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霍劍淵,宋氏夫婦也很錯愕——尤其是宋華泰!
丟下一個最鄙夷的眼神,劍淵轉身就走,他不願在芙湘面前對宋華泰口出惡言。但,他也無法忍受見到他。
想不到,宋華泰卻直追過來。
「劍……劍淵!」他一個箭步追上來抓住劍淵,哀求著。「請你……請你等一下!」
「放手!」霍劍淵停下腳步,騰騰殺氣像是一把刀,森冷地睨視宋華泰。「你沒有資格碰我!」
「劍淵……」
才五十幾歲的宋華泰已是滿臉滄桑,白髮早生,沒有人知道這幾年他過得多痛苦、多自責。
自從官運亨通後,他便形同無家可歸。回到那個外表富麗堂皇的家,只會讓他覺得更加冷清,也更加諷刺。他贏得了表面上的榮華富貴,卻失去了多年好友,更一併失去妻子和子女對他的尊重。
「對……對不起!」他難堪地低下頭。「我知道這句遲來的『對不起』對你有多諷刺,更無濟於事!但,我真的只想親口向你道歉,我……我知道我錯了,大錯特錯!我不該殘忍地陷害你父親,他是那麼信任我,我卻踩著他的鮮血走上仕途,我不是人!我是喪盡天良的混蛋……」
「精彩!你說夠了沒?」霍劍淵冷笑,銳利的眼眸足以殺人於無形,由齒縫中進出他的怨恨。「宋華泰,我看你是每天陪著那些政客演戲演上癮了吧?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地演出這一幕想得到什麼?想換取自己的心安?從今以後可以夜夜好眠,繼續飛黃騰達,無災無難到功卿?哈!姓宋的,你真不愧是最卑鄙無恥的小人,算盤打得比誰都精!」
「劍淵……」宋華泰的臉色轉白,低聲祈求著。「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敢奢望你會原諒我……」
「你當然沒有資格求我原諒!」寒冽的氣勢更加懾人,劍淵不層地撇著嘴角。
「宋華泰,你可以停止你虛偽的眼淚和下三濫的演技了,你們宋家欠霍家的血債,永遠還不起!滾開!」
他狠狠地推開低頭站在前面的宋華泰,像是甩開最骯髒的穢物。一生清白的父親被人冠上莫須有的諸多罪名,含冤而死!這個仇他怎麼能忘?母親還一度精神崩潰,活在恍惚的世界中,這個恨他要如何嚥下?
無論如何他絕下會原諒宋華泰,絕不!
轉身他便想走,卻聽到背後傳來「咚」的一聲。
劍淵大力邁開的步伐倏地停頓,他沒有回頭,但由背後傳來的哭泣聲,他知道——宋華泰下跪了!
他居然……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當場下跪?!
雖然這裡是美國,不過宋華泰畢竟也是台灣政壇赫赫有名的人物,他竟當眾下跪?
站在病房門邊的芙湘扶著已哭成淚人的母親,心痛地看著跪在地上的父親。就算她再不認同他的行徑,但,他畢竟是生她、養她的至親,養育之恩是無法抹滅的。
「劍淵……」無視於週遭詫異的目光和議論紛紛,宋華泰的眼淚不斷地滴落到地板上,哽咽著。「對不起!無論如何,我真的只想跟你說這句話。欠你們霍家的,我會努力去償還,我知道人死不能復生,但,我會盡力還給你父親一個公道,我會向媒體公佈當年的真相。」
流淚的同時,宋華泰也一併下定決心了——回到台灣後,他就要主動辭去目前的官職,並召開記者會,向世人澄清當年政壇弊案的內幕。
他會承認自己所犯下的錯,承認自己是一個多麼齷齪的人!他一定要還給霍均年一個遲來的公道。
他知道這麼做,自己一輩子的名聲也完了,他會遺臭萬年!但,當他趕到紐約,看到病床上面無血色的女兒時,尖銳的自責感不斷地鞭打他的良心,不斷地問著——
宋華泰!宋華泰!你到底做了什麼?為了如浮雲的眼前富貴,你狠心地毀了多少人?
自從真相被家人知道後,他就等於沒有家了。他可以忍受長年的孤獨,維持表面上的風光,就算再思念妻兒,他也只能默默地忍受,因為他知道這一切全是他咎由自取,他該付出的代價!
但,看到多年不見的女兒竟憔悴得不成人形時,隱藏已久的悔恨立即在心底爆開。為了追求這虛華的官職,他不但犧牲了好友霍均年,毀了霍家,更一併毀了自己的妻子,讓她生活在自責和愧疚中,只能跟著宗教團體四處行善,來安頓自己的心。
他也毀了兒子宋彥傑,讓他長年漂泊在外,有家歸不得。
他更害慘了唯一的女兒芙湘……他知道芙湘這幾年過得有多辛苦,他更清楚芙湘一直深愛著劍淵,如果不是自己做錯了事,這對小兩口不會吃這麼多的苦,女兒不會代替他受這麼多的罪!
老天爺!他到底做了什麼啊?他毀了自己,也毀了身邊所有的人!
所以,他會毫不戀棧地主動辭官,並公佈當年的真相。也許這樣做無法彌補冤死的霍均年,但,這是他唯一能做、而且該做的事。
「……」淚流滿面的宋夫人別過頭去,不忍看著跪在地上的丈夫,雖然她跟他早已形同陌路,只維持表面上的夫妻關係,但他畢竟還是孩子們的父親……
聽到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激烈,劍淵還是不願回頭,紐約市立醫院裡有不少華人,有些是病人或醫療人員,許多人已經認出在台灣政壇很活躍的宋華泰,好奇地議論著他為什麼當場下跪?還有人興奮地嚷嚷說:要把這個獨家內幕傳回台灣去!
下跪?有什麼屁用!劍淵森冷地瞇起銳眼,瞳眸中滿是冰霜——在父親面對一連串不公平的報導和世人的指責時,宋華泰為什麼沒有良心發現,及時公佈真相?
當父親含恨嚥下最後一口氣時,宋華泰卻忙著接受最新的官職,家中賀客不斷,諂媚的賀禮更是堆滿屋子!
當母親夜夜痛哭,宛如驚弓之鳥時;宋華泰正意氣風發地周旋在諸多政客之間,享受呼風喚雨的快樂!
就為了一己私利,他狠心地讓一個家庭崩垮!那麼,他現在下跪又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不理會週遭圍觀的人群,霍劍淵面無表情地舉步,頭也下回地進入電梯。他不會原諒他們宋家的,永不!
芙湘哀傷地看著劍淵離去的背影,雖然他一直沒有回頭,但她看得出他身上承載了太多太多的仇恨和無奈。她心疼、她痛苦,卻又無力再改變什麼。
她只知道:今後,她與劍淵之間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越遙不可及……
沉默地走上前,芙湘含淚抱住低頭痛哭的父親,這是她離家多年後,第一次王動擁抱他,奈何,竟是在這種情況下。
倚著父親的肩頭,她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能任滾燙的淚水放肆地流出……
療養院
霍劍淵煩躁地躲在安全梯外,抽著一根又一根的煙。
從醫院離開後,他開車直奔療養院,激盪不休的心湖一直無法平靜。
他以為來這裡陪陪母親可以讓自己清醒一點,但,沒有用!
坐在母親的身邊,他想到的卻是芙湘悲傷而痛苦的臉,還有,當宋華泰下跪時,她傳來的抽泣聲……
該死的!他不願再見到她流淚,她的淚水總是可以擊潰他的心防……但為什麼?她偏偏是宋華泰的女兒,為什麼?
老天!如果他跟芙湘真的無緣,為何偏偏讓他遇到她?倘若有緣,又為什麼要這麼折磨他們?為什麼?
剪不斷,理還亂!紛紛擾擾的畫面下斷掠過腦海,他快被自己逼瘋了!
不能在母親面前抽煙,他只好暫時躲開,想藉著煙霧來麻痺自己。
他知道芙湘很快就會回到台灣,也知道宋華泰很可能真的會召開記者會,說出當年的真相。
他不懂……以前的他最渴望的就是讓當年的真相公諸於世,還給冤死的父親一個公道。
但,親耳聽到宋華泰的懺悔後,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歡愉,他該感到高興的,不是嗎?
當真相被公開,宋華泰可憎的嘴臉也公諸在眾人面前,換他承受輿論最無情最尖酸的批判時,他不是應該在一旁冷笑,拍手叫好?他更應該把這些精彩的報導帶到父親墳前祭拜他,以慰他在天之靈。
但,為何此刻他卻一點也不想這麼做?
他一點也不想知道宋華泰到底會對世人承認些什麼?又公開了些什麼?他突然想起一句話——公道自在人心。他又何苦執著於真相究竟有沒有被公開?其實,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把尺,正義也許晚到,但它一定會到!不是嗎?
他……只想知道——芙湘呢?
他跟她……還有重逢的一天嗎?
也許有,不過,再見面時,他們之間會下會更加陌生?芙湘看他的眼神,會不會平靜而毫無波瀾?他們會比陌生人更生疏,因為宋家已不再欠霍家什麼了,他們毫無關係了……
毫無關係!這四個字卡在劍淵喉頭,令他非常非常不舒服,像是一顆熱騰騰的心,突然被冰到冷凍庫裡一般,他驚得連氣都來不及喘,心臟就因迅速的收縮而痙攣了!
可是,他不是一直都這樣對待芙湘的嗎?他總是把她默默付出的真情視為敝屣,把她的真心摔到冷凍庫裡,以最殘忍刻薄的言詞來傷害她,讓她有流不完的淚
他驚問著自己:霍劍淵,你就是以這樣的方式來對待最愛你的人嗎?
儘管兩家之間隔著血債,但,他無法否認,這些年來,他還是愛著芙湘!他愛她,卻又恨她身為宋家人的事實,矛盾衝擊下,才會讓他以傷害芙湘來掩飾他心中對她的情愛……
他竟是這般懦弱?!
他罵宋華泰是踩著父親的鮮血,邁向仕途之路。但,他何嘗不是踩著芙湘心頭上的血,努力地支撐到現在?
沒有人可以避免犯錯,很多時候,我們會傷害自己最親的人,不管是經意還是下經意。
前所未有的認知撞擊著他的心。也許,在外人眼底,他霍劍淵是個冷酷的強者。但,原來所謂的「強者」,內心反而隱藏著更多脆弱,必須由「弱者」的身上不斷地獲得力量。
為何他要一再傷害最心愛的人?芙湘是無辜的,而且,他心底的傷只有她可以治癒。
就算他的心是座充滿仇恨的熊熊火爐,猛烈的火舌足以吞噬一切,她還是毫不畏懼地把小手一再地往裡頭伸,不管被燒傷多少次,下管肌膚被毀損得多嚴重,她還是溫柔地撫慰他的心。
在她纖細虛弱的身體裡,蘊藏著巨大的能量,那是愛!因為愛他,所以芙湘可以忍受火爐的試煉,可以忍受他的無情諷刺,可以默默地承受不該屬於她的罪名。
剎那間,劍淵覺得自己好殘忍、好愚蠢!
他怨恨宋華泰讓父親冠上許多罪名冤死,但,他自己還不是一再揮出利刃傷害芙湘,硬把不屬於她的罪狀往她頭上戴,硬要她承攬兩家的恩恩怨怨。
老天!他怎麼會這麼殘酷?
如果宋華泰真的欠了霍家,那麼,他霍劍淵欠宋芙湘的,又該如何償還?
他……還有機會償還嗎?還有機會彌補嗎?
他突然好想好想見到芙湘,澎湃的情焰在他體內跳動著。當真愛來臨時,如果不能緊緊抓住它,就只能眼睜睜地看它溜走。
但,老天爺不會給同一個人第二次的好運,如果失去芙湘,他相信自己會永遠活在懊悔中,永遠不會快樂!
宋華泰下跪的那一幕下斷地在他腦裡重複播放著。他知道宋華泰為何而哭,那是悔恨!悔恨自己失去了親如兄弟的至交,悔恨自己犯下永遠無法彌補的錯誤,悔恨時光再也不能倒流……
那麼,今天他也要步上宋華泰的後塵,成為一個可悲的男人嗎?他希望自己一輩子都活在懊悔之中?
不!
心底有一股聲音要他快去挽救一切,他要把芙湘追回來!他不能讓傷害越擴越大,戀人之間的世界應該是甜蜜而聖潔的,他不該把自己的仇恨化為一把把刀,一再地刺戳芙湘早巳血肉模糊的心。
他不想永遠活在陰暗中,更不願將來後悔!
而且,他深信——在天之靈的父親也不會希望看到他活得壓抑而痛苦,他不會樂見自己的兒子因懦弱而失去真愛。
宋華泰會以他的方式,償還他所積欠霍家的。那麼,他霍劍淵欠宋芙湘的,也該用自己的方式補償。
迷惘不定的眼眸終於燃起一絲光亮,像是要印證某些事物一般,劍淵突然踩熄煙蒂,推開安全門後,往母親的病房走去。
推開母親的房門,迎面就是一股撲鼻的香味。
劍淵看到一個熟悉的提籃被擺在茶几上。
這味道……這味道……劍淵心弦緊繃,不用打開提籃,他就知道裡頭裝的是那道港式煲湯,這味道太熟悉了!
那——是誰送來的?
看護好像出去幫母親拿換洗的病服了,不在房內,只有母親一人坐在茶几邊。
侯秋雲微笑地看著兒子,開口道:「芙湘剛剛來過,但,一放下湯就匆匆走了,臨走前她跟我道別,請我一定要保重身子。」
劍淵一愣,他知道芙湘為何來去匆匆,因為她很怕在這裡遇到他,她以為她的出現會讓他不悅。
老天!他到底帶給芙湘多少壓力?多少恐懼?他恨宋華泰讓母親宛如驚弓之鳥;但,他自己呢?
有家卻歸不得,想愛卻下能去愛……芙湘所承受的,是他雙倍的痛苦啊!
原來他一直拿放大鏡看宋家所犯下的錯,卻對自己的錯誤行徑一再放縱,甚至視而不見。
侯秋雲看著劍淵佈滿悔恨的眼神,忽然道:「她剛走,你趕快追出去吧,應該可以趕上她。」
「媽?」劍淵懷疑自己聽錯了,母親這幾年很少開口說話,沒想到今晚居然主動跟他提起宋家的人。「您……您要我去找芙湘?」
「當然。」侯秋雲微笑著,她心中的傷口早已結痂,她把對丈夫的愛仔細地收妥在心房內。現在的她,只希望唯一的兒子擺脫陰霾,能過得幸福,她相信在天堂的丈夫也會期待劍淵能得到幸福。
她輕輕地道:「芙湘是個好女孩,一直都是。雖然這幾次她來看我,總是紅著眼眶,什麼也不敢跟我說,但,她的眼神已說了太多太多,她深愛你。我知道你也一直愛著她,我不希望我的兒子一直活在仇恨的泥沼當中。」
侯秋雲的眼神清明而堅定。「劍淵,去追她吧!芙湘說她要回台灣了,不會再來打擾我們,你真的要這樣對她嗎?讓她懷著悲傷度過餘生?失去摯愛的痛苦我知道,我嘗過……所以我不忍心讓你和芙湘也去品嚐那種痛……」
「媽……」劍淵的心防完全崩潰,在慈愛的母親面前,他脆弱得像是個幼兒。
「但,她是宋華泰的女兒啊,我下知道我該怎麼做……」
侯秋雲搖搖頭。「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天地之間有一定的輪迴與真理,當你得到了什麼的同時,一定也會付出相同的代價。我相信宋華泰早就付出巨大的代價。我已不恨他,恨一個人太累了,你父親也不會希望我跟你一直活在怨恨中……」
她的眼底湧起淚霧,微微一頓後繼續道:「我相信你的父親,他早就到了一個永遠沒有痛苦的地方。而他跟我唯一的心願就是:看著你得到幸福。芙湘是個乖巧的好女孩,我把我的兒子鄭重地交給她,也希望她為我們霍家帶來久違的笑聲。」
就像眼前的荊棘全部被斬斷般,劍淵只覺得心頭驀地晴朗,他感謝父親,更感謝母親給予他這樣的智能。是啊,他下斷地強調宋華泰過去的罪行,卻忽略了人世間最重要,也最珍貴的——愛!
他險些就跟此生唯一的愛擦身而過,他怎能那麼愚昧?
「媽……」
「別說了,快去追她吧!」侯秋雲笑容擴大,自從丈夫出事後,她從來沒有這麼笑過,也沒有如此輕鬆而期待過,她好期待——芙湘會跟劍淵組成一個甜蜜的家,芙湘會帶給霍家很多很多歡笑,芙湘還會為霍家生下可愛的孫子,讓霍家的血脈一直延續下去。
她笑著加上一句。「我等著你帶我的兒媳婦一起來看我,那時,請芙湘再煲這道湯來吧!還有,把這個還給她。」
侯秋雲突然攤開掌心,裡頭躺的赫然是一枚戒指——就是在醫院時,芙湘打算還給劍淵的戒指。
芙湘已經把鏈子拿掉,只剩一枚孤零零的女戒。
侯秋雲道:「芙湘臨走前請我把這枚戒指還給你,不過,我想你還是比較希望它戴在芙湘手上,對不對?別再發呆了,快去追!」
「媽,謝謝您、謝謝您……」劍淵深深動容,接過母親遞來的戒指,轉身便往外衝。
氣喘吁吁地衝出療養院,劍淵看到芙湘獨自立在公車站牌下,似乎在等最後一班接駁公車把她送回市區。
街燈下,她的臉顯得朦朧而悲傷,劍淵心頭一緊。這幾年來,他只看到自己的傷口,卻從來沒想過,無辜的芙湘過的又是什麼樣的日子?自從發生悲劇後,她也忘了該如何微笑了吧?
而他——最該保護她的男人,卻總是殘忍地一再傷害她,一再將她推往地獄深處。
他知道自己該死,他只希望——還有機會挽回真愛!
邁開腳步,他慢慢地走向她。
聽到腳步聲,芙湘別過臉來,看到劍淵後,小臉瞬間變色!
他……怎麼出來了?唉,她不希望見到他的,她不要在離別時又惹他痛苦,她更要儲存勇氣離開紐約……
霍劍淵面無表情地走到她身邊,酷酷地道:「這樣就想走了?你還欠我很多東西,也忘記帶走很多東西。」
芙湘怯怯地看著他,一臉不解。
「至少你忘記帶走這個!」他直直勾視芙湘的眼,抓起她的手,就把那只女戒套入她的無名指內,霸道地命令。「誰准你把它還我的?我既然送了你戒指,就從沒打算要收回來,懂不懂?更不准你再拔下!」
「劍淵?」芙湘屏氣凝神,動都不敢動,只怕自己身在夢中,稍一驚醒便碎了美夢。
「還不過來抱著我?」冷酷慣了的他不懂得甜言蜜語,只會以自己的方式來愛這個小女人。「你這-瓜!紐約的夜裡冷得半死,你還穿得這麼單薄?我送你的大衣你為什麼轉送給別人了,嫌丑啊?」
「劍淵……」芙湘驚喜莫名地拾起小臉,這是真的嗎?站在眼前的人真的是劍淵?他真的要她抱他?
「笨!連抱都不會抱,還是換我抱你好了!」向來冷峻的霍劍淵突然臉紅了,一把就抱住芙湘纖細的身子。
把臉埋在她的長髮內,他才有勇氣開口。「對不起,芙湘。我知道我傷透了你的心,我不該把所有的怨氣都發洩在你身上,該死!最該保護你的人就是我,我卻屢次刺傷你……」
「不……」芙湘眼前朦朧了,只不過,這一回的淚水是甘甜的。她眨眨淚眼,貪婪地汲取他的味道,她渴望他的擁抱有多久了?久得讓她幾乎絕望!
當芙湘身上熟悉的氣味飄向他時,霍劍淵才驀地明白——原來這幾年他之所以覺得孤獨,不是因為身在異鄉,而是他一直偷偷地在回味著這個氣息,他一直期待能再度擁抱她。
她的味道就是家的氣味,也就是幸福!
為了不該存在的怨恨,他和芙湘究竟孤單多久了?
「對不起……」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她的體香。「仇恨蒙蔽了我的心,也蒙蔽了我的雙眼,讓我選擇最最偏激的方式來自殘,同時也傷害了你!芙湘,你願意原諒我嗎?讓我為我犯下的錯做些彌補,讓我們找回失去的笑聲……」
「劍淵……」芙湘的淚掉在他的肩膀上,她不禁哽咽著。「可是……我父親他……」因為這件事,她一直耿耿於懷,覺得對不起霍家。
霍劍淵果斷地打斷她的話。「不!不要再提任何人。談戀愛是我們兩人的事,我們的世界也只有我們兩人可以進入。我愛的是你宋芙湘,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我只知道——只有你可以帶給我歡笑,你還願意愛我嗎?」
芙湘無法言語,眼淚卻越掉越多。她原本以為今晚會是最悲傷的夜,因為明天一早她就要搭機回台灣去,卻沒有想到……老天爺會在寒夜裡,給予她這麼大的奇跡。
紐約的夜裡下起濛濛細雨,但每一滴雨珠對芙湘而言,都像是天使的祝福。
「芙湘,」劍淵捧起她的臉,心疼她的憔悴。「我很差勁,我總是讓你掉淚,我知道我傷你太重太重,我對不——」
「不,不要說對不起!」芙湘以手輕輕掩住他的唇,噙著淚水微笑著。「我不在乎你曾經如何地對待我,因為,愛你是我自己的事。不管旁人的眼光,我就是愛你!我可以愛偏激的你、痛苦的你、憂愁的你、冷酷的你……愛你是我這一生最無悔的執著。不管是誰奪走霍家的歡笑,讓我加倍地把笑聲回給你,好下好?」
劍淵感動地緊緊擁住她,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只注意到自己所失去的,卻從來沒有好好珍惜他其實一直都擁有的無價之寶——芙湘。
他感謝母親慈愛地提醒他,更感謝冥冥之中,在天之靈的父親指引他看清這一切。他怎能錯過這麼好的女孩?怎能錯過他靈魂唯一的伴侶?
他由上衣口袋內取出那只從不離身的男戒,輕放到芙湘掌上。
「劍淵!這……」芙湘驚喜地睜大淚眼,原來他也一直珍惜他們兩人的定情之戒,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她!
「換你替我戴上它。」他勾起魅惑的笑容,黑瞳裡有燦爛的火花。「愛哭鬼!別哭了,接下來你會很忙很忙,你要乖乖地替我洗衣燒飯,乖乖地在家裡等我回來,還要替我生下可愛的寶寶,讓我母親升格為奶奶。你會很忙,忙到沒有時間哭,更不可能再哭!」他會給她濃得化下開的熱愛,絕不讓她再掉一滴眼淚!
芙湘抹去眼角的淚,執起劍淵的手,以最虔誠的心,把戒指套上他的無名指。
儘管身體被雨水打濕了,但她完全不在乎,她的身體在發熱,一顆心更是快樂得要飛起來!
劍淵親吻著她的手背,兩人額頭相抵,同時想起一句古老的誓約——執子之乎,與子偕老。
原來這就是永恆,這就是地久天長,更是他們追尋已久的幸福!
雨夜中,兩個身子緊緊地倚偎,無視雨珠的紛落,忘情地擁吻,交換氣息。濃情縫蜷中,美麗的未來更加清晰,原本孤單的兩個靈魂,組織成一個最堅強而溫暖的小宇宙。
【全書完】
編註:
一關於【男人幫】之一——蔣忘熙的故事,請見採花系列190《愛上你的癡》。
二關於【男人幫】之二——歐陽岳勳的故事,請見採花系列200《愛上你的傻》。
三關於【男人幫】之三——樓少駒的故事,請見採花系列206《愛上你的狂》。
四關於【男人幫】之四——凌肇傑的故事,請見採花系列215《愛上你的壞》。
★並請期待唐浣紗的最新系列——【樓門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