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原短暫停留了一段時日,依然尋找不到失蹤愛女的消息,端木成夫婦只得失望地回塞外去,不過意外認了個義子,稍稍沖淡了些端木王妃的失落之情。
而關靖雲處理完商務,準備要回返天鷹山莊,想當然耳,沒落跑成的楊破命得隨侍於左右。
臨行前,關靖雲帶她前往雲仙居與雲仙道別。
「喂!不是要道別嗎?幹嘛把我趕出來?」害她不能和雲仙姐姐說話,楊破命為此對關靖雲怨恨在心。
關靖雲則認為,楊破命對雲仙的態度太過曖昧,他不願意多生枝節,所以進了雲仙居,卻讓楊破命在外頭等候他。
「外頭冷,怎麼不讓破命進來?」雲仙從窗口往樓下看,瞧見楊破命正抬頭看著她,一臉快哭的模樣,不禁心生不忍,雖然她看得出來關靖雲極在乎楊破命,可不知為什麼,她並沒有吃味的感覺,相反的,還很喜歡這個率性的小姑娘。
「她皮厚,不怕冷的。」關靖雲壞心地說道。
雲仙聽了不由得蹙起眉,「關大哥,這不像平常的你。」
「是嗎?」關靖雲壓根不這麼認為。
「在雲仙看來是如此。」
關靖雲笑著問她,「你這是在怪我嗎?」
「雲仙不敢。」雲仙欠欠身子。
他扶起她,笑說:「得了,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
「雲仙清楚。」她點頭,又望了樓下的楊破命一眼,「如雲仙沒有看錯,破命該是個姑娘,關大哥知曉嗎?」
「知道。」關靖雲也調轉視線往下看,接收到的卻是楊破命惡狠的瞪視。
他看了不禁朗聲大笑。
雲仙睨了他許久,忍不住澀然地道:「關大哥對破命可真是特別。」
「特別?」關靖雲曖昧地靠向她,溫柔地開口,「所有人都知道,我對你才是最特別的。」
「此乃雲仙之幸。」但是,她卻羨慕關靖雲看楊破命的眼神,那是她從來不曾接收過的。
「雲仙姐姐,你可不要忘記我喔!破命會回來看你的!」楊破命哭喪著臉對樓上大喊,呼出的氣息成了團團白霧。
「關大哥,外頭真的很冷,你們就快點上路吧。」
「我也這樣想。」他還真地有點擔心破命會凍壞了呢!
雲仙送關靖雲下樓,楊破命飛快地奔上前來,「雲仙姐姐,我會想你的。」
「我也會想你,破命。」雲仙笑著響應。
兩人看起來依依不捨,恍若親姐弟,但這幅景象令關靖雲吃起飛醋,因為楊破命從來不曾對他這樣好,整日不是對他呼喝,就是和他乾瞪眼。
「我很快就會回來看你的。」楊破命承諾地說。
關靖雲心裡不是滋味地搖搖頭,「恐怕很困難,天鷹山莊離此往來少說半月有餘,而且你別忘了你並非自由身,你已輸給了我。」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楊破命給他一記衛生眼。
「輸給關大哥?怎麼回事,為什麼這樣說?」雲仙不解地問。
兩人互望,最後是楊破命不情願地回答,「我賭技不如人輸給了他,得任由他使喚一年。」
「關大哥……」
「不用擔心,天鷹山莊多得是家丁僕婢,我不會叫她砍柴挑水的。」關靖雲知道雲仙想說什麼,「不過瞧她發育不良的,多給她點訓練其實也不錯。」
「哼!」什麼發育不良,就算是真的,也不必在雲仙姐姐面前說吧!
楊破命生氣地上馬,催促道:「要走就快點。」
「這會兒又急著走了啊!」關靖雲的笑聲更大了。
緊跟著他也上了馬背。
雲仙一臉不捨,但她知道自己進不了關靖雲的心,如今楊破命出現,她更是沒機會了。
「雲仙,多保重。」關靖雲發自真心的叮嚀這個紅粉知己,在他心中,雲仙是個可以談天說地的好朋友,不過絕無男女之情。
他曾經要替她贖身,但是她卻婉拒了。
理由是,她要等著愛她的男人替她贖身。
其實雲仙早就是自由之身了,她已替雲仙居的嬤嬤賺不少銀子,所以有良心的嬤嬤自動把她的賣身契給撕了。
「雲仙姐姐保重啊!」馬兒嘶鳴,揚長飛奔,楊破命仍舊不住回頭叫嚷。
★ ★ ★
趕了一整天的路,兩人進萬壽村,找了間客棧準備休息,可是意見馬上相左。
關靖雲發現客棧裡閒雜人眾多,怕有狀況發生,所以只跟掌櫃要了一間房。
楊破命以為他小氣,對著掌櫃的大吼,「給兩間房,房錢我自己付。」
這樣雖然有點吃虧,當人一年奴婢還要自掏腰包,聽起來很像倒貼小白臉。可是她到底是個姑娘家,豈有和個大男人同房而睡的道理。
正當兩人為訂幾間房爭執不下之時,突然傳來響亮的碰撞聲,跟著就有人隨之倒下。
「是你惡作劇嗎?」關靖雲狐疑地問向楊破命。
她沒好氣地回嘴,「你以為毒藥好煉製啊?我又不是吃飽撐著。」
倒下的人和她素不相識,也沒有招惹她,她沒道理對人家下毒。
「而且我要下毒也會毒你而不是毒那個人。」她坦白告訴關靖雲。
「是,我會記得保持警備之心。」關靖雲看出倒下的那個人是童山派的人,便要楊破命替那人瞧瞧。
「我幹嘛要替他瞧瞧?」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我又不修行,信你那麼多。」心情不好不看,看不順眼的不看,「再說,人家都不緊張,你緊張什麼呢?」
一名男子趕緊上前拱手懇求,「這位兄弟,若是你可以替我師弟醫治,我們童山派會好好感謝你的。」
「那個是沒得醫的。」
「什麼?」一旁眾人詫異地驚呼。
「那種毒叫作失力散,中毒的人會渾身無力,漸漸地骨頭會變軟,聽說失力散沒藥可解,這樣夠清楚了嗎?」趕路已經夠累了,這會兒還餓著肚子,這關靖雲是想虐待長工不成?「我餓了,可以給我飯吃嗎?」
「當然可以,說完下文再給你吃。」關靖雲板著臉告訴她,「人命關天,不要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哇!他以為她輸了就要看他臉色度日啊?
「我輸給你,是要聽你使喚,但其他的人要我幫忙,請給額外的報酬。」
「可以,只是我看你根本沒那種能力。」
「笑話,我鬼神醫沒有治不了的疑難雜症。」楊破命不悅地大吼。
這是關靖雲第一回聽到楊破命說出自己的身份,一旁童山派的人聞言紛紛跪地再度懇求,「童山弟子在此請求神醫救助我師弟。」
「鬼神醫?」關靖雲一臉懷疑。
楊破命非常不高興,「你好像很不相信喔?」
「如果你是鬼神醫,那再來賭一回如何?」
「好啊,賭什麼?」賭是她的最愛,「誰自願捐出手腳還是讓我挖一隻眼?」
關靖雲在眾人恐慌之時開口,「賭你如果可以解那個人的毒,可以減少一個月的服侍時間。」
「一個月?太少了!」
「要不要隨你。」關靖雲知道嗜賭的她一定會答應,他故意冷淡地說:「反正這些人和我也沒有關係,你要賭的話就一個月,不然我們就別管,當作沒看見。」
「好,就一個月,我賭。」聊勝於無。
舉步上前,她抓起那個童山派弟子的手,緊跟著就在他的手腳上各劃下一刀,她突兀的舉動讓其它童山派弟子慌忙上前喝止。
「退開!」楊破命冷眼掃視那些礙事的童山派弟子,並說:「如果你們想要他沒命就上來。」
眾人立即止住腳步,不敢輕舉妄動。
她放出中毒者身上的毒,再給他服用自己的獨門解藥。
「好了,他死不了了。」而她卻餓扁了。
關靖雲知道她已經快要累壞了,連忙吩咐掌櫃的準備上房,再把飯萊送上樓去。
「謝謝鬼神醫相助。」童山派的人感激的道謝。
楊破命卻懶得去理,「不要謝我,要謝就謝關靖雲,如果他不犧牲自己的利益,我才懶得管閒事呢!」
可以減少一個月的服侍時間,她知道自己是賺到了。
「關靖雲?您就是關少莊主?」
「嗯。」關靖雲本來不想說出自己身份的,沒料到卻讓楊破命給提出來。
「童山派冷劍鴻見過關少莊主。」
「不必多禮了。」
楊破命睨著他,「這些人為什麼對你那麼恭敬?」
「這個說來話長。」
「你不會長話短說。」廢話就不必說太多了。
關靖雲見她執意要問,只好轉移注意力,「你不餓不累?」
「當然又餓又累。」
「那就對了,先解決肚皮問題再說吧。」
也對,肚皮重要,其它的事可以暫緩,再說,她就要跟著他去天鷹山莊了,遲早會知道姓關的到底有多了不起。
★ ★ ★
為什麼是一張床?酒飽飯足,楊破命才發現自己被耍了,關靖雲依然只吩咐掌櫃的給他們一間房。
這房夠大,床也夠大,可是男女有別,豈可逾矩。
「我睡地、你睡床。」她的命很破,所以叫破命,因此打打地鋪過一夜也就可以了。
關靖雲憋著笑說:「這床夠大,不必那麼委屈。」
發現他靠自己太近,楊破命連忙往後退了一大步,「你有話說可以離我遠一點,我耳力很好。」
「但是我喜歡近一點講話,這樣才可以表示我和你有多麼親近啊。」關靖雲一個勁地向前,毫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瞧見她張皇失措的模樣,讓他更想捉弄她。
「你再過來……」
「要讓我爛手斷腳還是毀了我後半生幸福?」
喂!她是個姑娘,居然在她面前提什麼幸福問題,以為她不會害羞啊!「我自己去向掌櫃的要一間房,大不了銀子我自己付。」早知道他小氣巴拉,不該對他有所寄望的。
但是他人高馬大,手腳又比她利落,她才想要逃,他已經擋住她的去路。
「讓開!」
警告無效,他依然故我。
「我是主子,沒有婢女可以使喚主子的。」
「是啊,你是主子,那請上床,我睡地上。」
「床夠大,我也不拘小節,不用客氣。」
楊破命漲紅著臉大嚷,「但是我拘小節,我會客氣,所以真的不用了。」
「你到底在怕什麼?」
「你明知道我是姑娘,還故意佔我便宜是什麼意思?」
「我佔你便宜?」關靖雲無辜地說:「躺著睡覺,會佔你什麼便宜呢?我還怕你佔我便宜呢。」
「夠了!」楊破命火大地吼。
呵呵,這麼簡單就把她惹火了,真是好玩。
關靖雲把她拉近,捏著她的臉蛋玩,「這臉鼓鼓的,看起來好像包子,很好吃似的。」
「我不是你的玩偶啦!」她抗議的大嚷,想把他推離,但是他是練家子,她只有三腳貓功夫,他是男人,她只是個柔弱女子。
有醫術,有毒術,卻永遠抵不上男人的功夫和力道,當女人就是這麼吃虧。
「好,既然要我睡床那也可以,你睡地上。」
「那不太好。」地上的濕氣對身體是有害的。關靖雲覺得玩夠了,這才正經地說:「剛才是逗著你玩的,你睡床,我在椅子湊合著休息就好。」
楊破命很不明白,「你幹嘛要那麼委屈?如果沒銀子住客棧可以說嘛!我們去住破廟也沒關係。」
她忍不住要懷疑,那個天鷹山莊只是空有虛名。
可是看見關靖雲掏出來的銀票,她不禁傻眼了。
「這樣你想,我們需要住破廟嗎?」
「不需要。」那些錢足夠把這家客棧給買下來,「那為什麼你只要一伺房?」
「如果我說是為了保護你,你信不信?」
關靖雲突然正經八百,反倒讓楊破命手足無措。
迎著他直視的眼,她假裝輕鬆地說:「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你幹嘛要保護我?」
「因為你跟在我身邊,我就得保護你。」
原來只是一種義務,聽起來好叫人失望,「好吧,既然你要當一個好主子,我就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床她睡,可是,這一夜卻睡不安眠,因為她始終感覺到背後有道灼烈的目光在盯視。
他在看她,她知道,卻不明白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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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塞外,端木王妃總是無端想起楊破命,說他們一見如故並不為過,但是她不明白的,是她老是夢見失蹤女兒的臉變成楊破命的。
她把自己的夢境告訴夫婿,端木成只當她是太過思念女兒了。
「但是,王爺你不覺得那孩子的眼神和你很神似嗎?」
「和我神似?我倒是覺得她的臉蛋和你滿像的。」端木成也提出自己的看法,但馬上又說:「別胡思亂想了,你是把對女兒的思念轉移了方向,對他有了母子之情。」
「如果紅袖在我們身邊,也是破兒這個年紀了,如果他能替代紅袖陪伴我們……」
端木成忙提醒妻子,「你可別對破兒寄望太高,我不認為他會到我們身邊來。」
「我知道,畢竟他不是我們的兒子,但是我已經開始想念他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對他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好像他就是我們的親生孩子。」
「我也有那種感覺。」
但是他們沒有兒子,只有一個無緣的女兒。
「也許過陣子,我們可以請關兄弟帶破兒一起來塞外走走。」
聞言,端木王妃臉上漾出了快樂的笑容,「這個提議好,何時呢?」
端木成笑著拍拍妻子肩頭,「我們分開不過幾日,總不好意思現在就寫信要人家來探望我們吧?」
嘴上雖這麼說,可他知道妻子現在將精神寄托轉移到義子身上,不忍讓她失望。
於是想了想,想起一個好理由。
「不過我的壽辰就要到了。」
「王爺的意思是要請他們來參加慶祝活動?」
「沒錯。」
「這是個好主意。」端木王妃臉上漾起興奮的笑容,彷彿楊破命已來到面前。
端木成看妻子開心,也感染到了快樂的氣氛,「我這就去寫信,命人帶過去給關兄弟。」
「嗯,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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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麼?」楊穆天愛慕雲仙已經多年,可是,他知道雲仙喜歡的人是關靖雲,所以他始終不敢把自己的心意告訴她。
能以朋友的身份關心雲仙,他已經很滿足了。
再說,靖雲是他的拜把兄弟,他們總是一起出生入死,雖然靖雲貴為天鷹山莊的少莊主,可是他卻從不會在他這個兄弟面前擺闊氣端架子。
面對如此好兄弟,他早就決定,把自己對雲仙的愛慕之情深埋在心底。
「我在想,關大哥和破命應該已經抵達天鷹山莊了吧!」
「如果你想靖雲,我可以護送你去天鷹山莊找他。」
「不用了。」上回去,她已經明顯感覺到關夫人對她的敵意,關夫人瞧不起她這青樓女子,她不想再去惹人嫌,關家不適合她,她還是留在這雲仙居彈彈古箏、唱唱小曲自在得多。
「你說的那個破命是誰?」
上回靖雲來此,他正好離開辦事,所以並未與他碰面,兩兄弟已經好一段日子沒能把酒言歡。
他正打算下個月初上天鷹山莊去探望好兄弟呢,就聽說關靖雲來過了。
「她是關大哥的朋友,兩個人賭了一局,輸的人要服侍對方一年,結果破命輸了。」
賭?他認識靖雲多年,可從不知道他有那個嗜好。
「你說靖雲贏了個跟班?」
「破命不是跟班,是個姑娘。」
「姑娘?」楊穆天提高嗓門;詫異至極。
有個雲仙還不夠嗎?還帶個貼身丫環在身邊,這對雲仙怎麼說得過去!
他忍不住在心底埋怨起關靖雲這個拜把兄弟:
「下個月初我非上一趟天鷹山莊不可。」
「好啊,順道幫我送關大哥愛吃的糕餅上去吧。 」
天鷹山莊位於高山峻嶺,上一趟挺不容易,上回去把她累壞了,整整半個月她都懶洋洋的。
「他都不顧你的感受了,你又何必處處想到他。」楊穆天不悅地說:「我去非要數落他一番不可。」
生怕楊穆天和關靖雲起衝突,雲仙忙勸道:「楊大哥,你別動怒啊,關大哥沒有不顧我的感受,你別指責他,不然你不用替我帶糕餅上去好了。」
心愛女人心底卻只掛記著別的男子,那個男子偏又是自己的拜把兄弟,楊穆天覺得有苦難言。
「我送,我替你送,你不要難過。」
「不,雲仙並不難過,倒是楊大哥還好吧?」她很怕楊穆天生氣,但與其說怕,應該說在意他的反應口巴。
她是記掛著關靖雲,可是常常想到的人卻是楊穆天,關靖雲高高在上,她自知高攀不得,楊穆天卻始終在她身旁,對她噓寒問暖。
他是她在意的朋友,所以不想看他不開心。
「其實雲仙也幫楊大哥準備了愛吃的糕點,並非只有關大哥有而已。」
在楊穆天想來,她這麼做只是基於朋友之情,所以沒有太多的喜悅心情。
他笑著對雲仙說:「這下子,我不幫你送更不好意思了。」
「楊大哥……」
「好,逗你的,不要那麼緊張。」
「討厭,楊大哥最壞了,怎麼也捉弄起雲仙來了呢?」
她雙頰酡紅,盈盈水眸波光流轉,那嬌美的模樣,令楊穆天的心又被牽動了一下,感覺有點激動又有點痛。
情宇……唉,擾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