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五星級酒店。
北堂綺羅走向浴室,手抖到幾乎握不住門把。她回頭看著神崎慎吾,只見他手執酒杯,側立在落地窗邊,高大頎長的身驅散發出難以言喻的威嚴感與男性魄力,琥珀色的眼瞳中跳躍著凜凜激光……綺羅更覺恐懼地倒抽一口氣。事情……怎麼會演變到這個地步?她居然變成了一個應召女郎?!
綺羅不禁回想起抵達巴黎後所發生的事……
香榭麗捨大道上,人聲鼎沸。這裡是巴黎最繁華漂亮的街道,LV、CHANEL、GUCCI等一流名品店林立。點綴在精品店之間的,是一間間華美可愛的咖啡屋,咖啡香佐著情侶的歡笑聲、談話聲,揉合成浪漫又詩情畫意的巴黎。
露天咖啡座上,小澤純子喝著拿鐵,搭配香滑可口的巧克力蛋糕,悠閒地欣賞來來往往的人潮。突然,一輛加長型豪華禮車緩緩地在前方停下來,身穿深色制服,戴著白手套的棕髮司機恭敬地打開後車門,服侍一位東方女子下車。
同一時間,另一側的車門也被打開,裡頭步下一位黑髮婦人,婦人以日語恭敬地道:「綺羅小姐,您採購的物品我會親自送回飯店,這張是您七天後要回日本的機票。這一段時間,請您務必小心,您乃千金之軀,又是北堂家族重要的繼承人,萬萬不可有所閃失。老爺一再交代過……」
女秘書滔滔不絕地講完一連串的叮囑後,才坐上轎車離去。
目送車子離開後,北堂綺羅的表情像是鬆了一大口氣。她一轉向咖啡座,純子就興奮地撲了過來。
「天啊!綺羅,你越來越漂亮了!你剛剛下車時我差點認不出來,還以為是哪位東方美女來了呢!喔,我們多久沒見面了?一年?還是兩年?」
綺羅向侍者點了杯咖啡後,微笑地坐下。「兩年多了!大學畢業後,你就到巴黎來唸書了。說真的,我真羨慕你可以留在這麼美麗的地方。巴黎堪稱是世界上最美的城市,我這次來巴黎打算停留一個星期,時間很匆促,真希望有多一點的時間可以到法國南部去看看,聽說那裡的景色更漂亮,有滿地的薰衣草和向日葵花田。」
小澤純子笑道:「法國南部的確很美,尤其是聲名遠播的普羅旺斯,有許多女孩都渴望能到那裡去看看一大片美麗的薰衣草田呢!不過美歸美,巴黎的物價指數可是高得嚇人,連一瓶礦泉水都很昂貴呢!唉,你都不知道,我來唸書這兩年變得好節儉,天天都吃最便宜的長條麵包不說,還要找機會打工好應付昂貴的學費和生活費。」她家雖然也是經商,但比起富可敵國的北堂家族,可是有如天壤之別。
說到這裡,純子羨慕地看著綺羅身上的春裝。「這套衣服好別緻喔,是CELINE最新款的春裝吧?袖口處的蕾絲真漂亮,袖扣用的還是頂級珍珠呢!哇,這個包包就是愛馬仕著名的凱莉包嗎?綺羅,我好羨慕你喔!你可是真正的名門千金呢!身為堂堂北堂家族的唯一繼承人,就連你到巴黎來玩,都有專用秘書和司機全程照顧著,住的又是最高級的『麗池酒店』。唉,『麗池』一夜的下榻費用,可是我好長一段日子的生活費呢!」
「什麼全程照顧?」綺羅漂亮的星眸一黯。「純子,你應該知道我的處境,他們只是在監視我,怕我做出有辱門風的事罷了。」幸好他們沒有同住一房好「就近」監視她。「如果可能,我真想跟你交換身份。我寧願捨棄一切的物質來換取真正的自由,我寧可四處打工賺生活費,也不想永遠活在別人的監視下!」
她的語調低沉又痛苦,像是隱忍已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了。
純子一愣,同情地拍拍她的手。「別這樣,綺羅,我瞭解你的感受。」
「我知道我不該說這些話……」咬著唇瓣,綺羅幽幽地看著藍天。「也許在外人眼底,我已經很幸福了,因為我擁有許多人渴求的一切。北堂家族是日本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不論在政界或商場上都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而我,是他們唯一的繼承人,雖然這個繼承人是收養來的……」
純子沉默地聽著,不知該如何安慰她。綺羅原本是個孤兒,四歲那一年北堂家族的長輩由孤兒院領養了她,從此改變了她的一生,她從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孤女,瞬間變為億萬財團的唯一接班人。
緩緩地攪拌咖啡,綺羅低聲道:「對於我的養父母,我一直存著無比敬重的心。從小,我的每一任保母和家庭教師都教導我要懂得感恩,我也很明白,如果不是北堂夫婦收養了我,我不會擁有如此富裕的生活。我知道這份恩情比天大,所以只要是養父母決定的事,我一定乖順地接受,沒有第二句話。在養父母的刻意栽培下,我學習了所謂『名門淑女』的各式規範,我進入最好的女子大學就讀,我學習傳統禮儀、正宗茶道、花道……我瞭解我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北堂家族,不可有所逾越,我所學的每一樣事物,也都是為了當一個最完美的家族繼承人……」
綺羅淡笑,眼底的苦澀令人心酸。「我可以接受養父母的任何安排,我也可以為他們做牛做馬,奉獻一生。但,我真的很難接受他們竟連我的婚姻也要一手支配……他們要我嫁給一個陌生的男人,這趟旅行美其名是讓我出國散心,其實是要我來巴黎好好採買精品當作嫁妝,回國後就要開始準備婚禮了。」
「你的婚事已經決定了?!」純子很驚訝。「天啊!你才二十四歲,正是最燦爛的年紀耶!怎麼這麼快就要走入婚姻了?」
綺羅放下咖啡杯。「其實這並不太令人意外,不是嗎?我早就知道自己這一生的命運完全得由養父母決定,婚姻這件事只是他們壯大企業的手段,他們要我嫁給誰,我就得乖乖聽命,這是我必須為北堂家族盡的義務。」
純子還是很難接受。「可是,婚姻不是兒戲,而是一輩子的事啊!戀愛的滋味多美好,有哪個女孩不希望能跟喜歡的男人大談戀愛,而後再甜甜蜜蜜地走入婚姻中?他們竟要你嫁給一個陌生人,一生從此定案?日本的社會風氣是那麼的保守嚴謹,女人一旦嫁入夫家,等於是夫家的財產,從此以後必須以丈夫為天、唯夫是從,一點兒自我都沒有。唉,我光是想到就害怕!」她本來就很不能接受日本傳統的婚姻,在日本,女人的地位非常卑微,結婚後就像是男人的附屬品,除了家庭之外沒有自我,那樣的生活對她而言簡直如同煉獄!
看著好友消沉的臉色,純子關心地問:「綺羅,你真的決定一回國就嫁人嗎?」
綺羅淡淡回答。「那是我必須盡的義務與本分。」心底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又如何?她終究無法掙脫命運的安排。
「可是……」
「別可是了!」綺羅展顏一笑,不願好友為她擔憂,她一口氣喝光咖啡,拉著純子站起來。「走吧!我難得來到最浪漫的巴黎,不要再談掃興的話題了。我們去左岸逛逛藝廊,再去藝術家最多的拉丁區尋寶!對了,晚上你要帶我去哪裡看夜景?」
「晚上我男朋友說要陪我們去塞納河畔看夜景,也可以登上艾菲爾鐵塔盡覽巴黎的燈火,巴黎的夜色非常迷人喔!」
綺羅微笑。「你跟阪井的感情真好,一提到他,你就笑得像朵花似的。對了,上次在E-Mail裡,你說你們完成學業後就會一起回到日本,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啊!」一提到親親男朋友,小澤純子的臉上就洋溢著更璀璨的光輝。「我跟阪井是在巴黎認識的,感情進展神速呢!我們已經規劃好,一起回日本之後,要先專心打拚事業,之後再來談婚事。阪井沒有日本男人的大男人主義思想,對我很體貼喔!」
綺羅欣慰地點頭。「看來你真是遇到了一個好男人,要好好把握喔!走吧,我們去玩玩,先去吃一客最香濃的Berthillon冰淇淋!」
兩個女孩並肩走在香榭麗捨大道上,金燦燦的陽光灑落下來,製造出一地深淺不一的樹影。
綺羅羨慕地看著好友嫣紅的臉蛋,談戀愛的滋味似乎很棒,她多麼渴望自己也能擁有像純子一般的幸福,就算只有一次也好!
她往後的人生已經全被別人決定好了,她會由北堂小姐變成某某夫人,姓氏雖然變了,但生活方式卻是不變的──永遠沒有自我,像部黑白紀錄片,過五十年和過一天完全是一樣的!
她所擁有的,是一個沒有任何樂趣與變化的人生。
巴黎很美,繽紛的街景卻讓綺羅的心情更加沉重。她真的好不甘心,她一點兒都不想嫁給那個陌生男人!她好渴望能為自己活一次、能恣意地揮灑青春,就算只有一次也好!
這趟巴黎之旅是她告別單身前的最後一趟旅行,七天,她只有這短短七天的自由!七天後,她必須帶著採買好的嫁妝回到日本,認命地接受別人的安排。
在這之前,她好想、好想為自己做一件特別的事……
法國南部 亞維儂
空氣中滿溢芳草的清香,田野小徑兩旁是大片青綠色的葡萄園,筆直的道路由葡萄園旁劃開,蜿蜒到天際。到了夏天,這裡還可以看到滿山遍野的紫色薰衣草,景色美不勝收。
這兒是教皇在仲夏的避暑聖地,也是法國南部最著名的酒鄉,十六世紀開始種植葡萄,至今仍以出產全法最高級的葡萄而聞名。
林蔭大道頂端有一間由修道院改建而成的葡萄酒莊,地下室的酒窖是十六世紀時留下來的,幾代易主後,酒莊目前的主人是旅法的天才服裝設計師褚凱傑。他買下這棟古色古香的葡萄酒莊,當成獻給愛妻──陶皖玲的生日禮物。
當年電玩隊的死黨此時全部聚集在法國,雷鼎中和嬌妻尹湘琪來自美國;岳羿陽和新婚妻子童雪曦、韓維介和愛妻沈薔來自台灣;還是黃金單身漢的神崎慎吾來自日本;而風流花心的「海盜」歐陽浩磊,則乘坐著自己的豪華郵輪趕來,在馬賽港口登陸。
身為地主的褚凱傑和陶皖羚夫婦言笑晏晏,神采飛揚地招呼著好友。他們一年一度的男人聚會,這次選在法國舉行。褚凱傑帶著大夥兒由巴黎一路玩下來,他們打算玩遍里昂、亞維儂、尼斯、坎城、馬賽……到處品嚐美食、喝好酒、看美景,盡情地享樂。
這一站,他們到達以美酒和藝術聞名的亞維儂,順道到褚凱傑所擁有的葡萄酒莊鑒賞美酒,晚上則下榻於此,聽著教堂鐘聲,看著滿天星斗,享受典型的山區生活。
他們喝著酒莊釀製的頂級葡萄酒,用來佐酒的點心也很講究,盛在水晶盤裡的是舉世聞名的黑鑽石松露。松露搭配有著成熟果香的葡萄酒一起下喉,堪稱人間美味!另外還有價格平易,但滋味十分道地的當地橄欖當下酒菜。
男人們愉快地品酒,交換全球各地的旅遊情報,並預約明年的度假時間和地點;女人們則甜蜜地聊老公、聊小孩、聊巴黎時尚……氣氛十分融洽。
歐陽浩磊丟了顆黑橄欖到嘴巴裡,懶洋洋地拉著褚凱傑走到外面抽煙透氣。「呿,悶死人了!我每次聽到你們這些已婚男人的『愛妻宣言』就覺得噁心,雞皮疙瘩都快掉滿地了!」他揚著漂亮的劍眉,不以為然地道:「對我而言啊,婚姻是全世界最最最不幸的錯誤,每對手牽手去結婚的情侶都像是受了巫婆的詛咒,提早了斷快樂的一生!婚姻根本就是戀愛的墳墓嘛,你們每天下班乖乖回家就像是去『掃墓』、急急忙忙趕回家的舉動更像是『奔喪』!」
褚凱傑笑意橫生地看他一眼。「你這番謬論如果被裡面的娘子軍聽到,一定會被她們亂棒打死再大卸八塊,骨頭還會被扔到壁爐裡當柴燒!你說婚姻是戀愛的墳墓?那我第一個就不同意!你看,我娶到皖羚後,整個人就幸福得不得了,每天眉開眼笑、走路有風!韓維介追回他可愛的沈薔後,更是變得風趣幽默,笑口常開!還有啊,連素來不苟言笑,沉默得像塊冰似的雷鼎中,碰到尹湘琪後,就像是遇到超級大烤箱,不僅瞬間融化了,而且化得連一小塊冰層都不見呢!」
他更誇張地道:「最厲害的就是那個我們一直懷疑得了自閉症的岳羿陽,他哪裡自閉啦?一碰上真命天女童雪曦就乖得不得了,不但對他老婆晨昏定省、噓寒問暖,還對他那個寶貝女兒百依百順,簡直像是老萊子娛親呢!這些都是甜蜜婚姻的最佳範例。」不愧是沉醉在婚姻中的幸福男人,褚凱傑一口氣就可以提出許多婚姻成功的範例,當然啦,「唯妻是從」的他更是當中的最佳典範!
「你完了,瞧你一提到你老婆時那副誠惶誠恐的矬蛋狀,你這輩子鐵定被皖羚吃得死死的了!」歐陽浩磊故作哀傷地一掏同情之淚。「唉,想當年咱們電玩隊裡叱吒風雲的『六匹狼』,現在居然已經『陣亡』了四匹,不幸跌入婚姻的墳墓裡,唉,真教人悲傷啊!不過……說真的,你不覺得神崎慎吾那小子很討人厭嗎?老是一副悠悠哉哉、冷眼旁觀的模樣,還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最理智,永遠都不會栽在女人手上。嘿嘿,你說,咱們是不是應該找個女人給他,好好地『教訓教訓』他一下呢?」
「找個女人?」聽到要修理好友,褚凱傑的雙眼頓時一亮,很感興趣地問著。「你的意思是指……?」哈哈!他承認,他就是唯恐天下不亂!推別人下海多有意思,反正死道友不死貧道嘛!
歐陽浩磊笑得更加邪氣,壞透了地眨眨眼。「看在多年好友的分上,我們就給他一個surprise,算是他離開巴黎之前的『小甜點』!來,附耳過來,我準備×××××××……」
聽完了「海盜」的計劃後,褚凱傑猶豫地問著:「這樣好嗎?你確定神崎那小子事後得知是我們搞的鬼後不會翻臉?」他的語氣帶著三分猶豫,卻有七分的蠢蠢欲動。呵呵,聽起來的確很好玩,不整整神崎那小子真是太可惜了,會怨歎一世人的!
「翻什麼臉啊?」歐陽浩磊笑得好賊。「我保證那小子會感謝我們一輩子的!嘿嘿,有我們這群『體貼入微』又『創意十足』的死黨,真是那混小子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啊!別猶豫了,咱們快動手吧!你長住巴黎,是個巴黎通,這個任務就交給你啦!哈哈哈哈……」
抱著由「奧賽美術館」採買來的複製畫,北堂綺羅走在塞納河左岸,濃郁的咖啡香和花草香味撲鼻而來,她深深吸了一大口氣,告訴自己要記住屬於巴黎的味道。
明天她就要離開巴黎,搭機回日本了。
為期一周的假期,轉眼間居然已經快結束了。前幾天,小澤純子和她男朋友陪著自己到法國南部遊玩了好幾天,把屬於普羅旺斯的美景盡收眼底。
薰風吹拂,幾個年輕男女嘻嘻哈哈地與綺羅擦身而過,由他們簡單的衣著和雙肩背著的大背包,綺羅猜測他們應該就是所謂的「背包旅行者」──全部家當都在背後的大背包中,採取最簡單、最省錢的旅行方式四處遊玩,缺錢就在當地打工,賺到旅費後就去買機票,繼續浪跡天涯。
綺羅羨慕地看著旅人們臉上的燦爛笑容。真好!他們的笑聲是這麼的飛揚輕快,宛如銀鈴;雙眼是這麼的炯炯有神,彷彿全世界都在他們的腳底下!
如果可能,綺羅多想拋棄一切,拋棄這些虛浮的物質生活,像他們一樣背起最簡單的背包,到處流浪、四海為家,過著最儉樸卻心靈豐富的生活。
不要傻了,別再想不可能的事了……她苦笑地提醒自己,明天就要回日本了,北堂夫婦對她有再造之恩,無論如何她都不能任性地一走了之,她必須遵從養父的指示結婚,好壯大北堂家族。
強迫自己把眼光由旅人的身上收回來,綺羅正要上橋回到右岸,卻聽到橋下傳來一陣爭吵聲。
爭吵聲很大,再加上對方使用的是日語,因此綺羅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男人怒吼著。「涼子!你瘋了嗎?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我不答應!把我殺了我也不准你出賣自己!」
叫做涼子的女孩氣紅了臉,倔強地否認。「你在胡說什麼?什麼出賣自己?我只不過是要去餐館打工而已,你快放開我!」
「我不放,死也不放!你不要再騙我了,你跟那個男人的對話我都聽得清清楚楚!他拿了一大疊鈔票給你,要你今天晚上去『麗池酒店』陪一個日本男人對不對?涼子,你怎麼可以出賣自己?你是我的最愛啊,我捨不得讓你受半點委屈!」
「麗池酒店」?那不正是她下榻的飯店嗎?聽到這裡,綺羅更加好奇了。
涼子流下淚來。「對,我知道我是你的最愛!但,源二,你也是我的最愛啊!我們在巴黎的日子實在太苦了,為了昂貴的學費,你居然忍著身體的嚴重不適而不肯就醫。我愛你,所以我不要看你再繼續受苦了,我們需要錢!」
她看著源二,哽咽地道:「我可以做到的!我出賣的只是自己的身體,不是靈魂。源二,我們都不是囿於世俗眼光的人,我們有自己的夢想,這件事只是通往夢想的一小步罷了……源二,不要嫌棄我……」
「我怎麼會嫌棄你呢?」源二痛苦地抱住涼子。「我愛你!我們一起到巴黎辛辛苦苦地求學,為的就是能實現日後的夢想!可是,涼子,我不要你去做這種事!我好恨自己為何不能好好地保護你?我──咳咳咳……」他突然一陣狂咳,由發黃的臉色可以看出,他的身體狀況已經亮起了紅燈。
「源二?源二?你沒事吧?你為什麼就是不肯聽我的話去就醫呢?」
聽到這裡,綺羅再也忍不住地由橋墩後走出來,她的腳步聲引起橋下男女的注意。
「你是誰?為什麼偷聽我們談話?」涼子充滿敵意地看著她,以英語發問。
「對不起,很抱歉聽到你們的談話,但我沒有惡意。」綺羅用日語回答。看著眼前緊緊相擁的男女,雖然他們衣衫簡樸,但充斥在兩人之間的卻是溫馨的氛圍。那是戀愛的氛圍,一道溫馨而牢固的粉紅色結界,沒有任何人可以介入他們之間。
綺羅動容地看著他們,她好羨慕存在於兩人之間的深厚感情,這是一份生死相許、不雛不棄的真愛。
「涼子,別理她,我們走,跟我回去!」源二硬要把涼子拉走。「你立刻把錢拿去還給那個叫史密斯的男人,就算我死了,也不准你出賣自己!」
「源二,你別這樣……」涼子拚命想抽回自己的手。「拜託你不要這麼固執,你的臉色好差,還是讓我先陪你去醫院吧?」
「咳咳咳……」源二狂咳,像是要咳出血來,他瞪大眼怒吼道:「你把我送到醫院後,就要去酒店找那個男人出賣自己是不是?不!你叫我怎麼能安心就醫?你不如殺了我!」
涼子的眼眶更紅了。「如果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你病倒,那你才不如殺了我!源二,你能不能替我多想一想?你如果死了,我要怎麼活下去?」
「涼子……」
眼看兩人爭執不下,呆站在一旁的綺羅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竟開口道:「呃……源二先生,你的臉色真的很不對勁,還是快讓你女朋友陪你就醫吧!涼子小姐,你安心地陪他上醫院吧,史密斯先生那邊我可以替你解決。」
此言一出,不但小情侶十分驚訝,綺羅自己更是嚇到差點咬了舌頭。天啊!她她她……她在胡說些什麼啊?她哪有能耐解決這種問題?況且她連史密斯是誰都不認識啊!
「你有辦法解決?太好了,真的太感謝你了!」源二一聽她這麼說,感激得不得了。「這位小姐,請你一定要告訴史密斯那些人,叫他們永遠不要再來騷擾涼子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的!」
綺羅的目光落在他緊緊護住涼子的手上。他真的很愛她,這麼相愛的兩人,不該遭受到這麼多的苦難。
「你……你是誰?」涼子的表情由震驚轉為疑惑。「啊!我知道了,你是史密斯先生的『秘密武器』是不是?我去找他的時候,他說他最近找到了一個非常漂亮的東方女人,但是正在密集訓練,等過一陣子訓練完成後,未來將成為他麾下的秘密武器呢!他講得眉飛色舞,還一再稱讚那女人有多麼的明艷動人,原來是你啊!」她恍然大悟。「也難怪,你真的好漂亮,而且氣質優雅,完全不像是做那一行的。史密斯先生說過,越是高雅的美女,價錢就越驚人!」
秘……秘密武器?綺羅覺得臉上出現了三條黑線。天啊!她怎麼會跟皮條客的「秘密武器」扯上關係啊?倘若被日本的長輩們知道了,一定會把她活活打死,罵她敗壞門風的。
但,管他的!明知不太妥當,可心裡那股反叛的聲音卻越來越大聲。她再也受不了了,也許她現在要做的這件事真的很荒謬、很瘋狂,可她北堂綺羅已經規規矩矩地為別人當了二十幾年的乖乖牌了,而且回日本後,她就要從現在住的監牢跳到另一座更牢固的大監牢內,再也沒有外出喘息的機會。
所以,就容許她瘋狂一次吧!這是她的生命,她唯一一次的青春,讓她為自己的人生徹底地癲狂一次吧!
「太好了,幸虧遇到了你!」涼子的表情如釋重負,一臉歉疚地看著源二。「其實我一點兒都不想出賣自己,我知道就算我真的做了,你也不會嫌棄我,但那個陰影將永遠存在我們之間。抱歉,之前讓你擔心了。」
她從口袋中掏出一疊鈔票,遞給北堂綺羅。「這是史密斯先生事先交給我的一半,請你……請你替我還給他。我再也不想做這種事,我會想辦法去打工賺錢的。」
看著涼子猶豫又掙扎的表情,綺羅脫口說道:「錢不用還,這件事我會替你處理好的。你男友的身體看起來真的不太好,快帶他去看醫生吧!」這筆錢對出身北堂家的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大數目,但她看得出對涼子而言卻是一筆天文數字,而且是一筆非常迫切需要的救命錢!
「真的可以嗎?」涼子顫抖地抓住她的手,感動得幾乎要掉下眼淚了。「你真好、真好!謝謝……」
涼子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將包包裡的一個紙袋拿出來交給她。「那,就請你替我把裡面的衣服和資料送回給史密斯先生。今天晚上,請他找別人前去『麗池酒店』吧!源二,我們馬上就去醫院掛號,這一次一定要把你的病給徹底治好!」
「真的非常謝謝你,謝謝!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的!」小情侶對綺羅深深鞠躬,連聲道謝後,才相偕離去。
真好!綺羅羨慕地看著他們互相扶持的背影。也許在外人眼底,她北堂綺羅是天之驕女,擁有揮霍不盡的萬貫家財,但沒有人知道,真正的她有多麼的貧瘠。她願意捨棄一切,只求能換取一段最真實的感情。她好渴望也能遇到一個用生命來愛她的男人,兩人患難與共,不管貧賤富貴都互相扶持,不離不棄!
別傻了,你根本不會有這種機會的,你注定是跟幸福無緣的,否則,為何年僅四歲就被親生父母遺棄,送到了孤兒院?她無奈地告訴自己。
手上拿著涼子交給她的紙袋,綺羅很好奇裡面到底裝了什麼?她打開紙袋並抽出裡頭的衣服,不看還好,一看,她瞬間羞得滿臉通紅!
My God!竟然是一套無比性感的兔女郎裝,還有黑色網襪……
像是碰到燙手山芋似的,綺羅面紅耳赤地把衣服又塞回袋子內,並心虛地轉頭瞧瞧四周。幸好,附近的行人都悠閒地走來走去,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常舉動。
剛剛看見袋裡好像還有其他東西……綺羅好奇地再度打開紙袋──是一封信!她抽出信封,打開,首先掉出來的是一張字條。
紙條上有以法文寫著的一行字──
今晚十點,「麗池酒店」1001總統套房,神崎慎吾。
神崎慎吾?綺羅皺起眉毛。這應該就是那位尋芳客的大名吧?真噁心,她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把女人標好價碼的超級爛男人了!
不過,她對神崎這個姓氏倒是很熟悉。神崎、北堂、相川、蒲島,並列為日本四大最古老也最擁有權勢的大家族。這四個家族的先祖是日本幕府時代的貴族,數百年來一直主掌日本政治經濟的命脈,勢力之大,連皇室也要敬他們三分。
其中的相川更是她未來的夫家,她必須嫁給相川龍世好壯大北堂家的版圖。
這個叫做神崎慎吾的男人,不可能就是那個神崎家族的後代吧?綺羅揣測著,應該不會這麼巧才是。
信封裡好像還有相片?在嚴重的好奇心驅使下,她又掏出了相片,只一眼,她的視線立即被定住了!
她一直認為所謂的尋芳客長得一定是一副油頭粉面、無恥好色的齷齪狀。但,相片中的這個男人卻完全不是她所想的樣子。
他有一雙非常犀利的眼睛,精銳眸光像是帶著魔法,閃爍著炫人光芒,單是凝視他的眼,綺羅就覺得呼吸急促,好像整個心魂都被他攝去了。
相片中的男人騎在一匹駿馬上,眼神看著前方,英氣逼人,俊眉朗目中有一股君臨天下的傲氣,更有一股掌控一切的領導者架勢。單看相片,誰都可以看出他絕不是個普通男人,那股凌駕萬千的風範就足以令人心折不已。
綺羅真的想不透,這樣的男人為何要召妓?只要他想,隨便一個誘惑的眼神都可以令一群女人瞬間癱倒在他腳下,為他的風采而傾倒啊!他的手臂結實有力,好像蘊藏著無限的力量,他一定是個精力旺盛的男人……
老天,我在想什麼啊?發現自己腦裡居然浮現出曖昧畫面,綺羅羞得手足無措。她要不是真的瘋了,就是被巴黎浪漫旖旎的氣氛給沖昏了頭!她不該想這些的,她是庭訓嚴謹,絕對不能做錯任何事的北堂綺羅啊!她怎麼可以為了一個陌生男人而怦然心動呢?
理智告訴她該把相片丟回袋子裡,可雙手卻背道而馳,她的心已悄悄背叛了她……
深深凝視著相片中的男人,綺羅覺得自己的耳根開始發燙,心跳也逐漸變得不規則。
這裡是花都巴黎,是離日本很遠很遠的地方;這是她告別單身前的最後一個假期,一個短暫自由的假期。她一回到日本後,就得嫁給完全不愛的男人,過著沉悶單調、毫無變化,過一天和過五十年沒有任何差別的生活!
那麼……那麼……
她的呼吸急促,一個荒謬又危險的念頭無法抑制地在腦裡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