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一切回復原狀——她還是傷得動彈不得,任由舒翰鷹擺佈。
秋練雪伸手摸摸肩上的繃帶。
剛才舒翰鷹向那名叫朵娜的少女要了一塊乾淨的布巾為她裹傷,朵娜滿懷敵意地向她望了一眼,才不甘願地從懷中拿出布巾。
這喀什少女和他倒是一對,同樣討厭漢人。秋練雪心裡想著,突覺肩上傷口如火般燒炙,更加疼痛。
這一下折騰,舊傷未癒,又添新傷,使她覺得身子虛浮發熱,腦中昏昏沉沉。
她眼瞼無力地下垂,耳邊依稀聽見舒翰鷹和他族人的對話。
「哈瑪死了嗎?」他的聲音含著深沉的傷痛,但隨即冷靜沉聲說道:「那女人打算扶她的兒子做王嗎?」
「不止漢王妃,王子們為了爭奪王位,領著各自的部落互相交戰,喀什族的兄弟姊妹們互相殘殺。天空之子,我們需要你的力量。」老人齊瓦那語帶期望。
「可是,我已經被哈瑪逐出喀什族,永遠不能回到家鄉。」
「大王一時迷糊,聽信漢王妃的謊言,將你逐出,事後也很後悔。大王在病床上,時時念著你的名字。」老人想起去世的故主,老淚縱橫。
「齊瓦那,你知道我從不殺害喀什族的兄弟姊妹,而且,蒼鷹只喜歡自由在天空翱翔,過不慣發號施令的生活。」
「天空之子,王子們都欽佩你的勇敢和義氣,現在只有你能讓王子們放下刀劍。天空之子,跟我一起回去吧,齊瓦那求你。」老人撲地伏身下跪,顫巍巍的手緊緊抱住了舒翰鷹的腳。
秋練雪在不遠處瞧見,心下詫異。
她看這老者雖然滿面風霜,但是衣飾華麗,想來在喀什族有不低的地位,卻對舒翰鷹言語恭敬,此時更跪在他腳邊,苦苦要求。
難道,舒翰鷹這武功高絕的江湖浪人,竟是喀什族中的重要人物嗎?
她想著,頭腦越覺昏沉,意識漸漸模糊了。將要睡去之時,耳邊聽見舒翰鷹焦急的呼喚聲:「朱雀,不能睡去,你中毒了。那該死的漢人劍上竟有毒……」
玉劍門掌門的劍上居然淬了毒麼,哈!名門正派,好高明的作風。
此時她已疲累地睜不開眼,只覺渾身發燙疼痛,好熱好難受……她自知這情形十分凶險。
在博命崖上撿回一條命,終究還是逃不了一死。秋練雪心想。毫無血色的薄唇綻出嘲諷的微笑,眼睫逐漸合上。
「天空之子,你要帶這個漢人女子去治傷嗎?」朵娜尖銳的聲音喚起她一絲清醒。「你曾經讓漢族女人害得那麼慘,難道忘了嗎?當初如果不是漢王妃那個壞女人在王的面前撒謊,說你強行佔有她,王也不會將你逐出喀什族。讓這女人死了吧!天空之子,我們趕快回喀什族。」
啊,原來如此,無怪他如此討厭漢人。秋練雪心中恍然大悟,心裡莫名的升起一抹憐惜。
突然,她的身子被包裹在熟悉的溫暖中,騰空而起。
如此熟悉的感覺,秋練雪不用看也知道,是舒翰鷹抱著她縱身離開了草茅。
為什麼還要救我呢?你的族人有大難,為什麼不趕快回去?秋練雪心中如是想,卻是連開口的力氣也沒有了。
神智模糊中,聽到匡啷一聲,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驚惶地說道:「哎呀!你……你這蠻子,闖……闖入我的藥鋪子裡要幹什麼?」
大約是舒翰鷹一腳踹開不知那家藥鋪子的大門,鋪子裡的大夫聲音顫抖,顯然害怕已極。
「快救她!快救她!」她聽見舒翰鷹倉惶的聲音,顯然心中焦急萬分。
「嗯……這位姑娘傷口中毒化膿,引起高燒,加上失血甚多,虛火上衝……」
「廢話少說,你趕快給她治好!」
「這個麼……老朽不曾治過此種刀傷,這位……嗯,你還是到別處求醫吧!」這老大夫語氣吞吐閃爍。
秋練雪即使閉著眼,也知他在推托,顯然巴不得舒翰鷹這個蠻子趕快離開。
「沒治過刀傷嗎?哼,很好,我馬上砍你一刀,瞧你會不會治。」
她聽到舒翰鷹聲音冷然嚇人,想來此刻他的眼瞳又成了冰藍色。
「會治會治,老朽馬上幫這位姑娘醫治!」老大夫忙不迭地改口,馬上著手為秋練雪檢視傷口。
秋練雪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動。
從來沒有人為她如此著急擔憂,也從來沒有人為她做出這種惡霸行為,雖然可笑,舒翰鷹卻做了。
秋練雪昏沉中隱約聽到老大夫吩咐人抓藥的聲音,藥鋪學徒急忙地跑來跑去、備鍋煎藥的聲音。
她的手被舒翰鷹緊緊握住,不肯放開。
舒翰鷹的溫熱從掌心傳來,她彷彿聽見他的心臟怦怦緊張地跳動,心中突然升起一抹歉意——他是這麼焦急又拚命,希望她平安無事,她卻還曾想殺了他。
她感覺到舒翰鷹的額頭抵著她的手,耳邊聽見他的話語:「漢人的神,舒翰鷹從來不相信你,但是中原是你的地盤,你一定可以救朱雀。你絕對不能讓朱雀死,她若死了,天空之子將變成沒有心的蒼鷹,孤獨地盤旋,直到生命終了……」
秋練雪沒有聽見舒翰鷹接下來說了些什麼,她已經太虛弱,加上藥力的作用,使她逐漸失去意識,沉沉睡去。
在她陷入沉睡前,只覺得眼眶不知為何泛著潮濕。
她並不知道,從她輕合的眼、長長的睫毛下,洩出了晶瑩的淚珠。
危難見真心,這是她和舒翰鷹相遇的第五夜。
※ ※ ※
秋練雪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當她再度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家藥鋪的床上,而不是在地府。
「你終於醒了。」略微沙啞的聲音含著喜悅和放心。
秋練雪在床上微一轉頭,望著舒翰鷹略顯疲倦的俊挺容顏,他清澈的眼眸失去了些許光采,顯然一直未曾合眼,下巴也冒出了鬍渣。
「你一直守在床邊?」秋練雪淡淡地問道。
瞧他這副模樣,自己少說也昏睡了一、兩天。
舒翰鷹沒有回答,只是柔聲問道:「身上傷口還難受麼?還有哪裡覺得不舒服?」
秋練雪想伸手摸摸肩上傷口,卻發覺一手還讓舒翰鷹握著,只得伸出另一手,輕碰一下肩傷。
「燒退了,傷口也結痂,已無大礙。此地不宜久留,你還是趕緊帶我走吧。」如果藥鋪大夫跑去報官,說有一個色目蠻子押了漢人姑娘來求醫,引來官兵,那舒翰鷹可麻煩了。
「好吧。你要回天易門嗎?」
「不。」斷然的拒絕,連秋練雪自己都感到詫異。「先回草茅再說。」
她不敢想像若舒翰鷹帶她回天易門,碰上門主和玄武、殷五、寒月四大高手一字排開的場面,他還走得掉嗎?
舒翰鷹聽到她的回答,柔聲說道:「怕我被你的兄弟們擒住嗎?」經過此次共難,他的眼眸不僅溫柔,還含著深濃的情。
「別想岔了,我只是想將傷養好再回去,免得他們問東問西。」秋練雪臉不自然地轉開,避開他那深情的眼眸。
舒翰鷹聽了不再追問,微微一笑,似乎對於她的心思瞭然於心。
他抱起秋練雪,走出了藥鋪。
※ ※ ※
「天空之子,你為何要救可惡的漢人,還為她造房子?!我是喀什族尊貴的巫女,你卻從來沒為我造過房子!」朵娜絕美的臉蛋此時滿是嫉妒的神色。
「朱雀需要安靜的養傷,我們討論事情會吵到她。」舒翰鷹一邊紮著茅草屋頂,一邊說道。
「不過是卑賤的漢人,你為何要對她那麼好?」
舒翰鷹沒有回答,手不停地繼續他的工作。架好木樑,便將編好的茅草屋頂緊繫在梁木上。
老人齊瓦那溫和地說道:「朵娜,那個勇敢的漢人女子救了我們,她是好漢人,不是我們的敵人。」
此時草茅已經完成了,他將坐在地上的秋練雪把抱起,走進屋內,笑道:「你們漢人有個皇帝,說是『金屋藏嬌』,我們喀什人沒這麼有錢,只能『草茅藏雀』,你就將就著住吧!」
秋練雪聽了不禁臉露微笑。
她本容貌絕艷,美人含笑,明艷中添了幾分溫柔,更加讓人陶醉不能自己。
「能見到朱雀的微笑,我是天底下最幸運的男子。」舒翰鷹大手輕撫著她柔嫩白皙的面頰,深情地凝視著她。
「咳!一聲輕咳,舒翰鷹轉頭,看見老人齊瓦那笑瞇瞇地站在身後,朵娜則是神色不善。
「天空之子,為我們介紹這位勇敢的漢人姑娘吧。」齊瓦那笑瞇瞇地說道。
「她是天易門的朱雀。」
「啊!」齊瓦那一聲讚歎,說道:「朱雀是尊貴的神鳥,守護善良的人民。」
他走到秋練雪身前,單膝跪下,親吻她的衣角。
舒翰鷹見他如此動作,劍眉一挑,似乎有點詫異,朵娜則是面罩陰霾——齊瓦那對秋練雪行的是參拜王后之禮。
只聽得齊瓦那恭敬地說道:「美麗的朱雀,請你永遠守護天空之子,他是草原上的王者,也是最孤獨的鷹,他需要愛的守護,齊瓦那請求你。」
秋練雪聽到老人突如其來的請求,登時愣在當場,思緒紛亂,不知如何作答。
舒翰鷹則是黯然地說道:「朱雀屬於天易門,屬於中原,她不會跟我們回去天山草原。齊瓦那,你先帶朵娜到隔壁草茅休息吧。」
「天空之子,我要跟你一起睡,叫齊瓦那陪這個卑賤的漢人!」朵娜不高興地噘著嘴,玉臂緊緊地挽住了舒翰鷹的手臂。
我要跟你一起睡?異族女子還真是直接。秋練雪心想。
她瞥見朵娜像水蛇般的緊繞著舒翰鷹的手臂,不自禁地秀眉微皺,轉過臉去。
舒翰鷹眼光未曾片刻稍離秋練雪身上,自然將她這微小動作看在眼裡。他將朵娜的手臂拉開,淡淡地說道:「朵娜,你是吾族的巫女,要潔身自愛。」
「我是潔身自愛啊!天空之子,朵娜從小就發誓要做你的妻子。」
「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
舒翰鷹沒有回答朵娜的問題,僅是淡淡地說:「朱雀需要休息,我留下來保護她。齊瓦那,你帶朵娜到隔壁去。」說完就背轉過身,著手為秋練雪鋪床。
朵娜一跺腳,眼光憤憤地朝秋練雪望了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隨同老人走出去。
秋練雪望著朵娜的背影,淡淡地說道:「她跟你一樣討厭漢人。」
舒翰鷹聽了,回頭對她微微一笑,說:「因為你,我比較不那麼討厭漢人了。」接著又皺起眉頭。「但是我仍然討厭漢人那些假仁假義的道理,教導人奇怪道理的故事,像我們喀什族的故事就有趣多了。」
「那你講一個來聽聽吧。」
「床鋪弄好了。朱雀,你就舒服地躺在上面聽我說故事吧。」舒翰鷹動作輕柔地將她抱上草床。
他盤膝坐在秋練雪對面,開口說起他族人流傳的故事。
「從前我族有一個英雄叫做漢卡,他的身軀比山裡的黑熊還要強壯,他的力氣可以推倒大山,他生氣地一眨眼,天上的兀鷹嚇得掉下來,地上的獅子伏在地上發抖……」
秋練雪聽了不禁笑道:「天底下有這樣的人麼?本堂一定請他來助拳,什麼惡霸都不怕了。」
舒翰鷹對她微笑道:「我族詩歌喜歡誇飾,和你們漢人含蓄的文學不同。」他接著講述英雄漢卡如何以勇氣和智慧打敗邪惡的巫師,為人民奪回財產牲口。
秋練雪聽完英雄漢卡的故事,笑道:「真是有趣的故事,和我們漢人的故事風格截然不同。」
「所以說,我們喀什族的故事比你們漢族的故事要有趣多了吧!你們漢人的故事淨叫小孩子去做一些奇怪的事,像是大寒天跑到冰上去躺著,或是故意打赤膊讓蚊蟲叮咬,真是不愛護孩童的民族。」
秋練雪聽了不禁臉露微笑,她知道舒翰鷹說的是所《三十六孝》中「臥冰求鯉」的故事。
「其實,我們也有很有趣的故事啊!」
「有嗎?那你說一個來聽聽。」藍眼眸中透著興味。
秋練雪思索了一會兒,想到天易門兄弟們最愛聽的《三國演義》,便開口說道:「在以前,有個很聰明的軍師……」
她知舒翰鷹對漢族歷史不熟悉,便把諸葛亮、曹操等人名省去,如此的說完了「孔明計渡漢水」的故事。
「好聰明的漢人軍師!」舒翰鷹聽完後拍膝大笑。
秋練雪見他興致勃勃,於是又說了「孔明借東風」、「連環計火燒戰船」,只聽得舒翰鷹興味昂揚,眉飛色舞,直讚:「這個漢人軍師實在太厲害了,能呼風喚雨,比我族的巫師還本事。」
秋練雪聽他如此「異族」言語,不禁失笑。
火光下,見到他爽朗的笑容,不知為何,一顆心如浸暖流,滿是溫馨蜜意。隨即想到兩人之間無法跨越的鴻溝,臉上容光頓逝,黯然了。
「朱雀,你不舒服麼?」舒翰鷹見她臉色有異,伸手輕輕攬住她的腰,擔心地問道。
秋練雪凝視著他深情關切的容顏,輕聲問道:「為何對我這麼好?我們是敵人,而且我曾經想殺你。」
「因為我得到了天底下最珍貴的承諾,成為朱雀一生中唯一的男人。」
「那只是我酒醉後胡言亂語。」
「絕對不是,你明知不是的。」舒翰鷹柔聲說道:「否則你不會拼著身上有傷來救我。從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我是天底下最幸運的男子,因為高貴倔強的朱雀將她的心給了我。」
秋練雪垂頭不語,臉上神色複雜。
過了半晌,她才抬起頭來,眼眸湛湛地凝視著舒翰鷹,緩緩說道:「你心裡清楚,我是漢人,是你的異族,而且我以身為朱雀堂主為榮,不可能接納身為殺手的你,你的滿腔深情,將如同明月照溝渠,徒留神傷。」
舒翰鷹聽了,溫柔的眼眸定定地凝視著秋練雪,大掌輕輕牽起她的柔荑,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柔聲說道:「我的心,跨越種族派別,找到你。」
他說完這句話就唱起歌來了。
歌聲含著濃摯的深情,時而真摯溫柔,時而愛意澎湃,這是秋練雪聽過最美的歌聲。
舒翰鷹唱歌時,眼光片刻沒有離開秋練雪——
此時他的眼眸是雨過天青的溫柔顏色。
秋練雪注視著他溫柔的眼眸,沉浸在他深情的歌聲,心中有一股從未有過的感動。
生平第一次,她忘了自己是天易門的朱雀堂主,忘了自己是翰林之女,忘了自己是漢人,此時此刻,她只是眼前這深情男子心愛的女人。
慢慢地,她傾身偎人舒翰鷹懷中,臉頰貼著他溫熱的胸膛,手臂環著他陽剛結實的身軀。
舒翰鷹修長的手溫柔地輕撫著她的臉頰,俯唇輕吻著她的眉、她的眼、她的紅唇。
他的另一手輕輕解開了她胸前的襟扣,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風,覆在兩人身上,擁著她輕輕躺下。
秋練雪從來不曾想像過,男子的親吻可以使她胸中滿懷幸福之感!也從來不會相信,當舒翰鷹修長的手輕撫過她的肌膚時,會帶來如此溫暖的戰慄。
舒翰鷹帶給她的美麗溫暖,就像春天微笑的小草,像湖邊溫柔的柳樹,像雨霽天晴下的愉悅虹彩——如此溫柔又真摯,和煦又美麗。
當舒翰鷹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頸間,噴在她白皙柔嫩的胸前;當他陽剛有力的手臂緊摟著她纖細的腰,在她光滑如緞的肌膚上游移;當他溫熱的唇如羽毛般愛憐地落在她全身時,她的心飛離了軀體,在雲間愉悅地飛馳著,沐浴在陽光溫暖的愛撫下。
她突然希望時間能停在此刻,讓她永遠停留在舒翰鷹的溫暖懷抱中——這是她首次有「永遠」的希望。
隔壁草茅,老人齊瓦那聽到舒翰鷹的歌聲,慈藹的面容含著欣慰的微笑。
少女朵娜美麗的眼眸因嫉妒而燃燒,恨恨地說道:「卑賤的漢人,你雖然得到了天空之子的心,將來日夜陪伴在他身邊的,卻是朵娜。」
這是她和舒翰鷹相遇的第九夜,他們在彼此懷中找到永恆。
※ ※ ※
「你居然讓朱雀和蒼鷹……沒有出手阻止?!」殷五俊美的面容露出驚訝神色,語氣略帶譴責。
會讓從容的他如此驚訝,是因為秋練雪素來冷僻自持,性情剛烈又固執,就算全天下的女子都願意和俊挺不羈的蒼鷹結下一夜之緣,她也絕對寧死不肯。
會變成這種結果,唯一的可能就是被蒼鷹強逼得逞。
他從來沒有責備過寒月,因為她素來辦事牢靠,這回卻忍不住說了幾句。
因為,秋練雪可是翰林之女哪,發生這種事,教他如何向門主交代?
「蒼鷹並沒有強逼於她。」寒月淡淡地說道:「是朱雀自願的。」
殷五聽了眉一挑,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隨即回復平常,從容說道:「不管朱雀心思如何,現下得趕快將她帶離蒼鷹身邊,否則事情一傳開來,對天易門或翰林府都是個麻煩。」
他話一說完,就起身往草茅疾行。
寒月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淡淡地說道:「你昨夜若也聽到蒼鷹的歌聲,就不會急著拆散他們。」她隨即尾隨而去。
「蒼鷹,出來吧!」
一藍一黑兩條身影迎風立在草茅前,殷五俊美瀟灑,寒月淡漠沉靜。
呀地一聲,草茅門開了。
舒翰鷹高大的身影走了出來,身上仍是那件藏青色披風。手持長劍,他向門外兩人望了一眼,俊挺的容顏有一抹黯然的神色。
「來得這樣快,果然是江南第一的天易門。」輕鬆的語氣中帶著些許苦澀。
「久仰蒼鷹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丰采不凡。在下天易門殷五,特來帶回朱雀。」殷五招扇一展,斯文地說道。
「天易門中最聰明的人,你認為自己有本事從我手中將人帶走?」舒翰鷹斜睨著殷五。
「試過方知。」殷五悠閒地說道。
舒翰鷹和殷五彼此對視了半晌,一個是藏青箭衣,陽剛不羈,一個是寶藍儒衫,俊美瀟灑。
梟幫殺手對上天易門軍師,兩人心中竟莫名地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你們天易門人,似乎是長相愈美的本事愈強。你沒有朱雀的剛毅清冷之氣,卻更加俊美,難不成你是天易門中最厲害的?」
「多謝謬讚。」殷五笑道。
「那就來試看看吧,天易門最聰明的人。」舒翰鷹話說完,長劍緩緩出鞘。
殷五摺扇一收,正要踏上前,突然眼前黑影一閃,耳邊聽到寒月淡漠的聲音:「讓我先來。」
寒月絲毫不浪費時間,雙手探人懷中,瞬間銀光閃動,手中雙刀已然攻向舒翰鷹。
霎時刀光劍影,雙刀銀光穿梭,長劍青光閃爍,只見寒月的刀快,舒翰鷹的劍疾,一時之間,居然不分上下。
兩人約莫鬥了兩百餘招,舒翰鷹突然停手,跳出戰圈,沉聲說道:「這手功夫,你是梟幫的影子殺手,原來當年你並沒死。」
「非也,她現在叫寒月,是在下的搭檔。」殷五悠閒地說道。
舒翰鷹眼光在寒月和殷五之間打量了一圈,會意地笑道:「原來如此,你已經決心脫離梟幫,成為這男人的影子。」他語氣頓了一頓,沉聲說道:「影子,你雖然是梟幫最好的殺手,卻不是我的對手,讓開,我不想傷害你。」
「蒼鷹,你應該很清楚,要影子放棄任務,除非死。」寒月仍是擋在殷五身前,語氣淡漠。
「朱雀是我的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奪走她,即使是你。」舒翰鷹眼眸一沉,手中長劍嗡嗡而鳴。
「看來,該輪到我上場了。」殷五踏上前一步,站在寒月身邊,狹長眼眸中笑意盡逝,取而代之的是肅殺精光。
就在三人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時,一道火紅身影竄人,手中長劍疾刺向舒翰鷹。
「朱雀,你……」舒翰鷹驚愕之下閃避不及,手臂被劃拉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秋練雪手中長劍直指舒翰鷹胸膛,冷冷地說道:「你走吧,永遠不要再回到中原來。」
「朱雀,你不願意跟我一起走嗎?我們可以在美麗的草原上建立幸福的家園。」舒翰鷹眼中含著熱切的期待。
「我若離開天易門,就不再是朱雀。而你離開了故鄉,只能是江湖浪客。舒翰鷹,回到屬於你的地方,忘了我吧!」
「如果我不肯放開你,執意和他們廝殺呢?」
「那我將會幫助他們對付你。」她的回答毫不遲疑,無情如寒冰。
「我明白了。」舒翰鷹的眼中有著傷痛,他凝視著秋練雪,緩緩說道:「朱雀,我愛你至深,所以尊重你的選擇,雖然它令我痛苦。」
他回頭向立在身後的齊瓦那和朵娜望了一眼,說道:「我的族人需要我,這一去,也許終其一生,都無法再踏入中原。朱雀,我不能為了自己而逼你離開故鄉,這是不公平的,舒翰鷹已深嘗在異鄉的痛苦。但是,我還是希望你願意來到我的身邊,這是男人的自私,但,只對他心愛的女人。」
他解下身上披風為秋練雪披上,柔聲說道:「留下我的羽翼,希望終有一天,它能給你力量,帶你飛越高山沙漠,來到我的身邊。」
秋練雪避開他深情的眼眸,黯然言道:「忘了我吧!娶朵娜為妻,讓她和你一起守護你的族人,我倆只是露水姻緣,今朝太陽升起,一切化為烏有。」
「我的朱雀,你不相信一夜也能成為永恆嗎?」舒翰鷹伸手輕撫著她的面頰,柔聲說道:「舒翰鷹在天山南麓等你,直到天山成為平地,直到塔克拉瑪干沙漠成為大海,我的心,永遠不變。」
「世上沒有永恆可言。」秋練雪僵硬地別開臉。「世事會變,人心會變。舒翰鷹,忘了我,忘記你的誓言,過屬於你和朵娜的日子。」
凝視著她,他眼中是無比溫柔的神色。
「不管你如何想,昨夜已在我心中成為永恆。舒翰鷹直到生命終了,都不會忘記我們曾經心靈相通的那一刻。」他親吻她的面頰,柔聲說道:「別了,我的愛。好好保重自己,別讓我在天的另一角為你擔心。」他說完猛然轉身,邁開大步離去。
「天空之子,等等我們啊!」朵娜踩著小步伐追了上去,臨去之時,還特意回頭望了秋練雪一眼,眼中是勝利的神采。
秋練雪靜立當場,凝望著舒翰鷹一行人漸行漸遠的身影,一動也不動,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落日餘暉中。
「朱雀,回分堂吧。」殷五溫和地說道。
「嗯。」秋練雪應了一聲,緩緩轉身而行。
殷五望著她挺直離去的背影,突然轉頭對靜立一旁的同伴說道:「留下我的羽翼,喀什族人的表達方式還真是與眾不同。」接著又說:「直到天山成為平地,直到塔克拉瑪干沙漠成為大海……這幾句和漢朝樂府詩『上邪』中的『山無陵,江水力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有異曲同工之妙。種族雖異,心情卻是相同的,就是不知道我們性冷若雪的朱雀堂主願不願意珍惜這份心情了。」