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霆昊望著在他懷中睡相嬌酣的小丫頭。他從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有這麼多話,也不知道從嘈雜到寂靜是如此瞬間的事,那丫頭說著說著便在言談間沒了聲息,細瞧才知道她竟已叫睡神召了去,蜷在他懷裡安然人眠,對個認識不到一個時辰的人毫無防備。
其實所謂「言談」大部份是他聽她說,他只需偶爾答話就成了。
「你說小點兒頑劣不馴?」他撫了撫跨下乖巧馬兒不解問道。
「它壞,摔得我好疼!」楚憐兮哼了聲,「我不過是想瞧瞧何謂『火燒屁股』,在它尾巴上點火,它竟躍身將我震落!你說,這樣對主人還不算頑劣不馴嗎?」她皺皺鼻子理直氣壯。
許霆昊望著懷中嬌小輕盈睡得像隻貓咪的丫頭,想起方纔她央著要他留在紅葉莊住下的請求。
「我只有兩個姐姐沒有兄弟,她們整日玩的東西當真無趣得緊,莊子裡其他人見著我同見了瘟神一樣退避三舍!昊哥哥,」楚憐兮認真地道,「你留下來當我的兄長吧!我爹爹武功可好的,你學了他的功夫保證日後不用再怕什麼山賊喲。」
靜睇那甜睡小臉,雖截至目前他依然看不清她的真正面貌,但摟著她纖小馨香的身子,他心頭閃過一股奇異的感覺,這丫頭週身的奇妙組合深深引他人迷,她的脾氣刁鑽古怪,卻有著嬌酣纖細的性子,並具有著迥異於一般女子的膽識,她擋在他身前不讓山賊傷他的那一幕已深深鐫刻在他心頭,這個十五歲的少年第一次湧起想要擁有一個東西的念頭!
他要這個小姑娘,一生一世,不是當她的兄長,不是當她的朋友,而是另一種天長地久生死契闊的聯繫!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低語道。
紅葉莊以飼蠶織絲及種茶維生,方圓百里內均是滿眼翠綠,春意盎然。
用餐時許兆畿見著了楚夫人及她的三個女兒,楚天翱共生了三個女兒,大女兒楚盼兮今年十二歲,
二女兒楚倩兮今年十一歲,兩個小姑娘均有著名門淑媛風範,盼兮乖巧柔雅,一雙媚人大眼爍亮晶瑩,
倩兮心型小臉蛋上有對深邃梨渦,嫣然一笑傾倒眾生,兩個小小年紀已儼然是小美人胚子。
「美目盼兮!巧笑情兮!」許兆畿開口讚道:「真是人如其名得很,楚兄的兩位千金儀態大方,端雅秀麗,嫂夫人調教得真好!」
「那麼我呢?」一個小東西雙手攀桌撐起身子貼近許兆畿,九歲的楚憐兮嘴裡含著尚未嚼碎的肉丸子,說起話來含混不清,方纔她返家時飯菜已布妥,楚夫人因招呼客人也無暇叫人先將三小姐清理一下,所以這位小姑娘依舊頂著左右兩只可憐小蝴蝶的亂髮及稍稍乾淨了些的臉上桌,這會兒她滿懷期望得到讚美的眼正直直瞅著許兆畿。
「嗯……」許兆畿咳了幾聲,卻接不下話。
「許伯伯,您一定不愛唸書。」楚憐兮嘟噥,「我的名字好記得很,是『可憐兮兮』的憐兮,娘說那是「我見猶憐』的意思。」轉過臉她直勾勾地望著許霆昊,她比較在乎的是他的想法。
「昊哥哥,我是不是也同姐姐們一樣『人如其名』?」
「差不多是了。」許霆昊難得說話,「但有一個字用錯了。」
「哪個字?」楚憐兮傻愣愣地問。
「該改成『我近猶憐』。」許霆昊一本正經,「凡是接近你的人都滿可憐的。」
不同於立於後方楚家眾僕役掩嘴悶笑,楚天翱朗笑出聲,半天才說出話來,「霆昊,沒想到你才同憐兮相處不久,已如此瞭解她,這丫頭叫人傷透腦筋,用『我近猶憐』果然是夠貼切。」
楚憐兮氣嘟了嘴卻不說話,腳丫子狠狠踹向對面的許霆昊,但人小腿短,觸不著對方,她一個氣急硬壓著桌沿想要撐著桌板拉長腳,卻沒想到用力過猛,「砰」地聲響,面前幾盤珍饈自桌上彈起,旁邊的人見狀驚呼著左閃右避,可憐的小憐兮壓根不及反應便叫那些湯汁菜餚由頭淋下,成了個落湯雞!
在旁人忍俊不住的大笑聲中,頭上猶掛著幾塊蘿蔔豆乾肉片,模糊了視線的楚憐兮隔著滴如雨瀑
的菜汁,只聽到許霆昊慢條斯理地說了話——
「這會兒你倒是真的『人如其名』了。」
零陵距紅葉莊半日行程,許兆畿同許夫人在紅葉莊上休憩片刻,在楚天翱派遣的幾位護院陪同下繼續上路。
望著三人離去的背影,楚天翱眼神有著複雜光芒,霆昊這孩子骨架子硬朗,悟性高資質甚佳,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妻子慕晴雪生憐兮時身子損耗極大,大夫言明她今後不能再生孩子,而絕了他生個兒子的念頭。
當初憐兮還在晴雪腹中時,人人都說看模樣這胎肯定是個男孩,沒想到生下來還是個千金,這對一心想生個寶貝兒子承繼衣缽的楚天翱無疑是個莫大的打擊!
晴雪曾勸他納妾延續楚家香火,但他與晴雪鶼鰈情深壓根不可能再對其他女子動情,這個念頭每次晴雪一提便被他以荒謬二字回之。
這次機緣巧合見著了霆昊,這個尋找傳人的念頭再次牽動了他的心!
想起昨兒晚他特地去找許兆畿談及他有心教授許霆昊武功一事,卻遭許兆畿禮貌而堅持的婉拒。
「我曾祖爺爺是個武人,卻在一次市井衝突中叫名混混砍殺送了命。」許兆畿解釋道:「自那時起,我們許家家規中便列了一條後代子孫不可習武的規矩,到我爺爺那代,我爺爺的三弟,也就是我的三叔祖偷偷在外習武,後來竟與人搶奪武林秘笈招致殺身之禍,死無全屍,這『習武』二宇在許府更成了絕不可提的禁忌,到了我這代,霆昊是我的獨子,我擔不起他任何閃失,是以更不可能讓他去學武功。」
歉疚地拱拱手,許兆畿道:「恩公對許家大恩,小弟不敢或忘,任何事均可依從,僅此一事小弟不能應允,還請恩公不要為難小弟!」
悄悄走近楚夭翱身旁,望著自己相公若有所思的臉,慕晴雪開了口,「對於霆昊你還不死心?」
淺笑攬著妻子肩頭,楚天翱道:「就你對我的認識,我會是那種輕言放棄的人嗎?」
「但許老爺心意堅決,兒子是他的,你能怎麼做?」
楚天翱眼中有著狡黠的光芒,「我知道霆昊有心學武就夠了,至於他爹那關,我會有法子讓他同意的。」
搖搖頭,她淺笑,「我相信憐兮的古靈精怪是遺傳自她的父親!」
「真可惜,這小丫頭若是個兒子,我又何需再費心思?」
「別再說這種話了!」慕晴雪不悅地指責丈夫,「憐兒自小便是聽多了你與旁人望她是個男孩兒的
想法,這才會越來越沒個女孩兒的模樣,她雖不說,我這當娘的看得可清楚,她很在乎你的想法,你對她的這種期望是不公平的!」
「娘子!別生氣了。」楚天翱哄著妻子賠罪,笑道:「我答應你今後會小心說話,不再犯這種錯,成了吧。更何況……」目光亮著光芒,「以後我有個霆昊可訓練,斷不會再拿憐兮這丫頭當兒子用啦!」
零陵城裡人煙稠密,是湘南一大府城,這會兒許兆畿一家人自三舅爺府中辭別而出,參加完了老人家的八十大壽了了心事,許兆畿一心只想找家好鏢局護送他夫妻兒子三人及那忠心的李管事速速返回洛陽城裡。
在往三舅爺介紹的一家鏢局路上,許兆畿經過了個熱鬧的市集,集子裡三教九流各路人馬均有,他壓低了頭只望快快經過少生事端,驀地卻叫一個蒼老的聲音叫住步子。
「這位大爺,請留步,老朽有事相告!」
許兆畿抬頭見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翁端坐桌後,一旁豎著黃旗,上頭寫著「南海神算子」五個大字。
他搖搖頭歎了口氣,向著李管事道:「李政昌,拿錠銀子給老人家!」語畢提起步子正待離去,卻見那老翁擺擺手辭去了李管事的銀子。
「這位大爺挺闊氣的,但我神算子也是有骨氣的人,斷不會白拿您的銀子,叫住大爺是想積點德!」老翁年紀雖大,目光卻是炯然有神,只聽他道:「如果老朽沒看錯,這位大爺前幾日是否險險發生血光之災,家破人亡?」
—許兆畿心頭一震,他原不是個迷信的人,但這句話卻撼動了他。
折返走回老翁攤子旁,他恭敬地開了口,「還請老人家賜教!」
老翁點點頭,細細地打量起眼前的許兆畿。「這位大爺耳厚鼻闊適於經商,金銀流轉手間傳,想必是開銀莊起家的。」
許兆畿猛點頭,對這南海神算子的話更添了三分信任。
「你命中只有一子,此子乃文昌星投世,仕途運亨,非富即貴,而且孝順恭敬,恭喜這位大爺,您晚運極佳,光靠這獨子您這一世衣食無虞。」
「謝謝老人家美言!」許兆畿笑得合不攏嘴。
「只不過……」南海神算子皺起眉頭輕言。
「只不過如何?」許兆畿心頭一緊。
「小公子十五歲時有一血光之劫,敢問幾天前是否險些喪命?」
許兆畿點頭如搗蒜。
南海神算子撚鬚一歎,「大爺可別以為如此一來便沒事了,此劫未見血前可不算了結,可大可小,小公子若過不於此一關口只怕性命堪虞,將來的富貴功名成空,您老夫妻倆晚年無靠,晚景淒涼!」
許夫人聽得自己寶貝兒子有喪命之虞,心頭一急,險些又要昏過去。
許兆畿扶著妻子,急急追問:「請老人家救救小兒,只要能保住昊兒的命,無論什麼代價我都願意付出,請老人家指點迷津!」
「依老朽推算,小公子命中得遇一位貴人。」南海神算子掐指一算,「看起來此貴人應已在日前出現在大爺跟前。」
「我眼前?」許兆畿傻了眼,並開始清算自己在三舅爺筵席中見過哪些人,又是哪個人會是霆昊的貴人。片刻他搔搔頭道:「晚輩愚昧,還請仙翁明示!」
他已十足十信賴眼前這南海神算子,是以連稱呼都改成了「仙翁」二字。
「這樣吧!請先將小公子的名字寫下,我為他排排。」南海神算子將紙筆推近許兆畿,並遞了籤筒給他,「請大爺抽支籤,貴人下落便可知分曉。」
南海神算子瞧著許兆畿寫下「許霆昊」三字,沉吟片刻開口,「這個名字筆劃極佳,大爺當初取名時肯定算過,霆昊二字天上有日有雨,大有一統乾坤之豪氣,但需提防的是,日雨侵襲時需有林木布疋物事加以遮蔭抵擋免損自身福份,小公子將來良配,姓氏中以有木或有布疋為佳,當然若能兩者兼備自是上上之選!」
「有木?有布疋?」許兆畿和李管事又開始猛搔頭。
「楚」一旁的許霆昊淡淡然開口,第一次開始正視起眼前一身白髯的南海神算子,老人家炯炯目光讓他想起一個一直想留住他的人,一個姓「楚」的男人。
「小公子果然聰明!」南海神算子呵呵—笑。
許兆畿執著手上抽出之簽號尋著籤詩,上頭短短四行字——
木目水聚群向南,
赤色枝頭爭榮發。
壯士低身隱草軒,
五載春秋易稚顏。
「這……這……」許兆畿搔得頭髮都快掉光,「敢問仙翁!這是什麼意思?」
「木目水聚群向南,」許霆昊開口,「指湘南,第二句指紅葉,壯土低身隱草軒指的是『莊』宇,至於最後一句……」凝目望向南海神算子的眸光難掩興味。
「這籤詩意思是我的貴人就在湘南紅葉莊,而必須在紅葉莊待滿五年方可化除此劫!」
「請問仙翁,小兒此解可對?」許兆畿恭聲下問。
「照字面而言,小公子解釋得十分吻合,但信與不信端看個人,畢竟要肯放手與獨子分離五年不是易事,只是有時候雙方若命格中有所相剋,分離一陣子躲過劫數也是不得不從的。」海南神算子淺淺一笑道:「大爺不妨與夫人、公於商議後再作決定,倒不一定非要信小老兒的話。」
許兆畿轉身拉著妻兒及李管事移了幾步。
「老爺子!」許夫人先開了口,「這神算子樣樣說得神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可不要在回洛陽的途上再來一次驚魂!我只有昊兒一個兒子,絕不允許任何可能傷了他的事情發生!」許夫人一向柔順,這是第一次她強烈表達自己的意願。
「五年!」許兆畿反不如妻子灑脫,他有些許猶豫,「你真忍心跟昊兒分開那麼久嗎?」
「老爺呀!」李管事插話,「眼光看遠,五年後少爺也不過才二十,忍一忍便可得到一家子後半生的順遂,更何況,神算子沒說五年裡您不能見少爺,大不了有空便上紅葉莊小住便能見著兒子了!」
「昊兒!」許兆畿專注地望著兒子,「爹想聽聽你怎麼說,畢竟這是有關你未來的事,你年紀雖不大,但爹對你有信心,我相信你的抉擇,更何況這個決定尚涉及你未來擇妻一事,爹要知道你的想法。」
許霆昊淡然,「孩兒一切聽從爹娘決定,您二人定會幫孩兒作個最好的決定!」
「乖兒子!」許夫人淚眼婆娑,輕攬著已高過她一個頭的許霆昊,「娘知道你懂事,娘真是不捨,但為了你好,你可得好生忍個五年寄人籬下!」
「對了!」許兆畿猛一擊掌道:「紅葉莊楚恩公共有三個女兒,方才神算子並未言明哪位才是我許家未來兒媳婦呀!」急急轉身,仙翁二字尚未出口,卻發現人影已杳然無蹤,什麼桌子、旗子壓根沒了影,許兆畿張大嘴與妻子、管家對望無語,要不是幾人同時親眼所見,真要懷疑只是夢境一場!
「果然是個神仙!是個神仙!」許兆畿搖搖頭喃喃自語。
「盼曦閣」是紅葉莊大小姐楚盼兮的繡閣,三歲起便酷愛針黹的她,央著楚夫人為她請了個湘繡師傅授她針法,十二歲的她已經可以獨立設計構圖完成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精緻繡品。
這會兒,楚盼兮垂著螓首安坐在繡架前一針針地輕巧繡著布帛。
「再加只雀兒!再加只雀兒!」楚憐兮跳上跳下地繞著楚盼兮及她的「觀音淨水圖」,直嚷著要大姐添幾針繡上只喜雀。
「小妹別鬧大姐了!」楚倩兮歎口氣道,擱下手上專注著的曲譜,大姐愛刺繡,她迷戀的是樂曲歌謠,彈得一手好琴,惟獨小憐兒,這小丫頭啥都沒大興趣,最愛的只是搗蛋。
「大姐的『觀音淨水圖』是要給娘賀壽用的,這繡畫莊嚴肅穆要掛在佛堂,大姐有她的分寸,你別亂了套,昨兒嚷著要加烏龜,今兒又要添上三隻喜雀,這些配襯事物佔了大幅布面會亂了主題的。」
「二姐,加烏龜是祝娘長壽,三隻喜雀是代表咱們三個丫頭捎來喜訊耶!」九歲的楚憐兮理直氣壯地伸直腰桿堅持她的看法,「其實最好是連觀音都改一下。」
「觀音要改?」
「改成『觀音送子圖』才是娘的最愛!」楚憐兮竊笑。
「大小姐!大小姐!」門口跌跌撞撞地奔來楚盼兮的貼身丫環桃兒,入了房見著二小姐三小姐都在,她吁了口氣神秘兮兮地道:「二小姐、三小姐都在正好,桃兒聽到這大消息同您二位也有干係呢!」
「算了吧!」盼兮一心全擱在眼前針線上,連眼皮都沒抬起,「你這丫頭一點事兒便大驚小怪得很,能有什麼大消息讓你知道而我們卻沒聽說的。」
「大小姐別小看了桃兒。」桃兒挺了挺胸膛道:「這事兒真的是個大消息,現咱們紅葉莊大廳裡正坐著前次老爺救回的許老爺一家人。」
「許伯伯?」楚盼兮不解,「他們來做什麼?」
「許老爺向咱們老爺請求,說他遇著仙人指點,許少爺命中需遠離父母五年避劫,說爹是許家少爺命中貴人,許少爺這五年的日子需跟著咱們老爺留在紅葉莊方可逢凶化吉!」
「這許伯伯怎會如此相信江湖道士的話呢,真是迷信!」楚倩兮說了話。
「管他是不是迷信,老爺可樂得很,滿口承諾會好生照料許少爺,拿他當自己兒子一般,還要延請最好的夫子傳許少爺學問,因為許老爺一心希望許少爺能赴京應試得個功名回來,不過,許老爺向咱們老爺一再強調,學什麼都成就是不許學武!」
「爹怎麼說?」楚盼兮好奇。
「老爺答應絕不在紅葉莊內傳許公子武功!」
「看來爹為了得到個『兒子』倒是降低了不少標準,簡直是『求兒若渴』!」楚倩兮搖頭道。
「好吧!就算霆昊哥要在紅葉莊住下,這又同我三姐妹有何干係?」楚盼兮又開始了手邊的活兒。
「精彩的還在後面呢!」桃兒詭異地笑,目光在三姐妹間流轉,「許老爺說那位仙人提到,依許少爺的命格,他當娶姓楚的女子為妻才能永保安康,福壽康寧,為此他今日是代他那十五歲的兒子至紅葉莊向老爺提親的!」
「提親!」楚盼兮與楚倩兮異口同聲,只一個楚憐兮不為所動,對她而言,嫁人還比不上整人來得有趣,反正三姐妹中她最小,這種倒霉的事輪不到她。
楚倩兮顰眉向桃兒認真地問:「許老爺是否提及要提的是哪位楚家小姐嗎?」
「那位仙人未及指示便離去了,老爺同意了許老爺的提親,還說為顧及雙方孩子還小,他建議五年後許少爺二十歲要返家時再作決定,三個女兒任他挑選!惟一的要求,許少爺將來生下子嗣中需有一子姓楚以傳繼楚家香火!」
「我的天!」楚盼兮搖搖頭,「爹像是迫不及待要把女兒嫁出似地,還三個女兒任他挑選,問都不問我們一句。」
「是呀。」桃兒掩著嘴笑,「老爺還加了句,如果屆時三個都喜歡,那就全娶回去吧!」望著大小姐、二小姐鐵青的臉,她斂起笑正了聲,「還有!三小姐,你當心點,方才老爺送走急著返回洛陽打理生意的許老爺夫婦後就輪到要同你算賬了,他囑了叫你到書齋找他。」
「什麼事呀!」楚憐兮嘟噥著,依舊懶洋洋地。
「程夫子向老爺辭行,說能力不足無法勝任三小姐家塾夫子一職,他把你在他茶裡放了巴豆害他狂洩三日,及這些日子裡你的惡行全告了狀!」
「這下慘了,肯定要被那老山羊給害死了!」楚憐兮唉叫了聲,程夫子蓄著短髭,到了楚憐兮這劣徒口中自然便成了「老山羊」。
楚憐兮磨蹭著入了書齋,卻見楚天翱在房裡沉著臉,見著她,怒喝沉聲,「楚憐兮!這已經是被你嚇跑的第七位夫子,自三歲起我便為你受教一事傷透腦筋,今年九歲了,寫的字像鬼畫符,什麼經典史籍都不會,你不乖乖受教也罷,還要成天想盡辦法整夫子,再有耐心的夫子全叫你楚三姑娘嚇跑,月俸再高也沒人敢來,你實在太過無法無天,今日我若不狠下心來懲戒你,將來還了得!琴兒!」楚天翱喚著伺候他的丫環,「給我拿家法來!」
「爹!」楚憐兮撲通一聲跪下,那綠色大籐鞭打在屁股上灼熱刺骨的痛她可是深志不忘,家法還沒來,小丫頭已嚇成了個淚人兒。
「憐兒不敢了!憐兒答應爹爹以後一定乖乖聽夫子的話!」
「原來這世上還有你會怕的!」楚天翱冷哼了聲,「現在說不敢,過兩天你就忘得一乾二淨,這回我是鐵了心要懲治你,說什麼也沒用!」
「爹爹!除了家法,憐兒什麼懲罰都願受!」楚憐兮腦海中急急尋思,「女兒是個姑娘家,那個地方打壞了留下疤痕,嫁不出去,爹可得養我一輩子!」
一聽之下,楚天翱洩了怒氣,這話打動了他,要他養這小魔王一輩子,懲罰的可是自己。
片刻後一個頂著水桶跪在地上的楚三姑娘出現在書齋外廊上,紅葉莊人對此情景早巳見怪不怪,沒有太多的驚訝,只一個剛住下的許霆昊止不住好奇蹲身平視這個雖受著罰卻依然一臉不馴的小丫頭。
他覷著她,雖不言語,眼中卻是興味盎然地透著笑意。
「瞧什麼瞧!」她惡狠狠地開了口,「當心我挖你眼珠子!」
「你有手嗎?」他挑釁。
「當然!」她怒火一升壓根忘了頭上頂著的水桶,伸出手的瞬間「匡啷」一聲響,整桶水當頭澆下,她人如其名地又成了個「可憐兮兮」的落湯雞。
再一次透過模糊的眼簾,她怒眼望向她的冤家,她不能揍他,當然不能,爹正在裡頭,這傢伙是爹的心肝,而她正在「誠心」悔過。
過往的丫頭園役們見著她的模樣均抿嘴忍著笑匆匆掠過,他卻未同旁人發出幸災樂禍的笑,伸手幫她拂了濕發,她看到他眼中閃動著心疼的光芒,她不可置信地用力眨眼,她一定是眼花了。
許霆昊起身入了書齋,不多時琴兒得老爺吩咐叫她起來進屋裡。
見著她一身狼狽,楚天翱搖搖頭道:「養女不教,我這個做爹的也有錯,今兒個看在霆昊份上暫且饒過你!」
她一臉驚懾望向那伸出援手的傢伙,這傢伙怎可能如此好心?他是不是有更可怕的手段要折磨自己?楚憐兮心頭突起寒意。
「從今兒個起,昊兒便是你的夫子,他自願教你,你可得好好跟著他學,別再胡鬧!」
「夫子?」楚憐兮心中拿著老山羊同眼前男子做起比較,這傢伙一丁點兒也不像個夫子,但管他呢,先過了爹今天這關不用受罰再說吧!
「夫子!」她粲著笑,甜膩著聲開口喚道,當她楚憐兮的夫子需有過人膽識,希望這個傢伙捱得住!
「昊天居」是楚天翱刻意為許霆昊佈置的廂房院落,派了好些丫頭園役供他使喚,他在紅葉莊的地位就像個名正言順的大少爺,樣樣事每個人均順著他意,對他恭敬有禮,只一項,他望著伏在他書牘上奮力執著狼毫筆沾著墨汁寫著難以辨識字體的小小人兒楚憐兮!
「寫好了,夫子!」楚憐兮得意地拿起桌上塗鴉似的紙交給許霆昊,自那日他救她免於受罰後,小丫頭對他完全心悅誠服,連稱謂都改成了「夫子」,因為她佩服他有勇氣敢當她楚憐兮的夫子!
「我叫你寫什麼?」許霆昊盯著那張紙,淡淡地問道。
「夫子,您記性真差,您叫我寫自己的名字呀!」
「那麼,」許霆昊望著那狗爬似的大字,「楚兮兮』是你的名字嗎?」
「是呀!是呀!我不要叫什麼『楚憐兮』了,那個憐字難寫得很,我已經決定改叫楚兮兮了!」
「那你何不乾脆叫楚一一?」
「夫子果然聰明!」楚憐兮眼中俱是佩服光芒,「明兒個我便去同爹爹說,就換楚一一這個名字吧!」
「憐兮!」許霆昊歎了口氣,伸手輕輕抹去她臉上墨漬,「名字是不能改的,每個人要從天上降世下來時,姻緣簿上便登錄了你的名字,用一條紅線繫住了你同你未來的夫婿,你若要改了名,月老找不到你,那這天定的姻緣便成不了,而那個被你繫住紅線另一端的可憐傢伙便得落得孤苦一世了!」
將小丫頭按在自己胸前,許霆昊用手捉緊楚憐兮的手,拿了張乾淨的紙一筆一劃地捉著她寫著端端正正的「楚憐兮」三個宇。
「原來每個人的名字都有個浪漫的故事呢!」楚憐兮欣道,難得安靜地隨著許霆昊一筆一劃地寫著,彷彿可以這樣寫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