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行風瞪著桌上一疊厚厚的資料,那是剛剛快遞送過來的,打開來一看,原來是義父要他們找的東西的相關資料,可是上面沒有任何署名,問了送快遞的人也不知道寄件者是誰。
他對這個遊戲一點興趣也沒有,東西是誰先找到,幫主之位又是誰來當,他根本不在乎,也因此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加入這個戰局,所以連去調查的動作都沒有做,可桌上這疊資料又是誰送來的?
火嗎?義父收的四個養子裡,他和火的關係比較好一點,所謂比較好一點,當然不可能是一般人說的「兄友弟恭」,只是兩人還能心平氣和說上一點話。
可依火的個性,向來是直來直往,做事、說話都是一根腸子通到底,根本不會和地玩這種猜謎的遊戲。
山嗎?也不像,他這個人嚴肅得緊,做事一絲不苟,不像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才對。
那剩下的就只有林了,可是他為什麼要把重要的資料透露給他?少一個對手,他的勝算不是更大嗎?
突然,桌上的電話響起——
「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
「原來真的是你。」聽到聲音,他就知道是誰了,除了林以外,別人少有這麼玩世不恭的聲音。
「呵呵,你猜到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們雖然不是親兄弟,但也算是名義上的兄弟,難道你看不出我這麼做是為了你好,替你省下多少事。」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手足之情永遠不會在你身上發生,你還是省點口水,直接把話說清楚。」
「唉……一下子就被你看穿,真沒意思。」林對易行風的話並不以為杵,還是一派輕鬆自然。
「快說,我很忙。」碰到林這種撲朔迷離的講話方式,他的耐心就快要宣告用罄了。
「你也知道,一個人的遊戲不好玩,要有對手,勝利才會更加甜美。」
「你想拖我下水?」他就知道這傢伙沒安什麼好心眼。
「我們兄弟四人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較量較量了,這份資料我同時也寄給他們幾個,就來比比看,誰會先完成任務。」
「如果我拒絕呢?」
「不,話別說得太早,你不會拒絕的。」電話那頭傳來肯定的聲音。
「你憑什麼這麼認為?」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誰是殘害你們全家的兇手嗎?」
「你說什麼,把話說清楚。你知道兇手是誰?」他查了許多年,始終都沒有更進一步的線索,沒想到竟先被林查到了。
「我不知道,你都查不到的事情,我怎麼會知道?」
「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原來他只是糊弄他,易行風欲掛上電話。
「等一下,雖然我不知道兇手是誰,但是我可以給你一個線索,兇手就和『那個東西』的擁有者有關,不過,既然你不想玩這場遊戲,我也不好勉強你。」
「我會參加,你們等著看吧!」
掛上電話,易行風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手掌中,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閉上眼睛,沖天的火光和四起的哀號聲似乎就在眼前,就算已經經過二十年,他仍然可以依稀感覺到火焰的炙熱。
不管林這麼說是真的,還是只是為了引誘他加入戰局都無所謂,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就不會放棄。
爸、媽,你們等著吧,我會把兇手找出來奠祭你們的……
「這盆花再放過來一點,對對對,就是那裡,往左一點,再往右一點。那張桌子不是放那裡的,抬過來這邊。」九點不到,偃風大飯店的宴會廳裡,便傳來吆喝聲。
只見一個將襯衫袖子捲起,胸前扣子解開一顆的男人,滿場跑來跑去,指揮這個指揮那個的,看來好不忙碌。
程可昕一進到會場,看到的就是這個景象,她連忙走到男人身邊,向他打聲招呼。「吳大哥,早。」
男人指揮手下把舞台的背板架好後,才轉過頭來。「小程,是你啊,今天就要麻煩你了,這裡、這裡、還有那裡,都要放上一盆花,還有外面進來的走道也要裝飾,還有……」他一邊走,一邊向可昕交代著。「大致上是這個樣子,有什麼需要我會再跟你說。」
「吳大哥我知道了。」可昕看了一下會場,心裡大致有個底了,剛好工作人員也將她帶來的器材搬到門口,她挑了一個花器後,便開始工作。
「今天要舉辦的是簽約記者會,所以色調不可以太過花俏,以莊重為原則,設計也不必太過前衛……」可昕在心裡盤算著,然後挑出適合的花朵,在花器上交錯排列起來。
一開始工作,很快就讓她忘了時間,當個花藝設計師一直是她的夢想和興趣,雖然有時候會覺得累,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工作和興趣可以結合,和其他人比起來是幸福多了,她也就什麼怨言都沒有了。
設計完放在桌上的盆花、和走道旁的裝飾花後,接下來就是要設計放在會場正中央的大型花藝。
她看了一下四周,由於場地寬闊,所以這個主要的盆花自然也不能太小,幸好她早上準備工具時有考慮到這一點,順便帶來一個比較大的花盆。
走到她放置工具的地方,早上會場的工作人員已經幫她把花盆搬下車,不過問題來了,這麼大的花盆,兩個大男人搬都略嫌吃力,她要怎麼把它移到會場裡面去呢?
「先生,可不可以……」她叫住走過去的人。
「不好意思,我趕著把這個東西拿進去。」那人沒有停下腳步,便匆匆離去。
「那……先生,你……」她又叫住另外一個人。
「等一下,我現在沒時間。」依然快步走過。
等了將近十分鐘,還是沒有人願意幫她,可昕開始著急起來,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來不及完成的。
早知道就讓店裡工讀生跟來,雖然會因為沒有準時開店而有一些小損失,但是總比現在坐困愁城,不知所措來得好。
遠遠看見一個西裝筆挺男人走過來,可昕想也不想,就跑上前去拉住他。
「先生,麻煩你幫我把這個花盆搬進去好嗎?」不等那個男人說話,她又立刻接下去。「我知道你一定很忙,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做,但就只是搬進去而已,距離不會太遠,也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說完便拖著男人來到花盆旁。
男人挑一挑眉,見她已經彎下腰,扶好花盆另一邊等地,他沒有多說什麼,也隨著她彎下腰把花盆抬起來。
「往這裡,這邊……」可昕一邊使勁抬著,一邊領著男人往她預定的方向走過去。「好了,放這裡。」
男人放下花盆,正準備離去時,可昕又叫住他。「等一下、等一下,再幫我一下,把這個花盆往左邊移一點。」
把花盆移好,可昕退後三步看了看。「再往前一點。」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男人把花盆前前後後挪動好幾次,終於——「這樣應該可以了,咦……等一下,花盆的方向要轉一下。」
先是移動花盆,再來是轉動花盆,好不容易可昕才點點頭。
「先生,真是謝謝你。」她感激的看著男人。
這時,吳大哥從外面走進來,一見到男人和可昕站在一起,便立刻跑過來。
「易總,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易總?!」聽到吳大哥對他的稱呼,可昕心中驚了一下。
她知道今天是閻集團併購另一間公司的簽約記者會,也聽吳大哥說過,公司的大頭都會出席這個記者會,可是她總以為,能做到公司最上面位置的人,應該都是五十歲以上,身材福泰,腦袋微禿的中年人才對。
眼前這個男人,從他合身的西裝看起來,他的身材挺拔結實,五官雖然透著剛毅,但絕對不會超過三十歲,全身散發著精英的氣質,她以為他頂多是公司的中階幹部之一,卻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就是主導這次併購案的負責人。
「小程,你怎麼可以叫總經理做這種事?有什麼事情應該來找我,怎麼可以要總經理做呢?」吳大哥念了可昕幾句。「還不趕快道歉。」
總經理可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今天竟然被使喚著去搬花盆,要是他老大一個不高興,他們兩個可就完蛋了。
「易總,我不知道你就是總經理,剛剛我急著把花盆搬進來,沒有先問清楚,實在對不起,真的很不好意思。」可昕紅了臉,不住鞠著躬道歉。
「沒關係,舉手之勞而已,你做你的事吧!」易行風阻止她再繼續點頭下去,要再點下去,可能她的頭都要貼到地面上了。
但可昕還是不敢把頭抬起來,她尷尬極了,想不透自己剛剛怎麼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一直到吳大哥跟著易行風離開,去巡察別的地方,她才敢偷偷抬眼看著他的背影。
吐了吐舌頭,可昕定下心神,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還是趕快把該做的事情做完吧,她將視線調回眼前的花盆,開始專注的工作起來。
「可昕姐,你回來啦。」阿進一見到可昕回到店裡,就收拾東西準備離去。
可昕開的小花店位於一條小巷子裡,一樓是店面,陳列許多鮮花和盆栽,早上有些家庭主婦到附近的市場買完菜後,常會順便來帶些花朵回去裝飾家裡;二樓是她和母親住的地方,雖然不大,但也整齊舒適。
「不好意思,今天回來晚了,會場那邊有些耽擱。」阿進是夜校的學生,還得趕去上課。
「沒關係,剛剛你有個朋友來找你,說是叫什麼雅齡的。」阿進簡單報告今天的狀況,便匆匆離去了。
阿進離開以後,店裡剩下她一個人,她靜靜想著阿進剛剛提起那個來找她的同學。
雅齡是她的高中同學,兩人同是學校樂隊的成員之一,又在同一個班級,所以常常被別人拿來做比較,也因此有瑜亮情結,而這種競爭的心理,在雅齡喜歡的男生向她表白後達到最高峰,在三年級下學期兩人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畢業後沒怎麼聯絡。
這個幾乎已經被她淡忘的人,今天怎麼會突然來找她?
正想到這個人,店門就被推開了。
「可昕,好久不見了。」身穿當季香奈兒套裝,拿著迪奧限量款提包的雅齡走進來。
「真的是你?」雖然已經知道她來過,但實際見到她仍是讓可昕感到驚訝。
「怎麼,不歡迎我?」她逕自在櫃檯前的椅子坐下。「我可是客人哪,怎麼沒有茶水招待?」
「喔,好,請稍等。」可昕連忙倒了一杯水。
雅齡喝了一口水後,看了一下四周,才繼續開口:「這店可真小啊,我才進來一會兒就好有壓迫感,真不知道你怎麼待得下去。」表情有些嫌惡。
「習慣就好。」她的個性還是沒有改變,講話一樣直。
「對了,既然這是花店,那有沒有荷蘭新研發出來的黑色鬱金香?!」
「我們這裡沒有耶。」來這裡的客人大部分是家庭主婦,買的也是便宜實用的花卉,所以若不是特定節日,可昕是不會進一些高價花種的。
「沒有?」雅齡張大嘴。「一間花店竟然沒有黑色鬱金香,這樣還叫花店嗎?要是我在某家花店買不到,我是不可能去第二次的,我說可昕啊,連這個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滿足客人,你要怎麼做生意啊?」
不理會雅齡的挑釁,可昕心平氣和的說:「今天來找我有事嗎?」
她們從以前就沒有特別的交情,更不是那種畢業以後還常常聯絡走動的同學,她今天突然登門造訪,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吧。
「其實也沒有什麼事啦,就是去年在美國念完書以後,又到歐洲去旅行了大半年,好不容易回到台灣,當然想見見以前的同學。」
「你出國唸書?」
「是啊,你不知道嗎?那時候聽說你也想出國唸書,還以為可以在國外遇到你的,沒想到你竟然沒有去,真是可惜,要不然我們又可以做好同學了。」嘴裡雖然說著惋惜的話語,但神情卻有掩不住的得意。
「是嗎?那真是可惜了。」
「唉,你都不知道,國外和這裡差好多,開了我好多眼界,說真的,我真的覺得每個人都應該出國去看看,要不然遲早會變成井底之蛙……不好意思,我接個手機。」雅齡的手機響起,她才停止繼續說下去。
可昕看著打扮入時,講五句話使夾雜三句英文的雅齡,心中不禁百感交集,她還記得以前自己最拿手的科目便是英文,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出國唸書,也因此她比別人更用功努力,犧牲許多和朋友玩樂的時間。
而雅齡恰好跟她相反、她愛玩不愛唸書,每次考試總是靠著同學護航,才能低空飛過。
可雅齡實現了她最渴望的夢想,而她卻只能困在這裡……
「可昕,我有事得先走了,沒辦法,才剛回國,朋友就一直來約,想不去都不行,有時間再來找你 !」她說完後便趾高氣昂的離開了,空氣中只留下她濃郁的香水味。
看著滿室的寂寥,和外面逐漸暗下來的天空,可昕不禁歎一口氣,突然覺得她的人生就像傍晚的天空一樣,只會越來越黯淡……
如果……如果父親還在的話,情況會不會不一樣呢?
她的沉思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二樓傳來的玻璃碎裂聲打斷,抬起頭來一看,掛在牆上的時鐘,時針已經指著七了。
由於剛剛雅齡的來訪,耽誤到她收店的時間,母親大概在樓上等得煩了吧,她連忙拉下店門,關起電燈後跑上樓。
果然,一打開二樓的門,一隻茶杯便迎面飛來。
「你還知道回來,都幾點了,你是存心要餓死我嗎?」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我就知道你像你爸爸一樣,嫌我囉唆嫌我煩,好啊,既然這樣,你還回來做什麼,你乾脆死在外面好了。」
「媽,我沒有。」可昕無奈的說,相同的話她已經聽了不下千百次,自從父親離開以後,母親就變得疑神疑鬼,只要自己比平常晚一點回家,她就會大發脾氣。
「嘴裡說沒有,你心裡怎麼想我會不知道?你和你那個爸爸都一個樣,一心只想往外跑,根本沒把我、還有這個家放在眼裡,現在好了,你翅膀長硬了,可以飛了,那你還回來做什麼,反正哪天我死在家裡,你也不會覺得怎麼樣。」程母還是不停念著,一點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媽,你餓了吧,我去煮飯。」可昕找了個空檔打斷母親的話,借口要做晚餐躲進廚房裡,雖然開了抽油煙機,但耳邊還隱約可以聽到母親的謾罵聲。
她幽幽歎了一口氣,心裡想起剛剛來找她的雅齡,都是同樣年紀的女孩,她可以活得那麼自由,而她卻被困在這裡。
難道,她一輩子就只能這樣了嗎?
一大早,可昕開了店門沒有多久,就有幾個彪形大漢進門,他們穿著黑西裝、戴著墨鏡,面無表情地走進來,雖然看起來就不像是會買花的那種人,但可昕還是硬著頭皮上前,反正她又沒有做什麼虧心事,沒啥好怕的。
「請問需要什麼,要送人的還是……」
「你就是程可昕?」為首的那個人摘下墨鏡,直視著她。
「我是,請問有什麼事?」面對幾個貌似凶神惡煞的男人,要說她完全不害怕那是騙人的,但是他們擋在門口,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過,只有強自鎮定,看他們要做什麼,見招拆招了。
「這是我的名片。」男人從皮夾裡掏出一張名片,交給可昕。「我們來是想向程小姐買一樣東西。」
可昕看著名片上的黑字:大發財務公司 張大鵬
「先生,恐怕你們找錯對象了,我這裡只是間小小的花店,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賣。」
「這裡是幸福路153巷79號,你的名字是程可昕,前程的程、可以的可、日斤昕沒錯吧?」
「沒錯啊!」
「那我們就沒有找錯人。」
「可是……我真的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賣你們啊。」可昕還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這是一百萬的現金。」張大鵬拿出一疊鈔票放在桌上。「只要你點個頭,這些錢就是你的了。」「先生,現在不是我點不點頭的問題,而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們要什麼?」
「我知道你那裡有一顆夜明珠,我要它。」
「夜明珠?!什麼夜明珠?」她更迷惑了,要是家裡有這麼值錢的東西,她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一顆約莫雞蛋大小,通體白透的珠子,它在晚上可以發出光芒。」
「雞蛋大小,通體白透……」可昕偏頭想了一下。「我沒有耶。」
「如果嫌價錢不夠,我可以再加,兩百萬。」
「可是……」
「三百萬。」桌上的鈔票越疊越高。
「如果我有,我一定賣給你,問題是我真的沒有。」
「五百萬,這是最後的價錢了,我相信就算你拿去賣給別人,也絕對賣不到這個價錢,我看你就不要再猶豫了。」桌上的鈔票已經准成一座小山。
「我真的沒有……」
「程小姐,現在我們好聲好氣,出這麼好的價錢跟你賣顆珠子,如果你敬酒不吃想吃罰酒的話,我們兄弟也不是不奉陪。」張大鵬收起剛剛有禮的態度,換上一副兇惡的表情。
「先生,你不覺得你太強人所難了嗎?」可昕的語氣也開始強硬起來。「我根本就沒有你要的東西,你要我怎麼賣給你?就算你給我五千萬、五億,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你聽懂了嗎?」
「程可昕,你……」張大鵬重重拍一下桌子,桌面上的東西因為他的力道而彈跳了一下。「再問你最後一次,賣不賣?」
「我沒有這種東西,所以不能賣你,你們沒事的話就趕快離開,要不然我要報警了。」她做勢拿起電話,準備要撥號。
「好,你自己好好考慮考慮,我會再來的。」張大鵬撂下話後,帶著其他兄弟離開。
人走了以後,可昕心裡不停想著,她從來沒有在家裡見過類似的東西,怎麼會有人以為她有那種珠子,還找上門來?
啊……會不會是……
她突然想起母親壓在枕頭底下的那個木盒子,母親每天都要檢查好幾次,確定那個盒子還安安穩穩的躺在她的枕頭下,睡前也要拿出來看好久才甘願,可她只是看著盒子,甚少把它打開來。
在她記憶中,她只記得好多年前有一天深夜,她聽到母親房裡發出聲音,以為她身體不舒服,來不及敲門便直接推門進去,剛好看見母親手裡拿著那個盒子,蓋子是半開著,裡面還發出一點微弱的光,但是當母親一見到她,就立刻把盒子蓋上了。
莫非,那就是他們要找的夜明珠,可是她們家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