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來襲,再加上綿綿不絕的冰冷雨勢,夜晚的大學校園裡雖然燈火通明,卻見不到半點人煙。
急促的腳步聲從側門響起,一個身材纖瘦卻背著厚重背包的年輕女孩撐著小巧的折迭傘,在校園裡狂奔。
她顧不得這把傘根本起不了什麼抵擋雨水的作用,也顧不了濕滑危險的地面,只是狼狽地頂著一頭被安全帽壓亂的短髮,沒頭沒腦地往目的地衝去。
很快地,女孩氣喘吁吁地撞進某間教室,鑲嵌在巴掌大臉蛋上的盈盈水瞳滿是驚慌挫敗,因為寒冷而蒼白的雙唇下意識地逸出一聲歎息。
整間教室空蕩蕩地,一個人影也沒有,看來,她還是來遲了……
剛剛她家教學生的家長一直抓著她說話,就算她再怎麼明示暗示,自己待會兒還要趕回學校,參加學生會的例行會議,那個關心孩子甚於一切的媽媽就是不肯輕易放她走。
都怪她實在太好說話了,每次總是礙於情面,不敢果斷地表達自己要離開的意思,才會錯過這次重要的例行會議……
不知道學長會不會因此責怪她呢?她咬了咬下唇,很是懊惱。
女孩找了張最靠近門口的桌椅坐了下來,把裝滿課本及家教教材的背包甩到桌上,決定先喘一口氣,等呼吸平順緩和了,再回宿舍去找學生會的其他幹部拿今天的會議紀錄來看。
她一邊用手指耙梳凌亂的及肩短髮,一邊環顧整間教室,突然間,她的視線停留在窗邊的某個座位上——
一個熟悉的頎長身影斜斜地靠坐在窗邊,環在胸前的雙手規律地起伏著,平時炯炯有神的雙眼輕閉,俊朗的五官線條也因此變得柔和。
女孩近乎著迷地遠遠望著男子,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這樣的好運,能和心儀已久的學長同處一室。
她躡手躡腳地朝窗邊走了過去,發現男子的外套放在一旁的桌上,窗戶又是半開的,擔心他會受寒著涼,便拿起外套輕輕蓋在他身上。
只是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哪怕他根本不會把這段插曲放在心裡,女孩依舊微揚起嘴角,露出幸福的淺淺笑容,坐在他右側的座位上,托著下巴細細看他。
他太累了吧?最近太過頻繁的校內外大型活動,還有期末考試報告,都害他忙出黑眼圈來了……
女孩有些心疼地盯著他瞧,從斜飛的濃眉、令人羨慕的密長眼睫、有如刀鐫般的挺直鼻樑,一直到稍嫌嚴謹的薄唇。
半開的窗外忽然吹來一陣寒風,吹亂男子一頭烏黑整齊的發,讓他原本看來冷硬的輪廓驀地添了幾分稚氣。
她像是被下了蠱似的緩緩站起身,情不自禁地伸手為他攏好散在額前的幾綹髮絲,然後,確認他沒有醒來的跡象,便更加大膽地更靠近他,俯下身子,在他略寬的額頭上,印下一吻……
這個誠摯純粹,不參雜任何邪惡慾念的吻並沒有持續很久,女孩小心翼翼地退開,打算趁男子還沒睜開眼睛之際逃離這間教室。
她直起腰,不期然地撞入兩潭深不見底的瞳眸中——
男子目不轉睛地瞅著一張臉瞬間竄紅的女孩,緩緩張開薄唇。
「壁虎學妹……」
五年後
鈴——
合成的金屬鬧鐘鈴聲敲進蘇碧曼的耳裡,將她從夢境中打醒。她睜開惺忪睡眼,頂著一頭亂髮坐了起來,突然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
那一天晚上的事情,她都鉅細靡遺地記得。當時他身上的衣著、甚至是他呼吸的頻率,就算在夢裡,也依舊是清清楚楚的。
呆坐了半分鐘,她的神志終於逐漸清明,下床走進套房中的小小浴室開始刷牙洗臉,腦子也沒閒著,正有條有理地跑過一整天的工作。
今天是星期一,一大早進辦公室把開會資料整理列印出來之後,還得向董事長報告行程……
大學畢業之前,當所有人都還在煩惱「畢業即失業」的現實時,因為她全經濟系第一名的優異成績,讓她還未離開校門,就已經被多家企業以極為優渥的條件招攬,並且極其順利地進入這家食品公司,成為董事長秘書的其中一員。
她換上一身樸素老氣的套裝,盤好長及胸際的鬈發,準備下樓搭乘公車,放在公事包裡的手機卻突如其來地鈴聲大作。
她從公事包裡拿出手機,疑惑地盯著上頭陌生的電話號碼,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按下通話鍵。
「喂,我是蘇碧曼,請問哪裡找?」或許是哪個不常聯絡的親友也說不定。她暗暗猜測,用輕快的語調接聽。
「壁虎學妹?」手機彼端傳來令蘇碧曼渾身一震的低沉嗓音。「早上有空嗎?我想找你出來聊聊。」
雖然他說的是問句,但在那淡淡的語氣後頭,卻隱含著一種絕不容許拒絕的強悍氣勢。
不到二十分鐘以前還出現在她夢中的男子,現在竟然真的打電話給她!蘇碧曼手裡還提著公事包,開始在小套房裡不停地繞圈圈,一向條理分明的腦筋乍然打了死結,差點說不出話來。
「呃、呃……應-學長,你回台灣了啊?」過度亢奮加上緊張,她回答得語無倫次。「沒問題、沒問題,我今天很有空!」
冷靜一點!蘇碧曼紅著一張臉,強逼自己鎮定下來,她放下公事包,走到雙人沙發上坐好,做了幾次深呼吸,總算不再慌張失措。
她清了清嗓子,再次開口。「學長剛回國,還是已經回來一陣子了?約在哪裡碰面比較方便呢?」
「我下榻在中任飯店,你到這兒來找我。」男子毫不遲疑的語氣,有著讓人不由自主服從的魄力。
蘇碧曼在心中估算了下公車的站數與速度。「那麼,我半個小時會到,麻煩學長等我一下。」
儘管她努力維持聲音的平穩自然,但那挺直的背脊和酡紅的臉頰,還是洩漏出她內心真實的情緒。
男子在電話那一頭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然後切斷通訊。蘇碧曼愣愣地聽著手機裡傳來的「嘟嘟」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真的跟他通了電話!
自從任應-學長在她大二的時候畢業出國留學,用最快的兩年速度取得了碩士學位,又只花了兩年就拿到MBA的資格,算一算,他們也有將近五年的時間沒有見面了……
學長這次回來,應該是要繼承他父親的飯店集團事業吧?那麼,他這麼急著要和自己見面,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呢?
該不會……她心裡有個聲音悄悄地冒了出來——才剛回台灣,學長就立刻約她出來,該不會……在他心中,自己其實是有一點點份量的?!
一想到這裡,雖然很清楚這只是在自我安慰,她的嘴角仍舊無法抑制地上揚。
嘟嘟嘟——刺耳冰冷的手機鈴聲打斷她的白日夢,蘇碧曼微蹙著眉頭,瞥了一眼來電顯示。
糟了,是主秘!接到學長的電話讓她太過興奮,完全忘記她答應主任秘書要早點到辦公室,準備今天會議資料的事情……
她硬著頭皮按下通話鍵,捏著鼻子,壓低聲音說話。「早,主秘……」
「小曼,早。」主秘頓了頓。「你的聲音好糟糕,感冒了嗎?」
「呃……對,所以我今天想請病假……」她說得很心虛,生怕被頂頭上司發現自己的病是裝出來的。
主秘歎了一口氣。「你這一陣子也夠忙的了,那就好好休息吧!記得要去看醫生。」
五十多歲的主秘一直像個母親般地照顧她,蘇碧曼的心中不禁生起一股濃濃的愧疚感。
「嗯,我會的。」她垂下眼,緊揪著膝上的黑色公事包,又跟主秘交代了一些事情,才掛斷電話。
唉,進公司也快兩年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請假呢!可奇怪的是,她不但一點也不心疼這個月的全勤獎金就這麼飛了,反而希望學長可以多多約她……
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飛快地脫下灰撲撲的呆板套裝,換上衣櫥裡唯一的一件名牌洋裝,拎了個同色系的皮包,捨棄平時穿的平底皮鞋,毫不猶豫地踩著雙美麗的高跟鞋便出門。
因為穿著不習慣的高跟鞋,蘇碧曼歪歪扭扭、重心不穩地下樓,走出巷子。
她抬起手望了望時間,發現剛剛花費太多時間在發愣上頭,與學長約定的時間就快要到了,坐公車鐵定會來不及。
她可不希望留給他任何不好的印象,只有咬緊牙,狠心砸下兩天的餐費,在路邊攔了輛計程車。
她的家境不太好,大學的學費及生活費全是她自己打工支付的,也因此一畢業後,儘管有數家頂尖的企業亟欲招攬她這難得的人才,她卻務實地選擇了目前這家老字號的食品公司。
當時也不乏一些赫赫有名的貿易、創投公司主動找她面試,但是現在的經濟這麼不景氣,與其挑那些薪資高得嚇人,卻容易大起大落,一口飯吃得不怎麼保險的工作,倒不如進這種穩紮穩打,已經有固定市場的傳統行業。
朋友常常笑她年紀輕輕就一副老氣橫秋的小老太婆樣,她也完全不以為意。老實說,要是他們跟她一樣,身上背負著自己及家人的生計,絕對會做出和她相同的選擇……
「小姐你好,請問要到哪裡?」計程車運將呸掉口中的檳榔,轉頭問簡直是跌入車內的蘇碧曼。
「中任飯店,麻煩你在十五分鐘內趕到好嗎?我有急事。」時間緊迫,蘇碧曼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安啦、安啦,包在偶身上!」運將先生露出一嘴血紅的牙齒,朝她笑了笑,還熱情地跟她聊起天來。「小姐你看起來很年輕耶!剛從學校畢業-?今天第一天到中任上班啊?」
「呃——」蘇碧曼還來不及回答,運將先生忽然間一個急轉彎,將她甩到左邊座位,弄亂了她原本一絲不-的髮髻。
「啊你長得這麼可愛,你主管一定粉喜歡你的啦!不要緊張——」運將先生說著,以高超的甩尾技巧鑽出車陣。
要不是蘇碧曼就坐在車子裡,她肯定會為剛才超炫的特技拍手鼓掌。但現在,她只覺得自己頭昏腦脹、臉色發青,快要吐了!
爽朗過頭的運將先生沒發現她的不對勁,逕自以橫衝直撞的驚人駕駛技術,在她要求的時間之內抵達中任飯店大門口。
沒有時間虛弱了!蘇碧曼匆匆丟下車錢,一頭就往飯店的迴旋門沖沖沖——
然而從迴旋門倒映的影像中,她看見一個頭髮亂糟糟,氣色臘黃陰沉的女人,和她身上那襲洋溢著青春色彩的粉系洋裝一點都不配!
老天爺!她連忙扯掉髮夾,讓及胸的長髮自然地披在肩上,用力拍拍雙頰,希望能讓臉色好看一些。
隔著飯店附屬咖啡廳潔淨到幾乎隱形的落地窗,她一眼就瞧見了那個讓自己五年來朝思暮想的男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邁出步伐,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任應-正專注地讀著手上的報紙,他靠在桌上的手臂和交迭的修長雙腿,雖隱藏在衣物底下,但那健壯的肌肉仍舊完美地撐起性感的曲線。不必刻意接近他,就能感應到他身上那致命的吸引力。
蘇碧曼已經走進咖啡廳了,她吞嚥一口口水,舉步走向他。
「學長,好久不見了。」她努力地牽動因為太緊張而僵硬掉的臉皮,試著笑得自然甜美。
任應-這才從報紙中抬起頭。「好久不見了。」他看著蘇碧曼拉開椅子坐下,嚴峻的表情稍顯緩和。「吃過早餐沒?先叫點東西吧。」
他招手喚來服務生點菜,那姿態狂狷卻優雅,教她一雙大眼看得目不轉睛,差點沒氣質地流下口水。
經過五年的時間,學長變得更加成熟了——那雙劍眉依然濃密斜飛,五官輪廓還是那麼英挺深刻。
而不同的是,過去他眸中那股銳利強勢的神采,如今已然內斂許多。
服務生拿來菜單,任應-將報紙合上,順勢遞給他,並接過菜單。這一連串的流暢動作性感得讓蘇碧曼看呆了,一時之間對外界的刺激失去反應能力。
「壁虎學妹,壁虎學妹?」叫了幾次還得不到回應,任應-嘴角微牽,用沉沉的重低音喚她的名字。「碧曼!」
「啊?呃!」她這才回過神來,一張小臉漲得火紅。「抱歉,什麼事?」
「你最近過得如何?」他臉上的笑容加深,雖然幅度不大,但看在認識他已久的蘇碧曼眼裡,這樣的笑已經算是「溫柔」了。
學長主動關心她的近況呢!她壓下怦怦亂蹦的劇烈心跳,極力平靜地回答:「噢,畢業以後,我就到天草公司擔任秘書,到現在也快兩年了。」
其實,就連她都覺得,自己接到他的電話以後,言行舉止簡直跟個花癡沒有兩樣……
但她實在太久太久沒有看到學長了,光是聽到他的聲音,她的腦袋就會瞬間當機,才會這樣行為舉止失去控制,完完全全找不回平時的理性。
任應-挑了挑眉。「『天草』?生產零食飲料的那個『天草』?」
「是呀。」蘇碧曼有些忐忑地望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
不過,她才清醒個那麼一時片刻,理智也才冒出頭,下一秒,任應-的話又令她飄飄然、樂陶陶得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我們繫上第一名畢業的吧?」這次,他臉上露出確確實實、不容置疑的笑容。「聽說你剛考完期末考,就已經有好幾家公司找你去做形式上的面試了?」
「呃……是這樣沒錯。」沒想到學長身在國外,還不忘注意她的消息啊!蘇碧曼羞答答低下頭,胸口漸漸生起一股暖意。
任應-又問:「怎麼不去那些貿易公司上班?」
「貿易公司的壓力太大了,流動率又很高,我的家境不是很好,而且有助學貸款要還,需要一份收入比較穩定的工作……」她老實地回答。
「你太謙虛了!」任應-笑了笑。「這種工作,依你的能力一定可以勝任愉快的。以前我們一起在學生會做事的時候,我就一直很欣賞你的效率和果決。」
他唇邊漾開的淺淺微笑迷得蘇碧曼霎時閃神,只能傻愣愣地盯著人家瞧,一點兒都看不出什麼「有效率」和「果決」。
「呃……學長,你過獎了……」呆了幾秒,她終於想起自己應該有所反應。
「那麼,你在『天草』過得還開心嗎?」任應-斂起笑容,換上一張嚴肅認真的表情。「難道你不想找個更能發揮自己專長的工作?」
他用這樣溫柔的語氣關懷著自己,她臉紅心跳,頭幾乎要垂到地上去了,心底卻滿滿的都是幸福。
今天她走的是什麼好運呀?一大早夢見心上人也就罷了,醒來之後居然真的接到他的電話,還能跟他一起共進早餐!
那……接下來呢?他會對自己說些什麼?
儘管在這分隔的五年期間,任應-壓根連一通電話也沒打給她過,現在對她告白的機率絕對是零,她仍然忍不住地作著白日夢。
反正只是想想而已嘛!又不犯法。
她好期待、好期待地凝望著對面座位上的他。在她充滿希冀的目光中,任應-清了清嗓子,薄唇微啟——
「你對飯店經營管理有過研究嗎?」他的雙手在下巴交握,上半身自然地傾向她,有意無意地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呃?飯店經營管理?」她隱隱感到有些什麼不對勁,卻又因為他這像是無心的舉動,腦中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他只是輕輕靠向自己而已,她就能清楚地聞到從他身上飄過來的古龍水味。這款名叫「風範」的男性香水標榜著精準理性,有著乾淨到近乎冷冽的香味,一直是任應-最愛用的。
她常常在他身上聞到,基於愛屋及烏的心理因素,她也愛上這種極度陽剛的香水,甚至毫不心疼地買了一瓶供著,以便在想他的時候,拿出來聞一聞……
「專心一點。」她那呆呆的模樣實在很可愛,任應-不禁漾起一抹笑。「我在問你以前有沒有研究過飯店的管理系統?」
這……這真是太過分了!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笑起來有多帥、多性感!蘇碧曼忿忿地瞪著他迷人的笑紋,努力集中注意力。
「飯店管理系統是屬於餐飲管理系的課程,我對這方面完全沒有涉獵。」她坦承自己對餐飲管理是門外漢,絲毫不會因為是在喜歡的人面前,就急著誇耀根本不存在的能力。
「如果給你半年的時間上手,你願意接受這個挑戰嗎?」他的眼中射出熠熠光芒,那一瞬間,蘇碧曼以為自己看見了一頭意氣風發的獅王。
她被電得酥茫茫,毫不考慮地就要說yes。「我願……」突然,她頓了頓,終於發現哪裡不對勁。
現在事情發展的方向,似乎跟她心裡所期盼的,有很大、很大的出入?!
這下就算蘇碧曼再怎麼天真、再怎麼缺乏經驗,也開始明白任應-不是要找她單純敘舊,或者她剛才幻想的其他任何可能。
她的理智這時候總算全數回籠,腦子裡的算盤也開始劈哩啪啦地計算著……
從碰面時起,學長似乎就明白地表示,對她的能力很有信心,也十分在意她對目前工作的滿意程度,難道——
「學長打算要培訓我?」她大膽地猜測。
任應-眼中閃過一抹讚賞,雖然短暫,但是她確實看見了。
「沒錯,我即將接下我父親的飯店企業,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左右手。」他說得再篤定不過,彷彿無論如何,她都絕對會答應似的。
「為什麼選擇我?」雖然開心興奮得要命,但她還是有點難以置信。
「我說過了,你在學生會裡的表現讓我印象深刻,我身邊需要像你這樣有默契又聰明靈敏的助手。」他毫不吝惜地再度誇獎她,而這很可能是他第一次用這麼長的辭彙去稱讚一個人。
蘇碧曼沉吟了一會兒,這次沒有被他的「甜言蜜語」沖昏頭。
「可是,只要你開出適當的條件,我相信一定會有比我還要優秀的人才……」面對任應-幽深難解的目光,她吶吶地道。
不是她不肯答應,能和心儀已久的人共事,這種天大的好運可不會天天發生!可是,不知道為了什麼,她就是有點惶恐,害怕自己現在就把後半輩子的幸運給預支光了……
任應-靜默片刻,像在猶豫該不該跟她說出實話。半晌,他難得地歎了口氣,娓娓道出他心裡的掙扎。
「事實上,我要找的人不只是左右手那樣簡單。」他舉杯喝水,連這麼簡單的動作都有股迷人的風采。「家族內的明爭暗鬥非常激烈,就算我身為名正言順的法定繼承人,但是家族裡還有許多掌權已久的長輩,甚至,我父親在外頭也有不少私生子女……」
啊……這就是富貴人家的悲哀了吧!望著男人有些抑鬱的神色,蘇碧曼不禁心疼他所面對的那些醜惡嘴臉。
「所以,我必須找個能夠全心信任,絕不會輕易背叛我的人。」任應-清清嗓子。「當然一切的選擇權都在你。只是,我真的很希望我們可以一起合作。」
他低沉的聲音太誘人,他深邃的眸光閃著再明顯不過的渴求……
學長真的越來越過分了——蘇碧曼心有不甘地瞪著他,心裡好掙扎。
像他這樣的天之驕子,向來聰明睿智到無所不能,連天塌下來他都有辦法頂回去似的。
他大可以用他所向披靡的王者風範,高高在上地命令她,她絕對乖乖照辦,不會有第二句話。
可是他不但沒有這麼做,竟然……竟然還好聲好氣地懇求自己!
而她,竟然也真的給他很不爭氣地,霎時心中所有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暗戀情節,以及同情弱者的母性光輝統統跑了出來……
她一邊怨歎他完全不必花費吹灰之力,簡直就像是生來便知道,如何才能善加運用自己本身的費洛蒙似的,輕輕鬆鬆便達成目的;一邊又矛盾地開心著,他對她如此看重,第一個就找上她,而不是別人——
唉,也罷……管他軟言勸說也好、強勢逼迫也好,只要是任應-的要求,她滿腦子的理智冷靜就是忍不住要投降啦!
「我願意!」她聽見自己用信心滿滿的語氣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