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博史哥,他……他不會又做出什麼傻事吧?
不願讓魄風聽到她的談話內容,亞瞳刻意走到房間另一端,壓低聲音道:「是的……我在鶴岡,不會,這裡還好,不太冷。你的聲音怎麼怪怪的?我知道,我也很想……但是……」
魄風臭著一張臉聽著。她又在跟哪一個野男人通電話?「很想」?什麼叫很想?她也很想他嗎?她一分一秒都離不開那個該死的傢伙?
這女人身邊到底還有多少男伴?在公司,她有追求者;在她的公寓門外,也有男人癡癡地抱住她捨不得離去。
甚至到了鶴岡出差,先是旅館小開熱烈追求:緊接著,還有人打愛的熱線來電話追蹤!
他X的!
樓魄風忍不住了,怒火狂噴地站起來大吼。「你在跟誰講電話?」她竟敢當著他的面跟別的男人卿卿我我?太過分了!
「我只是……」
「拿來!」不等她解釋,樓魄風霸道地搶過手機,聽到電話中傳來的果然是男人的聲音,怒火狂飄的他想也不想地就把手機往榻榻米上狠狠扔去。
「你做什麼?」亞瞳立刻衝過去撿起手機,試試通話鍵。還好,沒有壞掉,不過跟博史哥也斷訊了。
她憤怒地罵著。「你太過分了!你有什麼資格干涉我的私事,竟然還摔我的手機?」博史哥正悲傷地訴說他好想念亞季子,亞瞳無奈地回應說她也很想姊姊,但,姊姊已經……
她不知道,這些對話傳到樓魄風耳底,全是另一回事!
「島田亞瞳,你到底要玩弄多少男人你才甘心?」魄風發飄地怒吼著,氣焰逼人。「你可以跟我在床上欲仙欲死,下床後,還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地跟另一個男人電話調情,接下來是不是要再去勾引那個旅館小開一起洗鴛鴦浴?你……你真是無恥!」
他恨得想掐死這個女人,更想殺了自己!
吼完後,魄風猛力地踹開紙門,頭也不回地離去,彷彿她全身沾滿了穢物,多看一眼都嫌骯髒。
亞瞳無奈地咬住下唇,任那尖銳的痛楚無情地蔓延全身……
第二天早上,他們一行人便往山區出發,親自造訪雪茸草的故鄉,順便再採集一些當地的土壤和水質回來,這有助於研究工程的進展。
牧瀨經理的意思是樓行風貴為總經理,沒有必要親自去山野間涉險,但行風卻對這種雪茸草很感興趣,再加上生產地雖位於山區,但也不是什麼最危險的崇山峻嶺。所以,他堅持要親自前往。
他要去,樓魄風當然也要跟去。
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坐著九人座巴士出發了,只留下美裡在飯店,跟另一名由德國趕來的生化專家做資料研究。
九人巴士的座位十分寬敞,亞瞳獨自坐在最後一排,樓魄風跟樓行風坐前面。
雖然沒有坐在他的旁邊,但上車前,亞瞳依舊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從他身上輻射而出的冷峻氣息,像是佈滿利刺的網,把她隔得好遠好遠!
無奈地看著窗外,她知道魄風心情很壞,應該說……他恨她,博史哥的出現和那通電話讓他們之間的誤會更加深了!
這樣也好……亞瞳黯然地垂下眼。就讓他盡量討厭她吧,永遠都不要再理會她。
雖然這種氣氛很詭異,甚至令她難以呼吸,但,她可以忍受的,只希望研發工程能早一天結束,或是魄風突然厭倦老是待在日本,他可以提前返回加拿大。
兩人,永不再相見……
她不想讓他知道真相,那是她永遠的秘密,就算她死了,這個秘密也會永遠地伴隨她,深埋在黃土之下。
下車後,在當地嚮導的帶領下,一群人又走了約一個小時的山路,才來到雪茸草的產地。
「真是漂亮!」不顧身上的泥巴,樓行風首先發出讚歎。「在幻燈片中完全無法欣賞它的美,這麼奇特又美麗的植物,真可惜它生長的地方太偏僻了,不然,世人也許早就發現了這種植物,進而注意到它在醫療上的驚人療效。」
這裡的確很偏僻上術草蔓生,根本沒路可走,任何交通工具都進不來,所以他們才會下車,以步行的方式披荊斬棘地前進。
「是啊、是啊!」牧瀨經理討好地陪笑著,一邊擦去胖臉上的汗,一邊慇勤地道。「總經理、副總,您們兩位一定都很累了,先坐下來喝水,休息一下吧!」
四人席地而坐,反正為了登山,他們都穿著牛仔褲,腳上穿的也是登山專用的止滑靴。
樓魄風仍臭著一張臉喝水,他看到亞瞳不停地調勻氣息,知道她很累,這種崎嶇山路連大男人都感到吃不消,更何況她只是個弱質女流。
但,他不准自己再看她,更嚴厲提醒自己──樓魄風,你不用理會她,更不准發神經病去問她累不累,甚至親自倒水給她喝,幫她擦去額上的汗珠……
她是最無恥的女人,誰知道她昨天晚上又跟哪個野男人做了什麼好事?
可恨!
亞瞳打開隨身水壺喝了幾口水,又連續幾個深呼吸後,氣息總算漸趨平穩。
她的心臟沒有問題,不怕登山,她──只怕撞傷而出血!
她站起身來,由背包中拿出採集植物用的專用封口袋和鋸刀,很熟練地收集需要的雪茸草,還有當地的土壤。
而牧瀨經理則拿出數位攝影機,把雪茸草附近的地形和四周生長的植物詳細地拍攝下來。
工作得差不多後,一行人便準備下山,雖然是秋天,但北海道日落的時間很早,常常下午四點多就天黑了。山區的氣候更是難測,也許現在還是晴空萬里,但,誰也料不準下一秒會不會烏雲密佈,甚至下起傾盆大雨。
趕在日落及天氣變化之前,他們快速地下山。
爬過山的人都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難。山路崎嶇又陡峭,再加上前幾天似乎下過大雨,地上非常潮濕,常常一個不小心就會踩空。
「亞瞳小姐,你要小心啊!」眼看魄風沉著一張臉根本不理會亞瞳,樓行風故意挨過來。,真是太辛苦你了,其實採集植物這種粗活,應該讓我們男人上山來做就好,你不該來的。」
「不會的。」亞瞳微笑。「這是我分內的工作,一點都不辛苦。」
瞄見那個該死的笨弟弟還在硬ㄍ一ㄥ,行風只好下狠招了。「來,小心,這地很滑,一定又是爛泥,不介意的話,請你抓著我的手,這樣才不會不小心摔……」
話還沒說完,原本在數步之遙的樓魄風突然疾衝過來,臉色不善地瞪著哥哥伸出的手,一把推開他。
「喂!你不要忘記自己是有老婆的人!」他的模樣活像晚一秒趕過來,三哥就會被島田亞瞳當場生吞活剝似的。
呵呵,上鉤了!行風在心底竊笑,仍裝出一臉無辜。
「我沒有亂來啊,我只是怕亞瞳小姐不慎摔跤,畢竟這山路真的很滑嘛!唉喲!連我都差點摔跤了,真是危險!」呵呵呵……再ㄍ一ㄥ嘛!我看你還能擺那張死人臉,ㄍㄧㄥ到幾時?
「她抓我的手就行了!」樓魄風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霸道地抓起亞瞳的手就勾住自己的臂彎。
行風還故作考慮狀。「喔!這樣啊,那好吧,你得好好照顧亞瞳小姐啊,人家畢竟是女孩子。」
說完,他快步走到前面去,製造小兩口獨處的機會。
「呃,」亞瞳紅著臉想縮回手。「我自己可以走的,副總你不必……」
「少廢話!」樓魄風射來一記肅殺的眼神,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撇清。「你搞清楚,我才不是緊張你,我是緊張你採集回來的那些重要植物和資料。畢竟,雪茸草是公司的明日之星!」
他的語氣還是冰得凍人,但亞瞳卻悄悄聽出隱在其中的關懷,這就夠了!她不會再奢望更多,只要魄風不再對她出言譏諷,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再可怕到令人難以呼吸。那……就夠了。
兩人沉默地並肩走著,亞瞳突然看到山崖附近長了一株茂盛的雪茸草,興奮地道:「哇,好大!我一定要把它採回去,它的根莖部一定擁有更多珍貴的物質可以提煉。」
她一個箭步就奔過去想採,完全沒注意到雪茸草長在斷崖邊,底下還是鬆軟的泥土。
樓魄風直覺不對勁,忙跟上來。「島田亞瞳,你給我回來,那裡很危險!」
「不會的。」一心一意只想研究雪茸草的亞瞳,根本看不到任何危險,迅速地抽出小刀想採集。
山風好大!才剛拔出雪茸草,驀地一陣強勁的山風毫無預警地朝她刮來,將她纖細的身軀刮得搖搖欲墜。
她整個人狼狽地往後退,腳下鬆軟的土石也滑動了。
「啊!」大叫一聲,她腳下一滑,瞬間整個人筆直地摔下斷崖。
「亞瞳──」狂衝過來的樓魄風來不及出手相救,眼看她竟在自己眼前墜崖,他痛徹心扉地嘶吼著。「亞瞳──」
聽到兩人的尖叫,走在前方的樓行風也衝回來,看到驚心動魄的這一幕,他立刻大叫。「魄風,不要!」他已經知道弟弟會做出什麼事!
行風往前一撲,但還是來不及,樓魄風身形如箭地往下一跳,毫不猶豫地跟著墜下懸崖。
「魄風──」
墜崖後,樓魄風先甦醒過來。
痛!好痛好痛……彷彿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頭都被人用力地踐踏、拉鋸過一樣。
還沒睜開眼睛,他就微弱地喊著。「亞……亞瞳?亞瞳?你在哪裡……」
他不關心自己摔成什麼樣子,但他一定要先確定亞瞳沒事,她不准有事!
用力睜開沉重的眼皮,他看到亞瞳就倒在前方不遠處。說來幸運,他們兩人都落在厚厚的落葉上,再加上底下是鬆軟的泥土,所以,他的身上並沒有很嚴重的外傷。
但亞瞳的情況則大大不同!
她臉色慘白,全身是血,魄風驚駭地撐著疼痛的身體狂撲過去。「亞瞳?你醒醒!快醒醒!」
他檢視她全身的傷口,發現只要有破皮處,就會大量地流出血來。該死!不該這樣的,魄風驚慌到無法呼吸。雖然有外傷,但沒有理由不斷地流出大量的鮮血!一定要為她止血,再這樣出血下去,她的性命會危急。
學過急救的魄風迅速地找出背包中所有可以使用的布條,甚至脫掉櫬衫撕成布條,努力地綁住每一個出血點。但沒有用,她身上每一處傷口仍不斷湧出殷紅的血來……
快求救!他找出兩人的行動電話。該死!全摔壞了!
隨著血液詭異的湧出,亞瞳的臉色也更蒼白,氣息更加微弱,更可怕的是,她的牙齦也一直流血,血液滑到頰畔,一直滴到頸部……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
「亞瞳、亞瞳!」魄風大吼著。「求求你睜開眼睛看著我,亞瞳,你聽得到嗎?」為什麼她還是一直出血?他明明以止血點止血法綁住傷口了。
父親是學醫的,從小在耳濡目染之下,魄風也稍懂一些醫學常識,雖然沒有跟著習醫,但IQ奇高的魄風常常把一些專業的醫學報導,當成閒暇時的讀物來閱讀。
他看著亞瞳,這麼怪異又無法控制的流血方式,難道?
他不願隨意猜測,可是──
他突地掀開亞瞳的長袖襯衫,震撼地發現她上臂有不少紫色斑痕,像是不小心擦撞到所留下來的痕跡。
紫斑?紫斑?難道……
魄風又慌亂地打開亞瞳的背包,把那些該死的雪茸草和雜物扔到一旁之後,終於被他找到了──一個藥瓶。
一看到藥瓶上的英文說明,魄風整個人呆住了,像是被巨雷轟擊,最後一絲希望完全粉碎。
ITP!
這三個字把魄風震得傻了。不,不,不可能!絕不可能,他不願相信!
ITP──血小板減少性紫斑症。
這是一種遺傳性的血液疾病,因為血小板不足,無法提供正常的凝血功能。所以,患者在日常生活中要非常小心,絕對不能受傷,一旦破皮出血就會大量流血,危及性命。
這種病有點類似血友病,同樣是凝血功能不足所引起的,患者最害怕的就是出血。
「亞瞳──」魄風悲慟地大吼。「不!你給我醒過來,我不准你這樣死去!亞瞳、亞瞳──」此刻他好恨好恨自己,他不該對她亂發脾氣的,他也終於明白,七年前,亞瞳為何會狠心地說她變心了,要他滾!
這就是答案!
「亞瞳!」
嘶吼中,魄風突然聽到前方傳來陣陣呼叫聲、直升機轟隆轟隆的聲音,還有三哥大喊著:「魄風?亞瞳?你們在哪裡?」
樓氏集團可以運用的資源太龐大了,兩人一墜崖後,樓行風立刻冷靜地要求國家救援單位支援,搜救隊伍和救難直升機也在第一時間到達事發現場。
亞瞳有救了!魄風緊緊抱住全身是血的她回吼。「我們在這裡!」
醫院。
亞瞳流了非常非常多的血,幸虧緊急送醫,否則,此刻的她也許就性命不保了。
手術室外,樓魄風面如死灰地呆在外頭,他全身都是泥巴,傷口也很痛,但,他堅拒讓護士處理他的外傷。他不能離開亞瞳,他要一直守著她!
行風拿了熱牛奶給他,歎氣道:「先喝點東西吧,我知道你很擔心,但醫生已經在急救了,不會有事的。」
魄風推開熱牛奶,掩面嘶吼著。「亞瞳得的是紫斑症!天啊!紫斑症……她絕對不能流血,該死!我竟然沒有保護好她,我竟讓她墜崖受傷,我該死!」
他自責到無以復加,他恨自己為何沒有保護好亞瞳,他更恨──為什麼到了這一刻他才發現整個事情的真相?
七年前,亞瞳沒有變心,她一定是發現了自己的病情,才會毅然要求分手。她內心的痛苦比誰都深,但該死的他卻在回到日本後,不斷地諷刺她、打擊她!
亞瞳!他欠她太多太多了,他從沒有一刻這麼憎恨過自己……
「別說了,這不是你的錯。」行風用力拍著弟弟的肩膀,給予他最大的支持,許多安慰的話湧到唇邊又吞了回去。他知道,除非確定亞瞳沒事,否則,此刻說什麼都是枉然……
此時,急診室的門開了,醫生也走出來,他的衣服上全是血……是亞瞳的血!
魄風立刻奔上去。「她怎麼樣?」
他在內心祈求上蒼──不要!請不要殘忍地帶走她!他欠亞瞳太多太多了,他的生命中不能沒有她!
醫生回答。「還好你們緊急送醫,否則,病人早就因出血過多而身亡了。她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這幾天是關鍵期,病人得的是ITP──血小板減少性紫斑症,這種病分成急性和慢性。若是急性,在搶救無效後很可能立刻宣告死亡,不過根據方纔的檢查,她應該是屬於慢性ITP,也就是危險因子潛藏在血液中,不知何時發病。」
脫掉手術用手套,醫生又道:「正常人的血小板數量,以一立方厘米計算,至少會有十五萬以上。但這位病人因為大量出血,目前血小板已經低到五萬以下。我們會用藥物治療,不過……」醫生臉色沉重。「如果持續注射副腎皮質賀爾蒙,及丙種球蛋白等藥劑還是無效的話,那麼……」
「不!」樓魄風痛徹心肺地怒吼著,一把揪住醫生的領口,惡狠狠地咆哮。「你必須救她!你一定要把她醫好,我不准她有事!」猙獰的模樣,像是倘若亞瞳有個萬一,他會毀了醫院!
行風趕緊拉住他。「魄風,冷靜點,我們要相信醫生的專業。」
醫生對這種家屬的激烈反應似乎已經司空見慣,倒不以為杵,平靜地道:「待會兒我們就把她轉入加護病房,這幾天是關鍵期,我們會持續注射藥物。」
這時,急診室的門再度打開,幾個護士推著病床出來。
「亞瞳、亞瞳!」魄風狂奔跟上,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全身上下插滿針的模樣,他的心彷彿也被狠狠撕裂著,跟著她一起出血……
「亞瞳!我的亞瞳……」
夜晚。
魄風失魂落魄地守在加護病房外,他很想在裡頭一直陪伴亞瞳,他要緊握住她的手,他要跟她說好多好多的話,他要給她生存的勇氣!
但,護士以深怕病人又被探病者身上的細菌感染為由,探病時間一過,立刻把魄風趕出來。
樓行風拿著餐點,步履沉重地走向弟弟。「你吃點東西吧。」他知道不用勸魄風去小睡一下,因為他絕不會聽的。
魄風沒有看他,臉上滿是挫敗與自責。「不用管我了,我吃不下。」他不能原諒自己,亞瞳為他設想這麼多,忍著椎心之痛要求分手,他這笨蛋卻渾然不知,甚至一直恨著她,回日本後不斷地侮辱她。
天啊,他怎能原諒自己?
行風無言地坐下來,正想講些安慰的話時,走廊盡頭卻出現一個老者。
亞瞳的父親──島田耕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