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尚早,晨曦還未完全透進窗內,庭院中便飄起了薄薄的白霧。
雖然有微弱的陽光,但四周仍是濕冷得刺人口鼻,灰暗靜謐的廂房裡冷不防地響起細微的噴嚏聲──
「哈啾!」床榻上的女人縮了縮僅著單衣的瘦弱肩膀,皺皺眉頭,下意識地往身旁的暖源偎去。
幾乎是她一發出聲響,另一側的男人也立即清醒過來。
他將主動偎進自己胸前的美人兒密密實實地摟住,再用被子蓋好,忍不住伸手覆住她那冰涼蒼白的小臉。
被一片舒適的溫暖包圍,梁玉慈露出滿足的微笑,在男人平坦結實的胸膛上輕輕磨蹭,很快地又和周公下棋去了。
嚴靖雲好整以暇地盯著縮在自己懷中的佳人,即使已經到了平日下榻梳洗的時間,也並不著急,應該說,捨不得吵醒她,先行起身。
她那頭細柔的秀髮散在枕頭、被子與開始浮現紅暈的頰旁,儘管房內尚暗,但那鋪在華麗繡紋上的烏黑青絲,以及被下玲瓏起伏的曲線,在他眼裡仍是一場極美的視覺饗宴。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擁得更緊,不讓一絲冷風侵入被中,讓她稍愈的病情再次加重。
當日同時掉進湖裡的寶卉早在前幾天便恢復健康,能夠下床走動了。梁玉慈卻一連躺了好幾日,高熱才終於退下來。
然而,那並不是因為她的身子比看來福泰的寶卉還要瘦弱的緣故,而是拜他在落水佳人犯高燒時沒有好好讓她休息,猶然任意妄為所賜。
然而,他不但沒有嘗到最終的甜頭,還得壓抑慾望,照顧中途突然昏厥過去的病美人。甚至在她身體還未完全康復以前,都必須過著這般看得到、吃不著的痛苦生活……
窩在他懷中的佳人忽地動了動,接著緩緩睜開眼睛,雙眸惺忪地盯著面前那張俊美無儔的笑顏,睡糊塗的腦子一時之間還轉不過來。
這人……看起來好像是她的相公……可是不對啊!相公怎麼會睡在她身旁?朦朧之中,梁玉慈從溫暖的被子裡探出兩隻手來,確認似的撫上那張好看的俊臉。
「摸夠了麼?」任由她胡亂碰觸自己的臉,嚴靖雲不禁好笑地問道。
她正好摸到他薄厚適中的唇瓣,男人一開口說話,柔軟的嘴唇就像在吮吻著她的手指一樣,梁玉慈登時瞪大了眼睛。
「相、相相相公……」瞌睡蟲全被嚇得一隻不剩,她羞赧得無地自容,簡直不曉得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你怎麼會睡在這裡?!」莫、莫非,他們倆已經……已經洞房了嗎?!
「這些天你一直高熱不退,是我不眠不休地守在榻旁,餵你喝粥喝藥……」扶著她坐起身來,嚴靖雲挑挑眉,故意裝出不悅的神色道:「難不成你一點都記不得了?」
經他這麼一提,梁玉慈這才回想起來,在她病得糊里糊塗的時候,確實有雙溫柔的大掌為自己擦汗、更衣,還極有耐心地服侍胃口不佳的她吃飯喝藥……
等等──擦汗、更衣,而且他們還同榻而眠!她突然驚愕地愣住。那麼她的身子不就……全都被他摸去看去了?
「我、我記得……」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梁玉慈覺得自己的雙頰羞得幾乎要噴出兩道火焰來了。「讓你多費心了,相公。」
顱著她有如艷桃一般的赧顏,嚴靖雲忍住笑意穿鞋下榻,也沒忘了替尚有些虛弱的小妻子套上繡鞋。
相較於他極其自然的侍奉,梁玉慈卻顯得非常不自在,她扭絞著衣擺,臉上的酡紅又加深一分。
「淺青色和嫩黃色的襦衫,你要選哪一件?」不給她喘口氣的空檔,男人已從衣箱裡翻出兩件色澤清爽的衣衫,擺在床邊供她挑選。
「你、你……」見他居然逕自打開那個裝著她貼身衣物的箱子,梁玉慈又羞又氣,說不出話來。
「嗯?還是要我再去拿其他顏色來?」嚴靖雲露出和煦溫柔的笑容,轉身走回衣箱旁,對她焦急羞惱的神色視而不見。
「等等──」見他當真要再度打開衣箱,梁玉慈連忙拿起床上的衣裳。「我、我穿這件淺青色的,不必再拿了。」
她抖開衣衫,正要套上,卻發現他目光炯炯地瞅著自己,沒有迴避的意思。
「呃,相公……」她抬起眼望著他,怯怯地開口。「我要更衣了。」
豈料,嚴靖雲還是一動也不動地杵在原地,甚至瀟酒地朝她做了個「請自便」的手勢。
「咱們不是夫妻麼?夫妻之間還有什麼好避諱的!」他為自己倒了杯茶,一派悠閒地喝起來。「再說,照顧你的這幾天,該看的、不該看的也都被我看全了,你還有什麼好彆扭的呢?」
「可、可是……」梁玉慈根本說不過他,為難得都快掉下眼淚了。
「嗯?快換哪!要是又受了風寒就不好了。」他淺淺一笑,以不容拒絕的語氣催促她。「或者,你身子尚虛,要我來替你穿上?」
眼看男人放下手中的茶杯,邁步朝自己走來,一副迫不及待要代勞的模樣,梁玉慈嚇得再也顧不了什麼羞不羞的問題,慌慌張張地把衣衫給套上。
「我、我可以自己來……」她泫然欲泣地說道,懷疑這平時道貌岸然的夫君是刻意欺侮自己。
見她自行穿戴起衣物,嚴靖雲佯裝惋惜地咋了咋舌,一雙炯眸卻眨也不眨地將她姣好的身段盡收眼底。
沒錯,他的確是故意要逗得她不知如何是好──誰教她那純真不造作的青澀表情與反應,總是能大大地取悅自己,害他好幾次都要壓抑不住滿腦子的邪惡慾望,壞心眼地欺負她。
他忍耐了這麼久,沒有趁著這小妮子意識不清的時候吃了她,只是讓他嘗點小小的甜頭解解饞,並不為過吧?!
「少爺,早膳已經好了。」待她裝扮完畢,負責送膳食和湯藥的丫鬟也正好前來敲門。
「那就拿過來吧!」他收起戲謔的表情,一邊推著她走出內房,一邊對門外的丫鬟吩咐道。
一會兒後,一個清秀的丫鬟推門進房,梁玉慈瞠大眼睛瞪著她,詫異地喚著她的名字。「春屏──」
平時任憑她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半個奴僕過來搭理,更別說是被嚴厲警告不准接近自己半步的陪嫁丫鬟春屏了,也難怪她會如此驚訝。
聽見這聲熟悉的叫喚,甫踏入房內的春屏也愣了愣。
「少奶奶,您終於醒過來了!」自從梁玉慈落水以後,這還是春屏首次見到主子走出內室,她趕緊將手上的食盒擺好,轉身握住主子柔嫩的雙手。
霎時被冷落在一旁,嚴靖雲蹙起了眉頭,毫不理會久別重逢的主僕兩人聊得多起勁,一把捏住小妻子的後頸,將她拎回桌前坐好。
「要敘舊,待會兒有得是時間,先把肚子填飽再說。」他冷冷地道,不滿她的注意力如此輕易便被一個小小的丫鬟給奪去。
「喔……」話題突然被打斷,梁玉慈顯得有些不甘不願,但礙於夫君難看的臉色,她還是依言坐下,乖乖地用膳。
盯著她把早膳和湯藥全部吃完,再讓春屏強迫她回房睡下,嚴靖雲這才滿意地走出房間,到織坊去做例行的巡視。
只是,他後腳才剛跨出房門,春屏便從內室追了出來──
「有事麼?」嚴靖雲瞅著她臉上欲言又止,而且不斷左右張望的猶豫神色,安撫地道:「現下這兒只有你我兩人,你儘管說不要緊。」
聞言,春屏這才鬆了警戒。「少爺,少奶奶跌入湖裡那天,我正好走到附近,所以把事情經過瞧得一清二楚……」她頓了頓,不安地壓低了聲音繼續道:「我親眼看見……盛姑娘把少奶奶的頭往湖裡頭按,想要溺死少奶奶啊!」
「除了你以外,還有其他人看見麼?」嚴靖雲眼底燃起一道騖猛的冷火,他的語調依舊輕柔,臉上亦掛著笑容,卻逐漸散發出迫人的氣勢。
「還、還有廚娘周大嬸、銀釧、金珠……」春屏緊張得嚥了嚥唾沫,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沒有耐心聽她報完一長串人名,他終於大發慈悲地放過無辜的丫鬟。
等到春屏三步並作兩步,飛快地逃回房裡後,他臉上的表情立刻轉為陰冷,慣有的溫和微笑亦霎時消失無蹤。
盛寶卉好大的瞻子,居然敢動他的人!她真以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只要沒有人撞見,他就永還不會發現麼啊?!
看來……他必須採取必要的行動了──
沉吟一會兒後,嚴靖雲的腳步驀地一頓,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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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嚴家女眷所居住的院落裡,正斷斷續續地傳出談話聲。
但奇怪的是,幾乎都是某個女子柔潤輕軟的嗓音,另一道略為高尖的女聲則是心不在焉地虛應著。
「靖月,為什麼嚴大哥一次也沒來看過我?」寶卉幽幽地問道:「是不是玉慈姊姊的病情比我重?」
「嗯……她現在還沒醒來。」嚴靖月神色凝重地望著好友,困難地說道:「寶卉,我想……你還是放棄我大哥吧!」
那天她無意間聽見丫鬟們閒聊的內容,居然是目睹寶卉謀害梁玉慈的經過,她還以為是春屏為了守護自家主子在嚴府的地位,才信口開河地胡說八道。
不料,看到這一幕的丫鬟不只春屏一個,連周大嬸也暗罵寶卉是個人前人後兩個模樣的蛇蠍女人……
嚴靖月懷疑地瞅著寶卉臉上溫婉嫻靜的表情,怎麼樣也無法將「殺人兇手」這四個字兜在她身上。但好幾個原本站在寶卉這邊的丫鬟,現在都把她欲溺死梁玉慈的過程說得繪聲繪影,又不得不教她不相信……
「為什麼這樣說?你不是要幫助我的麼,為什麼勸我放棄?」寶卉抬起臉來,發現好友專注的目光,困惑地問:「做什麼這樣盯著我瞧,我臉上有什麼?」
「沒有、什麼也沒有……」嚴靖月連忙揮揮手,別開了視線。
她和寶卉從小便認識了,寶卉一直都是婉約文靜的姑娘。她萬萬沒有想到,好友還有這樣見不得光的一面──
一思及好友臉上永遠是無害溫柔的笑顏,腦子裡卻不知在打著什麼歹毒的主意,她的背脊就忍不住竄上一陣惡寒,全身冒起雞皮疙瘩。
與其整天擔心會不會遭到暗算,她倒寧願讓梁玉慈當自己的兄嫂。儘管那個女人有時候真的很讓人氣惱,卻不曾害過任何人。
嚴靖月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在心底偷偷承認,那個女人不但從來不在大哥面前告她和娘的狀,還常常貼心親手替她們做些吃的、用的、穿的,比較起來,梁玉慈確實勝過寶卉許多許多……
「靖月,你為什麼都不說話?」見她用冷漠質疑的目光猛盯著自己,寶卉垂下雙眼,淚盈於睫。「是不是我哪裡做錯,所以,你才不想要我做你的嫂子?」
要是在過去,看見寶卉的淚水,嚴靖月一定會忍不住心疼緊張。可是知道事實的真相後,她只覺得面前楚楚可憐的嬌顏十分虛偽。
「寶卉,事到如今,我也沒有辦法再幫你了。」她小心翼翼地挑揀著最適當的字句,想要提醒好友事跡已然敗露。「你聽我的勸,早點放棄大哥,另外找個好人家嫁了吧,因為──」
「因為你的所作所為,已經被人拆穿了!」嚴靖雲毫無預警地踏進小妹的閨房裡,截去了她的話尾。
「大哥,你……」嚴靖月吃驚地望著一臉嫌惡的兄長。「你都知道了?」
「嚴大哥,你在說些什麼呀?我做了什麼?」寶卉無視於房裡詭譎的氣氛,依舊無辜地燦笑著。
「你做了什麼,自己心裡有數。」嚴靖雲神色淡漠,態度堅決地跟她把話給挑明了。「就算你什麼都沒有做,我也不會娶你,你死心吧!」
聽他說得絕情,寶卉臉上的笑容也一點、一點地消失,溫和的表情漸漸變得醜惡猙獰──
「為什麼?你為什麼不要我?!那個女人哪裡比得上我,」她開始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你知道我等你來提親,已經等了整整三年麼?要不是那女人從中作梗,我們早就做夫妻了!」
「幸好我娶了玉慈,而不是你。」面對她咄咄逼人的姿態,嚴靖雲依舊冷冰冰地道:「看在嚴、盛兩府過去的交情上,我不會追究這次的事。但請你今後別再踏進嚴府一步了!」
寶卉的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用力咬著下唇,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蓮兒──」她喚著自己的隨身丫鬟,悻悻然地道:「既然這裡不歡迎咱們,咱們何必留著招人討厭,走!」
她們很快地回到客房收拾包袱,然後神色匆匆地由後門離開嚴府。
望著她們漸行漸遠的背影,嚴靖月訥訥地開口──
「大哥,過去我不懂事,很多時候都對某個人很壞、很壞,現在應該怎樣彌補才好?」她沒有移開視線,只輕輕地向站在自己身邊的兄長問道。
「這個麼……」看著小妹,嚴靖雲不由自主地露出極為邪氣的笑容,「有件事情,你倒是能幫上一點忙。」
抬起雙眸,瞥見兄長那暗藏玄機的表情,嚴靖月驀地打了個寒顫。
不知為何,她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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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深熟睡了好幾個時辰之後,梁玉慈終於慢慢轉醒,緩緩地睜開了緊閉的雙眼。
只是,她並不是因為睡飽了才自動醒過來,而是被房內不停響起的細碎碰撞聲吵醒。
原本以為自己在作夢,沒想到張開眼睛後,那陣吵雜的聲響卻依舊持續著。她狐疑地坐了起來,掀開紗帳──
才剛把紗帳掀開一小條縫,她便看見內室多了好幾位面生的丫鬟,手裡頭都捧著各色各樣的東西,往櫃子、衣箱中擺。
房裡已經開始擠得水洩不通了,外頭還不斷有其他丫鬟抱著東西堆進來,梁玉慈眨了眨瞪到發澀的雙眼,小嘴錯愕地張得老大──
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那些東西是打哪兒來的,為何都要往她房裡放?!
難道這又是嚴家母女倆的新把戲,她們打算趁耳朵不靈光的她睡熟聽不見時,將她這兒當成倉庫櫥櫃,所有亂七八糟的廢物都淨朝她房裡扔麼?
「少奶奶,抱歉吵醒您,我們很快就好了,請繼續歇息。」丫鬟發現她瞠目結舌地盯著她們,連忙安撫道:「或者您要起來了?我喚個人來幫您更衣梳頭──香荷?叫香荷進來!」
那位丫鬟的態度十分謙恭有禮,而且真的從外頭叫了個小丫鬟要來侍奉她,梁玉慈沒有拒絕,心中的疑問卻越積越深了……
記得這些丫鬟都是負責服侍婆婆和小姑的,平常根本不會靠近這邊的廂房。如今不但跑到她房裡來搬東挪西,甚至還對她畢恭畢敬、有求必應,這教她怎能夠不懷疑!
任憑小丫鬟在自己衣服上、頭上大作文章,梁玉慈不著痕跡地從鋼鏡中觀察那群丫鬟的舉動,漸漸發現,她們搬進來的衣衫物品,似乎都是男人用的……
「你叫做……香荷?」捺不往滿肚子的好奇,她問著身後正為自己簪上了朵花的小丫鬟。
「是的,少奶奶。」年約十來歲的小丫鬟細聲回答,滿意地檢視著自己所盤出的完美髮髻。「您瞧瞧,給您紮成這樣行麼?」
梁玉慈瞧都沒瞧鏡中的自己一眼,只是一徑地抓著香荷問道:「你們搬的這些東西,是做什麼用的?」
「這些東西……都是少爺要我們搬過來的啊!」香荷微微蹙起眉頭,不解地反問道:「少奶奶您不曉得嗎?」
聽小丫鬟這麼一說,梁玉慈心中的疑雲不減反增。
把香荷打發走後,她走出內室、邁出房門口,來到外頭的走廊上,果然看見一群丫鬟從隔壁廂房搬出東西,朝她獨佔了好幾個月的新房走去。
究竟在她昏睡的這些天裡,嚴府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要把嚴靖雲的東西搬進她房中?
她左想右想,仍是不得其解,完全忘了自己早就嫁作人妻,夫婦倆同住一室才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有兩個丫鬟扛了個古董大花瓶,小心翼翼地從嚴靖雲的廂房緩緩跨了出來。
走廊上的梁玉慈逕自沉浸在思緒之中,壓根沒有注意到前方的危機,還愣愣地往前一步、一步、又一步……
面朝正前方的丫鬟視線被偌大的花瓶遮住,完全看不見嬌小的她,還不斷指揮倒退的同伴繼續後退,眼看著就要撞上那道柔弱的身影──
男人寬實有力的大掌驀地伸過來,一把攫住她纖瘦的肩頭,將她扯入自己溫暖健壯的懷中。
梁玉慈終於回過神來,心有餘悸地盯著那個古董大花瓶,不由得抬起頭感激地望向救命恩人──
「相、相公!」見到是嚴靖雲,她十分驚訝。「這個時候你不是該在織坊裡頭麼?怎麼會在這兒?」
雖然對小妻子詫異的反應有些不悅,她以為還有誰能這樣親暱地碰她?!但?著她臉上綻出的甜甜微笑,他的嘴角也禁不住上揚。
「回來瞧瞧她們搬完了沒有。」他言簡意賅地交代著,依舊抱緊了胸前的佳人不放。
儘管仍是短短的一句話,可是比起先前冷淡不理人的態度,現下他的語氣已經好上太多太多了。
「她們是你喚來的?」她眨眨眼,赫然明白那群突然出現在自己房中的丫鬟是由誰所指使的。但是,為什麼?
「你想知道為什麼?」瞅見她眸底的疑問,嚴靖雲忽地感到心情大好,忍不住戲謔地逗弄她道:「猜猜看。猜對了有賞,猜錯了也得罰。」
梁玉慈苦著一張俏臉。她是很想弄清楚事情的原由,但並不想被懲罰啊!
「不能先給我一點提示麼?」她扯扯夫君的袍襟,噘著紅嫩可愛的小嘴兒撒嬌地道。
男人幽暗的瞳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火光。她萬萬沒想到,自己這無心的舉動,會對男人帶來多大的誘惑。
欣賞著她臉上精心描畫的淡妝,和那襲服貼著她姣好身段的輕柔襦衫及團裙,嚴靖雲噙著高深莫測的笑,俯首在她柔軟的唇瓣上深深印下一吻。
這一吻結束後,他稍稍退開,並沒有鬆開對她的箝制,薄唇輕輕吻上她光潔的額。
「這,就是提示。」與她額抵著額,嚴靖雲似笑非笑地道。
他、他──他怎麼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她?!左耳隱隱約約聽見丫鬟們的竊笑聲,梁玉慈全身霎時紅得有如煮熟的蝦子,直想鑽個地洞躲進去!
等等,他說這就是長示?難不成……一個念頭竄入她羞得發燙的腦子中,喚回她被踢到天邊去的慧黠聰明。
「你們別肉麻當有趣行不行?」一道略帶尖酸的女嗓遽然從他們身旁響起。
兀自想得出神的梁玉慈被嚇了一跳,剛剛冒出頭的一絲靈感,頓時跑得無影無蹤。
兩人轉過頭去,只見嚴靖月站在走廊上,滿臉不甘願地道:「該用午膳了,娘要我來叫你們。」
「知道了,我們馬上過去。」嚴靖雲仍沒有放開懷中的小妻子,就這麼親密地摟著她往飯廳的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嚴靖月突然又回眸朝自家兄長做了個質詢的表情,像是在問──你真的要這麼做嗎?
沒有錯,當嚴家大少爺無比堅定、不容置疑地頷了頷首,只見嚴靖月立刻垮下雙肩,轉過頭,拖著極不情願的腳步繼續往前。
他們到底在打什麼啞謎?梁玉慈納悶地望著這對舉止怪異的兄妹,總覺得今日發生的任何事情,都讓她有如丈二金剛,一點都摸不著頭緒!
直到踏進飯廳後,她才終於得以解開謎底──
嚴母凝著一張臉坐在首位,嚴家老爺則戰戰兢兢地陪在一旁,見到兒女媳婦出現在門口,他才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爹、娘,用膳吧!」嚴靖雲坐了下來上不意隨侍在側的丫鬟們可以開始布菜了,不料卻被嚴母制止。
「慢點!靖兒,我有話要問你。」她冷冷地開口,雖然說話的對象是兒子,一雙眼睛卻兇惡地瞪著旁邊的媳婦兒。「聽帳房說,種在織坊花圃的姚黃已經活不成了,這是不是真的?!」
聞言,梁玉慈立即瞠大了雙眼。要不是嚴靖雲及時按住她,恐怕她就要彈跳起來,一頭衝出去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好自責、好心疼,自己是那麼用心仔細地照料那株珍貴稀有的美麗花兒,怎麼她才不過病了幾日,姚黃就活不成了呢?
一定是她突然病倒,沒有人交代織坊的大嬸們,牡丹性喜乾燥涼爽,又被移接到水氣較豐的南方,秋冬兩季必須極注意土壤的狀況澆水,才讓好不容易萌芽的姚黃被過多的水泡爛了根……
她低著頭,難過地反省自己的疏失,左邊的夫婿卻溫柔地拍了拍她扭絞著裙子的手,彎指抬起她的螓首,要她往右邊瞧去──
「姚黃是被我害死的。」嚴靖月吸了口氣說道。而順著嚴靖雲指示轉過頭的梁玉慈正好讀出這句話。「那天我到織坊的花圃去,一時興起想幫它澆個水,誰知道不過是灑個一盆水,它就受不住了……」
這下不只梁玉慈大感意外,就連嚴母都快把眼珠子給瞪出來了。
乍聞價值連城、事關他們嚴家名譽的姚黃居然被人給毀了,她第一個念頭就直接想到,可以利用這點,來嫁禍給這個不得她緣的媳婦!
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罪魁禍首竟是她自己的女兒──
「月兒啊,這也不能算你的錯。那可是姚黃啊!多嬌貴的一種花,種不活也是在所難免的……」
嚴母好生勉強地扯出一抹笑,安慰難過得低下頭的女兒。接著她臉色一變,又咄咄逼人地再度朝嚴靖雲瞪了過來。
「靖兒,聽說……是你把寶卉給趕回盛家的?」她嘴裡問著,心中卻已經把所有罪狀都推到梁玉慈身上。
這一次,絕對是這個狐狸精在靖兒耳邊亂施媚術、亂嚼舌根,他才會糊里糊塗地把寶卉這樣好的姑娘往外推。
如果這女人能安安分分地,不惹事生非,也許自己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忍耐到姚黃開花的那一天,再給她留些顏面,以協和的方式讓她離開嚴府。
沒想到,這女人卻把自己的容忍當成懦弱,甚至斗膽推寶卉下水,還把寶卉給罵走?!今天自己說什麼也非要揪出她的狐狸尾巴,將她攆出去不可!
嚴母自信滿滿,居高臨下地觀著眼觀鼻、鼻觀心,規規矩矩坐著的梁玉慈,等著兒子親口承認。只要他說聲「是」,她就有理直氣壯的借口,要兒子休了這個妒婦,換個讓自己滿意的媳婦進門。
深深吸了一口氣,嚴靖月又開口認罪。「是我趕寶卉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