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翔萬里 第九章
    一年後

    入冬後的巴黎又開始飄雪,宛如棉絮般飄落的雪,使得整個城市染上了一層白。

    國際機場外,珀懿跟著同事搭上航空公司派來的接駁車前往下榻旅館。一身湛藍色的空姐制服讓她看起來更加窈窕,黑色外套下露出一截修長的小腿。

    「喔,好冷哦,冷死人了!」梅蒂拉著珀懿坐在交通車的最後一排,抱怨著。「真是冷死了!冬天的巴黎真不是人住的,一天到晚下雪,天氣又濕又冷的!唉,以前我看到被白雪覆蓋的城市會覺得很浪漫,現在只覺得累。這種鬼天氣,我壓根兒不想去逛街。老天,我的頭還在痛呢!真討厭!」

    半年前,珀懿參加「寰宇航空」的招募考試,再度成為空服員。後來,好友梅蒂也離開瀕臨破產的「達亞航空」,順利考進「寰宇」,因此又跟珀懿成為好同事,一起翱翔於天際。

    珀懿微笑地安慰她。「我這裡有止痛藥,待會兒拿給你,進飯店後你趕快泡個熱水澡,然後吃下藥,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說完,她幽幽望著窗外。冬天的巴黎很安靜,街道上沒有大批的觀光客,少了喧嘩聲,古老的城市顯得分外靜謐。眼眸緩緩飄向塞納-馬恩省河,河畔的左岸,是巴黎最富人文氣息的地區,有美麗的咖啡館、畫廊和美術館。

    左岸曾經是她最喜歡的地區,每次來到巴黎,她總會找時間在河畔漫步,然後挑一間最靜謐的咖啡館坐下,悠閒地看人,感受異國的氣氛。但,再度當空姐快半年了,即便因工作關係來到巴黎很多次,可是她卻一直沒有勇氣再度重訪左岸,更不想再踏入那間古典的咖啡店。

    只因那是他初遇她的地方,在那間咖啡館,她這一生最難忘的男人走進了她的生命中。

    一直到現在,她還是無法釐清鷹荻翔帶給她的究竟是什麼?是傷痛,是心碎,還是魂縈夢牽的愛戀?

    一年了,她總以為自己可以遺忘他,可以忘記那段回憶,但有關他的種種,卻像是永不熄滅的生命之火般,悄悄地在她心底燃燒著。白天時,她可以用忙碌的工作來轉移注意力,可每當午夜夢迴時,他的臉龐、他的聲音,總會在她腦中不斷地盤旋,啃蝕她的心,清楚地提醒她──她無法忘記他!

    他,始終棲息在她心底。

    不該是這樣的!她下意識地搖頭,告訴自己──藍珀懿,一切都結束了!早在你離開西雅圖的那一刻,你跟他之間的所有恩怨,就通通都結束了!

    一年前的那個深夜,她被鷹荻翔的話語傷到體無完膚,一顆心頓時裂為無數碎片。

    你敢說你沒有費盡心思地討好我的家人嗎?你以為籠絡我的雙親後,就可以得到更優渥的待遇,要是一個不小心弄假成真,順利嫁入鷹家的話,甚至還可以當個人人艷羨的富家少奶奶,不是嗎?

    就因為一隻鷹母硬塞給她的銀鐲,他竟對她說出如此殘忍的話。

    心死了的她絕望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她沒有流淚,只是在黑暗中靜靜地坐到天明,待天色微露出曙光後,她便收拾好簡單的行李,沒有帶走任何一樣他買給她的東西,悄悄地離開鷹家,離開西雅圖。

    也完全走出他的世界。

    回到台灣後,她瘋狂地工作,白天晚上都身兼數職,以忙碌來填滿自己的生活,也按月把錢寄去給鷹荻翔。雖然她沒有能力一口氣還完一百萬,但她告訴自己,絕對不能積欠他一毛錢。不管再怎麼辛苦,她都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錢還給他。

    這樣她就可以告訴自己:結束了!她與鷹荻翔之間再無任何瓜葛,沒有債務關係、沒有情感羈絆,什麼,都沒有了。

    沉重的經濟壓力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所幸在紐約唸書的小妹及時傳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因為她的表現非常傑出,因此獲得了一位紐約的藝術家所提供的獎學金,對方將全額贊助她在紐約的學費和生活費,讓她可以專心地在音樂的領域上發展。

    這個好消息給予她們極大的幫助,小妹從此可以心無旁騖地鑽研音樂;而她不但可以早日把積欠鷹荻翔的一百萬還清,也不用再擔心小妹的就學問題了。

    六個月後,珀懿在網絡上得知法商「寰宇航空」正在招募空姐,由於她已經可以淡忘那次亂流造成的陰影,也逐漸克服了對飛機的恐懼症,因此鼓起勇氣前去考試。很幸運地,她被錄取了,再度成為一名空服員。

    她又穿上空姐的制服,乘著飛機到世界上的各個角落,拖著行李箱穿梭在大街小巷中。

    可以再度得到這份工作,她非常的珍惜。她不怕辛苦、不怕累,也不怕飛長途線,工作敬業又認真,永遠笑臉迎人,因此,現在的她已經成為「寰宇航空」最受歡迎的空姐,常常有乘客直接寫信到總公司讚揚她。

    對於外界的讚許,她總是淡淡一笑,因為她認為自己只是做好分內的工作罷了。目前的她只想過著簡單的生活,只想牢牢地守住這顆殘破的心,再也不讓任何人傷害它。

    交通車拐了個彎,往郊區前進,一旁的梅蒂細細觀察她臉上的表情,小聲地問道:「珀懿,你……你還在想他,對不對?」

    珀懿一愣,默默地看著窗外的雪景,沒有回答。如果可以,她真的好希望自己可以完全忘記那段記憶,可以完全忘卻那個人。

    但,在巴黎,在這個兩人初識的城市裡,她實在無法否認自己的心頭始終烙印著那人的身影。

    離開西雅圖回台灣後,她跟梅蒂取得了聯繫。一開始,她並不願提及自己到西雅圖的內情,後來是在一個傷心得喝醉了的夜裡,她才向好友吐露心聲,娓娓訴說那段悲傷的記憶,訴說那段把她傷到體無完膚,卻無法遺忘掉的感情。

    梅蒂小心翼翼地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提起那個男人,可是,我覺得你……很不快樂,你好像一直試圖用忙碌的工作來麻痺自己。珀懿,我不忍心見到你這個樣子,既然放不下他,為何不去找他呢?去把誤會解釋清楚吧!既然愛他,為何要因為一個可笑的理由而分開呢?你應該去告訴鷹荻翔,你不是他想像中的拜金女郎,你看上的是他那個人,而不是富可敵國的『鷹氏』。」

    珀懿只是淡淡地搖頭。「不需要。」

    何必多言呢?早在她踏出鷹家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經死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怎麼會不需要?」梅蒂好焦急。「唉喲,我真會被你氣死!你就是這樣,活像個悶葫蘆似的,即使受了氣也不肯辯解,把所有的委屈都往肚裡吞。我要你去找鷹荻翔,並不是希望你們兩個一定要復合,但是我不允許他繼續誤會你,認為你是個愛慕虛榮的拜金女!」

    看著好友落寞的神色,梅蒂越說越激動。「你都被他傷到這個地步了,為什麼不把事實的真相說出來?他在巴黎的咖啡館裡所聽到的那些話通通是我亂說的,又不是你說的!而且那只是朋友之間的玩笑話,他憑什麼因那些片面之詞就對你妄下定論,認為你是個唯利是圖,心底沒有感情,只有金錢的女人?」

    「真的不需要。這沒有意義。」珀懿喃喃地重複。告訴他真相又怎麼樣?他們兩人已經不可能再相逢了,就像兩條永不會交集的並行線……

    「珀懿,你不能這麼消極!」梅蒂好氣,她捨不得看她如此委屈自己,更不想看到好友一直這麼落落寡歡的樣子。她很清楚,解鈴還需繫鈴人。珀懿嘴巴上說不想再見到鷹荻翔,可其實她的心底卻寫滿了他的名字,她壓根兒無法忘記他。

    珀懿勉強擠出笑容,拍拍好友的手。「別說了,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不過,我真的不想再提起任何跟『那個人』有關的事了。對了,我下個禮拜會回台灣一趟,順便多休幾天假,你要不要我幫你帶什麼東西過來?」她刻意轉變話題。

    「珀懿……」梅蒂嘟起嘴,還想再勸她,但看到她堅決的神色,知道再多說也是枉然。唉,好吧,這件事只好慢慢來了。

    「那你就幫我多帶幾包牛肉乾過來吧!吃遍了世界各地的山珍海味,我發現半夜肚子餓時,最想吃的還是台灣的牛肉乾呢!嘻嘻,一想到就口水直流!」

    「好,沒問題,我一定替你多扛幾包回來,撐死你!」珀懿笑應著,水瞳迷惘地看著窗外。

    她好久沒休假了,這半年來拚命地飛長途線,幫別人代班爭取加班費,她都快忘了躺在汐止老家曬太陽的滋味了。

    回家也好。下意識地搓搓微冷的雙手,冬天的巴黎真的太冷了,而且讓她特別感傷。她很想家,很想回到一個溫暖的地方,藉以忘掉心底的孤寒……

    數日後 台北

    「好舒服喔∼∼我睡了好久喔,睡到骨頭都快散了……」伸了個懶腰後,珀懿懶洋洋地走出房間。為了調時差,她整整睡了十四個小時。

    「姊,你睡飽啦?」正在客廳看書的大妹藍羽懿笑問:「你不冷嗎?這兩天台北氣溫下降不少,多穿件外套吧!」今天是星期天,她不用上課也不用打工,因此可以悠閒地待在家裡看書。

    「我不冷。」珀懿走到陽台前曬太陽,舒服地瞇起眼睛。「唉,這種冷跟歐洲那種冰天雪地的冷比起來,根本是小巫見大巫!不管怎麼說,台灣真是舒服多了,畢竟是自己的家。」

    她轉頭問著。「咦?爸呢?還在睡午覺嗎?」

    羽懿答道:「應該快醒了。對了,大姊,我跟你說一個好清息喔,我已經幫老爸申請到一個外傭來家裡看護他,下個月初就會來報到了,真好!你不知道目前政府限制外勞進口人數,很難請到外傭呢!」

    珀懿關心地問:「爸身體還好吧?高血壓和痛風控制得怎麼樣?」

    「還好。」羽懿點頭。「我一直很注意老爸的健康,他吃的食物我都有嚴格把關。雖然老爸說他一個人在家就可以,不要人陪,不過我常常上課到很晚才回家,只剩他一個人在家,我真的很不放心,所以就去申請外勞了。你都不曉得,申請的手續和條件好繁瑣又好嚴苛喔!幸好我遇到一個好心人幫忙,才能順利請到有看護經驗的外傭。」

    「那就好。」珀懿很欣慰。坦白說,她也很不放心年邁的老父獨自一人在家。

    她走到籐椅上坐下,眼尖地看到放在角落的一台袖珍型電暖氣,驚喜地道:「咦,羽懿,你去哪裡買到這個牌子的電暖氣的?它是德國生產的,台灣目前並沒有進口啊!上個月我在德國逛街時有看到,本來想說要買一台給爸爸的,不過一忙卻給忘記了。真好,你居然已經買了。」

    「還買了兩台呢!」羽懿笑道:「一台擺在客廳,一台放在老爸的房間裡。只要天氣太冷,我都二十四小時開著,以免氣溫驟降,害老爸心血管病變。聽說這個牌子的電暖氣品質最好,不但體積小巧不佔空間,而且品質非常穩定,真可惜台灣還沒有代理商引進。」

    「那你是怎麼買到的?」珀懿很疑惑。

    「嗯……」羽懿神秘一笑。「是一個朋友幫我買的啊,就是那位幫我申請到外傭的好心人嘛!」

    看到妹妹燦爛的笑容,珀懿也笑了。「你的表情很奇怪喔!是誰這麼好心啊?一天到晚幫忙你,根本就是在對你獻慇勤嘛!說,是不是你男朋友?」

    「才不是我男朋友呢!是──」羽懿趕緊-住嘴巴,免得說溜嘴。「唉呀!反正是一個很關心我們家的人,你不要亂猜啦!」

    妹妹欲言又止的表情讓珀懿更加好奇。「是你男朋友也沒關係啊,姊又沒說你不准交男朋友,幹麼這麼緊張?這個人到底是誰啊?常常來我們家嗎?」她暗忖,一定是妹妹的追求者,才會如此勤快。

    「嗯……」羽懿還是神秘兮兮地微笑。「應該是吧,你這趟不是可以多留幾天嗎?我相信你應該有機會可以常常看到他的。對了,他好像跟老爸約好三點要過來找他下棋,應該快到了。」

    「連老爸也認識他?」珀懿嘖嘖稱奇。「嘿,你男朋友連老爸的心都收服了,真是不簡單耶!看來,他來我們家真是來得很勤喔!」老爸是個很嚴肅的人,有時候不說話的表情連女兒們都很怕,更遑論外人了。

    羽懿笑得更加甜美。「對!他是常常來我們家,也很關心家裡的每一個人。就說老爸吧,你也知道咱們老爸有多麼彆扭害羞,很難跟外人打成一片。可是他呀,卻憑著無比的耐心和誠意,讓老爸大受感動。現在老爸最喜歡他來家裡下棋、聊天了,兩人好像忘年之交,一聊就可以聊好久呢!我覺得老爸多了這個新朋友後,整個人開心多了,精神也更好。」

    「真的嗎?」珀懿更加好奇了。「真想見見這個人。」

    「你一定會見到的。」羽懿小心地控制眼底的期待。呵,也許姊姊看到他時會很錯愕,甚至會發飆,但她還是非常渴望能讓兩人見面。

    這時,門鈴響了,藍父笑容滿面地由睡房裡走出來。「呵呵,那小子來了是不是?羽懿啊,快去開門,我等那小子等很久了,這回一定要拉他下棋下到三更半夜,殺他個片甲不留不可!」

    「好,我去開門。」羽懿笑著走向大門。

    珀懿則去攙扶父親。「爸,您走慢點。冷不冷?我去幫您拿件外套。」

    「呵呵,我不冷。」以往很嚴肅的藍父此刻卻精神奕奕,笑呵呵的。「女兒啊,快去把棋盤拿過來,我今天絕對要讓那小子俯首稱臣,叫我第一名!」

    看見老爸興奮的表情,珀懿更加疑惑了。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啊?誰有這個能耐讓生性內斂的老爸如此喜歡他呢?自從母親去世後,她已經很久沒在父親臉上看到如此雀躍的神情了。

    「爸,您等的人來嘍!我去幫你們泡茶,還是老樣子,一壺凍頂烏龍、幾碟滷味小菜,還有芥末花生,對不對?」

    珀懿轉過頭,看到妹妹領著一個高大的男人走進客廳。因為逆光的關係,一開始,她看得並不真切。來人一直接近她,一股熟悉的氣息也慢慢逼近。終於,她看到對方了,看清他輪廓分明的五官,也嗅到那股最熟悉的氣味。

    瞬間,珀懿的眼眸無法動彈,腦海中的影像自動停格,成為一片空白,她甚至也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她完全傻住了。

    許久、許久後,珀懿才聽到自己發出了非常火爆的大吼聲──

    「你來做什麼?!」

    「放開我!你幹麼拉我進來?」

    羽懿硬把姊姊拉入房中,關上門,但珀懿卻氣呼呼地甩開她的手,想往外衝。

    「姊,你不許出去!」羽懿反應很快地擋在房門口,皺眉道:「你幹麼這麼凶啊?你知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好可怕,活像個凶神惡煞似的。人家是老爸的客人耶,你怎麼可以這麼大聲地問人家『你來做什麼』?這樣很沒禮貌耶!」

    「我像凶神惡煞?」珀懿氣得雙手胡亂揮舞,咬牙切齒地罵著。「對!我這個樣子很恐怖,活像個殺人犯!但那又怎麼樣?這是我家耶!他來做什麼?他憑什麼走進我家,還接觸我的家人?他到底存什麼心?」

    怒火在胸口翻騰,珀懿的小臉氣紅了。她作夢也想不到居然會在自己家裡看到他,一個她最最不想見到的男人──鷹荻翔!

    羽懿平靜地道:「他沒有存什麼壞心眼,他只是喜歡你,所以很自然而然地想接近你的家人,想融入你的生活圈罷了。」

    「不許說他喜歡我!」珀懿憤怒地反駁。「他根本就是一個不懂感情,也不懂愛的自大狂!為什麼他會來我們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羽懿,你說他常常來陪老爸下棋?這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好亂!她真的沒料到會跟鷹荻翔重逢,而且還是以這麼讓她措手不及的方式。

    羽懿回答。「大約半年前,你剛考上『寰宇航空』,又去當空姐的時候開始的。那時鷹大哥突然來我們家,一開始,他就坦白地告訴我所有的事情,他說他很混帳地傷害了你,讓你傷心地遠走他鄉。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但他明白當時你才剛展開新的人生,不願被他打擾。所以,他沒有直接出現在你面前,而是以他自己的方式接近你──慢慢地融入你的生活圈裡,照顧你的家人。」

    羽懿微微歎息。「一開始,我也沒給他好臉色看,尤其聽到他曾那樣傷害過你,我更是把他罵得狗血淋頭!可是,慢慢地,我真的被鷹大哥感動了。他總是風雨無阻地來我們家陪伴老爸,陪他下棋、聽老爸話當年,常常一坐就是一個下午。我看得出他是真的關心老爸,不是在敷衍他老人家,也看得出老爸一天比一天還喜歡他,而且總是像個小孩子似地期待著他的來訪。」

    看著姊姊,羽懿緩緩地道:「還有上個月,老爸突然身體不適,血壓飆高需要住院,但那時偏偏遇上流感的高峰期,醫院一床難求。偏偏你在國外飛,小妹也在紐約唸書,我找不到人商量,一個人急得團團轉。後來恐懼無措的我只好在三更半夜時打電話給鷹大哥,結果他馬上趕來幫我處理,不但幫老爸爭取到病床,還一直怪我為何不早點跟他說?」

    珀懿不再怒吼,僅是沉默地聽著。半年前?也就是說,她剛剛離開台灣去當空姐時,鷹荻翔就開始接近她的家人了?這半年來她幾乎沒休什麼假,就算有一、兩天的假期,也因為時間緊迫而沒有回來台北,所以她完全不知情。

    表情依舊冷漠,但有一股熱熱的情潮卻悄悄地撞擊她的胸口。她很意外,那麼驕傲的鷹荻翔居然會向妹妹坦承他的錯誤,甚至費盡心思地討好她的家人?她知道他很忙很忙,身為跨國集團的總裁,他永遠有處理不完的公事,但他卻願意撥出大把的時間去陪伴一個老人,只因那人是她的父親……

    不過,那又怎麼樣?想起在西雅圖的傷痛,珀懿不禁咬著下唇,冷冷地說:「他不必假惺惺地做這些,反正,我跟他已經是陌生人了。早在他否定我人格的同時,就一併否定掉我對他的感情了!他以為自己是誰?憑什麼突然闖入我的家?憑什麼認為他可以在我的感情世界裡來去自如?」

    正因為愛他,所以被他傷得太深太深了!一直到現在,她還是可以清晰地憶起那股心弦被撕裂的痛楚。他的無情、他冷酷而羞辱的話語,全都歷歷在目,叫她如何遺忘得掉?如何說原諒就能原諒?

    你敢說你沒有費盡心思地討好我的家人嗎?你以為籠絡我的雙親後,就可以得到更優渥的待遇,要是一個不小心弄假成真,順利嫁入鷹家的話,甚至還可以當個人人艷羨的富家少奶奶,不是嗎?

    她永遠不會忘記他那鄙夷的眼神,還有把她傷得極深的那番話!

    羽懿擔憂地看著她。「姊,我瞭解你當時所受的傷害有多大,也明白你有多不想看到鷹大哥。但是,姊,我只想告訴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面對愛情時,每個人都會犯錯,鷹大哥的確傷害了你,但你難道就沒有做錯的地方嗎?你太倔強了,總是逞強地不肯說出心底的話,這樣只會任由誤會一再地擴大。」

    珀懿的臉色丕變,彷彿突然被人擊中心底最隱密的角落。

    羽懿繼續說道:「姊,等你冷靜過後,請你誠實地回答自己一個問題──對於鷹大哥,你真的只有恨,沒有愛嗎?不是這樣的吧?其實你一直偷偷地想著他、思念著他,怎麼樣也無法把他逐出心房,可是你又告訴自己不可以再想他,所以你把思念偽裝成為『恨』,假裝自己痛恨他,以恨為遮掩,偷偷地愛著他,一直愛著他!」

    姊妹連心,羽懿最瞭解這個倔強的姊姊,更清楚這一年來,姊姊一直落落寡歡的原因。

    「不,不是這樣的!你胡說!你懂什麼?」珀懿的臉色忽青忽白,雙拳緊握,顫抖地道:「我不愛他!我只願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他!你叫他滾,馬上滾出我的家!我不准他再來找爸爸,更不准他打擾我!」心好慌,是因為被妹妹一語道破嗎?不,她拒絕承認!

    羽懿深深凝視著她,搖頭道:「不可能。我尊重鷹大哥,永遠不會叫他滾的。而且,爸非常喜歡他,只要接到他要過來的電話,爸一整天都會很開心。他是爸的朋友,我們家的大門永遠為他而開。」

    珀懿氣到臉色發白。「你是什麼意思?你要讓鷹荻翔以後自由進出我們家?好,那我會立刻搬走,永遠不再回來!」

    好亂,他的出現實在太過突然了。

    他佔據她的家,讓她無所適從,可……該死的!為何看到他親切地陪著老爸下棋的畫面,她的心底竟悄悄泛起了一股暖流?珀懿好討厭這樣的自己,她命令自己絕不許心軟!不准!

    羽懿遺憾地搖搖頭。「你真的太固執了!算了,我先出去,你自己一個人冷靜地想一想吧!」

    她帶上門出去,留下珀懿獨自站在房中。

    珀懿臉色僵硬,整個人像是被丟到火山口般,手在發燙、胸口在發燙、心臟更是怦怦怦怦,跳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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