的作用在,所以你不能讓它把你噴得一身,不然不小心吃到會引起身體不舒服,當然也要盡量別讓狗兒吃到含有強力殺蟲效果的藥劑泡泡,因此幫寵物洗澡得要速戰速決。」
為了讓他快點進入狀況,童秋顏很有耐心的教導他照顧寵物的知識和法子。
「喔。」陸毅輕應一聲,心底直嘀咕著,這種惡夢到底何時才會清醒?
他是很愛很愛童秋顏沒錯,可是愛一個人真的得要愛屋及烏到這種地步嗎?要他克服對狗的敏感與恐懼,絕非一、兩天就可以做得到的。
「洗完澡後要快點把它帶回浴室,用吹風機把它的毛吹乾,不然它又會跑去和附近的狗廝混,那就白忙一場了。」
「喔。」
看見她兩三下就把狗洗好,陸毅感到十分汗顏,一個大男人怕狗怕成這副德行,真是難看。
童秋顏拿了條大浴巾包裹住亞瑟王的身體,之後就領著它往屋子走,走了一半想到陸毅還坐在地上,即轉身問他,「你準備一直坐在那裡嗎?」
「當然不是!」陸毅慌忙回復,想要起身時才發現自己早就被嚇得腳軟,他尷尬的對她說:「你先帶亞瑟王進去,我等等……回去換套衣服再來。」
「隨你。」知道男人愛面子,童秋顏沒讓他當場漏氣。
許久後,陸毅才緩緩起身,朝自己停車的方向走去。
一直在閣樓上觀看樓下動靜的童夏顏有感而發的低歎,「愛總是讓人受傷。」
才上樓的童冬顏湊上前朝樓下看,十分同情的說:「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但是從童秋顏的反應看來,她們知道陸毅是很有機會敗部復活的,她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調適,因為女人也是很愛面子的動物。
翌日,陸毅還在睡夢中,電鈴就猛響個不停,當他起身到客廳開了門,才知道來者是他親愛的父親大人。
「爸,這麼早有事嗎?」
他的父親,一個對事業不是很熱中,卻對女人很熱中的男人,他和父親的感情稱不上好,但也不壞,就大概是那種各自為營的狀態。
他母親過世不到一個月,他父親就和新情人去大游塞那河,由於他早知道父母的感情原本就很疏離,所以他從不曾過問父親感情的動向。
他的父親是孝子,可卻稱不上是好丈夫、好父親。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劈頭就問,還沒睡醒的陸毅只感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您突然跑來問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到底想問什麼?」
「我看你是昏頭了,你自己看看報紙,堂堂威豪集團的總裁,卻為個女人搞成那樣,能看嗎?」
「報紙?」
「你自己看。」
他接過報紙,攤開的那篇正好放著一張他替亞瑟王洗澡時跌坐在地的照片,報導內容更是不知打哪來的小道消息,盡說著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追愛過程。
「我以為你那麼聰明,不至於掉入愛情漩渦,沒想到聰明一世的你也會糊塗一時,你真的為了收回那塊土地做出那些不人流的事嗎?」
「曾經是。」沒有否認,他很坦然的承認自己過去的行徑。
「你怎麼會那麼愚蠢,為了一塊土地,你這麼做值得嗎?你知不知道現在被媒體一披露,對公司的殺傷力有多大?」
「我會用行動證明我是認真的,那時謠言就可不攻自破,您毋需過度擔憂。」
「看你把自己搞成這樣,我怎麼可能不擔憂?」
「爸,這又沒什麼,我只是在跟狗玩而已,是記者太誇大其詞,如果您怕會有不良後果,我馬上叫律師打電話去要求報社道歉。」
「我會不瞭解你嗎?你從小怕狗怕得要命,怎麼可能和狗玩在一起?」
「很多事情都會改變的,就好像您現在身旁的女人不是我母親,這就是現實世界。我不想過問您的感情世界有多複雜,但也請您不要來過問我的私生活,我們不都是這樣過來的,不要破壞這份和諧好嗎?」
「我知道你對我不滿,甚至怪我對你母親不忠實,但是到現在我也沒結婚,在我的配偶欄上始終是你母親的名字,這樣還不夠嗎?」
「夠不夠您得去問我母親,想想看您有多久沒去她的墳前看看她、和她說說話了?還有,我想母親要的不只是名分而已,而是成為實質的陸太太。」
「罷了!我們父子倆沒必要為這種事情爭吵不休,我只希望你能夠想法子讓多嘴的記者閉嘴,我不想看到公司的名譽因此受損。」
「您放心,我會讓他們道歉的。」
「你不會真的想要和那個女孩結婚吧?聽說她是個訓狗師?那女孩適合當我們陸家的少夫人嗎?」
「我要的是陸太太,不是陸少夫人。」
「有什麼不同嗎?」
「最大的不同是,陸太太是個人,陸夫人是個花瓶。」他的母親就是後者,所以他曾發誓,不讓自己的最愛變成一個供人討論、談議的話題人物。
他知道他的父親永遠不會懂得這道理,而他懂不懂也無所謂,因為他母親是不可能再有機會當名副其實的陸太太的。
每天閒著對童長生來說簡直就是一項酷刑,現在他惟一能做的,就是一早起床替女兒準備早點,其它時間就只能到附近的公園和一堆老人下棋泡茶。
「老童,你準女婿又來找你了。」
「什麼準女婿,八字都沒一撇。」童長生頭也不抬的繼續下著象棋。
「有這麼好條件的女婿不錯了啦,還挑什麼挑?」
「你到底是要下棋?還是要聊八卦?」童長生沒好氣的問對方。
「我想起家裡那老太婆要我買罐醬油回去,這會兒肯定等得跳腳了,讓你準女婿陪你下吧,我先走一步了。」老者識相的說。
「去、去、去。」
陸毅和離去的老人頷首問好後,走近童長生坐的圓桌,「岳父大人,下棋啊。」
「我說了我家女兒高攀不起,不要再叫我岳父大人了,這聽在別人耳裡,我女兒都沒人敢上門提親了。」童長生依然頭也不抬的,單手弄亂了一整盤棋子後,緩慢的又將棋子擺回原位。
「我可以陪您下盤棋嗎?」
見童長生沒有拒絕,陸毅就往童長生對面的位子坐了下來。
「您先請。」
童長生先翻了一隻棋子,隨之口中唸唸有詞的說著,「人生哪!就好像一盤棋,下錯了一子,就可能全盤皆輸。」
「您說得是。」陸毅緊跟著翻開一隻棋,很自然的應合著童長生的步調。
「我童長生什麼都沒有,就只有四個女兒,這四個女兒是我老婆留下的寶貝,為了她們,我可是能赴湯蹈火的。」
「我相信。」
這盤棋好像是女兒捍衛戰,童長生下起棋來步步殺機,陸毅則是步步為營、小心翼翼。
「我雖然只是個小職員,但仍將女兒都給拉拔長大,我這麼用心呵護的寶貝,可不是養來給人欺負的。」
「是,我不敢。」
現在的他很羨慕童家的四個女孩,她們有一個很疼愛她們的父親,在她們父親眼中,她們每個都是寶貝,而他呢?從他母親過世到現在,從沒有人把他當做寶貝看待過。
「我很羨慕秋顏她們,也很希望自己能成為你們的一份子,我渴望有個溫暖的家庭,高高在上又如何,我連個像樣的家都沒有。」他初次在母親以外的人面前坦承自己的渴望與心情,「我不是在博取您的同情,只是想讓您知道,我是真的想代替您來照顧秋顏而已。」
他的話,童長生句句都聽進心底,因為早把他當成了自家的一份子,所以對他的要求也就不自覺嚴格了起來。
「我女兒可不是你說要就給你的。」
「是,所以我會耐心等候您信任我的那天到來。」
「你輸了。」童長生放下小兵,封殺了陸毅的將軍。
即使陸毅在商場上呼風喚雨,可是在下棋這方面他還是略遜一籌,這場捍衛女兒的戰爭果然不好打,也足可見童長生疼愛女兒的程度有多深。
「甘拜下風。」
「我要回家去了。」即使陸毅那樣說,但身為父親的人總是無法輕易的把女兒托付給另一個男人。
「岳父大人,我是認真的,我也會像您一樣永遠疼惜秋顏的。」陸毅對著他的背影大喊,不管眾人目光,他一心只想要讓她父親明白他的真心誠意。
「把象棋收一收,別大呼小叫的,秋顏大概把中餐做好了,餓了就過來隨便吃一吃再回公司去吧。」童長生沒有響應他的話,只是這樣對著他說。
童長生沒有直接承認他,但這對陸毅來說,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