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客房。
家庭醫生收起聽診器,轉頭對岳羿陽道:「這位小姐沒事,之所以會昏倒,應該是受了風寒再加上體力過度透支所引發的。讓她好好休息吧,我會多開一些維他命給她。」
岳羿陽淡淡頷首,轉身吩咐傭人。「替我送吳醫師。」
「是。」
醫師退出後,他臉色陰-地看著躺在床上的人兒。
童雪曦——童正憲的胞妹,擁有他最痛恨的姓氏,在她身上流竄著的,是他最痛恨的童家血液!
他厭惡童正憲,而且永不原諒他!
由於父母早逝,往生前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芸-,所以臨終前囑咐他一定要好好帶大唯一的妹妹,因此,他一向把芸-看成是自己的責任。對於芸-,他總是秉持著在疼愛中也帶著點嚴厲、亦父亦兄的態度。
身為大哥的他有責任好好地保護芸-,順利供她念完大學,將來再找個好人家嫁了,平安幸福地度過一生。
但,他萬萬想下到,素來乖巧聽話的芸-居然尚未完成大學學業就跟人私奔了,而且對像還是她繫上新來的助教!
在他眼底,童正憲根本是個仗恃著身份而四處招搖撞騙的愛情騙子!他只是在玩弄芸-,絕非真心愛她的!
在得不到他的祝福之下,童正憲居然把芸-拐到美國去!此舉大大地激怒了他,他覺得自己對不起把芸-托付給他的雙親,對於這個先斬後奏的童正憲更是恨之入骨!
是以,芸-雖在婚後嘗試聯繫他這個大哥,期望能取得他的諒解,但盛怒之中的他根本聽不進去,更不打算就這麼原諒童正憲。
可他作夢也想不到,芸-居然會難產而死,死在異國冰冷的產台上!
他恨到巴不得殺了童正憲,把他挫骨揚灰!他齷齪可憎,是他害死了芸-,害她年紀輕輕便結束了燦爛的生命!
趕到美國看了妹妹最後一眼後,他立即透過管道,托人幫他偽造童正憲的證件,奪走襁褓中的小豪,他要讓童正憲痛苦,他要報復!童正憲奪走他唯一的妹妹,他就要奪走童正憲的兒子,讓他嘗嘗失去親人的滋味!
至於這個童雪曦……岳羿陽冶戾地盯著昏迷的她。她會闖來這裡他並不意外,畢竟,在美國時,她就是一副拚命捍衛小豪的模樣。
坦白說,他對童雪曦的印象是深刻的,因為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膽敢在他的怒焰之下依舊挺直脊背地據理力爭,完全不被他的氣焰所擊倒或退卻。
行徑卑鄙的童正憲居然會有這麼強悍固執的妹妹,這點倒是很令岳羿陽驚訝。不過,驚訝歸驚訝,他還是痛恨他們姓童的,不會因為她是女人就對她心慈手軟,更不會把小豪還給他們。
「嗯……」床上的雪曦低聲呻吟,輕輕擺動螓首,似乎正忍受著夢魘的折磨。
岳羿陽冷眼瞅著她,她的汗珠不斷滲出,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黑髮微亂地披在枕畔,讓她褪去了一貫的固執形象,看起來分外贏弱、楚楚可憐……
楚楚可憐?這四個字讓他的眉頭緊皺,暗斥自己瘋了嗎?這女人可是童正憲的親妹妹,擁有童家最卑鄙的血液,他應該厭惡她,不該覺得她柔弱可人,心頭更不該該死的……微微泛疼。
「嗚……」處於昏迷中的雪曦突然逸出悲嗚聲,斷斷績績地啜泣著。「不要……哥,不要這樣,冷靜一點……」緊閉著雙眼,她的淚卻越流越多,像是跌入了更可怕的夢魘。「嫂嫂,不要走,求你不要……哥需要你,小豪也需要你……不要……不要丟下我們……嫂嫂……」
她哭得那麼傷心,像是被遺棄在荒野的小女孩,一聲聲的悲泣、一滴滴珍珠般的淚水,都像是刀劍般,悄悄螫痛他的心。
岳羿陽命令自己要理智,他拒絕承認自己被這個女人的眼淚所軟化了。
他們童家的人都該死,都只會要手段而已……但,那麼悲傷無助的哀泣聲,卻在他的心底掀起陣陣波浪。
他沒有辦法漠視她的淚水,像是中邪般,他無意識地伸出大掌,輕撫上她的臉頰,想藉由掌心的溫熱帶給她一絲溫暖、一絲慰藉。
大掌輕撫著她的臉頰,他更驚駭地確定她真的好瘦弱,露在被單外的手臂纖細得令人心疼。彷彿有種尖銳的、名喚「情愫」的小蟲在嚼咬他的心弦,剎那間,他突然發現其實童雪曦也不過是個弱女子罷了。像是當初芸-依賴他一般,童雪曦也和唯一的親大哥相依為命,而她甚至此芸-還小一歲。這麼年輕,眉宇之間卻鎖滿濃濃愁緒,心疼兄長所受的苦、為早逝的嫂嫂而哭……
「對不起……」雪曦哭得更悲切,她迷迷糊糊地抓住帶著熱力的大掌,覺得身體好冷好冷。
誰?是誰的手這麼溫暖而厚實?
「嫂嫂,對不起,我們童家對不起你……不要死,求你不要走……」
在雪曦伸手反抓住他的同時,岳羿陽卻像是渾身觸電般,迅速地將大掌抽回來,臉上的表情-青忽白,陰沉不定。
該死!他拒絕去想這股既怪異又複雜的感覺是什麼?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跟這個叫童雪曦的女人有太多牽扯,因為她可是童正憲的親妹妹。他之所以收留昏倒在門口的她,純粹是出自同情罷了。
對,只是同情!
他不喜歡看到有人凍死在家門口,所以才願意讓她進屋的,但當她甦醒後,他便會毫不留情地將她驅逐出去,永遠不准她再出現。
他再也不要看到他們兄妹任何一個人。
森冷地又瞥了她一眼後,像是逃避什麼似的,他匆匆地走出客房,並吩咐傭人進來看顧她。
女傭才剛踏入房中,童雪曦便眼睫輕顫,醒了過來。
茫然地轉動眼瞳,這……好陌生的房間,這是哪裡?
疼痛地輕撫額頭,她想起昏倒前的最後一個記憶,是一個中年婦女好心地走出岳家勸她離去,但她不肯聽,因為她一定要見到小豪。後來,身子好像一直變得很沉重,最後,她只記得自己往下倒……
自己暈倒了嗎?那這裡是?
「咦?童小姐,你醒了?」女傭阿燕欣喜地道:「要不要喝水?」
「這是哪裡?難道是岳羿陽的家?」那個冷血男人會收留昏迷的她,甚至讓她進屋休息嗎?不,她根本不敢相信。
阿燕回答:「是啊!我家少爺看你昏迷在大門口怪可憐的,所以就吩咐下人抱你進來。方才醫生來診斷過了,說你沒事,不過要好好調養身子。」
怎麼可能?雪曦聽了後更加納悶。那個姓岳的不但收留她,甚至還請醫生為她診治?真……真是怪異。他不是一個沒心沒肺的的男人嗎?
可是,又有一股陌生的感覺慢慢襲上心頭。在甦醒之前,她好像被重重的夢魘所包圍,在夢中,她哭著求嫂嫂不要走、求哥哥振作起來。就在她哭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似乎有一雙溫暖有力的大手輕輕撫觸著她,傳遞著無言的安慰……
雪曦怔怔地回想著,那應該是一雙男人的手,那麼厚實,掌間蓄滿力道。但,那是誰的手呢?
她越想越困惑,會不會這一切只是自己病糊塗了所產生的幻覺,根本沒有任何人以大掌輕撫過她?
她可不敢想像大掌的主人是岳羿陽,他對童家恨之入骨,沒乘機害死她就不錯了。
是幻覺吧?
不管了!眼前對她而言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小豪。既然她進入岳家了,一定要馬上帶小豪離去。
「小豪在哪裡?」不顧暈眩感未褪,雪曦霍地下床問著阿燕。「就是岳羿陽從美國抱回來的小男嬰,你知不知道他在哪裡?」
小豪?她是指小少爺嗎?阿燕吶吶地說:「我……呃……不清楚你在說什麼?」其實她知道小少爺此刻正待在三樓的嬰兒房,有粱嫂照顧,但少爺對他們這些傭人全下了封口令,不管誰來打探小少爺的行蹤,一律不准洩漏,所以她只好裝。
「不,你在騙我!」雪曦一看到她支支吾吾的反應便知道其中有詐,她懇求著。「我是小豪的親姑姑,無論如何都要帶他回去,沒有他,我大哥會活不下去的,拜託你告訴我他在哪裡?」
「我真的不知道……」阿燕的頭搖得宛如博浪鼓。「童小姐,我只是傭人,你不要為難我。」
眼看問不出什麼,雪曦乾脆往外衝,揚聲喚著:「小豪?小豪?」她進入岳家的唯一目的便是為了小豪,絕對不能空手而歸。
焦急的雪曦打開二樓所有房間的門,一間一間地尋找。「小豪?小豪?」
「童小姐,你不要這樣,你不能亂闖啊!」阿燕手忙腳亂地想阻止她。「童小姐,你不能進去!」
雪曦卻置若罔聞地搜尋二樓所有的房間,發現找不到小豪後,立刻毫不猶豫地朝三樓沖。
阿燕快急死了,放聲大叫著:「童小姐,快站住,你不能上去!喂!喂!來人啊——」她趕緊抓住雪曦,要是讓這女人再鬧下去,她很可能會被少爺開除!
「放開我!放手!」
兩人拉拉扯扯之際,一道滿含怒氣的嗓音傳了過來——
「你該死的在做什麼?!」
雪曦一回頭,只見岳羿陽臉色鐵青地從樓下走了上來。
她毫不畏懼他眼底的熊熊怒火,直接衝到他面前逼問:「小豪呢?告訴我小豪在哪裡?」
岳羿陽眼神銳利地看著她。「不管他在哪裡都與你無關!你可以走了。」
「我當然會走,你別以為我很喜歡留在這裡!」他冷峻的眼神惹惱了雪曦,於是她氣呼呼地道:「不過,你必須把小豪還給我!岳羿陽,你沒有資格強行帶走小豪,他是我哥哥的親骨肉!」
「親骨肉?」岳羿陽冶嗤,語氣中儘是不屑。「那個童正憲現在半瘋不瘋的,宛如一個廢人,他還能做什麼?他能好好地撫養孩子嗎?」
「不許你侮辱我哥哥!」雪曦的怒氣更熾,強自壓下眼底的悲傷。「是,我哥因承受不了巨大的打擊而有些失魂落魄,但無論如何他都是小豪的親生父親,沒有任何人可以拆散他們,小豪必須跟著他。」
她加強語氣。「你不用擔心我哥的狀況,我可以跟你保證,我會一直在我哥身邊協助他照顧寶寶,這一點也是我答應過嫂嫂的。」
岳羿陽仍然一臉嚴峻,擺明了沒得商量。「不用浪費唇舌了,小豪也是我妹妹的『親骨肉』,岳家可以撫養他的權利絕對不亞於童家。更何況……」他嘲諷地盯著雪曦,寒瞳彷彿凝著一層冰霜。「不管是由你還是那個童正憲來撫養小豪,我都不放心。這樣說夠清楚了嗎?你可以走了吧?」
「你——」雪曦氣得俏臉一陣青、一陣白。這個混帳男人真是該死!他在傲慢自大什麼啊?一直趕她走,他以為她童雪曦那麼不要臉,很想賴在他家嗎?她只是想見見小豪啊!
雪曦倔強地撇唇。「我不走,除非你交出小豪!」
岳羿陽瞇起銳眸,肅殺氣焰狂噴而出。「休、想!你還不滾?要我叫人來攆你出去嗎?」
「你!姓岳的,我警告你別太過分,把事情鬧大了,我會去告你綁架小孩,到時候,大家——」雪曦氣得七竅生煙,正想威脅他「大家法院見」時,卻聽到一陣陣宏亮的嬰兒啼哭聲由三樓傳來。
小豪!雪曦雙眼一亮,想也不想地便轉身衝上樓去。小豪一定在樓上!
「站住!」岳羿陽面罩寒霜地斥-,也跟著疾奔上樓。
「呼呼呼……」雪曦這一輩子還沒有跑得這麼快過。依循著嬰兒的哭聲,她像支箭般,狂衝入三樓走廊底的一個房間。
一衝進去後,她的眼淚也快掉下來了。她看到了,小豪正被那個送傘給她的婦人抱在懷中,婦人不斷安撫小豪,但他卻越哭越大聲,小臉脹得通紅,雙手拚命揮舞。
「小豪!」雪曦衝過去,一把抱走小豪,眼淚一顆顆地落下,哽咽著。「小豪!我終於找到你了!別哭,姑姑疼你,不要哭,是姑姑不好。」她無比溫柔地輕拍著寶寶。在波士頓的醫院時,她天天進去育嬰室看小豪,從資深護士那邊學到了不少安撫小貝比的方法,也知道該如何照顧一個新生兒。
雖然她只是小豪的姑姑而不是親生母親,但嫂嫂難產走了,她這個姑姑一定會代替嫂嫂,好好地疼愛小豪,給他最多最多的愛。
從某個角度來看,雪曦覺得自己真是把小豪當親生骨肉般疼愛,他出世後,第一個抱他的人不是父親,也不是母親,而是她這個姑姑。她天天抱他、幫他換尿布,而且小心翼翼地學習怎麼餵奶,兩人之間親密得宛如真正的母子。
原本啼哭不已的小貝比被雪曦抱入懷中後,居然乖乖地安靜了下來,他睜著又圓又亮的雙眼直直盯著雪曦看,驀地,淚痕猶布的小臉突然綻放出一個天使般的笑容,像是非常高興看到她。
「小豪……乖小豪……」他的笑容讓雪曦心頭更酸,眼淚也越掉越多。她覺得自己對不起小豪,也對不起嫂嫂。
一旁的梁嫂看了直歎氣,她侍奉少爺很多年了,很清楚少爺對童正憲的怒氣,更清楚少爺多麼心痛失去唯一的妹妹。所以,她可以理解少爺為何會這麼排斥童雪曦,甚至不肯讓她見小豪。
但親情是無法抹滅的。方才小豪哭得震天價響,不管她怎麼哄都不肯安靜,可這個童雪曦一衝過來後,小豪就突然止住了哭聲,並對她展顏直笑。看得出來,他真的很喜歡這個姑姑。
「小豪,乖,姑姑疼你,姑姑會永遠疼愛你、保護你的……」雪曦的臉緊貼住小寶寶。她發誓,不管發生任何事,都無法再把寶寶由她身邊搶走!
岳羿陽神色冷戾地站在門口,他原本是要追上來趕走童雪曦的,但,當他看到啼哭不已的小豪一見到童雪曦後,居然立刻破涕為笑時,整個人卻受到強烈的震撼。
懷抱住小豪的童雪曦雙肩一直抖動,看得出來地在啜泣。她的眼淚讓岳羿陽的心弦猛揪,怪異的感覺宛如漣漪般慢慢擴散至全身,剎那間,他居然不忍心上前拆開她跟小豪,更不忍……不忍看到她的臉上掛著更多熱淚。
見鬼了!自己為何會這樣?他應該狠心地趕走童雪曦,再也不准她踏入岳家一步:他應該好好地報復童家的人,以折磨他們為樂才是!而不是……而不是莫名其妙地被她牽著鼻子走,甚至該死地在意起她不斷淌下的淚。
眼神陰騖地看著童雪曦,岳羿陽原本欲脫口而出的話又硬生生地收回。終於,他沉下臉,轉身走了出去。
一周後。
黑色跑車俐落地穿越花園駛入車庫,駕駛座上的岳羿陽拉起手煞車,臨下車之際卻又眼神複雜地盯著前方的主屋。
三樓某一扇窗子透出了暈黃的光線,不需走近,他便知道其中一定漾滿歡笑聲、唱歌聲,還有嬰兒格格格的笑聲。現在是晚上八點,童雪曦應該早就已經幫小豪洗好澡了,此刻也許正在餵他喝牛奶,再過半個小時後便會哄他睡覺。
沒錯,童雪曦住在這裡,儼然是小豪的保母。
銳眸閃過似笑非笑的光芒,岳羿陽瞅著那扇窗子,還是很難相信事情竟會如此演變。他,竟會容許那個姓童的人住在他家?
七天前的那個晚上,童雪曦哄小豪入睡後,就怒氣沖沖地跑到書房跟他談判,揚言要立刻帶小豪回美國,而他也再度嚴詞拒絕。
童雪曦跟他大吵大鬧後還是爭不過他,怒極之下,她忿忿地撂下一句話——他不肯放小豪走,可以,但她也要留下!小豪住多久她就住多久,她一定要親自照顧寶寶才放心。
岳羿陽懶得理她,以為她只是一時說說罷了,雖然她是小豪的姑姑,但又不是親生母親,他不相信會有一個年輕女孩願意放棄多彩多姿的社交生活,整天窩在家裡照顧小寶寶。
可是,童雪曦卻辦到了,跌破眾人眼鏡地辦到了。
她不但堅持要住在岳家,而且還親手打理小豪所需的一切,不管是洗澡、餵奶、換尿片,都不假他人之手。她以實際行動來證實她是真心喜歡小豪,也絕對不辜負嫂嫂臨終所托。
她做得……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岳羿陽若有所思地盯著前方。童雪曦的最終目的到底是什麼?她期待他會因此而心軟,答應把小豪還給童正憲嗎?
休想!
姑且不論他對童正憲那混帳恨之入骨,光是那傢伙此刻半瘋不瘋的模樣,就沒有資格當小豪的父親。
進屋看看那丫頭又在要什麼把戲吧!冷峻地打開車門,岳羿陽下車步向主屋。
一進入客廳,梁嫂便立刻迎了上來。
「少爺,你回來啦!要準備晚餐嗎?」
「不用。」岳羿陽搖頭。本來不想問的,可話到了嘴邊卻控制不住。「童雪曦呢?」
該死!他暗罵自己:你問她做什麼?你應該只關心小豪就好啊!這語氣……這語氣活像多麼渴望一回家就見到她似的!
他為何要渴望見到她?希望聽到她的聲音?不,他又沒瘋。
他命令自己要討厭她的存在,不可以……不可以覺得自從她來了之後,這個原本冰冷的空間瞬間多了歡笑聲和溫馨感,變得很像一個家;也不可以在意她的任何一件事……
「童小姐在三樓哄小少爺。對了,少爺,若你要去三樓,麻煩你幫我問童小姐要不要用晚餐?她今天一整天幾乎都沒有吃飯。」
「為什麼?」努力告誡自己那女人就算餓死了也不關他的事,但,這該死的舌頭卻背道而馳!
「嗯……」梁嫂一臉憂慮。「因為小豪少爺從昨天晚上就有點發燒、不舒服,今天中午又發高燒。其實家庭醫師上回就說過,因為小豪少爺屬於早產兒,身體許多器官尚未發育得很健全,再加上新生兒體溫偏高,所以就算偶爾發燒,但只要不超過三十八度都不用太在意。」
梁嫂頓了頓,又道:「不過,小豪少爺中午的體溫已經接近三十八度,童小姐很緊張,我提議請家庭醫師來看看,可她卻不放心,一再希望能到附近的醫院幫小豪少爺做檢查,我拗不過她,只好答應請司機載她跟小豪少爺到附近的醫院。折騰了一個下午,回家後,童小姐就忙著喂小豪少爺喝牛奶、幫他洗澡,結果小豪少爺又吐奶,弄髒了衣服、被褥,童小姐趕緊替他換衣服、換床單,因此一直忙到現在都還沒有吃飯。唉,她真的很用心在照顧小豪少爺,可我擔心她自己的體力會吃不消,這兩天她的氣色很不好,應該是累壞了。」
是嗎?岳羿陽眼底閃過一絲心疼,但隨即被他極力壓下。
他冷淡地回答。「不用管她,她又不是小孩子,餓不死的。」粗嗄的口氣活像要說給自己聽似的。
「等一下,少爺。」在他要舉步上樓時,梁嫂又攔住他,從口袋中掏出一疊千元大鈔。「這個……這些錢我不知道要如何處理?」
「什麼錢?」岳羿陽不解地問著。
「這是童小姐硬塞給我的,她說她不能在這裡白吃白住,所以,雖然一萬元只是小數目,但她還是堅持要支付當伙食費。不管我如何拒絕,她都堅持要我收下,她還說往後每個月她都會按時交給我一萬塊。少爺,雖然我是這裡的管家,但我真的不知該如何處理?請你替我還給她好嗎?」
一萬塊?
岳羿陽挑起劍眉,莫測高深地微笑。這個童雪曦還真是有意思。
他幾乎可以想像她拿錢給管家梁嫂時,那副倔強又固執的表情。坦白說,她的個性相當火爆,為了哥哥童正憲,她三番兩次跟他起衝突,氣憤的模樣像是巴下得宰了他。但,她也是個很固執的女孩,固執得……很可愛。
岳羿陽無法否認,自己對童雪曦越來越感到好奇,他真的沒有想到童正憲會有個這麼特別的妹妹。她跟他所想像的童家人大不相同,她任性、倔強、火爆又剛烈,卻又倔得可愛,不管什麼時刻,都要維持基本的尊嚴。
童雪曦硬住進家裡後,岳羿陽便要手下對她做了一番調查,助理呈上來的報告指出,童雪曦的經濟情況並不算好。童家兩老早逝,童正憲雖然一直照顧這個妹妹,但在兩年前結婚後,童雪曦便以小夫妻經營家庭不容易為由,斷然拒絕了哥哥的經濟支援。
在大三和大四那兩年,童雪曦是靠四處兼家軟和打工來應付龐大的學雜費,她沒有再用過童正憲一毛錢。
而今,大學畢業的她應該很想盡快去找工作好自立吧?但,就因為對嫂嫂的允諾,她硬是放棄多彩多姿的單身生活,甘願窩在這裡照顧小豪。而且,為了維持最後的尊嚴,經濟情況堪稱拮据的她還要每個月支付一筆伙食費給粱嫂。
岳羿陽莞爾,這個女孩,真的很笨,但……笨得很可愛。
一股奇特的感覺滲入心湖,他拒絕正視那究竟是什麼感覺?他不想面對,他下意識地想逃避,希望那只是錯覺……
錯覺。
「我知道了,把錢給我,我拿去還給她。」收下錢後,他面無表情地走上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