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哭。
才十五歲的沈雨-哭得好傷心,哭得幾近斷腸。
媽媽走了……她唯一的親人,最大的精神支柱還是撒手人寰了。
她不要!不要媽媽走!她們母女在異鄉相依為命這麼多年,媽媽怎麼捨得離開她?
絕望地望著母親的照片,背後突然傳來淫穢的笑聲。
「呵呵呵……」
不知什麼時候,她竟被一群混混給團團圍住,他們不懷好意地笑著。
「哈,小美人在哭什麼啊?你那病奄奄的老媽死了也好!別擔心,我們兄弟會照顧你的。來吧,讓我好好疼愛你!」
邊說著,一個男人已邪笑地逼近她。
「不!不!你別過來……」雨-驚駭地往後退。眼前這幾個男人也住在貧民巷內,他們比禽獸還野蠻,什麼壞事都做得出來!
他們覬覦她已久,以前還有母親死命地保護她。但,母親一走,這些混混可是肆無忌憚,誰叫她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呢?
「哈哈!」男人聞言大笑起來。「小美人,我不過去要如何疼愛你呢?來吧,讓我好好教你,何謂人世間最快樂的事,保證你爽死喲!哈哈哈……」
男人們侵入沈家簡陋的家,打算趁黑夜為所欲為,輪流吃下這個覬覦已久的美人兒!
「不要!」雙手雙腳都被人綁住了,雨-絕望地喊著。「放過我!不要——」
她看到男人們已經在脫褲子了!不!她寧可咬舌自盡也絕不受辱!
但那些該死的混混像是看出她的意圖,找來一塊布塞入她的嘴巴,並以膠帶封住她的嘴,讓她連咬舌的自由都沒有。
「不——」當男人脫下她的上衣時,雨-閉上眼,發出模糊的悲鳴聲。母親!如果您有靈請把我帶走吧!
就在男人壓住她的同時,大門突然被撞開了,鮑伯和德爾火速衝進來大喝。「你們在做什麼?混帳!我們已經報警了,還不快滾!」
嚇!急著一逞獸慾的男人們,一看到屋內突然闖入兩個男子,又聽到他們已經報警,嚇得趕緊拉起褲子,抱頭鼠竄!他們可不能上警察局啊!他們的前科太多,一進警局就麻煩了。
「雨-!」德爾心疼地衝上前抱住雨-,迅速撕開她嘴上的膠帶,拿出她嘴內的布,並解開她和手腳上的粗麻繩。「沒事了!對不起我來晚了,沒事了……」
「嗚……」雨-偎在他懷裡放聲痛哭。老天爺還是慈悲的,在她最危急的時刻,派出了天使來救她!
是的,在她的世界裡,德爾哥就像是她的守護天使!
以前跟著母親到葛雷恩家幫傭時,德爾哥就對她很好,不僅親切地軟她功課,還常常硬塞點心給她。
如果沒有德爾哥,今晚她不知要被羞辱成什麼樣子?她感激他,發自內心地感激!
德爾當場便央求父親收養雨-,讓她住人家中。
鮑伯當然同意了,他本來就很喜歡乖巧的雨-,自然不會放任她住在貧民巷內不聞不問。和碧翠絲討論過後,她也同意了。
從此,她便住入葛雷恩家。從十五歲到考上瑞士的大學為止,她一直跟鮑伯一家人住在一起,彼此的感情就像是親人一樣。
她知道碧翠絲一直不太喜歡她,但她不在乎,她努力地做好所有的家事,盡量不給任何人添麻煩,她只想好好地回報德爾哥的恩情。
可是……可是……她看到德爾哥被一輛車狠狠地撞擊,她看到他的身軀飛了起來,然後,慢慢沒入黑暗中。
「德爾哥……」雨-無助地哭喊著。不要走、不要走!他不是要當她的新郎嗎?他不能這麼狠心地丟下她……
「德爾哥……」昏迷中的雨-哭得淚濕枕頭。他怎能丟下她呢?他是她最重要的親人啊!
「別走、別走……」
「沒事了。」一雙厚實的大手突然握住她的手,不斷地輕撫她的臉頰。「雨-,你只是在作噩夢,沒事了。」
好溫暖的手!雨-迷迷糊糊地感受到突來的暖意。這雙手好暖好暖,就像是德爾哥的手,給予她最大的安定力量。
慢慢掀開眼簾,她醒了。
映入眼中的是陌生的房間,她傻傻地望著天花板,這是哪裡?
稍稍移動臉龐,她看到了守在床邊的漢諾威,也看到被他緊握住的她的手。
「你?」雨-霎時恢復神智,立刻把手抽回來。
「我怎麼會在這裡?」她努力地撐起身子,雖然頭重腳輕,頭很暈很暈,但她仍強迫自己起身。
漢諾威心緒複雜地看著她冷淡的表情。她就這麼討厭他嗎?一清醒過來就急著跟他劃清界線?!
方才昏迷的她,是那麼嬌小可憐,小小的臉蛋上沒有半點血色,他竟產生一股想擁她入懷的衝動。
但他馬上斥責自己——不行!漢諾威,你瘋了嗎?她是德爾的未婚妻,就算德爾已經走了,他也絕不能對朋友的情人下手!
支起頎長的身軀,漢諾威也冷漠地退開。「這是我家,你在街上昏倒了,我帶你回來休息。」
昏倒?雨-記起自己在街上昏迷的事,但,他怎麼可以擅自作主帶她回來?,
「謝謝你救了我,我該走了。」她掀開絲被便想下床。
漢諾威冷眼看著她。「躺下!醫生說你嚴重貧血,而且缺乏睡眠,你還想去哪裡?」
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讓他看了就一把火!她就這麼討厭他嗎?
她的頭的確很暈很暈,也迫切需要睡眠!但,她不允許自己留下。他是誰呢?雖然他是德爾哥的好友,但對她沈雨-而言,他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她不可以住在這裡。
「我的身體狀況我自己會注意。」雨-冷淡地丟下話又想走。
「我叫你站住!」漢諾威攔住她,生氣地咆哮。「沈雨-,難道你一點都不知道好好地珍惜自己嗎?在這種情況下,你走沒兩步就又會昏倒在大街上,更何況你能去哪裡?」
雨-推開他。「你放心,就算我昏死在街上也不關你的事!我能去哪裡更不關你的事!」
她討厭他一副主控權在握的表情!是!她是沒地方可去了,她的確要流落街頭了,但這又關他什麼事?
她不想看到他,不想看到跟德爾一起發生車禍的人,不想不想!
漢諾威莫測高深地微笑,眼神森冷。「很抱歉,我是管定了!我說過,德爾臨終前將你托付給我,你的任何事我都要管。」
雨-身子一震,無法置信地瞪著他,終於意識到這男人是認真的!
「你說謊!德爾哥他……他不會說這種話。」她的心好痛好痛,這真的是德爾哥的遺言嗎?他為何要將她托付給別的男人?她只要他好好地活著啊!
為何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德爾哥還是這麼關心她?唉,她欠他的到底該怎麼還……
漢諾威冷冷地撇撇薄唇。「我不會浪費時間去跟你爭辯我是不是在說謊。反正,我只是告訴你我的決定!」他向來是個霸道的男人,決定的事便不會再更改。
「你——」雨-為之氣結!「好可笑!你以為你是誰?我不會任你擺佈的!」
漢諾威坐在法式躺椅上,氣定神閒地喝著紅茶。「恐怕不能如你所願,沈雨-小姐。容我提醒你一句,不管你甘不甘願,都必須乖乖住在這裡。至於鮑伯那邊,你不用擔心,我已經親自跟他通過電話了,他也很贊成讓你暫時住在這兒。」
鮑伯也覺得在這節骨眼上,讓雨-暫時避開碧翠絲比較好,而且,雨-在這兒也可以獲得較好的照顧。
什麼?雨-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你真的太過分了!你是瘋子!我可以告你綁架、告你妨害人身自由!」
「隨便你!你愛告什麼儘管去告!」漢諾威很不在乎地聳聳肩。反正他的目的就是看住她,不讓她做傻事,至於手段——他不在乎!
望著雨-七竅生煙的臉蛋,他突然沉聲問道:「你討厭我是因為當時我也在車上,而且,是由我開車?」
突來的問題令雨-愣住了,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坦白說,她雖然對德爾哥的離去很傷心,但她不會愚蠢地把所有過錯,都推到漢諾威身上。
她只是……只是不想看到和德爾哥一起發生車禍的他,不想無時無刻地提醒自己——德爾哥走得多慘。
她的沉默讓漢諾威的一顆心逐漸往下沉,英俊的臉龐也蒙上灰暗。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在意她的回答?事實上,如果要他把命賠給德爾,或是在車禍發生時交換命運,讓死去的人變成他而不是德爾,他都很願意!
但,一想起自己在她眼底的評價竟這麼低,甚至巴不得他死!他的心頭就很沉悶、很煩躁、很不愉快!
太可笑了!漢諾威,你是不是也被撞壞腦子了?車禍發生後只有你一個人生還,她的未婚夫卻不幸去世,她會恨你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他為何要這麼在意她的感受?為何悄悄地嫉妒她對德爾如此忠貞?
也許我真的瘋了!自嘲地搖頭,他告訴自己——一定是車禍發生後,他無法入眠,所以才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
他不想再跟她待在同一個房間,更不准自己再看她那張楚楚可憐的臉,於是,冷酷地丟下一句話——
「你好好休息吧,外頭有僕傭守著,需要什麼就叫她。」這句話也是暗示她——別白費力氣想逃走,他會派人看住她!
一說完,他便轉身離去。
「你——」雨-氣得小臉忽青忽白。太過分了!這個漢諾威,斐迪南以為自己是誰?竟敢這樣囚禁她!
無計可施地在房間亂走,頭暈的症狀卻越來越嚴重。她無力地趴在床上想著——休息一下吧,也許冷靜地躺一躺後,會想出逃脫的好方法。
心底這樣告訴自己,但,連續一天一夜的疲憊,卻讓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又沉沉睡了去……
***************
關了三天後,漢諾威終於肯帶她出門了。
事實上也不能算是外出,因為他們是去參加德爾哥的葬禮。
德爾哥的長眠地在教堂附設的墓園,環境十分清幽。
雨-下了車,站在樹後遠遠地望著參加葬禮的人。她很想趨前獻上一束鮮花,但,她很清楚碧翠絲絕對不會喜歡看到她,她的出現只會讓碧翠絲痛苦。
所以,她只能遠遠望著自己未婚夫的葬禮,硬是把所有的痛苦和眼淚都嚥下喉……
永別了,德爾哥!
她拚命控制眼底的淚水,決定以微笑來送他走。她知道德爾哥最疼她、最關心她,她不能哭哭啼啼的,她不要他在黃泉路上還走得不安心。
她要他好好地走,到一個永遠沒有痛苦的地方。
永別了!只希望……欠他的種種恩情,在下輩子有機會償還……
沉浸在哀傷中的她沒有注意到,自己腦中想償還給德爾哥的是恩情、親情,而不是愛情!
靜默在一旁的漢諾威望著好友的棺木慢慢被黃土覆蓋。他的心底有不捨以及滿腹的疑問,他一直想知道,車禍發生的瞬間,德爾為何要捨身救他?他更想知道,車禍發生之前,德爾想說的話到底是什麼?
[i]我不能娶雨-,我絕不能害了她!我要告訴你,我真正愛的人是……是……[/i]
他好像想告訴他,他愛的人是誰……
是誰?德爾真正愛的人究竟是誰?
漢諾威劍眉緊鎖。為何德爾說他不能娶雨-?難道他真正愛的人不是雨-,而是其它女人?
老天!德爾到底留下了什麼難題給他?
無論如何,他不會對雨-說出這麼殘酷的事實,他不認為荏弱的她可以接受這雙重打擊。
他會嚴守著這個秘密,就算到死,他也會帶著這個秘密長眠地下。
雖然一再命令自己要堅強,不能哭!但,當德爾的棺木完全被黃土覆蓋到再也看不到時,雨-還是以手掩住嘴,嗚咽出聲。
她是真的失去他了,永遠看不到他,永遠,永遠……
漢諾威眼神複雜地望著低頭飲泣的雨-,男性大掌悄悄揚起,又頹然放下。
不行!他極力控制自己想擁住她的衝動。
她的淚水令他的心為之糾結,也讓他陷入天人交戰中。他該告訴她嗎?告訴她,德爾愛的其實是別的女人而不是她?
不!他馬上嚴厲地斥責自己。這種做法太卑劣了!就算要拯救雨-免於痛苦深淵,也不能用這種方式,不能用這種間接傷害德爾的方式。
能親口告訴她事實的,只有德爾本人,既然他已經走了,那麼,這個秘密也跟著長眠地下吧!
望著德爾的墓,雨-的淚水越掉越多:心房像是被人狠狠劈開了。也許,碧翠絲說得很對,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她注定不配得到幸福,所有愛她的人都會被她剋死。
先是母親,然後是德爾哥……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寧願從來不認識德爾哥,她寧願在那個夜晚被混混侵犯,然後自殺,也不願住進葛雷恩家中。
那樣,德爾哥就絕對不會死,鮑伯和碧翠絲也不會這麼傷心。
傷痛地譴責自己時,背後卻驀地響起一道聲音——
「你還敢來?」
雨-回過頭,看到的是一身黑衣,臉上滿是淚痕的芬妮。
「芬妮……」她哽咽地喚著。芬妮就像是她的親妹妹,看到她哭得這麼傷心,她也覺得難過。
「別叫我,更別靠近我!」芬妮一臉敵意地瞪著她,淚眼中盛滿怨恨。「我曾經很喜歡你,真心地喜歡你,也期待你能當我的大嫂!但……媽說得沒有錯!你是掃把星,是你剋死了哥哥!如果沒有你,哥哥絕不會發生車禍!」
「芬妮……」雨-哀傷地搖頭,勉強止住的淚水又紛紛落下。她知道自己罪該萬死,她也願意承受芬妮的辱罵,但,她真的不忍看到芬妮陷於傷痛及怨恨中。
「你快滾!」芬妮恨聲道。「趁我媽沒有發現你之前快滾!她已經夠傷心了,難道你要看到她哭死才甘願?沈雨-,你到底要害多少人?」
「我……」雨-的淚水決堤而出,芬妮的話就像是一把刀,再度割裂她早已干瘡百孔的心。
「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會走,走得遠遠的!請你……請你好好地照顧爸和媽……」鮑伯夫婦就像是她的再造父母,就算他們不願見她,她仍祈求上蒼保佑這家人。
顫抖地伸出手,她想拉住芬妮,拉住視同妹妹的她,算是最後的告別。
「別碰我!」芬妮厭惡地揮開她的手,她的手勢太大,揚起的手不偏不倚地打了雨-一巴掌!
「啪——」清脆的聲音讓芬妮愣住了,其實她不想打她的……她只是一時無法接受哥哥的驟逝,所以才想找個人來轉移心中的悲痛……
雨-微偏著頭,長髮遮住她大半個臉。雖然臉上火辣辣的,但她連伸手撫觸的念頭都沒有。如果打她可以讓芬妮好過一點,她不會皺半下眉頭的。
然而,站在一旁的漢諾威卻神色丕變,一個箭步衝上來對著芬妮怒斥。「該死!你竟敢打她?你有什麼資格打她?」
「你……」芬妮望著眼前的男人,上次在急診室的碰面讓她知道,他就是她一直崇拜的漢諾威-斐迪南伯爵,「TERESA」服飾帝國的領導人。
只不過,她沒有想到竟是在這種情況下認識他!太諷刺了……
望著他急切地摟住雨-的肩頭,芬妮驀地明白一切,隨即冷冷地揚起笑容。
「呵,我懂了,原來是這麼回事!沈雨-啊,你真是個手段高明的女人,我哥哥剛走,你就馬上找到新的備胎,而且還是條件更優秀的備胎!哼!我看不起你!像你這種無情無義、朝秦暮楚的女人,我哥怎麼會傻得想娶你為妻?我真替他覺得不值!」
「閉嘴!你說夠了沒有?我警告你,別再胡說半個字!」漢諾威臉色森寒地斥喝。
他越是維護雨-,芬妮的心底越是不平衡,也越忿恨!
她狠狠地瞪了雨-一眼。「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我哥也不會原諒你!你一定會得到報應!」
一說完,她便轉身衝回父母身邊。
雨-茫然地望著芬妮轉身離去的背影。
漢諾威心疼地看著雨-,她的眼神好空洞、好悲慼,像是再也聽不到任何話、看不到任何人……
「走吧,回去吧!」漢諾威沉重地歎了口氣,擁住雨-的肩頭,強押她上車,像是押著一具沒有生命的木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